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体虚弱,赢去芜便一直留在西梁太守府中休养,没有动身去信都回复使命,不过他已经精心书写了一封书信,快马送至信都,言明已然与离国结盟,请郡主及高老丞相放心,可全力准备对付中山。
这一日,赢去芜斜靠在塌上悠闲的翻着一本书,他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除了不能过多的运动之外,与常人无异,但是谨慎的宋中原还是坚持不让他下地多活动,更不用说安排他去信都了。于是赢去芜也只能在这里悠闲的当着米虫。
宋中原是每日必来请安的,殷勤地很,西梁城边上驻军的校尉方雕也是隔三岔五的前来,问安不说,礼物差不多可以塞满一辆马车了。赢去芜知道他们带兵的自有生财之道,也不推辞。像这书,就是宋中原听说赢去芜闷得慌,无事做,而他西梁太守府中藏书不多,因而特地从西梁城各处搜寻各种杂书,以供赢去芜消遣,虽然搜寻出来的大多是重复的,但是也不乏几本好书,像赢去芜手里的这本就是,他已经整整一个上午没有动过了,就靠在塌上看书。
“军师大人。”一道柔美的女声响起。赢去芜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燕如来了,他的目光依然紧紧盯在书册之上,口中应道:“什么事。”
“回禀大人。”燕如恭谨道:“您还是不要看书了,都看了这么久了,该用午膳了。”
“哦。”赢去芜依然沉浸于书中世界,随口应道:“你放那里就可以了,出去吧。”
但是燕如见他不愿起身,如何肯走,但是赢去芜醒的那日为了救援司马羡之事而发狂着实是吓着了燕如,她根本不敢催促赢去芜,但是又不能出去,只能呆在地下不停的扯着自己的手帕。
“好。”赢去芜看到精彩处,猛的叫了声好,声音之大,连他自己都给吓着了,讪讪自嘲一笑之后,他抬头看见了燕如,奇怪道:“你为何还不退下。”
“大人。”燕如委屈得眼泪都在眼眶内打转转,但是就是强忍着不让它掉出来,扁了扁小嘴道:“大人还未用膳,请大人用膳,大人用完膳之后奴婢才好交差。”
“原来如此啊。”赢去芜哑然失笑道:“那你喊我便是的,站在这里干吗呢。”
“回禀大人,奴婢唤过大人,但是……”燕如本是极精明强干的,但是那日确实是被赢去芜吓得不清,对着赢去芜,她总觉得自己每一句话都是错的。
“那你再喊便是,傻傻的等着干吗。”赢去芜放下去,坐起身来,双脚套入鞋中,也不穿好,就那么拖拉着走到了饭桌面前。燕如本来是想去扶的,但伸出手走上几步之后又迅速的收了回来,低着头去为赢去芜布筷盛饭。
端起饭碗赢去芜挟了片青菜放在白饭上,但是并不急于吃下,反而对着燕如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你这样怕我。”
“我……”燕如迅速的低下了头,尚未回答,门外便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赢去芜去了趟离国,这赢无伤的霸气看来也是学到了几分,现在也有人怕你了。”
侯傲雪,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侯傲雪,赢去芜一听就听出来了,惊喜非常的他也顾不得燕如了,把手里的饭碗和筷子一放,起身便往门外冲去,连弄倒了凳子都没发现。
燕如看着赢去芜惊喜的冲了出去,不由对门外那个声音的主人产生了好奇心,她迅速的上前两步,把赢去芜冲出去之时带倒的圆凳给扶了起来,等候门外客人的光临,听声音,应该是个女的吧,某非是军师的夫人,但是听那调侃的语气又不像啊,燕如奇怪的看着门外几道身影。
赢去芜兴奋的冲了出去,他本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侯傲雪。不过这回他失算了,冲出去最先闪入他眼中的是书童。
“公子。”书童兴奋的抓住赢去芜的手臂,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抓着他的手臂乱蹦乱跳,看着书童,赢去芜脸上也浮起了灿烂的笑容。
过了一阵,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赢去芜耳边低低响起:“近来可好。”
赢去芜循声一看,原来侯傲雪已经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几步处,含笑而立。
“郡主。”赢去芜松开书童,书童有知趣的退开了,道:“多蒙挂心,一切安好。”
侯傲雪跨前两步,走到赢去芜身边,上下扫视了下赢去芜道:“都昏了过去,还一切都好。”不等赢去芜回答,脸色一变,噗嗤笑道:“一直听说古人倒履相迎,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古人诚不我欺也。”
赢去芜一看自己脚上穿的那双鞋子,也不忍不住笑了出来,自嘲到:“去芜倒也只是将鞋子穿倒了出门迎接贵客,比起赤足而出的也算好了点。”
这下非但赢去芜和侯傲雪两人在笑,就连一旁的书童也在偷笑不已,丢了个警告的眼神给书童之后,赢去芜笑道:“郡主请入,吃饭了没。”
侯傲雪随着赢去芜入了房间,看着桌上的饭菜,侯傲雪笑道:“怎么还未用膳呢,拖到了现在还没吃。”
赢去芜笑道:“只是看书入迷,燕如不敢喊我而已。”
“何等书,侯傲雪大有兴趣。
“杂书而已。“赢去芜笑道:”郡主可有兴趣。”
侯傲雪笑道:“我来看看你的书,你先用了膳再说,”
