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谎言

  华斯特的地下收藏室中,此刻正有一个绝密历史新闻发布会正在进行,听众是现火焰空间的成员,讲解者自然是不知从哪知道那么多秘密的前魔族情报部长修伊。“在你说长篇评书前我想先问一句,这么多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该不会是糊弄我们吧?”倪剑赶在修伊的开场白之后接了一句,他可不想花大半天时间听个胡编乱造的故事。

  “历史的真相是残酷的,在哪个时代这句话都是真理,能成为耳熟能详传说的历史,才是真正的谎言。”修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事情的来源绝对可靠,现在我不会提出任何证据让你相信,我只希望你能听著,并把一切记在心里,让时间慢慢来证明我说的真实吧。”

  “那你说,这一切的起源是什么呢?”蕾娜斯深吸一口气,提出了第一个问题,现在的她只期望,自己的心理防线不会这么容易崩溃,至少也不要像玛丽嘉那样被修伊吓晕过去。

  修伊看出了神族女孩的戒备心理,微笑著给出了答案,似乎是刻意照顾蕾娜斯一般,虽然言辞的冲击性依旧,却仍在蕾娜斯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起源很简单,第一代神族之王米尔多·卡德和第一代魔族之王路西法·撒旦,都是两族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天才和智者,在神族和魔族对立之初,他们就同时察觉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那就是创世神在创造生命时所犯的错误。”

  “……错误?创世神吗?”玛丽嘉好不容易才从气绝状态中恢复,此刻听修伊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多少有了点抵抗力,有点自暴自弃的她索性提问起来:“你倒是说说,赋予万物生命的创世神犯了什么错误?”

  “创世神的确赋予我们生命,可有一点很奇怪,按照一般的思路,在创造事物时创造者总是以自己为蓝本,刻意创造出一种最高级、最聪明的生命来作为世界的主体,可创世神却创造了属性完全不同的神族和魔族、力量和智慧都和这两族差距巨大的人族,以及小七所总属的龙族、倪剑所属的翼人这些接近人类形态的其他种族,以创造者的立场来说不奇怪吗?”问题提得石破天惊,结论则让在场的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就好像把这世界刻意创造成一个多物种发展的实验室,借由自然选择来淘汰弱小种族,以找寻出最强最终的智慧生命形态一样,你们说呢?”

  没人回答,不仅因为舌头彷彿和上下颚粘住般无法动弹,更因为不管答案是“是”,又或“否”都可怕得要命。

  修伊扫视众人一眼,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一点更奇怪,那就是如玛丽嘉所信奉的教义所说,创世神是慈悲而万能的,那他又为什么要丢下自己所创造的生命,没有教会他们互相友爱关心,而是任由各种敌对的心情发展成自相残杀的惨剧呢?必须承认,人心被赋予的感情有黑暗的一面,是这些纷争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可创世神对这一切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众人依然无语,哪怕是创世神就站在他面前,恐怕都很难否认修伊的指责没有道理,赋予智慧生命以感情的创造者,怎么都该知道,那些负面的情绪会产生怎样的结果,更何况是被称为全知全能的创世神,修伊所说的奇怪他们也多少能够理解。

  “魔族、神族,这两个种族可以说是对创世神最虔诚的种族,因为他们被赋予的能力远超出其他种族,对创世神的感恩也很自然。米尔多和路西法在察觉到创世神行为的怪异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错了,可经过严格认真的调查比对,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要嘛创世神是故意的,要嘛他就犯了错误,在创造生命的同时没能修正负面的影响,出于对创造者的尊敬,他们认可了‘错误’这种说法..玛丽嘉,你现在还觉得,创世神是不会犯错误的吗?”

  玛丽嘉呆了,修伊的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双刃剑,回答“创世神不会犯错误”就等于说,她一直信仰尊敬的神在玩弄生命,回答“会”的话,她的想法就背叛了自己的教义。

  “该死的修伊,你叫她怎么回答你?”看出玛丽嘉的窘迫后,倪剑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破坏她的信仰,你想迫她自杀吗?”

