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 烬

  房间是空的,火微微地燃烧着。这个身影察觉了门半开的房间里有灰矮人,但是他必须冒这个险。坑道的这一区挤满了太多的灰色人渣,他如果没有伪装的话很难继续走下去。

  他从主甬道溜了进去,蹑着脚经过那扇门边走到了火炉旁。他跪在火炉前面,将精工打造的秘银斧放在身边。余烬的微光让他本能地畏缩了,然而他将手指伸进这些灰之时却没有感受到痛苦。

  几秒之后他听到刚才那扇边门被打开,他将一把灰抹在脸上,希望能够盖住他的红胡子破绽以及长鼻子上苍白的血肉,直到鼻尖。

  “你在那里做什么?”他后方传来低沉的声音。

  这个脸上沾满了灰的矮人向火炉里面一吹,小小的火焰燃了起来。“我有点冷,”他回答说。“我需要休息。”他站起来转身,举起身旁的秘银斧。

  两个灰矮人穿过房间来到他面前,武器还插在鞘中。“你是谁?”其中一个问道。“你不是麦寇达族的,也不属于这些坑道!”

  “我是特理克族的嘟嘟,”矮人乱诌说,他用的是当天早上他所砍倒的灰矮人之名。“我本来在巡逻,结果迷路了!真高兴我找到一个有火炉的房间,”

  两个灰矮人面面相观,然后怀疑地转回来看这个陌生人。这几个星期中他们有听说过传言,自从他们当作神来侍奉的黑龙烁影死亡之后,在比较外面的坑道就常发现被杀的灰矮人,大部份身首异处。而且为何这家伙只有一个人?其他的巡逻队员呢?特理克族的人当然清楚的知道不该踏进麦寇达族的坑道中。

  而他们也注意到了,为何这家伙的胡子有一小块是红色的?

  矮人马上就知道他们起疑了,也知道他没办法一直装下去。“我有两个族人死了!”他说。“是被黑暗精灵杀的。”当他看到灰矮人睁大了眼睛时,他笑了。光是提到黑暗精灵就会把这些灰矮人吓得倒退几步并且给矮人几秒多余的时间。“但是很值得,”他宣称说,然后将秘银斧高高举到头上。“我找到了一把很不错的武器!瞧见了吗?”

  当其中一个灰矮人往前倾,对这闪亮的武器产生了敬畏之意,这个红胡子的矮人马上给他更近看的机会,把残酷的斧锋深深地劈进他的脸上。另一个灰矮人才把手放到剑柄上,斧头就反手一击,将斧柄戳进了他的眼睛。他向后跌,晕眩地摇晃着,但是他透过一阵模糊的疼痛知道他的生命结束了,一秒之后秘银斧从侧面劈开了他的脖子。

  又有两个灰矮人从小房间冲了进来,他们手上的武器已经拔出。“来人啊!”其中一个人大喊,跳进战局。另一个人往门的方向冲。

  幸运又再一次跟红胡子的矮人同在了。他用力地踢了地上的一样东西,这个东西滑向逃走的灰矮人,在同时,他又用金盾挡住了敌手的一击。

  逃走的灰矮人离甬道只有两步了,这时有一个东西滑过了他的双腿中间,害他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他马上就想要站起来,但是他迟疑了,他挣扎着压抑不断分泌出的胆汁,因为他看见了是什么东西绊倒了他。

  那是他族人的头。

  红胡子的矮人一转身闪过了另一次攻击,冲过房间用后敲了一下跪着的灰矮人,让这个不幸的家伙飞出去撞上石墙。

  但是矮人因为冲得太急而失去平衡,所以当另一个灰矮人赶上他的时候,他一只脚跪在地下。这个入侵者将盾向后一挥,罩在上方挡住了灰矮人往下的一砍,然后他的斧头反手低砍,目标是对方的双膝。

  灰矮人及时往后一跳,一条腿上有了伤痕,在他完全恢复过来进行反击之前,这个红胡子的矮人就已经站起来准备出招了。

  “你的骨头会留给食腐尸的生物吃!”矮人咆哮道。

  “你是谁?”灰矮人问道。“当然绝对不是我们族人!”