“好。”赢去芜在这方面并不拘礼,笑着将书拿给侯傲雪,然后便自顾自的的坐到饭桌前,大口的吃了起来。平时赢去芜吃东西素来是细嚼慢咽,后来入了土匪窝,不快不行,吃饭有就快了起来。
侯傲雪并没有专心看书,而是含笑看着赢去芜吃东西的样子。
赢去芜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饭后,侯傲雪开口道。
第二卷第六章第五节鸾凤鸣
待得赢去芜吃好之后,等候已久的侯傲雪方才开口说道:“军师此去辛苦了。”
看着眼前的佳人,想着那几日的磨难凶险,赢去芜不禁涌起一阵再世为人的感觉,嘴角微微抽动一下,道:“尚好,只是司马队长……”想起司马羡,他容色一黯,没有再说下去了。
侯傲雪也垂下双目,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良久方才叹道:“我方才去司马羡的墓祭奠过了,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只是没有想到,来得如此早而已。”
“我一定会替司马队长报仇的。”赢去芜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哦。”侯傲雪挑了下眉,脸上浮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道:“莫非军师知道了是何人所为。”
赢去芜拳头握得紧紧的,以致于指根发白,嘎嘎做响,恨声道:“自然是严德派人而为,宋城守告诉我在那些追杀我的杀手的尸体上找到了中山国的令牌,不是他还有谁。”他只顾悲伤,却未曾注意侯傲雪脸上那奇怪的神色。
“是他啊。”侯傲雪一笑,像是苦笑,更像是嘲讽:“也算是他吧,唉。”
“郡主你……”赢去芜奇怪道。
“没什么。”侯傲雪道:“只是想起了司马羡,心里有点不好过。”
“这个仇是定然要抱的,郡主,离国赢无伤已经答应与我信都结盟,对付中山国,有了离国之助,我信都胜算较大。”
“恩。”侯傲雪脸色稍微正常了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对了,去芜,能否将在帝都的过程详细说明一下,离国军队战力如何,他们朝中大臣对与我信都结盟意见如何……这些东西,一一详细道来。”
“好。”赢去芜沉吟了一下,像是在组织思路,想着如何将自己在帝都的经历说出来。
“咳”了一声之后,赢去芜开口道:“此去帝都其实非常顺利,当然,如过不算回来被严德使人追杀的话,我们之前按照郡主你的吩咐,隐匿行踪前往帝都,一路平安无事,但是谁想到回来的时候……”
“去的时候一路平安无事……。”侯傲雪低低叹道。
“是的,去之时平安,入城之时又遇到了一个老朋友,所以身份问题也很好的解决了,当天晚上,我就见到了无伤公子。”赢去芜不知侯傲雪低叹是什么意思,接口说道。
其实侯傲雪的意思非常明白,她从种种线索之中早已推断出派人追杀赢去芜一行的不是严德,而是赢无伤。先不说赢去芜此去行踪何等隐秘,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都以为赢去芜回了楚国,再加上侯傲雪的有意压制和赢去芜的行事一贯十分低调,所以严德的眼中,有没有赢去芜的存在还是个问题,怎么回派人来追杀。还有就是去的时候为何一路平安,畅通无阻,而回来的时候,却……。除了赢无伤和离国与赢去芜打过交道的大臣,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赢去芜的行踪的,而有理由杀赢去芜的的,也只有赢无伤一人而已了。去芜啊去芜,你胸有万策,算尽种种,为何对自己却总是算不到呢,侯傲雪在心中苦笑。
侯傲雪想得不错,赢去芜太种感情,对他所认定的朋友,根本没有一点防范之心,尽管司马羡曾多次提醒他要小心赢无伤,但是他却总是左耳入右耳出,根本没有放在心中,在他算尽万策的心中,却存在着一个可笑的念头,无伤公子为何要杀我,如果当真要杀我,在帝都就可以了,为何还要废如此多的事。
侯傲雪心中虽然如明镜一般,但是却没有说出来,此时并不是与赢无伤翻脸的好时机,他既然选择冒名暗杀,就表示他对两国结盟还是有诚意的,此时的信都还必须借助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盟友,所以现在必须暂时隐忍,赢无伤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吧,侯傲雪心中暗叹。因此她也只是笑道:“老朋友,哪个老朋友。”
“是谢先生。”想起谢炎直至他离去尚一脸寒霜不肯原谅自己的表情,赢去芜一阵黯然,在心中暗暗说道,谢先生,对不住了。
“谢先生,莫非就是游说去芜兴复离国的谢炎谢先生。”侯傲雪问道,赢去芜之前已然将一切事情与侯傲雪合盘说出,因此侯傲雪才知道如此事情。
“是啊。”赢去芜叹道:“不过他很是生气,去芜辜负了谢先生一片美意啊。”
“生气。”侯傲雪一阵凛然。莫非……莫非自己算错了,赢无伤无杀人之意,是谢炎不忿赢去芜为信都效力,派人追杀……如此这样,两国结盟,怕是会有点阻力了。于是她问道:“那后来具体谈及结盟之事,他又如何呢。”
“谢先生虽然生气,但是在公事之上却毫不含糊。”赢去芜以为侯傲雪认为谢炎会借机阻拦,于是道:“结盟之事谈的非常顺利,那一夜我入紫辰宫与无伤公子相见,便已然决定结盟,之后不过商讨细节而已,不过……”微一停顿,赢去芜像是想起什么事,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意,道:“无伤公子说他另有一个条件。”
