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狗都同时叫了起来,声音把整个村子都震动了。
卓越的睡意马上就消失了,夜里有人走过引起狗叫是很正常的事,但象这样全村的狗都一起叫起来就很不寻常了!。“是不是了什么事了?”他心里有一种心不着地的的烦闷感觉。
卓越在床上再凝神听了一会,那凄厉的尖叫声再出没有出现了,狗叫声轰动了一阵后渐渐的平息了。“刚才那声尖叫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可能是酒喝多了。”卓越想,心情一放松酒劲又上来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卓越很早就醒了,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吧,昨晚上一晚上都在做恶梦,梦境很朦胧,只记得梦中他有一种很强的被威胁感,好象有一些可怕的东西在冥冥中注视着他。
卓越没有赖床的习惯,就起了床,到外面漱洗。刚才出房门,就听见父母在客厅里小声地说话。
“……女娃子没有回来,怕是嫌弃咱们乡下地方吧。我说城里的姑娘怎么会看得起咱们,还不如在村里给越娃找一个来得实在。本来芝兰我是最合意的,这姑娘啊,在世上都难得找到第二个了,模样标致不在说,心眼也是少有好,可惜没想到现在会出这样的事……”母亲说。
“别乱说。”父亲打断她的话说:“孩子的终身大事就让他自己作主吧!咱越娃是人才,别说是城市姑娘,就算是外国姑娘也配得起。”
“哪有你这样夸自己儿子的,”母亲笑着说:“外国媳妇咱可不喜欢,黄头发、绿眼睛的,看起来象鬼一样。”
“哎呀!我这个乌鸦嘴讲什么,”母亲突然象记起什么似的,面色都变了,连忙改口说:“没鬼、没鬼,咱卓家清清白白的,不会招惹那些东西的。”
“你们女人就是迷信,那有这种事。”父亲不以为然地说。
“老头子,我昨天晚上又听到那声音了……”母亲很小声地说,仿佛大声一点就会惹祸上身一样。
卓越心念一动,母亲说又听到那声音了,难道是昨晚上那声凄厉的尖叫吗?卓越马上走出去,好奇地问:“妈,您刚才说昨晚听到什么声音了?”
母亲看到卓越突然走出来,象是吓了一跳,支支唔唔地说:“越娃你起来了,快洗脸吃早饭吧。”
“你妈一大早就起来,给你做了你最爱吃了糯米糕。”父亲也笑着说。
“好,我马上吃。但妈您刚才说的是什么声音啊?”卓越穷追不舍地说。
“没有啊,我刚才说的是昨晚你老爸的鼻鼾声。”母亲是老实人,作不了假,她的话卓越一听就知道是谎言,但既然她不愿意讲,卓越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爸、妈,我待会吃完早餐想到外面走一下,好久没有回来过,想四处看看。”卓越说。
“好,不过千万别到后村去,那里…不太好。”母亲紧张地交待。
“为什么?”卓越奇怪地问。他们的村庄是建在一个山谷里的,村前是稻田和河流,村后就是连绵无尽的北莽群山,卓越小时候经常会到那里玩。
“不用问了,就听你妈的吧!”父亲大手一挥,就把他的问题打住了。
吃过早饭后,卓越就到外面去溜达。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对联准备过年。但不知怎么搞的,卓越总感觉到今年村里有点冷清,往年这时候人们都爱窜门、聊聊天、打打牌,热热闹闹的,而今年的人都好象喜欢躲在屋里,走了半条村,都没看到几个人。
既然父母都如此强烈地要求他不要到后村去,卓越就只好往前村走了。快走到村口时,碰到了昨天帮他送信的那个山娃子正在放牛。现在的小孩子长得真快,在卓越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在学走路,现在就懂得帮家里放牛了。
“山娃,放牛啊!”卓越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越哥早!”山娃也高兴地向卓越问好:“你昨天晚上讲的故事真的好听,我要是象你一样就好了。”
“你也可以到外面去啊!”卓越附下身,摸摸他的头说:“只要用功读书,将来就可以到大城市去了嘛。”
“我下个学期就不用上学了。”山娃听卓越这样一讲,神色马上就黯然起来,简直快要掉泪的样子。
“为什么?”卓越奇怪地问。
“去年遭了旱灾庄稼收成不好,家里没钱,我爸说让我先休学一年,等明年有钱了,再我去上学。”
卓越一听,心里也象被捏紧了的面团般闷得慌。穷人过得是什么日子,他是清楚的,当初为了给卓越筹措学费,父亲脸上忧愁的样子卓越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用力地扶着山娃的肩头说:“你放心吧,你的学费越叔帮你解决,保证你寒假后可以上学。”他已经决定,一回到广州后就寄钱回来给山娃上学。这一点学费现在对卓越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山娃来说,却是可能会影响他的一生。
“真的!”山娃高兴得把缰绳都差点丢掉了。
“当然是真的,大学生是不骗人的。你想不想做大学生啊?”卓越笑着说。
“想。”山娃用力地点着头。
“好,那我们拉个勾,我帮你交学费,你保证你将来考上大学,好不好?”卓越开玩笑地说。
“好!”山娃真的伸出手指来,卓越也把小指伸出来,两只手指勾在一起。
“拉勾盖印,一辈子,不失信!”一大一小两个人念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山娃,我问你个事行吗?”卓越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母亲不肯说,在大新年里这种事问邻居感觉也不太合适,但如果问小孩子就无所谓了。“你知道夜里有人叫的事吗?”