  “因为已经到了必须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了。”修伊很严肃地盯著倪剑,还有蕾娜斯、玛丽嘉、米伯特与菲莉丝:”我现在必须把话讲清楚,我所做的事很有可能并不是正义,甚至可以说是邪恶异端,一旦跟随我走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到正常的世界,虚空、老酒鬼、小七和冷凌锋早已知道我想做什么,因此我现在没必要问他们,但你们不同。”

  短暂地停顿之后,修伊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柔和悦耳:“不管是否已失去了族群,蕾娜斯仍然是神族的战士,神族不接纳你只是因为一些政策上的考量,现在的你已有了八翼炽天使的资格,而在神族的历史上,从没有一个八翼炽天使被排斥出族群太久时间,所以他们接纳你只是时间问题,回去还是有希望的;米伯特和菲莉丝,你们已有了彼此赏识的感觉,只要能在心灵上找到互相寄托的证据,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离你们并不远,也没必要跟我走进这种非常识所能理解的世界;至于倪剑,你只要能与玛丽嘉冲破世俗上的障碍,彼此结合也不是那么困难,更没有必要因为我而一个放弃信仰,一个没来由地给自己加上责任与负担..这就是我对你们情况的分析,结论就是,我不能强迫你们卷进这件事,现在就是决定的时刻,仍愿意与我一起前进,我自然非常高兴,但若你们决定退出,我也非常乐意为你们祝福未来,趁我还没有把你们卷得更深,决定吧。”

  虚空和老酒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从呆在当场的火焰空间成员中慢慢走出,在偏向修伊的那一侧重新坐了下来,小七也跟在后面,冷凌锋的动作也不慢,眨眼间原来的火焰空间已四分五裂,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玛丽嘉,你可以退出的,修伊说得不错,现在正是机会。”倪剑犹豫了半晌后,缓缓地放开怀中的玛丽嘉,一丝无奈的目光自眼角闪过,而后他有些悲伤地笑了:“不过我不会离开,修伊这家伙已经把我吸引住了,当然并不是说我有同性恋倾向,而是我忽然发现,他实在是让我羡慕——不管别人怎么看,不论别人怎么说,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想也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即使那意味著我将再也看不到你。”

  倪剑一边说,一边侧移,当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站到了修伊那一边的阵营中。

  虚空的眼中随即流露出欣赏的神色,而老酒鬼则是嘿嘿一笑,大力一拍倪剑的肩膀,说了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老弟,欢迎你加入变态的行列。”

  望著近在咫尺、却似乎已离开自己很远的倪剑,玛丽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她第一次有了无法离开这个男人的感觉,也第一次有了痛恨自己信仰的想法。可她无法移动,因为她知道,自小被抛弃成为孤儿、若没有教会收养早已失去人生支柱的她,一旦离开信仰又该怎样生存。

  “变态有分男女吗?”在听完修伊的话后,蕾娜斯的神色显得阴晴不定,而后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有,不过女的很少,可以说是很另类,至少我没见过几个。”修伊立刻挂上一副“小生怕怕”的搞笑面孔:“在魔界的那个安蕾莉雅算是其中一个。”

  尽管修伊装很反感女变态的模样非常逼真,可蕾娜斯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再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吧。”

  话音刚落,蕾娜斯也走到了老酒鬼和虚空站的那一边,对著目瞪口呆的老头笑了一笑:”要不要也对我说一句,‘欢迎加入变态行列’呢?”

  “你是认真的吗?”修伊唬起脸,满面都是不高兴的表情:“事先声明,我对女变态不感兴趣!”

  “但我对你感兴趣,”蕾娜斯几句话就让修伊无话可说,而且这些话实在是经典得要命:“因为不管我最终回到哪里,都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有趣的男人——又会骗人,又会说谎,还特别喜欢整人恶搞,不管碰到什么麻烦都能笑嘻嘻,脸色随时随地都能变成任何想变的模样,偏偏智商又高得可以解决任何问题,这世上会有第二个像你这么有特色的人吗?”

  “有趣有趣,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被数落了一大堆“优点”后,爬在修伊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可以用“打”来计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现在我只奇怪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以前没人叫你‘滑稽的蕾娜斯’?”