  矮人擦满了灰的脸上露出了白色的微笑。“我是战锤族的,”他大吼,然后将盾上的纹章现给对方看,那是战锤族溢出泡沫的酒杯纹章。“我是布鲁诺·战锤,秘银之厅的正统君王!”

  布鲁诺看到灰矮人的脸变得惨白,他轻轻地笑了。灰矮人往后跌向小房间的门,知道自己无法跟这么强的对手匹敌。他在绝望中转身逃跑,试着把身后关着的门撞开。

  但是布鲁诺已经猜到灰矮人心里在想什么了,在门关上之前,他重重的靴子就已经踏了进去。他用肩膀撞上坚硬的木头,让灰矮人向后飞进小房间,撞开了一张桌子与椅子。

  布鲁诺自信地大踏一步走进去!他从来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害怕过。

  灰矮人无路可逃,只好疯狂地回身扑向他。他的盾在前头,剑高举在头上。布鲁诺轻松地挡住了这向下的一砍,然后将斧头砍在灰矮人的盾上。那个盾也是秘银做的,斧头砍不进去。但是布鲁诺的力量太大,盾牌上手握的皮带被振断,灰矮人的手臂一时麻木,无助地垂下。灰矮人在恐惧中尖叫,将他的短剑横过胸前保护门户大开的侧翼。

  布鲁诺用盾牌跟上灰矮人拿剑的手臂,对这个敌人的手肘一推,结果灰矮人失去了平衡。布鲁诺同时挥出疾如雷霆的一斧,致命的斧锋滑过了灰矮人倾斜的肩膀。

  第二个砍下的头掉落在地板上。

  布鲁诺对于这干得好的一击喃喃赞许,然后走回大房间。门旁的灰矮人刚刚恢复意识,这时布鲁诺走到他身边用盾一砸,他往后又撞上石墙。“二十二个。”他对自己喃喃地说,他不断在计算这几个礼拜他所解决的灰矮人数目。

  布鲁诺偷偷窥视外面的甬道,空无一人。他轻轻地关上了门,走回火炉边去补妆。

  之前布鲁诺在燃烧的龙背上坠入格伦峡谷底,随后就失去了意识。当他张开眼睛时,他自己也很惊讶。他一环顾四周,就知道龙已经死了,但是他无办法了解还躺在闷烧冒烟的尸体上的他为何没被烧死。

  他身旁的峡谷既寂静又黑暗;他猜不到自己昏迷了多久。然而他知道,如果他的朋友们成功地逃了出去,那他们一定是从后门走到了安全的地表之上。

  而崔斯特还活着!当龙往下滑翔坠落之时,黑暗精灵淡紫色的双眼从山壁上望着他的一幕深深刻在布鲁诺的心上。即使是现在,就他所能算出的这几个星期来说,他也用崔斯特·杜垩登不屈不挠的影像当作自己在绝望中的精神支柱。因为布鲁诺没办法直接从谷底往上爬,那里的山壁又直又陡。他仅有的选择就是要溜进谷底的惟一一条坑道,爬上较低层的矿坑。

  而且要穿过一群灰矮人,这些灰矮人自从他们的领袖烁影这头龙被布鲁诺所杀之后,戒备就更森严了。

  他已经走了很远,每一步都让他离自由的地表更近。但是每一步也让他离灰矮人群聚之处更近。即使此刻,他也能听到巨大的地下城熔炉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无疑地那里充满了灰色家伙。布鲁诺知道他必须穿越那里,才能到达通向更高层的坑道。

  但即使在这里,在矿坑的黑暗中,他的伪装也禁不起详细观察。那他在挤满一千个灰矮人的地下城中又该怎么办呢?

