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的一声,他的这一剑如同迎空而舞的白玉矫龙。
一时之间,剑气潮光,风雨满园,百花齐放的剑林香泽园,如同冰封大地,凄风尽染。
秦履尘低垂着右手的长剑,成熟稳毅的俊庞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似乎把他作为一位剑手所存的全部生命都赋予了他手中的那把如同一泓秋水的剑上。
骤然间,他的剑气已经达到神化之境,仿佛此刻只是秦履尘身上的器官,他的肢体,或神思中的某一个想法。
无不否认,秦履尘是一位天生的剑手,不仅是他那种在纵横的剑气面前所表现出的即使泰山崩于面前亦面不改色,心神不颤的镇定,更可贵的是他对剑意的灵感,使他能面对任何令人眼花缭乱,风雨不透的剑招,仍然可以找到突破口。
突破口即是对手失败之门。
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秦履尘剑的突破,也许他的剑与剑法,甚至他的剑意根本不是犀利,快捷,没有偏峰,也没有一点暗藏的阴森杀气。
他的剑一来一去,简单明了,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那怕是一个根本不懂剑术的小孩子都能瞧得清清楚楚,即使是在那澄净的剑刃上,此时也能看到一朵飞花留下的忽影。
他的剑甚至没有剑刃,也根本说不上什么削金切玉,但他一剑劈下,足以开山裂石,足以令对手固若金汤的辽守千里之堤,悉以崩溃。
所以,从他进入剑林之时,他就一直从未败过,胜利的记录在他的剑薄上记满了红圈,因此他才拥有晋级剑主的资格。
剑主对于每个剑林的成员,每个习剑的剑手,特别是年轻人,都是一种梦寐以求的荣耀,作为一名剑手,不仅仅是拥有了一把在剑林有着至高无上之尊的剑宗亲手授予的宝剑,而且对于剑手,即为一般的剑林习剑者来说,他们由此便会拥有更多的自由与特权——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可以随意查证剑林中任何一个剑手。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晋级剑主以后,即可以进入剑堂,那是一个习剑者的圣殿,也是剑林的根本所在,原因是剑堂之中藏有剑林之中最为深身的剑学秘诀,不仅每一个剑手,就是整个武林,也对它充满了神话,任何人进入剑堂,就意味着向剑仙又迈进一步。
剑仙,在剑之领域里近乎于陆地飞仙,凡人之中的神仙,当然想达到这种境界,并不是进入剑堂即可以得到,就是这样,每五年一度的剑生晋级达五人,能成为剑主已是不易,但与剑仙相较却有天壤之别,剑仙几乎是神话中的神话,虽千百年来,一直为人所传颂,但真正成为剑仙者几乎闻所未闻。
也许正是这一遥不可及的神幻境界,千百年来一直鼓励着千万剑手前仆后继,孜孜不倦的攀登武学的高峰。
剑林作为武学的圣殿,凡是武林之中无论是有识之士,还是凡夫走卒,皆知道只有到剑林方为理想的习武修剑之地,他日也终有扬名立威,扬眉吐气之时。
剑林所拥有的不仅是大量的名师,而且剑林的剑术方面的威力足可以立一块丰碑,让后世人钦仰,更重要的是剑林以其自身特殊严格的管理方式,不仅以武学鹊惊于世,更以武德之风而鹤立于天下,所以剑林在武林之中拥有极为崇高的地位。
因此,那代表着剑林无上权威的寒翡剑令所至,天下英雄无不一路让行,恶人也不敢反抗,束手以颈待毙,这一无上权威让剑林在武林之中的地位更是牢不可破。
而秦履尘正是剑林的一位年轻剑手。
这一身份的确让千万武林人艳羡不已,当然秦履尘能够成为剑林一份子,决非侥幸,因为能够成为一个剑林的剑手,在进入剑林之前就受到过严格的考核,否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想进入剑林,剑林岂不是良莠不齐,当然也就不能为剑林保持超优的血脉和传统,这自然也不是剑林之中任何一人所愿看到的。
检测的人首先要被验骨,剑林之中拥有最好的摸骨师,只有让他们触及全身骨骼,即可成为考核的标准。
更重要的是测智,就是检验一个孩子幼时对一些智力问题的解决,因为这一关关系到一个剑手对剑术的理解和领悟,能否成为一个剑手,或一个优秀的剑手,这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在这一关淘汰的,千百年来到剑林之中应试而无为而返者,何止成千上万,因为这是最为严格的。
当日秦履尘进剑林之前,为他的骨骼大为不惑,虽有一个极为开阔的颧骨,饱满的天庭,纵横的眉宇,却缺乏一个剑手所拥有的阔手,和纤长的手指,他的手只是和一般的人更白一些,其它的也只能算平庸的了。
但他出人的智慧,不但在一群的孩子之中,是脱颖而出,即是成年之人,也有不及其周详缜密之处,更重要的是他的思考方法奇特,能想人之不能想,思他人之不能思,构思独具一格,独树一帜,也许正是这一点,促成他为剑林一份子。
