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清萍之末兮,郁断于肠。
花落于秋风之袅袅兮,云雨为裳。
知子南顾兮,天地苍凉。
舍琵琶而羌笛兮,断发微狂。
雪起于寒梅之末兮,冰水为肠。
月落于长江之滔滔兮,天地为裳。
知子南顾兮,我心苍凉。
舍舟楫而江湖兮,断剑凝狂。
苍凉而雄壮的歌声响彻江上,烟波一抹,碎离残霞,随着歌声隐隐有一舟东来。乍闻此歌,谢长风心有所感,持舟楫的手,慢慢又放了下来。
那舟渐行渐近,舟上人却将这首歌反复吟唱,他每唱一次,谢长风的感悟就又深一层。初时他尚念于“风起于清萍之末”这样词句,只觉得世间事莫不如此。但越向后听,“舍舟楫而江湖”这样的言辞听似矛盾,却隐含至理。这句大有古意,与佛家“空手把锄头,步行骑青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这样的偈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子南顾兮,天地苍凉”这样词句中却隐有知道自己北上,而对自己有劝勉之意,“断剑”“断发”云云,虽听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却是另有所指吧。谢长风念及此处,却只有苦笑而已。斯人独喜缘木求鱼,那管人云守株待兔。这就是谢长风。
“好个‘舍舟楫而江湖’,好句啊好句!”谢长风朗声大笑。
那叶轻舟虽是自东而西,逆江而来,却如蛇行草上,不粘不滞,此时却已到得谢长风舟侧,是以谢长风才出声相赞。
舟上却是一着青袍的老年书生。行得近前,那书生止住歌声,身形轻起,已落在谢长风舟上。书生随来那叶轻舟,因无人理会,顺着江水慢慢东去。
“冒昧打扰,长风万勿见怪。”那书生微笑行礼道。
闻得那人道破自己之名,谢长风也不奇怪,只是回了一礼,笑道:“闻得前辈清歌,谢长风欢喜还来不及,如何肯见怪?”
那书生呵呵一笑,却就舟坐下,神情自然处,便如已在此舟上坐了千百次一般。
此时这舟竟在无向下流逝之意,谢长风知是此人将内力运于足下所至,自己内力未失时,也有此功力,但要做到如此举重若轻,随意自然,不露一丝痕迹却万万不能,心中暗自佩服,将手中舟楫全放了下来。
“长风。老夫已听说你的事。”那书生坐下后立时又道,“昭佳能有你这样的夫婿,实是她的福气啊!”
“……前辈是?”谢长风听他之意,似是极熟悉昭佳。
“我是她师父!”那书生叹道,“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二十年前,我的法号是志明。”
啊!禅道四奇!少林志明!却为何还了俗?竟还是昭佳的师父!谢长风一时呆住。
原来谢长风与秦昭佳情意虽厚,知其武功极其高明,却也并未探问其师门,而昭佳也并未提及。
志明和尚不理谢长风的讶异,道:“刚才那歌中之意,长风你可听明白了?”
“长风……明了,但长风自知天下事必有天下为,昭佳对晚辈情深意重,晚辈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前辈之意,长风难以从命。”谢长风先是犹疑,是不是要说不明白呢,但他终究是磊落汉子,不愿相欺,后面的话却说的斩金截铁。
志明看了他一眼,长叹道:“正如我所料,你原是这样的人。可惜我受制于昔年之约,不能亲自出手救她,不然也无须看你去涉险。”
谢长风恍然,心道:“难怪。”却知他尚有下文,忙静立倾听。
※ ※ ※
温柔地一捋青丝,姬凤鸣浅浅一笑,直若茉莉含春,香侵馥郁。
先前还柔情似水的吴飞泓此刻却似乎不解风情,只是粗鲁地问道:“臭老婆!到底怎么个赌法,赶快说来?老子还忙得很。”
场中人几乎都是一愣,万不料这位吴大侠,怎么一下子已经改了一向对美女温文有礼的行事风格?姬凤鸣自己也是诧异了一下,自认先前这一笑,已是对镜自鉴无数次,当不会太难看,可为何?
深明其中机关的,其实共有三人。见得姬凤鸣进来,众人都一字的排开,准备一旦动手,可以一拥而上。莫游却因武功太差,只好按照吴飞泓先前要求的站在他的身后,这才见到了其中内幕。
原来申大小姐此刻心情极其不爽,见到吴大侠与姬凤鸣眉来眼去,调笑如常,虽知他是虚与委蛇,却还是郁闷得很,这就使出三大看家本领之一的“掐”。久经考验的吴飞泓大侠当然在万分之一息里心领神会,立时忍住内心的色意,变了脸色,换了词句,俨然成了一个正人君子与市井无赖的结合体!
