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地的血!
长江帮的总舵聚义厅,血流成河。三十八具尸体,死不瞑目,如泣如诉——似乎在悲泣最亲近人的背弃,似乎在控诉这个人世的凶残。
申兰转过身去,呕吐不止,似乎此地比刚才那茅房还要肮脏百倍。吴飞泓看着这一地的尸体,神色越来越冷。厉鹰与莫游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正要说什么,看到满地的尸体,惊讶地闭上了嘴。
正于厢房休息的柳凝絮与风疏影立时被申兰叫醒。听说整个长江帮被人屠杀一尽的消息,她们先是大惊,继而笑着以为是申兰开玩笑。但当真正见到一地的尸体的时候,她们一如申兰,狂呕不止。
吴飞泓面色铁青,当下道:“清点一下人数。”
莫游与厉鹰找到了名册,细数一下,却少了一人。吴飞泓心念一转,已想到是谁,一查之下,果然慕容寒飞已消失不见。
整个长江帮均遭屠戮,而自己六人毫发无损!慕容寒飞逃到江湖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非黑白还不是由他一口咬定。
“凤鸣!你果然了得!”吴飞泓心头长叹一声。
这个时候,还是柳凝絮最镇定,她道:“吴大哥,这些人均为一柄锋利之极的宝剑所杀……明显是个阴谋。”吴飞泓点了点头,沉思一阵道:“这些人武功均为不弱,却有人能于我外出这刹那光阴,不声不息的就将他们杀了。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天下间能有如此武功的还能有几人?只是如今,自己只怕是百口莫辩了。”
“吴大哥,我们赶快离开这吧!”申兰急道。
吴飞泓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急!现在不会有人来。姬凤鸣做事,又岂会故意授人口实?”众人除了柳凝絮都大惑不解。吴飞泓对柳凝絮道:“凝絮!你解释给他们听。我出去看看。”
“姬凤鸣主要的目的是要吴大哥投靠她,如今这事,乃是嫁祸东吴之计。”柳凝絮见吴飞泓出去,才慢慢道:“如果现在慕容寒飞就带着一大帮人来,必定启人疑窦。”
“什么疑窦?”申兰不解。
“呵呵!来的人若是少了,必定无用,这自然不是智者的作为。来的人若是足够多的高手,却立即可以将我们擒杀,那姬凤鸣千辛万苦地杀这许多人不是白忙了?”柳凝絮不厌其烦地解释,“更何况,如此快的时间,就找到了如此多的高手来,天下人必定以为其中有诈。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埋伏一大堆高手在附近?难道你知道今夜长江帮会全帮被杀吗?”
申兰一众点了点头。
厉鹰笑道:“柳嫂子果然是女中诸葛,这个也被你想到了。”
莫游却道:“如今我们身在险境,大家不要说笑了,赶快出去看看吴大哥有什么发现。”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步出厅来。
大厅之外,就是长江。江风寂寂,白衣如雪的吴飞泓临风独立,手中却抱着一酒坛。
“吴大哥!想到什么了吗?”申兰最是心急。
其余人众均是翘首以待。
“嘿嘿!她若不仁,我又何必与她将义?”吴飞泓的眼中隐有寒光闪动。申兰直吓了一跳,恍惚之间,她觉得面前这个吴大哥陌生异常。
“莫游,厉鹰!”吴飞泓厉声道,“你们自聚义厅左右各放一把火,将这房子烧了!”
“什么?”二人大惊,似是不能置信。
“不要问为什么!快去做!”柳凝絮也道。
二人心头不解,却立即返身,放火而去。
“凝絮,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吴飞泓叹了口气道。
“吴大哥,人不是我们杀的,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做姬凤鸣的奴才,这是唯一的自救之法。”柳凝絮安慰道。
申兰喃喃道:“这么做,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柳凝絮知她善良,不忍见那些人尸骨无存,却不知如何安慰,这就是江湖,任何的慈悲都有可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吴飞泓看了看申兰,笑道:“小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好?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咱们可以与江湖上那些人讲理啊?”申兰大声道,“难道他们都黑白不分吗?”