  一团沙土自黑衣骑士的指缝间缓缓滑落,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尖尖的沙土圆锥,当最后一粒沙砾跌落到圆锥体顶端时,黑衣骑士已用惊人的记忆力将收集到的情报组合在一起,构筑出了一幅用沙土和石块排出的简易华斯特边境地图。

  在得到伊格斯的消息后,黑衣骑士并没有急于动身,而是降落到地面上,选了一片平坦光滑的岩石开始摆设地图,每一颗石子都摆放得异常小心,每一捧沙砾都洒落得无比匀称,仿佛他是一个有很多时间可以消磨的艺术家,现在又刚好是在构筑一幅举世无双的艺术品一般。

  但情况却并非如眼前所看到的这么悠闲,要说是火烧眉毛也不为过,一切只因为,黑衣骑士与修伊在这一方面是同一类人而已。

  不管做任何事都不慌不忙,绝不受时间、事件甚或任何人的影响,在做事前总要先深思熟虑,一定要确定了细节才会动手。黑衣骑士一向都是这么行动的,即使事关修伊的生死也不例外。

  “华斯特皇陵在这个位置,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的驻地在这,华斯特国防军对龙骑兵一向有顾忌,所以在邻近龙骑兵军团驻地的边境线上布置了大量流动观察哨,这次是紧急调遣,魔界军该没有先清除观察哨的时间和兵力..也就是说,他们只能绕弯路避开华斯特的观察哨。”黑衣骑士自言自语地总结出了龙骑兵的被限制情况,而后就开始思考路线的搭配:“观察哨的配置地点是一条直线,从南部或北部的界限处绕行是仅有的两条路线,北部由于和天界军的不定期巡逻路线相交叉,可能性为零,因此只有南部..”

  黑衣骑士的手轻轻一划,沙盘地图的北部区域就在一阵随手而起的清风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可与它相连接的南部区域却一点沙砾都没被吹动,黑衣骑士对风的操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从南部绕过华斯特的眼线后,这条边境附近依然有华斯特至少三个机械化防空团部署,他们配备有特殊的对飞龙魔法的追踪巨弩,会给部队造成大量伤亡,因此龙骑兵部队绝不会冒险从这三个防空团的势力范围内经过..这么说,不管具体指挥的是不是克罗迪,他们都只剩下一个选择..”

  黑衣骑士陡地弯下腰,凌厉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一个代表山脉的圆锥体上,而后冷冷笑道:“华尔福德山脉吗?真是个葬身之处的不二选择呢!”

  倪剑的加入修伊倒有几分猜到,蕾娜斯的决意修伊也有思想准备,可菲莉丝和米伯特的举动修伊就万万没想到了,在所有人中,他们俩算是最没有理由参加的,但就在修伊为蕾娜斯的恶评如潮几乎暴走时,这对未婚夫妻悄悄地走到了他们一边,看那副样子就知道不想就此与修伊分手。

  “疯了……一个一个都疯了吗?”修伊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不是吓唬你们,想追寻改变世界的强大力量这种事,弄得好就是皆大欢喜,若弄不好,真的可能变成被那些英雄或勇者所讨伐的恶魔啊!”

  “你本来就是恶魔,我们早被你带坏了。”修伊用来强调自我身份的这句话,却被米伯特笑著说了出来:“而且,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险怎能到此为止,说什么我也要在安定下来之前完成它,才有对后代吹牛皮的本钱啊!”

  “吹牛皮……就为了这个理由?”修伊没好气地望了米伯特一眼,转而问菲莉丝:“那你呢?”

  “出嫁从夫!”菲莉丝说这话时脸都红了。

  “……这也行?”修伊无奈地望著这对未婚情侣:“可想清楚了?跟我一起走绝不是甜蜜舒适的新婚旅行,要说是直通地狱的末班车也没错啊!”

  若论恫吓的严重程度,那么到此刻为止修伊的这句话口气最重,可对米伯特和菲莉丝来说,似乎一点效力都没有,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只令大家更加哭笑不得。

  “米伯特,你听到了吗?是到地狱的旅行耶!”菲莉丝好像根本不知道“地狱”这两个字的可怕,兴高采烈的模样让人看傻了眼:“我一直想去看看,但父皇总是不允许,所以这次机会绝不能错过!”

  米伯特也看著修伊古怪一笑:“是啊,而且有一个专业性极强的向导带路,相信再怎么不小心也不会错走到天堂去吧。”

  “你们……哎……算了!”望著这群摆明要像锅贴般粘住自己不放的家伙,修伊头疼地叹气,不过谁都可以听出,叹气声中喜悦的部份似乎更多。

  看了仍在犹豫的玛丽嘉一眼后,修伊对老酒鬼说了一句:“请在玛丽嘉周围加一层魔法音障隔壁,没必要勉强她听下去。”老酒鬼应声扬手,一道碧绿色的魔法光束自掌心徐徐升起,可也就在魔法即将完成的刹那,玛丽嘉缓缓站了起来:“没那个必要,我决定了……我不走。”