山娃一听,就象卓越的母亲一样脸色就马上变了,结结巴巴地说:“邪灵的事,阿公说千万不能讲,一讲我妈的病就不会好了。我,我最多不要你的学费了……”
“不用,不讲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放心,你的学费我一定会帮你交的,我们拉过勾的嘛。”卓越看到山娃惊慌的样子,连忙安慰他。
“对不起,越哥。”山娃疚歉地说:“不过听说明天圣十娘会来我们寨子,你想知道的今晚自己去问她吧,天底下就只有圣十娘不怕了。越大哥,我还要放牛,我先走了。”山娃牵着牛走了。
卓越心中的疑问却是更多了:到底在哪尖叫声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村子里的人对此恐惧,连提都不敢提。圣十娘的名字卓越小时候是听过的,每当他晚上淘气不睡觉时,妈妈就会对他说:再不睡觉让圣十娘带你去鬼山。
粤北山区的大部分地区因为偏辟落后,宗教迷信的气息十分浓厚。在卓越家乡一带的瑶民们普遍信奉着道教的一个分支“双圣派”,每当建房、庆典、祭祀、疾病、灾害等重要时刻,往往都会请道师前来作法祈福,而圣十娘就是这片山区里被列入“传说级别”的道师。
在双圣派中,道师的等级是以挂灯数来划分的:刚入门的“初教弟子”,在没有学会使用道法前没有资格挂灯。待拥有基本的道法后,可挂三台者灯称为“三才道子”。其后随着道法的提升会逐级增加挂灯数,挂七星灯者称为“七星道子”;挂大罗十二盏灯者称为“太清道师”,(等于学校的教师,具备招收门徒的资格);授师者称为“上清道师”(等于师范学院的教授,专门培养教师),加职者称为“玉清道师”(等于教育局的头头,有权评职称)。在此之上就是被分别称为
“圣郎”和“圣娘”的男女掌教者。在瑶民的心目中,拥有“圣娘”称号的人几乎已经可与神仙并列。
在卓越小时候就听外婆讲过,在外婆很小的时候,圣十娘已经是双圣派的掌教了。有人说圣十娘的年龄已经超过八十岁、有人说起码九十岁了、更有老人说她超过一百岁了,甚至有人说人圣十娘是可以出入阴阳两界的人,她根本不会死。但有一点是大家认同的:圣十娘的法力是所有道师中最高的,只有遇到“玉清道师”都不能解决的“灵异问题”时,他们才会去请圣十娘出马。
卓越对鬼神之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但山里面有一些灵异事件却又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比如他就亲眼见过:一位道师在一根空扁担上作法后,然后几个壮汉都无法将它抬动;有一次村里有人被发狂的耕牛给挑了一角,伤口血流不止,一位道师作法用手指在伤口上虚划了几下,血马上就止住了。
能够让圣十娘亲自出马,那么发生在村子的“灵异事件”可就是最高级别的了!这件事激起了卓越极大的好奇心,不禁产生了自己去一查究竟的念头。而目前他所能掌握到的线索就只是三个:1.尖叫声 2.后村 3.圣十娘。
“后村,既然母亲如此反对我到后村,就从后村开始查起吧!”卓越想。
卓越沿着小路往后村走,越走就觉得越不对劲。
一路上,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连空气中都感觉到一丝紧张的味道,仿佛是“几年后”非典袭击时的那种人人自危、坚壁清野的感觉。卓越快要走到村尽头了,除了看不到人外,还没有看到其它异样的地方。突然间他眼前看到一片白晃晃的东西,他的两手都情不自禁地捏紧起来。
那白晃晃的是挂在一家人门上的白色纸幡,在这里,挂白色纸幡就表示那户人家都死了人。虽然卓越不迷信,但在大年三十看到这些东西,毕竟不是太令人舒服。在这一刹那,他几乎就想回头了,但想想又自己笑自己:怕什么,看到这点东西就缩手了,还想查什么真相?