所以他从进入剑林的那一刻,刻苦习剑,进境是一日千里,很快脱颖而出,如不是出于年龄的限制,剑林之中只有年出十八者方能有资格进行剑主晋将赛,直到他年青二十有二之时,方开始进行第一次剑主晋将赛,在剑林的千人瞩目之中,他是最为引人瞩目的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大势所趋,剑林之中虽然能够一次通过者几乎是寥寥无几,但他几乎可以完全一蹴而就,而且毫无悬念,这种对他的看法,即使是剑武宗的儿子北斗之剑许问天也愈越不了。
秦履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即连胜九阵,其对手似乎也无心恋战,所以他的消耗量微乎其微的,剩下的是五对候选者的相对厮杀,胜者即为剑主,负者只有再练五年,依然是剑手。
然而今天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雪里飘香。
这雪里飘香并不是她的名字,却是他为她所取,因为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还记得那一年冬季,大雪飘盖了原野,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万径人踪灭迹,千山鸟飞行无踪。
秦履尘在所有的兄弟都不愿陪他出来时,独自一人踏雪而行,迎着满天风雪,欲登上天奇峰,一揽雪中美景。
天奇峰的奇峻是天下任何高峰亦不能比拟的,山高千仞,壁立如削,再加上山上的道路几乎都是以钢凿凿出,几乎找不到一条真正意味上山的路,不要说现在大雪纷飞之时,即使平时晴空万里,春暖花开之时,这里也是云雾缭绕,坐插天宵,仿佛如同一个冷酷的人,不解日月春秋,山顶更是终年积雪。
正是由于它的高度,所以站在天奇峰上欣赏雪景,自然得天独厚,由于攀登它极为危险,特别是在天寒地冻之时,那条称不上是路的路更是寸步难行,驻足亦不可。
但这一切亦不能阻止秦履尘对它的向往,那种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诱惑,秦履尘都承认自己在那里意志会变得薄弱,充满了攀上天奇峰的欲望。
秦履尘一路飞驰,一路欣赏漫天飞雪,心旷神怡,脚步也格外轻快,一盏茶的时光便奔到天奇峰下,一仰头时,竟看不到天极峰的山巅,因为自己被云雾遮绕,看到的只是一片朦胧的轮廊。
秦履尘知道攀登天奇峰是剑林绝不容许的,所以他很快可以看到一块硕大的石碑,刻上了两个杀气森森的“禁登”二字,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秦履尘是绝不会理那一套的,回眸一看,来时浅深几乎不可见的脚印已被风雪抚平,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上山了。
上不到几尺,便是那条路,秦履尘循看那凿印,直往山上望去,咋了咋舌头,那浅得仅可容纳脚尖的路,难道就是被称之为云踪梯的路吗?他吸了一口冷气。
他伸出那双白手,现在比刚入剑林时黑多了,手指之上特别是虎口,已被剑柄磨得茧是一层层往下叠,但却更加利落,五指在那云踪梯上飞快地探摸,只要有一点可以借力,决逃不过他这双细腻的手。
秦履尘叹了口气,那云踪梯的确把这天奇峰守得是天衣无缝。
但秦履尘是那种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当秦履尘在死攀天奇峰之时,剑林的丹枫园却引起了一阵恐慌,根本原因是剑林的一个不成文却成贯例的规定,为明确每个剑手的行踪,观察其进境,所以在剑林剑手居住的五园之中,每一旬会抽到一园,每一园将接受抽查,特别是园中最为优秀的人物。
毫无疑问秦履尘是丹枫园引以为傲的剑手,在他们之中,秦履尘已经超越每一个给他传授功夫的传功师,足以问鼎剑主的资格,更足以给整个丹枫园带来荣誉。
而正当秦履尘出去的空档,巡查阁的紫衣巡查便抽到丹枫园。
丹枫园里几十个人已如同热窝上的蚂蚁。
“寒笙,你倒是想个办法,这混蛋倒底到那个地方去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四肢粗放的年轻人,沉稳的双肩,炯炯有神的双目,混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逼人的阳刚气息,但此刻的他,不停地搓着双手。
众人的眼晴却一齐望向屋角坐在藤椅上的另一个年轻人,也就是他们众目所归的寒笙,他姓林,就叫林寒笙。
林寒笙是那种很耐看的人,白净的皮肤,洁净的双目之中,偶尔之间射出一种沉着而闪亮的目光,白衣如雪,修长的双手拢在脑前。
当众人如坐针毡之时,他始终稳如泰山,还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茶,秦履尘有时也佩服,林寒笙是个懂得生活也会享受生活的人。
林寒笙放下手中的磁杯,看着那个大块头说道:
“他们不是要查丹枫园,而且,几乎肯定要查履尘,对吗?”
