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我一听就明白了,定是去抓药的风大虾暴露了行藏,把敌人引了来,吩咐许诩照顾高君侯,便拉着解雨飞快地从通道爬上去,却听风大虾扯着嗓子喊道:「叔叔大爷救命呀,臭婆娘杀人啦!快去报官啦!」
「小子,你毛还没长齐哪,倒挺会演戏的嘛!听说高老头原本就是个说书的,嘻嘻,你不会是他的徒弟吧?」
我将雕像下的帷幔挑开一道缝往外看去,就见庙前台阶上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美艳妇人,身材极其丰满,尤其是胸前那对凸起更是硕大无比,几欲裂衣而出,只是那圆嘟嘟胖乎乎的脸上的淫荡笑容里却藏着三分贪婪和狡诈,手中的那口长剑犹自滴着鲜血,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人,既有借宿此地的乞儿,也有排帮的弟子。
她丝毫不理会四下逃散的众乞儿和拦在她身前的三名排帮弟子,目光紧紧盯住了风大虾。
借着夜色我四下张望了一下,那妇人周围似乎并没有帮手,我心中暗自奇怪,难道她竟是欺高君侯受伤而孤身来犯吗?
风大虾还死死抱着一大包草药,似乎是一脸委屈地望着那几个排帮弟子道:「大叔,你们说替你们买药就给我一两银子的,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买药会惹上这个动不动就杀人的臭婆娘呀!?」可眼珠却四下乱转,似乎在寻求脱身之法。
「唱作俱佳,真是精彩哟!」那美妇正笑得花枝乱颤,三个排帮弟子身形已然发动起来,三把钢刀从三个方向直劈向那妇人。
虽然这三人已经受了伤,可看样子该是排帮的好手,三把刀的刀势依旧颇为凌厉。那妇人身子猛的左移,长剑荡开她左手那汉子的刀之后团身而上,一剑正刺在了那汉子的左胸,那汉子极是勇悍,怒目圆睁,左手竟一把握住了长剑。
那妇人冷哼一声,长剑一抽一荡,一蓬鲜血和半只手掌便一同喷向了妇人,那妇人竟迎着血雨而上,右肩猛的将汉子撞向中间一人,那人招式已用老,一刀砍在了自己同伴的肩上,竟把同伴的右臂生生切了下来。
就在这汉子慌乱之计,妇人的那柄长剑穿透了他同伴的身子一下子刺进了他的心房,这汉子虎吼一声,身子猛的一歪,长剑咯嚓一声折成了两截!
而此时右边那个汉子的刀已经劈落下来,妇人用半截长剑搪了一下,可连杀两个好手之后,手已经有些软了,竟没拦住那汉子含怒的一刀,她只来得及闪开大半个身子,那刀贴着她的肩膀落下,一下子从她肩头削下一大片肉来!
「老娘剥了你的皮!」妇人的脸上一片青白,含怒而发的一剑疾如雷电,眼看那汉子就要血溅当场,风大虾已如泥鳅一般窜了出去,手中变出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刺直扑向妇人。
妇人听到风声有异,反手就是一剑,只听当的一声,风大虾被震得登登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了身形,夜色中看不出他脸上的变化,却是不住地喘着粗气。
妇人身形顿了一下之后,似乎是没想到少年风大虾的武功如此出色,怕他趁隙跑了,竟置身后那个大汉于不顾,飞身追了上来,半截长剑直刺风大虾的大腿,显然是想先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
然而此时我的长刀出手了,漆黑的庙里顿时爆出一溜灿烂的火花,两个人影骤合骤分。
就在刀剑相交的一瞬,我已经判断出这妇人的内力尚不如我在苏州遇到的裂虎叉钱空,而在我假意后退的途中,心下也有了主张。
然而我的计划还未开始实施,那妇人就在与风大虾同时发出一声惊叫之后,突然喊道:「呆子,你快出来吧,点子扎手!」
「这臭婆娘有同党,王大哥快制住他!」风大虾一边焦急地喊道,一边又揉身而上。
我心中也是一愣,若来人是慕容世家那几大高手的话,这四下只有一个门的老君庙可着实不容易脱身,心念电转间,我轻轻对解雨道了一声「暗器」,之后身法陡然加快了两分,直想一刀解决了这个妇人,以免牵扯我撤退的后腿。
可我横扫的这一刀已经堪堪将妇人拦腰斩成两截了,她的同伴却依然没有出现,我心中狐疑,刀势就缓了下来,那妇人的半截断剑才勉强护住了自己的腰胯,只是就算我只用了三分内力,她还是承受不起,身子顿时横飞了出去,风大虾的短刺正好扎进了她的大腿。
她惨呼一声,尖叫道:「谭大哥,这次是真的了,点子实在扎手呀!」