  布鲁诺摇摇头,甩去这些想法,然后将更多灰烬擦到自己的脸上。他现在没有必要担心;他已经找到路过去了。他拿起盾牌跟斧头,向门边前进。

  当他走到那里之时,他摇头笑了,因为门边的顽固灰矮人又再度醒了(仅止于恢复意识)并且挣扎着要站起来。

  布鲁诺第三次把他撞到墙上,然后随手将斧头砍在他的头上,这一次他倒下之后永远不会再站起来了。“二十二个。”强壮的矮人走进通道中的时候又凶狠地重述了一遍。

  关门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当这个声音渐渐散去,布鲁诺又再度听到了熔炉发出的声音。地下城,他惟一的机会。

  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带着决心将斧头在自己的盾上敲了一下,开始在通道中踏着大步向呼唤他的声音前进。

  该是作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通道蜿蜒而曲折,走到底是一个通向光亮洞穴的低矮拱型门。

  近两百年中第一次,布鲁诺·战锤再度俯视秘银之厅的庞大地下城。那是在一个巨型的谷底,边上有阶梯形状,排列着装饰过之出入口的岩壁,这些入口所通到的房间曾经让战锤全族居住过,还剩下很多空的。

  这个地方跟矮人印象中完全一样,即使现在离他的青年时代已经非常久了,许多熔炉仍然因烧着火而发亮,最低层挤满了矮人工匠弯着腰的形影。他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次,年少的布鲁诺曾经与朋友们一起俯视着这个地方的壮观景象,听着锻冶工匠的铁槌规律的敲打声,以及风箱沉重的低吟?

  当布鲁诺提醒自己,现在这些弯腰的工作者是邪恶的灰矮人时,他甩开这些愉快的回忆,将心带回现实以及手边要做的事情上。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必须穿过这空旷的区域,走上另一边的阶梯,接着走进能通向更高处的坑道。

  一阵靴子踏地声将布鲁诺赶回坑道的阴影中。他紧紧握住了斧头,不敢呼吸,怀疑是否荣耀地结束一生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一队重武装的灰矮人走到拱门边,继续通过,对于坑道只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布鲁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责骂自己的动作慢吞吞。他付不起耽搁的代价;他在这个区域的每一秒都是一场冒险的赌博。他很快开始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他已经走了山壁的大约一半,大概再走过五层阶梯形状的坡面,就可以到达最底下了。在比较高的一层,有一座桥横越山谷,但是那里一定有重兵守卫。如果要单独走上去,远离喧闹的底层,会使得他太引人注目。

  穿越大家都在忙碌的底层似乎是比较好的路径。对面岩壁半山腰上的坑道几乎正对着他现在所站的地方,会将他领至整个坑道系统的西边尽头,回到他这一次进秘银之厅的地方,然后出到外面守护者之谷中。照他的估计,这样做成功的机率最高,如果他真能穿过底层的话。

  他窥视拱门下方,看看有无任何巡逻队的迹象。他很满意,因为底下是净空的,然后提醒自己,他的身份是君王,是这整个地下区域正统的主人,接着才大胆地走到外面的其中一层上。离那里最近,又可以往下走的阶梯在右边,但是刚才的巡逻队是往那个方向走,布鲁诺想最好避开他们。

  他每走一步,自信也提高一分。他经过两个灰矮人的身边,用很快的点头回应了他们打的招呼,并没有放慢脚一步。

  他往下走了两层,在他有时间思考要怎么继续走之前,布鲁诺就发现自己被笼罩在最下方巨大熔炉的强光中,离底层只剩下十五尺。他一看到光就直觉反应地立即蹲下,但是在理性的层面上他马上就发现这个光事实上是他的盟友。灰矮人是黑暗中的生物,不习惯也不喜欢光明。在底层的那些把他们的兜帽拉低来保护自己的眼睛,布鲁诺也照样做了,这让他掩饰得更无破绽了。由于底层那些人的动作毫无组织性可言,他开始相信自己能轻易地走到对面去。