“是!”几十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就让他们查呗!”林寒笙说完仰头倒在藤椅上。
“让他们查!”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你疯了,查到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个大个子急了。
“小石,你什么时候才会学到沉稳如磐石啊”,别人叫他小石,其实他叫洛磐石,林寒笙站起身子,并朝当中一个身材和秦履尘类似的一个(亦是剑眉星眸)人喊道:
“青云,进来一下。”话音刚落,一个同样身材修长,眉清目朗的同龄年轻人,在众人如坠云雾的呆视中,跟着林寒笙走进了后屋。
片刻间,即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那种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可以看来昂然阔步的气势。
众人脸都变了色,众人都明白,剑林中规例之严是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当然只要是在规矩之内,又是绝对轻松的。
这混蛋总喜欢搞些恶作剧,洛磐石咬牙切齿暗骂,但也无可奈何,他得承认,他面对秦履尘之时,他会照样地尊敬他,拍他的马屁。
那种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众人能感到它能在心神里回荡,众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副如临大敌般,事实上他们愿意面对可怕的敌人,也不愿面对不速之容。
突然脚步声停顿,门前光线一暗,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地向门前一望,果真是巡查阁的巡查使,一身紫衣,因为紫色不仅代表高雅,同样代表尊贵与权力。
“秦履尘呢?”为首的一人冷冷问道,此人剑眉斜飞,冷目如电,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双唇,双臂修长有力,再加上一身醒目的紫袍,整个人变得异常的犀利,而且英俊挺拔。
整个屋子里的人明显对此人敏感,显得更加形神戒备。
“找我何事呢?”一种清郎而熟悉的声音从屋后传来。
除了紫衣的巡查使们外,屋内所有人不觉大感惊愕,他们所有人都晓得秦履尘正在十里之外,是不可能分身有术的。
但秦履尘却活生生的在众人面前,也在紫衣巡查使面前,众人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几乎要吐腔而出,差点欢呼起来。
秦履尘面对为首的年青英俊的紫衣巡查使时,一惯的不冷不热,也有点不屑一顾,这让自尊相当炽烈的紫衣巡查使大为不悦。
当两个人快要面对面之时,两个人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如果说紫衣显出一种尊贵,高傲,不可一世,但秦履尘的青衣显出平淡自然,让人觉得和谒可亲。
如果说紫衣使者凌厉如剑,则秦履尘显得水波不兴,但同样不容于世俗,超然于众,只是紫衣使者更加锋芒逼人,如同拔剑出鞘一般,秦履尘则显得神情自若,神光内敛,却又绵里藏针。
当两个人战到一起时,这种对峙显得更加浓烈,鲜明。
由于秦履尘的突然回归,让屋内除紫衣使者之外的人都感到莫名的兴奋,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般。
对于整个丹枫园来说,秦履尘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我们想见识一下你的剑练得怎样了,是否达到剑仙境界。”他的话明显有挪揄之味。
秦履尘完全不吃那一套,突然平易的双目如同电闪一般,直射那紫衣人的胸前,然后绕上耳根,双目来回转动,然后紧闭双目,不再言语,仿佛将自己置身于世外一般。
紫衣使者突然地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然后猛然回头,掉头直走,一种气急败坏的神情,让众人直叫不解。