然而,当他再往前走几步,他的心就开始有点凉了,因为他看到前面的一户人家竟然也挂着一面白纸幡!
“不会这么巧吧!两家同时死人?”卓越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安。
然而当他再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他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前面居然又有一家人门上挂着白纸幡!
怎么会这样?居然有三家同时死了人!卓越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气。
前面已经没有人家了,在视野的尽头,可以看到有一间漆成红色的木屋隐约在树木之间。这村里瑶民的神庙,举行祭祀和宗教仪式的地方。卓越小时候就被老人告诫过,不要靠近那里,以免惊扰了神灵。
卓越隐隐觉得这个神社可能是解开疑团的关键,正要往前走。前面突然横着走出一个人来,大叫一声:“不要走!”
卓越吓一跳,定晴一看,原来是阿莫公。阿莫公声色俱厉地说:“越娃子,不要往前走了,前面是魔鬼的地界,一过去,你就会被邪灵诅咒,会降大灾的!”
卓越笑了一下说:“阿莫公,我只是随便走走,后山我们已经经常走的,怎么会有事呢?”
“不要走!”阿莫公急得胡子都颤动了:“后生娃啊,你要相信老人的话,哭山鬼已经降世了,已经有几户人家遭灾了,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阿莫公,你不要急,您跟我说说,山鬼是什么回事好吗?”卓越故作轻松地说。
“哭山鬼是我们山里人的大灾星啊!”阿莫公叹了一口气,徐徐道来:“在我小时候,纳依族老就和我说过,在大山深处压着一个哭山鬼,进山的樵夫、猎人,如果听到哭山鬼的叫声,就会迷失了回家的方向,会在森林里一直走到地狱的门口。”
“半个月前,阿布老哥的孙女芝兰到山里采药,都半夜才回来,回来时就已经痴痴呆呆的。到了半夜,她就发出鬼一样的叫声。”说到这里,阿莫公忍不住浑身打一个冷颤,仿佛耳边又听到了那凄厉的叫声一样。
“然后,没过两天,我阿布老哥就突然去世了;又过几天,芝兰半夜里又叫起来,隔了两天,隔壁的纳吉又死了;接下来没几天,达木也死了。一定是那灾星附在芝兰身上,到我们寨子里降灾来了!”阿莫公摇头叹息着说。
“芝兰,怎么会这样子?”卓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扎着小辫子、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的瑶族小女孩身影。芝兰比卓越小五岁,小时候他们要翻过几座山去上学,父亲总是要他带着芝兰一起走,还要他这个做大哥哥的小心照看着她。顽皮的卓越走路飞快,那时候还很小的芝兰跟不上,一边跑,一边在后面哭:“卓越哥哥,等等我……”
一晃好多年了,当年的黄毛小丫头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没想到还没见到她,就听到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阿莫公,您不要难过,这也许是巧合罢了。”卓越安慰着他说:“那芝兰现在哪里,我想她可能是受了什么惊吓,送到医院里去治一下就会好了。你带我去见见她好吗?”
“不能见,千万不能见啊!”阿莫公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会给全村人带来灾难的,你没有看到这后村的人家都到别的寨子去避难了。我们已经请过昆左大道师来帮她驱邪,但山鬼太厉害了,昆左大道师都差点抓她不住,现在只是暂时将她关在神庙里,希望神灵可以暂时将她镇压住。”
“昆左大道师已经答应请他的师傅圣十娘出马,只要圣十娘来,我们寨子就有救了。所以在圣十娘来之前,谁也不可以接近她!”
“怎么可以这样?”卓越气愤地说,“芝兰有病应该去看病,这样关起来不病死都饿死了。”
“我们在屋里留了干粮和水,在圣十娘来之前,她不会饿死的。”
“但这样把病人关起来总是不对的。”卓越坚持说。
“后生娃!不要以为念了大学就什么都懂了,老祖宗传下的东西你都知道吗?”阿莫公见卓越不听劝阻,也生气了。“我是寨子里的族老,我说不能见就不能见,你敢不从,我只好用寨规来办你了。”
卓越一愣,知道阿莫公不是危言耸听,以他在寨里的地位,真的可以随时叫几十个壮汉来把自己五花大绑,当众治罪。在这里,法律都还比不上寨规有威信。既然如此,卓越想帮芝兰也只好爱莫能助了,只能寄望那传说中的圣十娘真的可以治好她的病吧。
“阿莫公,您别生气,我听您的。”卓越向阿莫公赔了不是,只好无功而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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