“另一个条件……”侯傲雪正在品着之前燕如送上来的香茗,微微皱了皱眉头,放下茶杯,道:“什么条件。”
赢去芜偷偷的搓了搓手,脸上却不露半点表情,淡淡道:“无伤公子与我说,想与信都结为秦晋之好,向郡主求婚。”
“什么。”侯傲雪本来红润的脸色一下自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发出,良久方才涩涩的挤出了一句话:“所以……所以你回来……回来帮他……帮他游说。”
“不是。”赢去芜站起身来,走到侯傲雪面前,深深的注视着她惨白却美得让人心碎的脸庞,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说不行。”
听着赢去芜否认的话语,侯傲雪一下子恢复了生气,不顾一切的站起身来,也不管自己与赢去芜距离如此之近,仰面死死的盯着赢去芜的眼睛,像是想从中获得什么一般。她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失态,良久才颤颤说道:“为什么……”
赢去芜微笑了,笑得无比灿烂,像是和煦的春风拂过冰封的大地,化解了一切寒冷,他微笑着道:“傻瓜,你以为我舍得么。”
“你……”侯傲雪再也控制不住了,尽管她紧紧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但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爱上赢去芜,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不知道,是初入学院在山道之上为自己提起包袱微笑着一边替自己引路一边介绍着风景的时候;还是无数个夜晚煮酒论英雄的时候;还是离别之时的依依不舍;或者是小潭边偷窥自己被揭穿后的窘迫神色让自己心动。或许这些都不是,他是一股春风,你不知他何时吹来,只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他的存在,再也忘不了他。爱情,就是如此么。突然,侯傲雪笑了,梨花带雨的脸庞笑起来更有震撼力,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道:“我不是傻瓜,你才是傻瓜,居然这么久才明白,你才是傻瓜,大傻瓜……”说到后来,泪水大有发展成洪水的势头,却一直在笑着,因为此时的眼泪,是惊喜的眼泪,是幸福的眼泪,是她为心爱的人流下的爱情之泪。
“是的,我是傻瓜。”赢去芜眼中也是泪痕隐隐,微笑着,他轻轻的伸出了双手,替侯傲雪擦去了眼泪,尽管转瞬间又被新涌出来的幸福之泪给替代了。自然而然的,他的双手像下移去,猛的,他抱住了侯傲雪,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搂入了怀中,低下头,他寻到了自己目标,在侯傲雪的双唇之上印下自己一生守护她的誓约之印。
爱你,天长地久,永生不变。
这句话,尽管没有说出口,但是心意相通的两人已经知道了对方在心底大声许下的誓愿。
良久,唇分。
侯傲雪红通通的俏脸埋入了赢去芜温暖的胸膛,低声问道:“你怎么想通的。”
“这个要多谢无伤公子了。”赢去芜微笑着,感受着从侯傲雪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和她身体的柔软,缓缓说道。
侯傲雪闷哼了一声,道:“你拒绝了赢无伤,难道他……”
“呵呵。”赢去芜忍不住低笑出声。
“笑什么。”侯傲雪一脸娇嗔,女儿风韵,表露无疑,此时的她,虽做男装打扮,却绝对没有人会把她当作男子了。
“小傻瓜。”赢去芜微笑着点了点侯傲雪的鼻子,道:“无伤公子不过是看透了我的心事,知道我在死撑,故意来刺激于我的,而且,他身边也有红颜知己了。”
“哦。”侯傲雪轻轻的从赢去芜怀中挣脱出来,双靥红红的坐回到椅子之上,假借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道:“你见着了。”
“没有。”赢去芜跟着坐到了侯傲雪身旁的椅子上,道:“不过听了一曲琴而已。妙绝天下的琴声。”
“琴声……”侯傲雪沉吟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和天下第一操琴大家,前朝的遏云公主。”
“正是。”赢去芜伸过手去,把侯傲雪的纤手握在掌心,而侯傲雪也只白了他一眼,未见半点挣扎。“不过天下第一美人我倒是不知道比不比你美,因为我没有见到,但那琴声,确实是……”
侯傲雪听得赢去芜前半句话之时,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待听得后半句赢去芜的感叹之后,不禁悠然神往:“要是能听到那该多好啊。”
“傲雪。”赢去芜唤道:“我近来无事,在书中发现了一古箫谱,何时我们来双箫合奏可好。”
“恩。”侯傲雪点头道:“是啊,想起以前我们在书院之中……”
“不过……”赢去芜笑吟吟道:“要是我们琴瑟合奏那该多好。”
“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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