他的趁兴而来,败兴而归,让所有人直叫痛快。
直到紫衣使者们的脚步声消声匿迹,秦履尘突然吸了口气。
“吓坏我了!”声音却是越青云的声音。
“秦履尘”伸手到面上一抹,居然变成了越青云,除了身上的打扮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越青云的。
众人糊涂了。
这当然是林寒笙的杰作,所以众目所归还是林寒笙。
林寒笙笑道:
“任许问天再聪明,也看不破其中玄妙。”原来刚才那紫衣巡查使为首的人正是北斗之剑许问天,也即是剑宗之子。
论说许问天不过也只是一个剑手,居住于霸尘院,是没有到处巡查的权力,但关健之处是他是剑宗,也就是剑林管理者之子,所以由于血脉并系,他能够挤身于巡查阁,并占据重要地位。
林寒笙说完之后,即不再言语,众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不想说之时,你是半个子都挖不出来。
所以众人都来向越青云询问。
人只要动脑筋,很少有克服不了的难关,秦履尘一直这样认为,所以看到云踪梯之时,他心里就有了计较。
他取出自己的剑,对准那一个个脚窝,冰封后的云踪梯虽然神仙难攀,但是对于秦履尘手中的利剑,一会儿冰屑不停地飞洒,虽然很慢,但在秦履尘适应后的时候,不断加快。
一方面利用内力的内吸作用,利用粗糙的表面,支持着身体,同时剑也悬挂着身体,利用有限的条件。
当攀登仅达百丈之时,已是几个时辰了,秦履尘似乎已经筋疲力竭了,他不禁抬头上望之时,不禁心生寒意。
他的头顶依然云雾缭绕,天奇峰依然高插云霄,他虽攀登的百余丈似乎只是很短的行程,但他的体力所耗已剩无几,几乎不可能达到天奇峰的颠峰。
秦履尘明白这将又是一个考验自己的时刻。
作为一个优秀的剑手,仅有一把好剑和绝世的剑法是绝对不够的,他必须拥有钢铁般的斗志,面对艰难险阻,敢于面对,决不退缩,从不放弃,不屈不挠。
特别是在秦履尘目前的阶段,他已成功地拥有良好的天贱,和优越的习剑方法,缺的正是后天的个人修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剑仙的境界,就是因为每个人独有的境遇不同,面对境遇所表现出的精神状况不同,决定了他们成为优秀剑手后的不同进境。
如果此时秦履尘回头就是,在他对剑的修行之中,将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影响,他的意志,自信将会留下不可逾越的鸿沟,那么他从那一刻起将失去进军剑术更高境界的资格,因为修行剑术本来就是一件严格残酷的生命旅程。
秦履尘意识到这一点吗?
不知何时,他居然身上挂满冰凌,衣袖,裤管,甚至衣领,衣带都可以听到清脆的撞击声,如鸣环佩。
迎面的寒风更是如同潮涌,似乎一个不小心他将坠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越青云讲得到是详细。
“寒笙将我叫到后屋,便让我戴上这个面具。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秦履尘的面孔。然后对我说,你不要说过多的话,就他那副吊儿啷当样,学几句就行了,然后让我拣几句,我听得最多的话,学了几次后,只到我都肯定是秦大哥说的话才罢,然后让我聚中眼神,让我盯破剑的胸前这里,耳朵这里。”他不停用手在身上比划着,很明显他手落到的部位都是要害,要么是脏腑之境,要么是神经要害。“然后闭上眼晴,就会气走破剑”越青云顿时说得神乎其神。(注:破鞋是他们对秦履尘的昵称,破剑则是对许问天的讥讽。)
顿时他们百思不解起来,就那么几下简单的视线的移动,居然能气走神气活现的北斗之剑,难以信服,但是北斗之剑许问天刚才的确走得很仓促。
“这是因为刚才那种眼神的走路方法,代表的是某种剑法,而许问天正在修炼这种剑法,而且似乎遇到了难题,而青云的视线所至正好是其症结所在,你说他气不气。”说话的正是屋角坐在藤椅上的林寒笙。
众人听了,暗暗吐了口长气。
天色已有些黯淡了,如果不是下雪的话,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但秦履尘似乎失踪了一般。
洛磐石最急躁了,所以只好对最是漫不经心的林寒笙说:
“破鞋平时出去肯定会嘱咐你,他到底去哪儿了?”
