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碧河水静静的流淌,水位却已经降到半米以下。
两百多部从各处调集征收的投石车清一色排列在岸边的掩体后,宛如一头头匍匐着的山豹。
风咆哮着卷起夜色,一抹清冷的月光洒在河心。
“砰——”
一枚杏红色的信号弹在夜幕里爆裂,徐徐坠落群山之后。
“呼——”两百多的巨大火球从投石车上弹起,流星雨一般射向彼岸的密林,漆黑的河面顿时被照耀的通明,深黑的河水被染上了一层血红的色彩。
“轰隆隆!”密林中炸响连串的轰鸣,一条条金黄色的火龙笔直腾起,卷裹着浓浓黑烟冲向天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大地都发出剧烈的震颤,群山亦瑟缩而立。
“干的好!”修马德手舞足蹈的疯狂叫道:“给我再来第二波,第三波,把那些杂种都送进地狱去!”
火球,龙霹雳,一轮轮的射出,在空中交织起绚烂壮观的景象。
对岸的密林刹那中变成一团火海,大风肆虐的鼓噪着,推动火势猛烈的向纵身扑去。
刚开始不过是一两百个着火点,转眼却已连接成一片汪洋,汹涌澎湃着,呼啸奔腾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睡梦中的兽人们睁开惺忪的睡眼,却发现他们已经置身在一片火之山林!
惊恐绝望的叫喊哭号盖过风的怒吼,盖过龙霹雳的咆哮,响彻听风岩。
五千白精灵族的神射手幽灵一般潜近到联军的大营外,随着亚德的一声令下发动了更近距离的突袭。
漫天的火箭闪烁着耀眼的红光,从不同方位,不同角度,铺天盖地的射进密林中的军营。
一个个帐篷刹那间被戳成火刺猬,十几米高的火浪暴虐的窜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黑暗里的一切。
半个时辰以后,火势连绵到整个北方联军的大营,即使恩里克的中军也不能幸免。
然而,这不过是灾难的开始。
马扎尔、雷格、施罗、泰格四将各引五千人马乘乱掩袭,到处游走放火,将恩里克的大营搅的人仰马翻。
这时任何军令对于北方联盟的战士都不起作用,求生,活着离开这可怕的地狱,才是他们唯一的念头。
起初还有人想着救火,但当大火吞噬了整片的山林,浓烟弥漫着半边天空,他们又能做什么?
十余万人马乱成了一锅热粥,即使是恩里克连斩数将也丝毫阻止不住大军的溃散。
当库塞率领两万蒙思顿士兵如狼似虎的踏过已近干涸的小碧河冲入大营时,北方联军终于崩溃。
前是沙豹部落、山猫部落率先向东北撤退,继而黑精灵族与闪族的军队也开始撤离,大势已去的恩里克只得在黑盔武士的保护下仓皇弃营北去。
兵败如山倒。
血红的火光燃烧在天边,夺去明月颜色。
整个天地仿佛都沉浸在火海里,满目的浓烟窒息每一个战士的呼吸。
他们恨不得扔下身上所有的负重,脱下着火的甲胄,挣扎着,凭着生存的本能朝着前方奔跑。
于是,死亡伴随一路。
无数的尸体横倒在柔软的泥土间,当一阵风席卷着汹涌的火浪经过,迅速将它蒸发在干冽的空气中。
连残渣也不会剩下!
库塞一口气追杀二十里,直到天明才收兵回营。
当六天后大火终于熄灭,人们再走进这片焦土时,竟发现这里已寻找不到一具完好的尸体。
有的,只是黑色的焦碳,红色的血。
而加奈特的夜狼军却始终毫无动静,似乎恩里克的溃败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天明后,两万夜狼军有条不紊的朝莫可比山方向撤走,奥里公爵统率着五万人马远远在后监视,也不主动出击。
恩里克一气退走三十多里,直到背后喊杀声渐渐平歇才暂时停下来收拢人马。
粗粗一清点还跟随在自己身边的残兵败将,竟然只剩下三万多人,大半的联军将士或者葬身火海枪口,或者逃散到周围的深山中,跟在身旁的人也多半甲胄不整满面黑碳,无比的狼狈。
恩里克不敢多做停留,匆忙引着这三万多人从守月口退向莫可比山。
却不知道,德博公爵在这里已经等了整整半个晚上。
好不容易恩里克逃过德博与红羽的两轮截杀,拼命渡过塔鲁河,身后追随的人马仅余下八千不到。
要是在一天前,这八千人还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胜利之师。然而现在,却成了惊魂未定,疲倦饥饿的羸弱之军。
等他们千辛万苦抵达狮焰岭脚下,早已经是疲惫不堪,不少人连脚都抬不动。
毕竟,经历连场的厮杀,又亡命般狂奔近百里,没有几个人能够禁受的住。
最惨的还是黑盔武士,顶着沉重的盔甲根本不能奔跑,大半人早已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光着膀子,只留着手中的兵器没有丢弃。
我站在狮焰岭一处山崖上,身旁是费罗、罗丹与亚德。踏雪安静的在一旁的树下啃着青草。
凝望远处稀稀拉拉,迤俪而来的残兵败将,罗丹冷冷道:“他们已经彻底崩溃了。”
亚德嘿然道:“没错,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再伸一根手指头,将他们送进地狱。”
费罗微笑道:“红羽族长和德博真干的不错,居然只放了八千人过来。”
亚德的眼中闪过一线寒光,冷然道:“亚赛还在队列里面,他是我的。”
罗丹道:“放心吧,没人跟你争。不过怎么也要等人家坐下来先吃顿饭,也好做一个饱死鬼。嘿,我罗丹做人最是厚道了。”
费罗苦笑道:“你老兄要是也算善人,我都快成圣人了。”
罗丹一皱眉问道:“那人就是恩里克么?”