随着她的呼喊,突然从庙门东侧的大树上跳下一人,尚在空中,那汉子就几个翻滚接近了那个排帮弟子,一团黑黝黝香瓜大小的东西从他袖口急速飞出,我还没来得及示警,那瓜状物已经击在了排帮弟子的头上,只听「噗嗤」一声暴响,头颅顿时被打成了一个烂西瓜。
「飞火流星谭玉碎?」
来人被我喝破了身分,脚下不由得一缓,而我已经顺势把刀横在了妇人的脖颈上。
「死人」、「挨千刀的」、「死瘸子」,一连串的咒骂从妇人口中吐出,只是目标并不是我和风大虾,却是离我两丈远、正如毒蛇一般注视着我的皖北谭家第一高手谭玉碎,只是咒骂之余她偷偷地打量我,目光又惊又疑。
「谭先生,做个交易如何?」
「凭什么?」谭玉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那满是皱纹的丑脸上也看不出半丝表情,可他眼珠却是一缩。
「当然是我手中的醉芙蓉岳幽影岳姑娘啦。」当我认出谭玉碎之后,那妇人的身分便昭然若揭了,江湖盛传谭玉碎苦恋岳幽影,而岳幽影的形象正与眼前这个风骚女子十分吻合。
只是听说岳幽影虽然利用谭玉碎爱她之心做了许多大事,也赚了不少银两,却依旧与谭若即若离,两人关系十分微妙。
此时看来,两人若是站在一起,还真如鲜花牛粪一般,也怪不得岳幽影对谭玉碎看不上眼。可眼下我还要利用一下他俩的关系,刀上稍稍去了点力,岳幽影便立刻配合地喊道:「谭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种凄凄惨惨的嚎叫岂能打动素有冷血之称的谭玉碎呢?
果然听谭玉碎眯起毒蛇一般的细眼冷笑道:「笑话,你是什么东西,跟我谈条件!不过,看你小子还算有种,乖乖放了岳姑娘,再把高君侯交出来,我给你一条生路!」
妈的,这老小子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惹火了老子,老子一刀劈了你!我心中暗骂,凝神细查,那群乞儿早就跑没了影,周围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其他人了。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烂命一条,送给谭先生也无妨,当然,岳姑娘可要陪着我们一起上天堂下地狱喽。」
我淡淡道:「可惜呀可叹,江湖上传言谭先生对岳姑娘如何如何,原来都是一片虚情假意。也难怪,岳姑娘虽然生得花容月貌,可这母老虎的脾气恐怕谁也……」
我话还没说完,岳幽影已经心领神会了:「谭大哥,妹子知错了,」
她的声音又濡又腻:「其实妹子心里一直暗暗喜欢大哥的,只是、只是……」她骤然改变态度,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是谭先生口拙,岳姑娘又是个女儿家,怎好把自己的心意轻易说出口。」我接口道,「眼下正是谭先生你表明心迹的大好时机,岳姑娘断不会因为你放走了我等而轻看你,只能更敬重你,更明白你爱她之心呀!」
我说一句,岳幽影就连忙点头说一句「是」。
谭玉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冷笑道:「一派胡言!谭某为她做了多少事情,心迹表白了多少次,可这贱人心中可有一丝感动!我心早冷了。今日正好,我虽不忍心杀她,可你要杀她,谭某也不会阻拦,就此断了情根。不过,幽影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把这几人碎尸万段,替你报仇雪恨!」
「谭玉碎!你这个王八蛋……」岳幽影心中一急,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我却微微一笑:「岳姑娘,你冤枉谭先生了。其实谭先生救你之心如火烧火燎一般,他方才一番话只不过是想放松我的警惕罢了,顺便把我的筹码使劲往下压。论起心机来,岳姑娘你比谭先生差远了!哼,我若是没猜错的话,谭先生不知给你挡了多少灾难!」
岳幽影看看我又看看谭玉碎,似乎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心机远远高过自己,她不敢再说话,只是换了一副泫然欲滴的模样,可怜兮兮地望着谭玉碎。
谭玉碎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说话,只是目光掠过岳幽影的时候,里面多了些心疼与无奈。
