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慈祥的笑容

  每当我看到紫衫的父亲看着她忙里忙外露出笑容的时候,或是在黄昏被紫衫扶着一起坐在夕阳余晖里的时候,我就很羡慕她,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对待我呢?我甚至连自己的父母是谁,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

  甚至连我可以去关心的人也没有,自从紫衫对我说了一句不可能之后,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的想法就更加频繁地冒出来,尤其是在紫衫和她的父亲在一起的时候,那时我会觉得连紫衫也不再熟悉。

  我是一个孤儿,我只记得我是在一座小山上长大的,那是一座偏僻而美丽的山,叫云涧山,苍松翠柏,郁郁葱葱,遍地嫩绿的小草,给整个小山披上了一件绿色的外衣,星星点点的野花就是衣服上点缀的美丽图案,每次在夕阳的映射下都会有一层淡淡的光芒。

  我每天都能听见寺院里的钟声和颂经声,我觉得它们是那么的庄严,我还能看到介凡禅师脸上安静而圣洁的笑容。

  我很奇怪我怎么会在这个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我多次问过介凡禅师,他总是说,是我把你带了回来,在你很小的时候。

  然后他就用他那一成不变的安静的笑容来回答我接下来的追问。

  我还有很多疑惑,我为什么和寺院里其他人不一样,父母为什么会抛弃我,还有,很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都想知道。可是我知道介凡禅师是不会告诉我的,他只是安静地笑,我就在这笑容中感到恍惚,我就更羡慕紫衫,她有父亲的关怀,而且她可以在父亲生病的时候也去关怀他,我就更感到孤独。

  我只是一个人,那么孤单,虽然我有时候会和紫衫在一起,可我还是感到孤单,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孤单就越辽阔,因为我知道我最终还要离开,回到寺院里,被介凡禅师缥缈的笑容包围。

  我想利用我已经学会的幻术,穿越这缥缈,去抓住什么,或者说是摆脱什么,可是我总是不能成功,于是我只能在劈完柴后,到山顶上去看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很高的缘故,每一次我都觉得头上的这一片天是如此的蓝,如此的亮,蓝亮得几乎透明,如同一潭凝碧的湛蓝湖水,又仿佛一块清澈的碧蓝色宝石。

  多想能够触摸到这块宝石啊,可是那个总在月明之夜来教授我幻术的蒙面人并没有教过我飞翔,他教我如何凝聚光刀,还教我幻感玄知术。

  如果我能够飞起来,我能够触摸到天空吗?我能够飞越那缥缈,摆脱紧随着我的孤独吗?

  我还会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来来往往,我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我曾问过紫衫,她说她也不知道,还说我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她,只希望平静地生活着,不要出什么意外,这样就很好,很好。

  到了很久以后,我一个人在山上的时候,我还能记得紫衫的话,她说得有些缓慢,她轻轻地说,这样就很好,很好。

  可是她已经躺在了黑暗中,她感到平静了吗?还是感到孤独?我不知道,但我想那坟上一定已经铺满了野草,比这山坡上她曾经奔跑其中的青草更迷离。

  可我当时意识不到她的忧伤,我只是在想,这些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吗?她又在担心什么意外呢?

  我去问介凡禅师,他总是笑而不答,在他总是用这笑容来回答我的追问后,我就开始觉得他的笑不再是安静圣洁的了,而是琢磨不透,仿佛包含着说不清的秘密。

  我悄悄地对紫衫说了我的想法之后,她还是说我的想法稀奇古怪。

  她总是对我说,介凡禅师的笑容是天底下最慈祥的笑容。

  我知道紫衫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她感激介凡禅师。

  在八年前,紫衫随她的父亲流落到这里,是介凡禅师救了他们父女俩,并拿出一些香火钱,让他们在山下安了家。

  “他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呢,没有他我们怎么能有这么幸福的生活。”紫衫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开始的时候我反问过她,这样就幸福了吗?她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人打搅,可以平淡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样就很好啊。”

  我想想也是,至少她有父亲相依为命的,于是我不再说话,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你在想什么呢?”紫衫问我。

  我说:“我不明白介凡禅师为什么会那样笑。”

  “可那是天下最慈祥的笑容。”紫衫又一次说道。

  我想起紫衫的父亲看着她时慈祥的笑脸,就问她:“你的父亲呢?他的笑难道不是慈祥的吗?”

  紫衫紧皱了眉头,说:“我没见过他笑。”

  我听了感到很奇怪,她不是说这样的生活幸福吗?于是我说:“真的吗?我就看到他笑过很多次的,可是你总是在忙,没有看到罢了,但是忙也好啊,至少是充实的。”

  “你不会明白的。”紫衫突然有些伤感地说,“你在这山上,当然不知道尘世的苦恼。”

  我又不再说话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尘世,什么是世外,我就是这样每天挑水,劈柴,我有时可能也忙碌,可是我从没感到充实。

  我想着紫衫的话,既然山上好,那他们为什么还住在山下?

  谁又知道我的苦恼,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