我望着亚赛身旁一名高过两米的巨汉,颔首道:“是他!”
尽管只是第一眼,但我已可确定视线中的这名巨人便是号称“霸王”的恩里克。
只有他,才能够拥有如此惊人沉稳的气势,就犹如一座高山,横亘于前。
他或许是个人物,可惜算不上一名好的统帅,难怪加奈特始终不将他放在眼中。
谈笑间,山脚下的人马果然停止下来,在派出几批斥候搜索警备后,饥饿难耐的士兵开始三五成群席地而坐,生火造饭。
亚德的目光紧紧盯着亚赛,眼珠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仿佛若有所觉,亚赛的眼睛一睁,朝着我们隐藏的地方射来两道寒光。
“是时候了,”我平静的吩咐道:“亚德,拉开你的弓弦,我许你射出第一箭。”
亚德向我微微颔首,银白色的羽箭熟练的搭上弓弦,瞬间他宛如变了一个人,全身散发出淡淡的银色雾气,锋锐的箭头亮起一抹森寒的异光。
“有敌袭!”感受到杀气迫来的亚赛一声低喝,翻身跃上坐骑。
“铿——”
银白羽箭发出金属镝鸣,幻化成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刺亚赛的咽喉。
——“咫尺之矢”!
咫尺有多远?
也许,就在每人的半个呼吸间,却已分生死。
亚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肩头取下长弓,拉弦,搭箭,瞄准,射出!
所有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仿佛他生有百只手,能够在同时完成出箭的一切要领!
“砰!”
一黑一银两道华光在空中不期而遇,爆裂起漫天的烟花。
“有敌人!”几名反应较快的军官一跃而起,慌乱的爬上战马,到处寻觅羽箭射来的方向。
埋伏在狮焰岭两侧的比亚雷尔士兵纷纷射出十支连发的孔孙弩,而白精灵射手的动作却更快一步,他们的羽箭已插上敌人咽喉!
促不及防的北方联盟军立刻倒下一大片,剩下的人急忙拿起兵器寻找掩身的山石。
亚赛傲然伫立马上,那些羽箭射到面前无不莫名的偏向一边,斜斜落到远处。
“亚德,出来!”
惊人的声波穿透半个战场,传入亚德的耳中。
亚德冷哼一声,搭起第二支羽箭。
光与暗,黑与白,经历数百年的恩怨。
两名大陆最超卓的射手,亮起了他们手中的箭。
虽然只是站在亚德身边,但我同样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远处亚赛身上所射出的锋锐杀气!
我嘿燃冷笑道:“恩里克跟卡巴托都是我的,剩下的由你们!”踏雪一记龙吟,从山崖上腾空而起,朝着百丈岭下跃落。
身后,一路黄烟。
大风正疾。
踏雪雄壮的长鸣,目中焕放红光,一层血色光雾腾腾燃起,就宛如一片漂浮的火云!
“呼——”
龙骑光翼飞出,稳稳在天地间翱翔,将广袤的山川置于脚下。
目睹此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更有那些疲惫到站立也勉强的兽人战士颤声低语道:“这是魔王降临么?”
罗丹第一个反应过来高举起长剑,大声叫道:“杀啊——”
狮焰岭两侧的密林中,漫山遍野的比亚雷尔士兵漫卷旌旗,潮水一般涌下山坡。
费罗的红狐骑兵团,罗丹的黑旗团,这两支曾经威震比亚雷尔的不败雄师铁蹄奔腾,再次扬威异域!
恩里克的眼中闪过一线寒芒,棕色的眼珠穿越过漫天风沙落在我的脸上。
纵然周围大风咆哮,喊杀震天,我依旧能够听清他低沉的声音道:“修岚?”
这话语,恍如耳边。
我冷冷看着他,没有回答。
四束无形的目光激撞在一起,竟爆裂出连串的火花!
“喀喇喇——”天空中传来沉闷的滚雷,一抹暗红惊心动魄的点亮这狂呼的大风。
暗月在手,我意无敌!