  他一开始慢慢地走,越走越快,但是他还是压低身子,斗篷的领子拉起来紧紧地贴着面颊,他那被连续重击过,剩下一边角的头盔倾斜盖到他的眉毛。他试着要保持一种轻松的气氛,所以拿着盾牌的手垂在一旁,但另一只手则是舒服地放在插于腰际的斧头上。如果真的打起来,布鲁诺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三个中央的矿炉,以及全神贯注在矿炉上的那一群灰矮人,然后耐心地等待一小队运送着矿石的手推车从旁边经过。布鲁诺试着要制造出一种轻松和快活的气氛,对经过的车队点了点头,但是当他看见推车里装载的秘银,想到这些灰色人渣在榨取他家乡岩壁上的珍贵金属时,他的愤怒立即涌上喉头。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他小声喃喃自语说。他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眉毛。他已经忘记了当年地下城底的火炉燃烧时有多热了。就像在那里的其他人一样,汗滴不断从他脸上流下。

  布鲁诺一开始没察觉有任何事情不对劲,直到最后一批经过的矿工从旁边好奇地看着他。

  布鲁诺腰更弯了,他快一步走开,他想到了汗水对他的脆弱伪装会造成的效果。在他到达谷地对面的第一层之时,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一条条的纹路,有几块胡子也已经显现了原本的颜色。

  他这时还认为自己可以安全抵达目的地。但是当他上楼梯上到一半时,灾难爆发了。他过分专注于隐藏自己的脸,于是跌了一跤,撞到在他上方两一步的灰矮人士兵。布鲁诺反射性地向上一看,他的目光刚好跟灰矮人的相交。

  灰矮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告诉布鲁诺伪装的游戏肯定结束了。灰矮人奔向他,但是布鲁诺没时间跟他正正式式地打一场。他的头向灰矮人的双膝一撞,头盔剩下的角撞碎了他一边的膝盖,然后他将灰矮人举起来向后一抛,抛下了台阶。

  布鲁诺向四周一看。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件事,而灰矮人自己同族之间也常打架。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继续往上爬。

  但是那个士兵摔在地上以后还没昏过去,他清醒到还能向上面伸出一根手指大叫道:“拦住他!”

  布鲁诺失去了所有继续躲藏下去的希望。他拔出了秘银斧,开始沿着第二层向下一个阶梯狂奔。谷中警告的呼声此起彼落。一下子引起了一场大骚动,手推车中的矿石洒出,到处都是武器拔出的声响,靴子踏地的脚一步声从四面八方靠近布鲁诺。他正要转身走上第二个阶梯的时候,两名卫兵跳到他面前。

  “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大喊道,他很困惑,不知道他们眼前的矮人就是引起骚乱的原因。布鲁诺的斧头将其中一个的脸劈开,然后用肩膀把另一个人撞下阶梯,这时他们才认出他来。

  然后他跑上了阶梯,只是为了转换方向,显得他好像是从上面走下来的巡逻兵。数以百计的灰矮人在整个地下城中跑来跑去,他们的焦点都越来越集中在布鲁诺身上。

  布鲁诺找到了另一个阶梯,然后走到了第二层。

  但是他被迫停在那里,他被埋伏的人包围了。一打灰矮人士兵从两个方向跑向他,他们的武器都已经拔了出来。

  布鲁诺绝望地扫视了一下这个地区。骚乱使得一百多个灰矮人从底层开始向k跑,跑向他原先所爬的那一阶去。

  矮人想到一个拼命的计划时,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他再次看了看冲过来的士兵,然后知道他别无选择了。他对那两群人行礼,调整了一下头盔,然后从那一层往下跳,摔在下层聚集的人群身上。布鲁诺趁势继续往前滚到崖边,跟几个不幸的灰矮人一起往下掉,之后又落在底层的群众身上。

  布鲁诺很快地站了起来,杀开一条血路。惊讶的灰矮人们互相爬到对方身上,闪避疯狂的矮人跟他致命的利斧,几秒之内,布鲁诺就毫无阻碍地跑过了底层。

  布鲁诺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他现在还有哪里可跑?好几打的灰矮人站在他眼地下城的任何一个出口之间,而且每一秒都越来越有组织似的。

  一个士兵冲向他,马上被他一斧砍倒。“那就来啊!”布鲁诺轻蔑地叫嚣,想要跟一大批灰矮人同归于尽。“来啊,想来多少就来多少!试试看秘银厅之王的愤怒!”

