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屋里田福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只要姑爷应允将玉匣还给二小姐,当年大小姐告诉老奴之事,从今往后,老奴绝口不提,权当从未发生过。”
林威爽快道:“好!咱们一言为定。福伯,现下小媚果真不知道那事吗?”
田福点头道:“姑爷请放心,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大小姐告诉我以后,老奴一直守口如瓶,二小姐绝对不知情。”
二人脸脸相觑。
林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隐然流露出一股森然杀机。
田福神色不动,从容自若道:“姑爷可是想杀老奴灭口么?老奴垂垂老矣,死不足惜,然而每每思及有负大小姐临终之托,便惭疚至极,老奴早已下定决心,在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要找回玉匣,把它交到二小姐的手里,否则死后亦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老主人和大小姐。不瞒姑爷,二小姐虽然并不知晓那件事的详情,可老奴却早将其中的内幕原原本本地告诉小云了!”
房里的林威和树上的云梦秋同时大吃一惊。
林威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涩着嗓音道:“真……真的?田福,你什么时候告诉小云这事的?”
心神异常下,双眼呆滞,嘴角抽搐,再无半点平素那种雍容大度的气像。
田福淡淡地道:“很久了,三年前小云刚进镖局之时,我就告诉他了。不过小云并不清楚此事的重要性,过了如此许久,我想他可能已经记不得这事了。不过,老奴如果离奇身死或者无故失踪,或许小云就会忆起当年大小姐的临终遗言了。”
云梦秋只听得目定口呆,心里诧愕之至,田福何时告诉过自己这件事了?可怜他连席燕的面都没见过,又哪里会知道她的什么“临终遗言?”
林威满脸铁青,恶狠狠地瞪着田福,厉声道:“原来你早就有了预谋,田福,既然你早已发觉玉匣在我手中,为何以前不拆穿我?”
田福并不立答,垂目凝注着床上容颜惨淡的林媛媛,微叹道:“十四年前,二小姐也是和媛媛一般大小,可她如今业已长大成人,而老奴却苟言残喘,行将不久于人世,也该是时候了却这块心病了!”
林威哼了一声,脸色逐渐恢复正常,道:“原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隐而不发,是担心我对席媚不利,嘿嘿,未免也太小觑我林威了。”
他阴恻恻地道:“我明白了,三年前你收养小云,其后又有意看着他被媛媛欺负,打的都是那个玉匣的主意,老实告诉你,你是枉费心机了!”
云梦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爷爷收养自己与那玉匣又有何关系?
想来想去,却始终捉摸不透林威刻下这几句话是何意思。
从二人对话中可以听出,整件事情的关键皆源于当年席燕临终之前告诉田福的那件“关系重大”的事情,可云梦秋听了半天,依然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瞥见林威眼色再次渐趋凛烈,不自禁暗暗替田福担心。
房里沉寂下来。
四目交投。
田福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孔突然抽动了一下,平静地道:“姑爷,那玉匣本来是席家之物,只要你将它交还给二小姐,老奴一定对当年那件事缄口不语。”
林威眼里杀意愈来愈浓,一字字地道:“玉匣我可以还给席媚,可世上知晓那事的已经有二人,而小云昨夜被‘天魔教’大公主抓走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多半已是尸骨无存,这么看来,知道那件事的便只有你一人了,你想我会放过你吗?”
云梦秋大惊失色,看着他步步向田福进逼,一颗心骇地快要蹦出胸腔,双牙一咬,就等放声大叫。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从院外传来,不旋踵,一个二级镖师飞步奔进来,一面大叫道:“总镖头,总镖头……”
林威愕然一怔,心有不甘地瞟了田福一眼,走到窗旁,喝问道:“什么事?”
那镖头奔近楼前,昂起头来,气喘吁吁道:“总镖头,‘风霜剑’霜满天前来拜会。”
刚松了一口长气的云梦秋大喜,“霜大侠来了,总镖头就不敢加害田爷爷了!”
林威也是一呆,问道:“霜大侠现下在何处?”
那镖师答道:“在会客室里。总镖头,霜大侠请你前去一叙。”
林威还未开言,田福在后插言道:“霜大侠来了么?我正想问他有否小云的消息。总镖头,老奴可否陪你一同前去?”
林威暗暗哼了一声,知道已经失去杀死他的良机,长袖一拂,转身走下楼去。
田福爱怜地看视了林媛媛一眼,叹了口气,老态龙钟的随之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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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二人隐入园外不见,云梦秋忍了又忍,终于将冲至唇边的那声“田爷爷”咽回肚去。
他慢慢溜下树来,回想适才偷听到的惊人秘辛,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为何会这样?田爷爷年老体衰,又不会武功,以后在镖局里岂不是危险之极?
云梦秋蹙紧双眉,呆呆立于树下,心里焦灼无比。
数年相处下来,他早将田福视为亲人,偏偏他遭逢危难之际,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怎么办才好呢?
正苦恼间,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了霜满天和天香香。
自己何不将此事告予二人?霜大侠和小魔女都是江湖中的头面人物,林威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招惹他们,若二人答应代为出面,田爷爷不就安全了吗?
一念至此,云梦秋心情当即轻松了不少,深深吸入一口四下弥漫的馥郁香气,正要举步转身。
心头猝地一凛,“我怎么忘了小姐了?唔,还是先替她解去所中的钉毒要紧,待会再去找霜大侠或者香香也不迟。”主意打定,当下步上楼去,来到绣床前。
只见林媛媛脸色腊黄,眼圈凹陷,一头长发零乱地散垂在木枕两旁,眉心处笼罩着一层使人悚然的浓厚黑气;平躺床上,一扫往日娇蛮霸道的样儿,甚为楚楚可怜。
云梦秋恻然生悯,嘴里却不自觉地嘟哝了一句,“哼!小蛮女,你也有今天!”
自怀里掏出装着“附骨蚀心钉”解药的那个小瓷瓶,拨开瓶塞,将药膏涂沫到林媛媛后颈中钉处,再把瓶口凑近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帮助她将剩下的一半药膏吞下肚去。
忙完了这些事情,云梦秋已出了身大汗,盯着面色立呈好转的林媛媛,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小蛮女,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啦。以后你不再又打又骂,我就感激不尽了。”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知绝无可能,床上这个小蛮女伤好之后,只有变本加利,真要她对自己不再又打又骂,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四下静寂无音,林媛媛蓦地轻轻哼了一声,身子扭了几下,眼看着即要苏醒。
云梦秋微微一惊,立即返身大步向梯级走去。
“托、托,”
耳旁忽然听见两下轻微的异响声。
云梦秋一怔回头,陡地全身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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