林寒笙其实也有些纳闷,皱着眉头说道:
“他只是说出去逛一会儿,谁料到他逛的是一整天。”
天都黑了,可是根本不见秦履尘的影踪,这种情况在剑林都极为罕见。
屋子内的炉火烧得很旺,众人皆围着火炉,一声不响。
秦履尘的双手和面颊冻得苍白,衣内却早已被汗湿透,身上透出阵阵的白气,被风吹散。
已是黑夜了,但在白发的映衬之下,云踪梯依然清晰可辨。
但此刻的秦履尘已经疲惫得几乎体力透支了,当他爬上一寸之时,就不知道下一步是否有力气,他已经无法再看底下了,就算看也看不见底,因为他已到了云深之处。
往上看,他更不敢看,他怕再往上看时,依然高不可测,那将是对他信念的摧毁,此刻的他神情已陷入混沌,是上是下,似乎都排除脑外,只是往上爬,上一步是一步,至于那一刻到达山顶,他没有想过。
饥饿,疲惫,馈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折磨着他的肉体。
宛若一个苦行僧一般,要达到自己的理想,就得经历人生无数次的摧残折磨,身心的一次又一次的磨损,才能领略到达成正果的夙愿的喜悦。
当秦履尘快要到达山顶平地的那一刻,在他的意念之中,他仍在会踪梯上艰难前行。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风也息了。
当秦履尘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可以看到雪后的夜空,湛蓝湛蓝的天空,显得那样的澄静,还有灿烂的星光闪烁、璀璨,没有了秋虫啾啾也没有寒风呼啸,世界显得那样的静谧。
秦履尘仰卧于山顶的雪被之上,不知何时衣裤上早履满了雪,只因为面部的积雪被其体内的热气蒸发,所以只有一张脸露出雪外。
此刻天地之间的距离仿佛是咫尺之隔,天上的星星似乎伸手可摘,在那一刻秦履尘被那一幕深深地触动了,在那一刻,他的呼吸都清晰地融进了一个博大、辽阔、深隧的宇宙,他感到天、地、自己相结合,是如此地完整,仿佛与生俱有,却只到那一刻他才认识到,深切的体会到。
山顶的气温自然远比山下的气温低得多,滴水成冰,绝非妄言,疲惫之极的他几乎不能丝毫动弹,他的躯体皆已被埋在了雪里面。
在剑林那种严格的训练之下,一个剑手不仅有刚强的意志,还有钢铁般的体魄。
秦履尘乐于享受这一良辰美景,因为这一刻天地的一切似乎都已为他所有。
这一夜没有睡的还大有人在。
当洛磐石早已呼噜震天之时,林寒笙却嘱越青云和其他众人守在丹枫园,他一人出去寻查一次。
林寒笙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他不仅是武功出色,更出色的是他出奇的镇静,即使泰山崩于面前,他照样一手执杯,一手执壶,品着他的香茗,这一点秦履尘都有些佩服他了。
林寒笙手执双杖,在雪地里奔行如飞,如果有人细心的话,发现杖落之处,居然如同狼蹄踏过,这就是林寒笙心思慎密之处,永远不会给别人留下蛛丝马迹。
雪早已停了,林寒笙在估计的区域方圆十里之内,丝毫找不到一点关于秦履尘的痕迹,因为雪早已掩盖了一切,在这样的环境,即使是嗅觉最灵敏的狐犬之类也无能为力。
林寒笙仰望了一下星天,突然以双杖支住身体,双手堆在嘴前,一声凄厉长啸,如同狼蹄,在深夜里回荡,传出很远。
林寒笙估计这方圆十里之内,如果有秦履尘,他一定可以听到这样他最擅长的惟妙惟肖的狼叫。
他静修着回音,良久之后,他失望了。
躺在雪地里的秦履尘沉醉于星光灿烂之时,他却没有意识到体内的变化,一种暖烘烘的气息开始由脚底泥丸之根缓缓地扩散、渗透,却又时而汇聚,有分有合、有集有散、是而重复、时而交叉,这种情景不断蔓延。
当天空露出鱼肚白之时,由于那股气息所牵引的内息,形成不绝如水的热流,他的身体不如何时,陷落进雪里,在表面刻下他躺下形体的烙印,衣服早已蒸干了。
旭日东升之时,在白雪表面的反映之下,阳光犹为刺眼,躺在雪底层的秦履尘亦为之所动,翻身而起。
秦履尘惊奇的发现,他所透支的体力不仅得到恢复,而且身体的安泰犹胜从前,在迈开步伐之间,隐约间跃然欲试的心意显得更加敏感。
一种长啸以发泄心中的畅意的冲动悠然而生。
他很快仰制了这种冲动,因为是另外一种更大的冲动来袭之下,这种冲动就显得热单力薄,微不足道了。