  一枝十字弓的箭射在他的盾牌上,让他自大的恫吓减去了几分。几乎是出于本能而不是理性的思考,矮人突然冲向一条没人守卫的道路喷出火焰的矿炉。他将秘银斧插进腰间,没有丝毫慢下来。坠落之龙身上的火没有烧伤到他,他擦在脸上之灰烬的热度也没有烫伤他的皮肤。

  站在打开的炉子中间,布鲁诺又一次发现自己没有受到火焰的侵害。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神秘的事,只能猜想这是由于他刚进秘银之厅时披上的镗甲上面所附的魔法保护着他。

  但事实上,这保护是来自于崔斯特掉的弯刀,它被捆好放在布鲁诺的背包中,他自己也忘了,这把刀又一次地拯救了他的性命。

  火焰在抗议中吐出火舌,当魔法宝刀靠近时,火势却又减到很小。但是当布鲁诺开始爬进排烟的管路时,火又再度大了起来。他听到身后灰矮人惊讶的叫声,以及身上着火的惨叫。然后传来一个压过其他声音的命令声:“用烟熏他!”那个声音叫道。

  他们把很多碎布浸湿,投进火中,灰烟迅速包围了布鲁诺。腌熏到他的眼睛,他无法呼吸了,但是他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继续向上爬。他盲目地寻找可以插进他粗短手指的裂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往上爬。

  他知道自己如果吸入烟气将会死在这里,但是他胸中已经没有一丝氧气了,肺在痛苦中呼求空气。意外地,他在墙上找到一个洞,他用力过猛,几乎是跌了进去。这是旁边分叉出的坑道吗?他既怀疑又惊讶。然后他想起了所有地下城排烟的管路中间都是互相连接的,以便于清扫。

  布鲁诺避开了烟气,沿着弯曲的新走道前进。他的肺温柔地深吸一口气之时,他试着要擦去眼中的烟尘,但是他那沾满了黑烟的袖子却只是更增加了刺痛感。他没办法看见双手上流的血,但是能透过指尖的剧痛猜出自己的伤势。

  他虽然精疲力尽,却知道自己无法负担在这里耽搁的代价。他沿着这条小坑道爬,希望第二条烟管下面的火炉并没在使用。

  他前面的地板往下坠了下去,布鲁诺自己也差点从烟管摔了下去。他注意到了那里没有烟,也有一面墙破损了,像先前的一样可以攀爬。他绑紧身上的所有装备,又调整了一下头盔,然后移动一点点,不管自己手指与肩上的疼痛,盲目地想要找到手可以抓的地方。他很快地又可以稳定移动了。

  但是对疲倦的矮人而言,这几秒就像几分钟一样,几分钟又像几个小时一样,他发现自己休息的时间与攀爬的一样多,他的呼吸变成沉重的喘息。在一次这样的休息中,布鲁诺觉得听见上方有东西在移动。他停了一下,思考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他想这些竖坑并没有通向更高的通道,或是上方的城市。它们是直接通到地表开阔的大气中。布鲁诺用他满是烟灰的双眼尽力试着向上方看。他知道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个谜一下就解开了,一个怪物形状的东西下落到布鲁诺不稳固的位置旁,毛茸茸的脚开始攻击他。矮人马上就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了。

  那是一只巨蜘蛛。

  摘下毒液的钳子在布鲁诺的前臂上撕裂了一道伤口。他不顾疼痛,以及这伤口可能造成的后果,带着相当的愤怒作出反应。他逼自己向上爬,用他的头顶住那个可恶东西的球状身体,然后用尽全力往反方向推墙。