  “即使这样会使你失去一切?”这次修伊却没有表露出吃惊的模样,只是简短地问了一句。

  “…….是的。”快速望了面露讶色的倪剑一眼后,玛丽嘉微微低下头,彷彿想把眼中的不安和羞涩掩盖起来,可生硬的口气却暴露出了秘密,谁都听得出来,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过是藉口,真正的原因是玛丽嘉已开始在意倪剑,甚至将他的地位放到了自己的信仰之上:“我也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我明白了。”修伊朝倪剑暧昧一笑,而后挥手制止了老酒鬼施放魔法:“那就全员通过,我这就开始告诉你们,神魔战争那背后的真正意义与真相吧。”

  就在火焰空间众人开始瞭解一段不为人知的真相同时,在天界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非公开会议正在举行,除了拉法勒去天界西部边境巡查无法脱身、派了个副手巴比勒来参加外,东部边境的正副指挥官加百列、尼兹洛克,南部边境的正副指挥官拉斐尔、亚兹拉尔,以及北部边境指挥官梅丹佐与乌列全部出席,再加上中央区域的总指挥官米迦勒,参加者可谓是包括了目前天界军的所有最顶级军事指挥官,可整个会议的主持者居然并非神族之王雪亚妮·米菲尔,而是她身旁的高级天使长安格雷。也因为如此,列席会议的米迦勒才会极其不满,脸上的表情只差一步就可以算是“电闪雷鸣”了。

  这个小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亲近陛下的一个宠臣而已,除了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外,既无战功也无政绩,凭什么代替陛下来给我们发号施令?米迦勒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可现在的他却没法直接发火,因为安格雷手中有雪亚妮亲手签发的敕令,可以代她暂时列席这个会议。

  “大天使长米迦勒大人,看起来您的脸色不太好,是否操劳过度了呢?”

  安格雷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但话里却字字带刺:“请不要太勉强,若实在需要休息就请退席吧,陛下曾说过,身为元老的您可是我们天界的支柱,万一倒了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这小子在说反话..”米迦勒恨得牙痒痒的却拿他没办法,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胜感激的谦恭态度:“承蒙陛下抬爱,臣自然更要鞠躬尽瘁,怎能因为一点点不舒服就缺席国家大事呢?安格雷天使长不用过于担心,还请开始今天的议题吧。”

  这个老乌龟,十万年前就一大把岁数的人还这么喜欢弄权,连一个会议都不肯轻易放手,权力这东西你又带不进棺材,你是偏执狂啊?

  安格雷也在心里破口大骂,但表面上只能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和以往的惯例相同,今天是我们天界军一百年一度的国防政策会议,主要议题就是下一个百年阶段的国防战略方针,请各位踊跃发言吧。”

  “且慢!”米迦勒首先发言,提的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敏感问题:“我想弄清楚,在我们讨论清楚后,安格雷天使长是否打算给这会议下定论呢?若是的话,您的说法是否就代表了陛下的意思,而您的决议又是否能代表陛下的决定呢?”

  “我只是听众和传声筒,个人不发表任何意见或建议,自然也没有下决断的权力,一切要等陛下来裁决。”安格雷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后,非常明确的答道:“各位的建议与想法我将转述给陛下,决定自然也由陛下亲自说,因此请米迦勒阁下不必顾虑太多。”

  “各位听到了,我们可以自由讨论了。”米迦勒满意地一笑,首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那我先来开头炮,各位该知道,魔界军一向是我军的大敌,在第二十四次神魔战争中还与我军战成了平手,再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与发展,已经成为了威胁我天界的一大隐患,因此我提议对他们发动新的战争,即便不能完全消灭他们,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减他们的国力,尽管这可能要付出很多牺牲,但比起天界人民的幸福安乐来,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我反对!”明显不想打仗的拉斐尔立刻出声:“我承认魔界军正在发展壮大,可是我不认为现在进攻是正确的,因为与魔界相比,我们天界在神魔战争后的恢复情况并不好。战争的巨大伤亡是一方面,国力民力的消耗来不及补充才是重点,你可以先看财政部和农业部的近年收支报告,再看民政部的人口增长图表,那些数字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不想讨论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我只知道,魔界军正在成为越来越大的威胁,不尽快消除就轮到我们遭殃。”米迦勒的口气霸道异常:“而且我们天界军的兵员素质远超过魔界军,数量上的差异可以用质量来弥补,更重要的是,我们秉持著正义与信仰而战,比起只为欲望和野心而战的对手,我们可谓是占了道义上的上风。”

