“大侠!饶命啊啊啊~!小人上有九十岁的老母,下有三个月的小儿,婆娘又病了十几年了……全家十余口人靠我养活,要不是逼不得以了,那个龟儿子才出来抢钱……”一个被吴飞泓狠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强盗声泪俱下地讲述他作为强盗界新丁的辛酸和苦衷,那架势倒好象刚才被拦路抢劫的是他而不是申兰。申兰感动得已经想哭,她虽然很凶,但心地却是非常善良的。她几乎掏出所有身上的银两大声说:“兄弟,钱就在这,你都拿去吧。呜呜!实在是太可怜了。”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强盗心里已经笑翻了天,这招眼泪攻势,简直是百试不爽,简直是童叟无欺,如假包换,真金白银,实话实说……(省略得意状n字)的天下无敌的抢钱妙法。什么破穹刀,什么青霞剑,什么三千往事剑法,凌若雨啊(他忘记了凌若雨最厉害的武功名称,只好找人名代替)全都是狗屁!那一招有老子这招叶底飞花厉害?所谓叶就是手,花就是眼泪。举手擦泪的动作就是“叶底飞花”了。倒亏他想得出这么文雅个词来。
吴飞泓也有种想哭的感觉,但是他是被申兰气哭的。这丫头平时看着聪明伶俐,怎么一到江湖上就成了个呆瓜啊!看来是自己言传身教的时候了。
“小兄弟川剧定唱得不错啊,刚才那个‘啊’字拖得蛮有高度嘛!不知道跟那家院子的红牌姑娘学的啊?”他边说边把申兰的银两递了过去。
“呵呵!让哥哥见笑了。我经常到芙蓉院去耍……”见到银子喜笑颜开小强盗忽然意识到什么,下面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但好象太晚了!对面的申兰已经气得脸唰的白了,这家伙原来还是个小流氓啊,本姑娘还以为他是个孝子慈父好丈夫呢!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心上人正嘿嘿地对自己笑呢,不知道自己的脸往那搁的唯一直接行为就是恼羞成怒!可以想见的是,刚才还暗自得意的这位仁兄立时成为了申家大小姐绣拳下的沙包。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丫头的力气有这么的大。胳膊断折的声音,讨饶的声音立时响成一片。这位仁兄现在终于知道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实在是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运啊!
末了,吴飞泓很同情的对他说:“兄弟!不是我说你,以后骗人的时候,能不能换个说辞啊?老这一套,大家都不好交差嘛!”
这位仁兄果然是从善如流,立时大点其头,道:“一定改进,一定改……”最后这个“进”字却在某人狠狠一瞪下生生缩了回去。
于是申大小姐踏入江湖的第一战就在成都盐市口圆满的落下帷幕。至于那位小强盗兼小流氓在吴飞泓的光辉思想指引下努力提高骗术,后来成为江湖中有名的千王之王,就实在不是吴申二人所能料到的了。
“江湖险恶啊!小兰!从刚才的事件中,你学到了什么?。”吴飞泓觉得完全可以从这件事上对申兰进行一番洗脑。
“啊!吴大哥,我觉得在手和对方身体接触的这项功课中,最好能以最大的力气去揍对方最软弱的腹部,这样能以最小的力量达到最大的……啊!吴大哥你怎么躺在地上吐鲜血啊?大夫,请问你们这有大夫吗……”春暖花开的蓉城盐市口传来一个江南女子凄厉的呼喊。
吴飞泓天山之行的第九日,就以躺倒在成都街头而宣告结束。
***在吴飞泓喋血成都街头的时候,谢长风已经舟过绩溪。
按照秦昭佳给他的路线图,他自临安出发,绕桐庐,过分水,且行且走,沿途等候。兜了个圈子之后,这一日终于来到绩溪。
绩溪不大,在北宋时不过是个小镇,南渡之后,因靠近京城,南北往来货物多有在此地集散,才慢慢繁华起来。到得今日,俨然已成一大镇。近日朝廷似乎有意建府,却又有说是要称州的,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却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如何重新划分绩溪的建制,归究起来不过是税多税寡而已。宋室穷奢极欲,那银钱何处来?还不是百姓身上。垄头陌上,本来就多顺民。那赋税虽重,也不过是软刀子杀人,一时疼不起来,只要金人不过江,不弄出家破人亡,易子而食之类的惨剧,也就得过且过的过了。
谢长风沿着村间小路,逶迤而行。此地虽与京城相隔不远,但民风淳朴。垄头陌上,有见到这外乡人的,多憨厚一笑。或有好客的,常端一碗自家酿的米酒来。这些都让谢长风本来郁闷的心情得以舒展。
这日,已快到绩溪溪边,忽闻得书声朗朗,有“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句传来。这话语出《诗经。黍离》乃是哀悼周室之亡,后世称为伤故国音。谢长风自幼诗书饱读,自然听过。心下立时想起后面几句来“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他当下心中一痛:是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自己深爱昭佳,谁又料想她竟是秦相之女,这天下人会如何想我?知我者,尚以为我爱悦其女,不知我者,当因为我攀附权贵。而那秦相是自己深恶痛绝之人,当日“施全之刺”虽然失败,无人知晓自己真面目,但与秦桧之战,已是无可避免。昭佳呢?她虽然愿与自己作神仙眷侣,百年江湖,但自己真要拿剑指着她的父亲,她又会何去何从?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是啊,何人哉?
