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豪雨终于停止,淡淡的阳光从云层顷下,雨后初晴,空气清新,景物隽美,道路则泥泞不堪。
鄂湘大道上,行人车马络绎往来,践踏地上,狼藉难行,云梦秋和赵钱孙分骑着两头丑骡,夹在人群里,缓慢向东南行进。
时近正午,转过一片密林,视野立时开阔,赵钱孙狠命踢了一下跨下那头脾气倔强的骡子,抬手一指道:“看,云兄弟,前面便是石牌镇,到了那儿,咱们略歇一歇,再宰了这两头丑八怪,然后顺水扬帆,不一日便可到达江浙,如此就能免去车马颠簸之苦了。”
云梦秋平生首次骑骡,早被抖得全身酸软,手忙脚乱地控骑避开迎面过来的几个路人,苦笑道:“赵大哥,咱们不去杭州行不行?”
那日二人下得落神岭,议起行程,云梦秋便要回转川南,赵钱孙却异常坚决地主张前去慕容世家,求取相思点点红,云梦秋见识太浅,被他连哄带骗下,只得勉强答应,可想着田福、卓海二人,心里甚是忧虑。
见他神情怏怏,赵钱孙劝慰道:“云兄弟,眼下设法清除你体内的素女问心劲要紧,其它事情,只好放在一边。老山羊炼制的成药在我这儿,待寻来相思点点红,再用金针替你度穴,你就可以完全康复了。”
云梦秋无精打彩道:“赵大哥,金针度穴一法只有公孙先生会使,纵然你偷……寻来相思点点红,却亦无用。”
“云兄弟,这你就错了。”
赵钱孙滑头贼脑地四下一张望,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公孙老儿会使那金针度穴之法,不过是因为那本青蝇集而已。嘻嘻,不瞒云兄弟,刻下那本宝典已经不在药王宫了。”
云梦秋呆了一呆,侧头盯着他道:“赵大哥,莫非你……”
看了下身旁行人,压低声音道:“赵大哥,你该不会是偷了公孙先生的青蝇集吧?”
赵钱孙缩肩塌背,贼笑不语,来个默认。
药王宫医术无双,宫中所藏无一不是旷世难求的宝籍,他身为偷王之王,到了该处,岂有不顺手牵羊之理?何况公孙微生成天对他板着一副后娘面孔,轻则讥讽,重则申斥,赵钱孙羞怒难忍下,没有将他药宫内的宝物一古脑全部偷得干干净净,还算是手下留情。
云梦秋大感不然,却不好出口指责,惟有转开话题道:“赵大哥,前几日你给我的那本绘画册子,里面的内容我已经完全记着背熟啦!”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递给赵钱孙。
“这么快?”赵钱孙顺手接过,揣入怀里,愕然道:“云兄弟,这本册子上所载的都是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武学精粹,有的轻灵飘盈,有的威猛沉凝,性质迥异,繁复无比,你真的完全记熟了吗?”
“是啊。”
云梦秋点头道:“其实那些武功招式简单的很,我看一眼便记着啦。”
赵钱孙呆呆瞧着他。
云梦秋微觉发毛,讪然道:“赵大哥,你看着我干嘛?可是认为我的口气太狂妄了吗?”
赵钱孙长叹一声,摇头道:“云兄弟,你实是习武的天纵奇材,赵大哥怎么也比不上你。”说到这里,竟面有凄色。
他武功臭极,偏仇敌满天下,只好挖空心思到处偷窃各派秘技,意欲成为一个真正的王字号人物,免得以后被人追赃时,自己每次都要落荒而逃。十余年下来,凭借着天下无双的偷术,所获倒也颇丰,但赵钱孙练来练去,却画虎不成反类犬,武功反而越来越差,始终不过是三、四流的身手,灰心之下,也只得承认自己悟性太低,实在不是学武的村料了。
岂料那日在药王宫内,堂堂偷王之王,竟被一个普通婢女打得哭爹叫娘,大失颜面下,赵钱孙不禁老羞成怒,下定决心培教出一个绝顶高手来替自己争口气,同时不无炫耀之意,云兄弟看了册中所记的数十招各派精华秘学之后,只怕会对自己这个赵大哥刮目相看,佩服他世无其匹的偷术了吧?
哪知大出他意料之外,云梦秋竟然在几日内便将他穷半生之功尤未贯通的秘学完全记熟,如此天赋,赵钱孙想不佩服都不行。替他高兴之余,联想自己,不由得欲哭无泪,沮丧之极。
云梦秋安慰他道:“赵大哥,我自小记心便好,对习武却没什么天份的。可比不上你,当年总镖头教我一招平平常常的普通剑法,我花了大半月的时间也没学会。现下这些武功招式我虽然记熟,却压根使不出来,终归无用。赵大哥,不瞒你说,对学武我早就丧失信心了。”
赵钱孙精神稍振,讶道:“竟有这种事?”
云梦秋微显不好意思道:“可能是因为我太笨了。那年我练剑时,心中所想明明是这么回事,手上使出来却变成了另外一回事,以至剑招破绽百出,始终难以学会。”
赵钱孙诧色更甚,沉吟道:“云兄弟,你这么聪明,又有过目不忘之才,却学不会武功,此种情形,倒也罕见,可惜你体内暗隐素女问心劲,刻下不能修习内功,否则或许可以稍见端倪,弄清其中缘故了。”
谈谈说说间,顺路折了几折,前方鳞次栉比,石牌镇已遥遥在望。
石牌位于汉水中下游,正是中原富庶之地,又因水陆交通便利,南来北往的行商客贩大都取道此处,市面异常繁华。
二人进入镇中,找间客店打尖。店伙送来饭菜,鸡鸭鱼俱全,倒也丰富。二人奔波半日,早饿得狠了,举起筷箸,便待食用。
忽然随风传来一阵急骤密集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到后来有似闷雷,轰轰地响个不停。
店中食客大都骇然回望,云梦秋和赵钱孙也诧异停箸,转目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