  “道义?道义能当饭吃、当衣穿吗?”拉斐尔对米迦勒的论调嗤之以鼻,曾亲身体验过战场实况的他比米迦勒实际得多,也更瞭解战争的恐怖与士卒的疾苦,这也是他靠向以和为主的雪亚妮一边最主要的原因:“我并不是一个抱著大义名份战斗的英雄,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正义比野心更强,我只知道,每打一天仗,就有士兵要吃一天饭,受伤的人需要换一天药,民众百姓需要多纳一天粮,我们的国库就要多拿出不知多少钱财来维持战争消耗,而我们最终又能得到什么?是比这些东西更重要的存在吗?”

  米迦勒顿时一窒,拉斐尔走实际路线的话听起来实在刺耳,说是无礼加不敬一点都不过份,可米迦勒却无法指责他胡说八道,若以这席话定个罪名给拉斐尔,日后传扬出去的时候会非常尴尬。

  毫无疑问,这番话只会提升拉斐尔在下层人民中的声望,反而是治他罪的人可能会招致公愤。雪亚妮就更不用说了,她对拉斐尔的贴心话欣赏都来不及,更不会去保想对付他的人,所以米迦勒此刻即使再气拉斐尔与自己唱反调,也只能把帐留到以后算。

  “嗯,拉斐尔天使长的话也有道理,不过从另一方面说,随著时间的推移,再继续放纵已比我们更有作战本钱的魔界军发展下去,以后我们的处境不是越来越糟了吗?”米迦勒眼珠子一转,接著拉斐尔的话反问了一句,顿时把不善辩谈的对手压了下去:“您爱护士兵和百姓的想法我完全赞同,既然要抛开名义上的大道理,那我也不妨跟您一起丢掉它们——魔界军越强大,我们日后和他们战斗时就会产生更多的牺牲,给百姓添加更多的负担,因此为了日后不让更多百姓受苦、不令更多部下失去生命,此刻的战斗不就成了必要的吗?”

  “这……”拉斐尔当场噎住,求助的目光随即投向一旁无奈摇头的安格雷,后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米迦勒大人,请不要误导舆论,拉斐尔大人只是想说明,现在的我们并没有能力打一场大规模的对魔界侵攻战,战斗必要性的讨论与这不能混为一谈。”

  米迦勒淡然一笑:“哦?安格雷天使长,您不是说自己没有下决定的立场吗?那您现在发言是代表陛下还是您自己呢?”

  “立场方面的事我会时刻谨记在心,只不过拉斐尔大人是个武人,心眼也比较直,对您话中的深奥含义可能会理解不清,我对此加上一点注解和诠释,也只是为了让他能充份领会您的心意,我个人则不偏向任何一方。”安格雷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个答案您可满意?”

  米迦勒当然听得出来,安格雷表面上好像在贬低拉斐尔,说他不过是性格直率的武夫,但实际上却是在反讽自己鬼心眼太多,很容易让人跌进言语的陷阱,不过安格雷的回答圆滑标准,一点瑕疵都找不到,这个气也唯有硬忍下来了:“原来如此,我哪能不满意呢?”

  见两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向秉持中立的加百列连忙发言缓和气氛,这个总像墙头草一般摇来摇去的人和往常一样,劝架的方式无聊得一点创意都没有:“两位说得都有道理,只不过一个从战略角度出发,一个从经济财政角度出发,何不综合一下相互的意见,彼此都做出一点让步,找出大家都能满意的方案呢?”

  哪有这么轻松?这世界若什么都能皆大欢喜,我们还开会做什么?