恩里克的脸上流露出一闪即逝的惊讶,在我排山倒海的气势压迫底下,他依然稳稳的屹立于马背上。
一如海啸中的坻石。
他见我不答,哈哈一笑从马背上摘下一杆金色长枪,长六米,枪头渗着血丝一般的纹路,黑色的枪璎随风猎猎飘荡。
霸者金枪!
与它相比,翼人部落两大长老的乌金长枪简直成了小孩子的玩意儿。
“叮!”
枪头嘶鸣,无与伦比的霸气向我迫面压来,一波波金色光雾旋转蒸腾,毫不畏惧的撞上暗黑能量。
我视若无睹的转眼望向卡巴托,漠然道:“你也一起上。”
卡巴托一怔,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势下我居然还要以一挑二!
蓦然警兆生出,我的杀气宛如出鞘之刀凌厉的射向卡巴托。
“铿!”气机牵引之下卡巴托竟然不由自主的握起弑神之斧,大吼一声向我劈来。
气吞日月,声壮山河。
我的嘴角逸起一缕笑意,悠然凝视着弑神之斧划过锋锐的轨迹,朝我头顶劈落。
因着惊人的速度,空气里摩擦出点点火星,更带着几分诡异的风涡。
几乎与此同时,恩里克的身形从马上飞起,魁梧的身躯居然比燕雀更加灵活,霸王金枪幻化出千百个枪花,笼罩住我全身。
我在踏雪上轻轻侧身,左手探出穿过重重斧影,弑神之斧的斧头上轻盈的一拍一引,卡巴托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顿时荡然无存。
一巧破千斤,不外如是。
弑神之斧“呼”的偏转,撞击在霸王金枪上。
“当!”
两把旷世魔兵爆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却激洒下一蓬光雨。
暗月飞纵而出,直掠卡巴托胸口。
卡巴托根本来不及变招,他亦没有料到我会自信到以空手穿入斧影,硬生生拍开他的弑神之斧。
无可奈何之下他提气飞退,就好象背后有人以一根无形长线牵扯着一般,倏忽十数米外。
只这一手,已足以称雄大陆。
可惜,今天遇上的敌人是我。
“叮”的一记轻响,胸前甲胄寸寸碎裂,幸而没有伤及肌肤。
恩里克大吃一惊,他的应变比卡巴托更快半分,霸王金枪借着一荡之力在身前舞起团团金涛,堪堪抵御住暗月石破天惊的剑气掩袭。
“啵!”
我的左拳凌空轻轻一按,漫天金涛立时消匿于无形,恩里克闷哼一声也如卡巴托般飞身疾退。
两人相顾骇然,没有想到交手只一招,居然双双在我手上吃了小亏。
但此刻我浑身散发的暗黑能量已经牢牢笼罩住他们,黑色的电光在半空中噼啪脆响,激荡着冷冽的气流。
除了殊死一拼,他们别无选择。
转眼翻翻滚滚十多个回合,卡巴托与恩里克已全无还手之力。
暗月凄厉妖艳的剑光勾勒出一道道不可思议的轨迹,时而如天马行空,无所顾忌;时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烈,如千年醇酿;
冷,如万世冰川。
一团直径百米的风柱在我们身周盘旋跌宕,混合着黑金红三色的绚光,直冲上千米云霄。
云飞岚聚,杀气动天。
忽然卡巴托一声低哼,飞跌出战团,满身盔甲几乎没有半分完好的地方,口鼻中渗出血丝,面目狰狞狼狈。
恩里克大吃一惊,刚想退守,我却从踏雪背上腾起,暗月当头向他劈落。
这一剑没有半点的花巧虚招,就那么笔直简单的一劈。
破裂滚荡的罡风,撕碎漫天的光雾。
将我积郁的杀意尽情宣泄!
生死关头,恩里克显示出惊人的真正实力,霸王金枪横空飞纵,千百条枪影如大潮涨起压向暗月。
“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刹那间他竟一口气攻出三百六十五枪!
我的心头一阵无比的舒畅,汹涌澎湃的暗黑能量终于得到了肆意的放纵,眼中的黑色电光越来越浓烈,脑海里却显得出奇的清晰与空明。
在恩里克全力出手的激发下,我再次将暗黑能量推跃上顶峰。
“轰——”我的心头浮现起暗黑之宫,渐渐所有都淡去,那种感觉奇异而微妙,就仿佛我已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战场。
“天地为绉狗,万般皆可杀!”
无限魔意涌上心头,我的嘴角那缕冷笑更深。
一如瀚海,一如那曾经飘零的岁月——
“铿!”暗月的血光亮到极致,殷红的光华映射得天地失色,万物尽赤。
我深深凝视着恩里克,目光冷酷而无情。
恩里克心头顿觉不妥,偏偏有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暗月的锋刃蓦然爆涨,剑身的弧度刚好绕过霸王金枪的截击,一点森寒的剑锋电射恩里克的咽喉。
光剑飞涨,在电光石火里穿越中彼此间的距离。
五寸、四寸、三寸——剑锋离他的咽喉越来越近。
是遥远还是漫长?
对于恩里克,那足足是一个世纪的时光!
而我,已走了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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