  蜘蛛将钳子扣在他的靴子上,然后用除了用来固定位置的脚以外其他所有的脚来戳他。

  对绝望的矮人而言,现在只剩下一种攻击方式可能实行了:把蜘蛛移开。他抓住了那些毛茸茸的脚,弯过身去试着折断,或者至少把它们从紧抓的墙上拉下来。他的手臂因为毒素而开始有灼热的刺痛感,他的脚虽然因为靴子的保护而没被钳子直接刺中,但是也弯了,也许已经断了。

  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痛苦。他一声咆哮,又抓住一只脚,把它折成两半。然后他们双双摔了下去。

  那只愚蠢的蜘蛛尽可能蜷缩起来,放松了紧抓的矮人。布鲁诺感到空气在旁呼啸而过,也感到旁边的墙离他们很近。他只希望这条竖坑够直,让他们不会撞上突出的尖锐岩块。他尽力爬到蜘蛛的背上,让那一团身体夹在自己跟即将来临的撞击之间。

  他们发出了很大的“啪”一声,落在地上。空气从布鲁诺的肺中爆喷出来,但是由于底下爆裂得汁液四溅的蜘蛛,所以他没受到很严重的伤。他还是看不见,但是他发现自己一定又回到了地下城的底层,只是幸运地在一个比较无人的区域(因为他没听到任何示警的叫声)。这个顽强的矮人头昏脑胀,但并没有失去勇气,他努力站了起来,将双手上的蜘蛛汁液拂去。

  “明天一定会有暴风雨。”他喃喃地念着,想起了矮人们对杀蜘蛛的古老迷信。他开始爬回竖坑中,不理手上、肋骨以及脚上的疼痛,还有前臂上中毒的烧灼感。

  以及还有其他蜘蛛在上面爬的想法。

  他爬了好几小时,顽固地一次将一只手往上攀,然后把自己撑上去。不知不觉间扩散的毒液让他一阵阵地作呕,并且榨干了他手臂上的所有力气。但是布鲁诺比山石还要顽强。他也许会因为这个伤而死,但是他决定应该让这件事发生在外面,在自由的空气中,在日光或是星光之下。

  他要逃出秘银之厅。

  一阵冷风将他的疲倦吹去。他满怀希望地抬头向上看,但还是没看见任何东西,也许现在外面是午夜了。他观察了一下风声,知道他离目标只有几码了。肾上腺素猛然激发,使得他爬到了排烟管的出口,那里有一个铁格盖子挡住了出路。

  “去你的,我奉莫拉丁的铁槌之名诅咒你!”布鲁诺骂道。他从墙上一跳,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抓住了上面的铁条。这些铁条由于他的重量开始弯了一些,但仍大致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沃夫加就能把它拉开!”布鲁诺说,他已经因疲累而面临精神崩溃。“借我你的力量,我巨大的朋友。”他开始用力拉的时候对外面的黑暗说。

  几百哩外,沃夫加正不安地睡在海灵号内靠墙的床上翻来覆去,被失去自己师父布鲁诺的梦魇抓住。也许这个年轻野蛮人的灵魂在这绝望的时刻真的去帮助布鲁诺了,但是更有可能是矮人不屈的坚毅真的比铁还强,一根铁条被拉得低到可以从石壁上抽出来,于是布鲁诺就把它抽了下来。

  布鲁诺一只手悬在空中,将那根铁条丢进底下的虚空之中。他脸上浮现了邪恶的笑容,他希望这一刻底下正有一个灰色家伙在排烟管底,观察死掉的蜘蛛并且抬头想找出原因。

  布鲁诺身体的一半穿过了他所拉开的小孔,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将自己的屁股挤出去了。他完全失去力量,接受了这个地方,然而他的腿还是悬在一千尺的高空摆荡。

  他将头放在旁边的铁棒之上,然后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