我心中暗笑,却肃然道:「不过,谭先生,岳姑娘豺狼心性,实非良偶,在下就替谭先生杀了这贱人!我师兄弟与你决一死战,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岳幽影此刻也明白过来,自己的小命其实掐在了谭玉碎的手里,她冷汗顿时流了下来,我刀上都能感觉到她身子微微发颤,却是黛眉攒动,腻声道:「谭大哥,若你救得幽影一命,幽影、幽影就……就把身子给大哥……,不不不,从今以后,幽影就一心一意跟随大哥,其他男人幽影都、都不理会了好不好?」
「且慢!」谭玉碎低喝一声,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道:「幽影,不是我信不过你,也不是我不爱你,你知道慕容先生的规矩,凡是叛帮通敌者,诛其全家,你我或能逃脱,可我谭家上下几十口人必受我连累,我谭玉碎岂不成了家族的罪人!你且先去,待我杀了这般小人之后,追随你于地下。」
「玉碎!」岳幽影听谭玉碎真有死意,六神无主之下竟口不择言:「幽影出来之时,并未通报任何人,你我不说,慕容先生怎会知道!?你若信不过我,我对弥勒祖师发誓!」
她咬破自己的左手中指,将血滴弹向半空,誓道:「弟子岳幽影甘愿嫁给谭郎玉碎为妻,终生不离不弃,若违此誓,愿受万蛇之嗜!」
「就是你贪功!」谭玉碎埋怨了一句,眼中却露出一丝喜悦和激动,然后冷冷对我道:「小子,算你走运,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了,你们放了幽影,赶快给我滚蛋,免得我变了主意!若是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老子就在江南大开杀戒,让你们知道,他们都是因为你们多嘴才送了命的。」
「这一点倒请谭先生放心。不过,」我微微一笑道:「谭先生是欺我年轻,不知江湖险恶吗?」
谭玉碎一直压抑住的表情此刻却有了松动,他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风大虾,道:「虽然你涂黑了自己的脸,可我昨天绝对没看到你,听说高君侯秘密收了两个弟子,想来就是你和旁边那小子吧,真是名师出高徒呀!」
他话里并没有揄挪的味道,倒是隐约有种棋逢对手的快意:「高君侯看来真是伤得不轻啊!否则,怎么会让你们这两个小鬼出来自作主张!?」
「是呀,萧先生的离别钩实在是出神入化,老夫不是他的对手。」
我身后传来高君侯中正淳和的声音,那声音里竟听不出他内力受损的一丝痕迹:「难道他方才受伤的模样竟是装出来的?」
我脑海中竟闪出了这般念头,虽然我很快就明白那不过是高君侯强运内力制造出来的假象,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投去关注的一瞥,在我的眼角余光中,高君侯依旧一脸病容,可那对眸子中却不时闪动着凛冽的目光,让人觉得即便他受了伤,也绝对有能力搏杀眼前的敌人。
谭玉碎面色微微一变,沉吟不语。我催动刀气,那岳幽影心肝欲裂,越发冷汗淋漓,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只得幽怨地乞望着谭玉碎。
谭玉碎长叹一声,一咬牙道:「既然高帮主在,且信你们一回!四下城门都有官兵,只有运河码头是漕帮自己守卫,想要出城的话,只有运河一条路。」
我暗呼一声侥幸,好在没一刀杀了岳幽影,此刻她竟成了我们的护身符。而借着谭玉碎对慕容世家包围网的熟悉,我们轻易躲过了许多明岗暗哨,终于来到了码头。
「这艘船就是你们的了,你们该放了岳姑娘吧!」谭玉碎一口气杀了四个前一刻还和他寒暄的漕帮弟子,然后冷冷地道。
「谭先生此言差矣!」我一句话几乎让他立刻翻脸,不过他马上就苦笑不得起来。
「岳姑娘已经是谭夫人了,你怎么也要换个称呼吧!」我一边笑道,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塞进了岳幽影的嘴里:「谭先生不必紧张,这并不是毒药,只是一粒销魂丹罢了。只是一刻之内不能阴阳交合的话,尊夫人可就要变成花痴了,谭先生想必不会假他人之手吧……」
谭玉碎恨恨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留个姓名,也好让谭某知道究竟败在了哪位高人手里?」
我却站在船头微微一笑,待船行远了,才悠悠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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