先前,他并不考虑这事。他只知道昭佳是昭佳,她父亲是她父亲,不管世俗的人是唾骂也罢,艳羡也罢,不耻也罢,谢长风如鹏行天地,又怎会在意那些浮云?杏花疏雨之夜,心无半点羁绊,只因为自己坦坦荡荡。但越行越远,自己终于明白自己心中不安所在,昭佳呢?我何曾想过昭佳的处境?昭佳啊!难道天意注定,你这一生要因我而伤吗?
若为国,当杀桧。若为情,当放桧。
家国天下与儿女情长,自己孰去孰从?
他忽又想到,自己今时今日的武功,在江湖上虽说是绝顶高手,但想要刺秦,单夕这关就过不了,更何况秦府还高手如云,弓强刀锐?
想到此处,谢长风豁地开朗起来:杞人忧天。
这番境地,很多年后,谢长风自己想来,当时到底是有意逃避,还是真的为昭佳而舍弃了胸中壮志,依然说不清楚,只是清晰记得当日自己苦涩的心味而已。
谢长风看了那书生一眼,继续前行。
***蓦地灵觉感应,远处似有人向自己这边掠来。他收拾情怀,笑道:“又来了。”
原来自他出临安起,就总觉得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初时还以为是秦府的探子,即展开轻功想甩掉那人。巧的是那人轻功却不在谢长风之下,竟似附骨之咀,如影随形。到这天中午的时候,谢长风不想跑了,停了下来,结结实实的和那人打了一场。更巧的是两人武功居然在伯仲之间,谁也赢不了谁。谢长风既甩不掉他,他也杀不了谢长风,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每日正午,这两人似乎约定好了似的要打一架。两个人都发现对方比昨天又强了。于是两个人都拼命的修炼武功,每日中午各逞武功智谋斗上一场。然后又去练,去想,如何赢得对方,第二日再打。如此到绩溪,已是第九日。
日上三竿。在谢长风笑容面对的方向,果然有一人出现。这人青布蒙面,背上一左一右的插着一对怪异刀剑。
“第九日了。你我总是胜败不分,今日不打了如何?”谢长风笑道,“因为兄弟今日心绪不佳。”
那人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却终于生硬地道:“好。”
谢长风不料他能答应,喜道:“走。喝酒去。”
于是绩水里,有一叶扁舟悠然荡起。两个人举酒临风,把盏同欢。那人也不言语,只是吃酒。他举杯的时候,总要将衣罩撩起,才能将杯子送入口中。如是几次后,谢长风笑道:“如此费事,阁下何不将面罩摘下?”
那人犹豫半晌,终于举手摘下。立时一个粗豪的北方大汉刀削般的轮廓跃入谢长风眼里。谢长风吃了一惊:这人竟好象在那里见过。
那人第一次笑了:“阁下是不是觉得在下很面熟?”
谢长风忙点了点头,问道:“我们好象在哪里见过?”
那大汉咧嘴一笑,说道:“谢兄可还记得道悦和尚?”
啊!!那个疯僧道悦?“如何就没了?怎么就有了?”这谢长风如何会忘记?他现在武功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增加,都是拜当日那疯僧的“有无之论”所赐。谢长风那日后细想,那道悦和尚睿智博学,有大海不测之机,自己生平所遇人物中数他最是了得。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凭己所度,便是单夕,也未必是他敌手。这样一个高僧怎么会是疯子?又如何能够忘记?
“自然记得。但阁下是?”谢长风依然想不起来。
“呵呵!谢兄那日之后,武功突飞猛进,难道就不感谢一下我这成全之人吗?”那大汉笑得好诡异。
“啊!拳打四海,脚震南北,剑笑乾坤,刀傲江湖,人送绰号拳神腿霸狂刀乱剑、浪里追风、陆地神龙、天山逍遥仙……”谢长风终于想起这人是谁来,大大的吃了一惊。
“在下夜未央。”那大汉轻轻一笑,如鲸鱼露背,如浮光掠影。
两位绝世英雄终于相遇!
绩溪清风拂动,将那一叶扁舟吹得飘飘荡荡,仿佛就要倾翻一般。谁也不知道,今日江湖扁舟,定下了来日天下谋划。
注:史上秦桧无女,只收了一义子。作者深恨秦桧,但敷衍小说,表现主角豪情,不得不如此耳。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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