天奇峰并非是一柱擎天,独峰傲立,在秦履尘所驻在的峰头百丈之外,另有双峰相耸,形成三叉戟的形式。
一股清幽的香味从峰那头,随雪后清新的气流不绝如绮的播送,沁人心脾,山头那苍劲的虬枝上殷红的梅花似乎清晰可辨。
当然这只是前奏的序曲。
不知何时,那枝最茂壮也是最奇形的梅树之旁,倚靠着一个依稀可辨的纤影,尤其是那身与梅辨相红映的轻衣,在白雪皑皑的天奇峰,更是惹目抢眼。
偶尔北风来袭之时,红衣冉冉飞扬,如同风中飘飘起舞,虽不可辨其眉目,但其纤细而高挑的身形一目了然,倚梅枝而远眺,独立寒风。
随着千万种风情领略而去,无数种奇形怪状的梅枝纷沓而来,秦履尘几乎欲纵声喝问,他当然不会这样傻,有些美丽风景只适远观,而不可打扰其清静的,宛如一湖明镜,扔一颗石子,破坏了其宁静,虽然涟波漪漪,却又大损其美,大煞风景,乃是风琴黄鹤之举。
秦履尘和衣坐下,兴致勃勃地坐在雪地上,欣赏雪地佳丽,嗅着雪里飘香。
红衣丽影静立半晌之后,轻轻回头,当她回眸之时,眼神所落之处,正是秦履尘盘膝坐下之处。
秦履尘的眼神与之眼神相接之时,忽然感到心神俱震,有种如同电击一般,让他突然之间明白了所有,仿佛也失去了所有,但他一句话却也记不出来,那种来自秋水的颤抖,冰肌玉骨的怜惜无声绽放。
生命似乎又突破到一种新的境界,有了另外一种意义,他的存在似乎打破了和谐与平静。
那红衣女子随风一拂,顿时地上积雪如同飞沙扬起,如同一道屏障掩盖了丽影。
当雪纷纷扬下之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秦履尘此时才有正确的反应,也不管天奇峰是否是冰天险地,步履如同飞一般,翻山越岭,让崇山峻岭向身后飞去。
百丈之隔,不过几个起落,飘然而至,然而瞬间的差限,红衣丽人已如同飞鸿杳杳,只有梅香盈盈暗送。
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涌上心头。
洛磐石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不禁大喜冲出门时,发现林寒笙却是独自回来,头顶上冒着腾腾的寒气,为抵抗严寒,林寒笙不得不催动真气,加速气血的流动,以直来自头顶凝结的寒潮被蒸发成蒙蒙的白雾。
越青云扶着疲惫的林寒笙,到了他自己的房间,众人都围了进来,围在林寒笙的床边。
静坐半霎,林寒笙睁开俊目,说道:
“十里方圆之内,居然不见其踪影。”他皱着眉头道。
“这不像他的性格,虽然好刺激,但绝不会如此大意啊,难道……”其实他有一万种揣测,但现在一个也没把握。
正当他们殚精竭虑的思索时,门外的脚步声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秦履笙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看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本来神情有点落忽,忽然觉得有些好奇,本想戏语一句,忽看到众人似乎神情有些异样。
洛磐石冲上前去,一把握住秦履尘双肩,叫道:
“你这破鞋都哪儿去了,我们担心死了。”他为人刚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关怀之切,其中的焦虑和其后的喜悦溢于言表。
秦履尘心中一种烘烘的暖意,特别是看到头上白气未散,直正驱除寒意地林寒笙睁开的明目,即使不言语,他亦能感到他的关怀,几乎秦履尘快要热泪盈眶了。
“我们打猎去吧,雪后的山鸡,兔子多的是。”越青云的提议立刻得到几乎所有人的响应。
秦履尘是个很容易放得开的人,毕竟那种浮光掠影般的奇异感觉是发生在一瞬间,当被一群兄弟围绕之时,他很快可以抛弃那种挥之不去的惆怅。
剑林的规矩尽管极其严厉,但不是将一个人围死,只要在其规限之内,所有的剑手可随心所欲,恰巧打猎正好是剑林严规之内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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