“啪!”的一声响起!申兰左边脸上却起了五指红印。
“啊!吴大哥!你……你……居然打我?”申兰不可置信的看着吴飞泓。
※ ※ ※
一进石屋,黄袖就闻到一股幽香。
水晶棺在石屋的正中央。进门左手方有一石桌,桌下围着数只石凳。右手方却有一池蓝水,与黄袖醒来之处的水池一般大小。越过水晶棺,可以看到两具白骨依在墙上,墙的上方似乎挂着两幅山水画,其上却似蒙了蛛丝,看不甚清。整个屋子的地面,乃是一块完整的金刚石,其上似乎隐隐有刻痕纵横。
谢长风坐到一只石凳上,微微扬了扬手示意黄袖坐下。黄袖点了点头,坐到他对面的石凳之上。
“恩……你已经昏迷了两天。”谢长风终于开口。
黄袖先是一怔,既而恍然,心道:“难怪我全身无力,原来已两日夜没吃东西。”
谢长风见她神色,知她以反应过来,指着地上来怪兽道:“这怪兽叫朱厌,凡人见之不祥。肉味却颇鲜美,且大助你的武功!一会你去广场烧了,可以充饥。”
“啊!朱厌?《山海经》上说的朱厌?”黄袖大奇。
谢长风却也一奇,不过随即释然,道:“早知你博览群书,果然不假。”他顿了一顿,似是说这番话极其的辛苦,摆了摆手道:“我刚才内力消耗太过,要调息一阵。你先去吧。”似乎又想起什么,道:“次地四处都是怪兽飞禽,你只要呆在广场就好,不要乱跑。”
黄袖知他刚才那一剑之威,实是惊天动地,早超出平时武功范畴,真气消耗太多,此刻确实需要调息。忙应了,运劲提起那朱厌,走出屋去。
谢长风看着她的倩影慢慢消失,眼神复杂,微微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来,眼光望到那水晶棺上,眼波流动,面上柔情无限。
※ ※ ※
“不错。这里只有我离你最近,你自然知道是我打了你。”吴飞泓面上没有一点惭愧或者悔改的意思,“但是……你知道我是左手打的你,还是右手打的你?”
申兰恨得牙痒痒,怒道:“本姑娘哪管你是左手还是右手,快快受死吧!”说罢就要扑上来与吴飞泓没完。
旁边的柳凝絮看得好笑,忙道:“小兰!不要冲动。你再好好想想,他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
听得柳凝絮如此说,申兰立时冷静下来,知道她这么问必有深意。她仔细地想了想,却不明其所以然,刚才吴飞泓出手极快,距离又如此之近,自己实在是没看清楚。她终于颓然地摇了摇头。
吴飞泓笑道:“这就是了。你只知道我打了你这个事实,你却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我左手打了你,还是右手打了你。可知为什么?”
“因为我没看见!”申兰这句话几乎等于是废话。
吴飞泓却大笑道;“这就对了。因为你没看见。你可明白了!”
“明白什么?”申兰傻傻道。
“呵呵!就是这长江帮之死啊?”柳凝絮在旁边笑道。
申兰终究不是笨蛋,想了一想,终于恍然大悟:“你们的意思是……”
“恩!”吴柳二人齐齐地点了点头。
“哈哈!这法子果然是妙!”申兰终于笑了起来,却将刚才被某人打了一耳光这茬给忘了。
吴柳二人对望了一眼,却只是苦涩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计谋,其实是下下之策,但兵不厌诈,有时候最低劣的计策,反是最实用的方法。
“这一耳光打下去,终于小小地公报私仇了一下,感觉如何?”柳凝絮偷偷地问吴飞泓。
某人小心地得意洋洋:“其实……也就一般了。你要不要试试?”
“……还是免了。”柳凝絮自然敬谢不敏。
两片火光冲天而起。江风助长火势,不一刻,已经熊熊而起。长江帮令狐不冲创下的基业,几十条人命,就这么付之一炬,尽归尘土。
这一夜,火光冲霄,直烧了半个时辰,才算是结束。
江湖,也渐渐揭开起温情脉脉的面纱,在申兰的面前露出鲜血淋漓的真面目。
※ ※ ※
注:朱厌出处如下:西南二里,曰鸟危之山,其阳多馨石,其阴多檀楮,其中多女床。鸟危之水出焉,西流注于赤水,其中多丹粟。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山海经。西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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