  米迦勒、拉斐尔与安格雷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对这个万年和事佬的鄙视神色一闪即逝,随后大家的目光就落在了唯一没有发言的梅丹佐身上。

  身为北部天界军团总指挥的梅丹佐,和在座的几人都是天界军的元老,主见性强是他的个人特点,不管现实情况如何,他自己所做的决定就绝不反悔,可算是个斩钉截铁的明快之人,所以在拉法勒缺席、加百列两面倒、米迦勒和拉斐尔对立的情况下,他的发言可谓是份量重大,而对两方面来说,他都是大有希望争取到己方的友军。

  在不喜欢无谓战争这点上,梅丹佐和拉斐尔意见相同,不喜欢无意义流血的他极有可能同意拉斐尔,可他同时也是一个对魔族深恶痛绝的激进战士,幼年父母都死于神魔战争的经历,让他极其憎恨魔族与魔界军,不愿意看著魔界军壮大的他也有可能附议米迦勒,因此双方都很期待他的回答。

  然而他们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次梅丹佐竟一反常态地附议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加百列:“我觉得加百列大人有道理,彼此都退让一些比较好,毕竟要对付魔界军,我们内部的团结是首要的,经济和战略还在其次,若连自己人都不能齐心协力,即便人力、物力是我们占优势也别想胜过对手。”

  在场的人都显得很惊讶,毕竟谁都没想到,一向特立独行的梅丹佐会赞成和气收场,只有安格雷的眼中掠过一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赞赏,因为只有他清楚梅丹佐此举的真正聪明之处。

  目前的天界军实际上已暗中分裂,一部份支持雪亚妮与人、魔两界共存的想法,另一部份则支持米迦勒战斗到底的激进思想,若不是微妙的势力平衡仍然保持著,别说是抗御魔界军,连神族内部的这些虚假和平局面都无法维持。

  而梅丹佐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现实,与随时可能倒向任何一方的加百列不同,他选择了不支持任何一方的绝对中立路线,从而避免了势力失衡所导致的内部纷争。

  在这次会议上也是如此,和米迦勒意气同声的拉法勒不在场,拉斐尔和米迦勒平手的局面自然不能由他打破,附和加百列可能令他本人非常厌恶,却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话反过来说,若拉法勒在场并与米迦勒一个鼻孔出气,那他将自然而然地站在拉斐尔一方,继续维持著势力平衡。

  从某一方面说,梅丹佐的做法是很聪明的,因为他令势力纷争不断被压制,最终决定权依然落在名正言顺的神族之王雪亚妮手中,米迦勒也不好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不管将来是雪亚妮继续当权又或米迦勒把持朝政,他都不会有什么风险。可就另一方面而言,他也和加百列一般丧失了自主独立性,而且他似乎是在逃避天界军分裂的危险,即使日后这种结果是必然发生的。

  但在安格雷看来,这却是可以理解的:“和陛下想的一样,原来这家伙也成熟了吗?不管再怎么想照自己的心意做事,都无法把部下亲族的胜衰荣辱放到一旁..这就是所谓的圆滑世故吗?真是让人感叹哪!不过,陛下好像也是,当年那个清纯可人的少女,也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模样呢..”

  正如安格雷所言,雪亚妮之所以称病派他来列席会议,也是出于不想和米迦勒正面冲突的考量,至少在正式拉破脸皮前,她不想在这种公开场合对任何人表示支持或反对,暂时回避一段时间,而后以一段时间装模做样的深思熟虑作缓冲,不管最终决议如何,双方都不会有那种在当场被否定的尴尬和狼狈,这就是雪亚妮的成熟想法。

  同时也为了验证自己对梅丹佐的看法,雪亚妮刻意给了拉法勒巡查西部边境的任务,再让肯定会意见相左的米迦勒和拉斐尔一起出席,藉此试探梅丹佐的想法,而安格雷所看到的一切和雪亚妮所预料的完全一样,这使他在佩服主人深谋远虑的同时,也不禁生出了世事沧桑的感觉。

  “砰!”一声,无法得到压倒性优势的米迦勒愤愤站起,一脸都是不耐烦的模样:“安格雷天使长,请把我的意见和拉斐尔大人的意见一起转达给陛下,请她做个定夺。像现在这样争持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还不如去最前线直接视察,把有关魔界军的第一手情报弄到手再说,请恕我先离开了。”

  再次冷冷地看了对面的拉斐尔一眼后,米迦勒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在场众人不禁对此有些措手不及,面面相觑的模样只令早猜到结果的安格雷暗暗好笑。

  “刚直暴烈的米迦勒在得不到支持的情况下果然选择离开,剩下的人即使再想支持拉斐尔,也不好拂他面子,自然也无法在他离开后下决定,最终决断权仍在陛下手中..嗯,真的和陛下的剧本一样呢。”安格雷将身旁众人略带慌乱的交头接耳丢在一旁,心满意足地往椅子背上一靠,悠闲地品起了为会议准备的香茗,对他而言,这件事已算是完全结束了:“唔,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