说到此处,却不得不补述一下申大小姐的三大看家本领。第一项,也就是使用最多的一项就是“打”,各位不要误会,申大小姐虽然有暴力倾向,却绝对不会做出那等有辱淑女风范的拳打脚踢来,这个“打”字乃是说“打耳光”。联系起吴飞泓大侠自西湖认识申大小姐即享受了这等艳福,以及这数月来的遭遇,大家想必已经完全明白了。
至于第二项本来就是“掐”,这个比较好理解。需要强调的是,这项本领一向不轻易使出,因为这个要做得比较隐蔽,而且要有深度,有品位,动作一定要优雅,面上还一定要带笑。难度之高,可想而知。申大小姐不轻易施展,也是事出有因,而情有可原的。
“第三项看家本领……乃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各位想听吗?真的想听吗?你们不是真的想听吧?哦!既然你真的想听,我没有理由不要你听……哎哟,那个混蛋打我?”很多年后,已经是老黄的小黄于月满楼讲到这一点时,由于言辞太罗嗦,被人狂扁了一顿,由此,这第三项看家本领一直是江湖十大不惑之一,希望大家能于阅读《新弹剑问天》的过程中,弄清这一点。
却道当时姬凤鸣虽然心下诧异,却依然面上笑容不减一分,道:“这赌法很简单。只要你三日内能完整地到达扬州,本姑娘就嫁给你。到不了的话……呵呵!吴大侠,你说如何啊?”
“那……本大侠就嫁给你如何?”吴飞泓谄笑道。
“扑通”“扑通”之声响成一片!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众人被这家伙无耻的语言击倒在地。
“呵呵!你倒想得美。”姬凤鸣也笑得差点缓不过气来,停了半晌才终于能开口,“如果你到不了,就必须加入我青霞派,做个末代弟子,听我驱谴,你看如何?”
“这个……”吴飞泓虽然色迷心窍,却终究是条汉子,立时镇定下来,沉吟道:“有没有什么别的规定?”
“三日之内,我与魔教之人,不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也不会管他们的行止,但会不择手段的阻止你去扬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姬凤鸣显得很大方。
此时刚刚站起身来的厉鹰插话道:“鄙人是人称……”“停!知道你是厉鹰,其余废话少说,你有什么问题?”姬凤鸣显然对这帮人理解很深刻,立时打断了这家伙的长篇大论。
“嘿嘿!”厉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终于爽快道:“所谓‘完整地到达’,是不是连头发都不能少一根?”
“这个……”姬凤鸣沉吟道。
“如果吴师兄被阉了算不算完整到达?”莫游嬉皮笑脸道。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莫游已经不成人形。
“真是麻烦,就降低点要求,只要吴大侠能保得一条残命到达扬州,其余地比如断条胳膊啊什么的,可以略去不计!”姬凤鸣笑过之后终于让步。
“君子一言。”吴飞泓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快马一鞭。”姬凤鸣也很满意。
二人击掌为誓,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胜券在握。
※ ※ ※
果然沉吟了半晌,那志明道:“江湖传言你是菊斋淡如菊的弟子,同时得了李易安真传,可有此事?”
谢长风道:“晚辈是菊斋弟子不假,至于得易安前辈真传,实是江湖人以讹传讹。晚辈不过是于黄山问剑崖习得李前辈一点皮毛而已!”
“呵呵!问剑苍穹,如果是皮毛的话,李易安四大弟子也不会花了十余年都没学成吧?”志明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晚辈惭愧。”谢长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志明看了看他,笑道:“年轻人不骄不燥,原是难得,却也不要妄自菲薄。”他顿了顿,看谢长风点头,方接着道:“看你现在情状,似乎那法通真的是你杀死的了。”
这话隐含的意义是志明已经看出他身中奇毒无忧散,而法通之死,自然就与他有关。谢长风无奈地点了点头。
“无忧散天下奇毒,并无可解。你一身功力由此被封,天下间任意一个高手都能置你于死地,若能假以时日,未必老夫就解不了这毒,可你……昭佳……唉”志明说到此处叹息了一声,似乎无限惋惜与无限的无奈。
“生死有命。为天下而死,是死。为心爱人而死,亦是死。后世人真有鸿毛泰山只论的话,晚辈却也顾及不了这许多。”谢长风淡淡地说出这番话来。
“唉!性情中人。倒和老夫年轻时很象啊!”志明又叹息了一声,道,“本来我是阻止你白白去送死,但现在看来,若阻止你去,难保你闻得昭佳死讯时不自杀以殉,老夫又何必做这恶人!”
“谢前辈成全。”谢长风不带任何感情道。
“既然如此。你记住一句话:风起于清萍之末。若能悟透,也许能解此毒也未可知。”志明无奈道。
“风起于清萍之末?”谢长风讶道。
“叶十一的徒孙是这样对老夫说的。可惜我没时间帮你参透了。唉!我这个师父,能为她做的,也就这了。”志明话语中有无限凄凉。
“晚辈代昭佳谢过。”谢长风喜道。
志明和尚自跃上岸去,眨眼消失不见。
风起于清萍之末?无忧之散?
注:文章开头的诗,惟有“清萍”一句是引用外,其余乃是原创。第一次,写得不好,大家不要骂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