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过去。
春色妩媚,柔雨绵绵。
与以前相比,慕容思仪的神情态度仍无丝毫改变,一样对他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反之倒是云梦秋失去了前来慕容府的目标,“相思点点红”到手既已无望,无所事事下,成天游手好闲的四下乱逛。他现下已是慕容府的名人,又有个女执事姐姐,也无人管他。
赵钱孙则仍是一副老实像,闭口不谈那日之事,云梦秋虽有满腹疑窦,他既不提,却也不好问起。
直到那日细雨如丝,云梦秋正枯坐楼外秀亭里百无聊赖,赵钱孙一脸阴云从外面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云兄弟,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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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秋一下跃起,变色道:“赵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钱孙叹出一口长气,颓然坐倒,沮丧道:“到了现在,云兄弟我也不瞒你了,不错,赵大哥要你前来这里,确有私心。唉!你先看看我的脸……!”
云梦秋愕然,歪着头仔细打量,却看不出他有任何变化,若硬要说有何差别,也最多不过是从枯瘦如柴变成了瘦若竹杆而已。
赵钱孙似是从他眼里读出他心内想法,倾听亭外细雨敲打房檐之声,叹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唉,当真是绝妙好词!每一念之,便不禁让人潸然泪下。云兄弟,现下的赵大哥,这便是那‘人憔悴’了!”
云梦秋毛骨耸然。
瞥着他这副大异寻常的神气,心底暗暗害怕起来。
这贼头大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为何说出话来如此语无伦次?
心里突然一跳。
咦!
莫非他竟是患了单相思?
小心翼翼的窥探他的神色,拭探道:“赵……赵大哥,是否有女孩儿喜欢上了你……又或者,你喜欢上了哪个女孩子?是仪……仪姐吗?是萍姐吗?还是……!”
打个寒噤,简直不能再说下去。
赵钱孙充耳不闻,犹自喃喃道:“长相思,在江南,路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箪色寒。孤灯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唉!谪隐仙人这首名垂千古的‘长相思’,意致缠绵,实已将我辈心事勾勒的淋漓尽致了。”也真难为他记着如此之长的诗句。
云梦秋暗暗摇头,这刻他哪还有所怀疑,听见他言词凄切,语调怅惋,心情跟着微微难过起来,安慰道:“赵大哥,有什么心事尽管跟我说好了。说不定我可帮你……。”
赵钱孙一把抓着他手臂,喜道:“好兄弟,我就晓得,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云梦秋啼笑皆非,暗暗嘀咕事情有那么严重吗?这话自是不敢出口,道:“赵大哥,你要我怎么帮你?”
赵钱孙一下恢复垂头丧气的样子,道:“还是算了吧。我就是不懂,云兄弟,赵大哥长得和你差不多的……好看,为何那些妞妞儿一见着我,就远远躲开呢?看见云兄弟你时,却马上笑逐颜开,一副欢欣喜跃的模样?云兄弟,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下云梦秋再也找不出话来说。吱唔道:“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能,可能……是因为她们觉得与我还算谈得来吧!”
见他嘴角抽痉,难过得竟似要掉下泪来,骇然下,忙转开话题道:“噢!对了,赵大哥,你究竟想我如何做呢?”
赵钱孙哭丧着脸道:“这事恐怕真是我在一厢情愿,也不知人家心头是怎样想的?云兄弟,你说说,赵大哥莫非真是特别难看不成?为何就得不到美人青睐呢?”
云梦秋替他打气道:“赵大哥你哪里难看了?我仪姐长得那么漂亮,还不是一直都在叫你赵大哥吗?你说的那人是谁?不会是萍……萍姐姐吧?”
赵钱孙下意识的摸摸脸,像是稍微恢复了点信心道:“云兄弟你也未免把你赵大哥小看了。好歹我赵钱孙也是个‘王’字号的人物。怎会看上那么个小妞儿?嘿!云兄弟你难道忘了那日慕容川那几个家伙提起我来时,都是一脸敬畏的模样了吗?”
说到这里,竟又些自鸣得意。
云梦秋暗暗好笑,道:“赵大哥,我正想问你,三年前你……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管家他们为何有那种表情呢?”
暗忖当时慕容川等人一副怒发冲冠的架势,哪是劳什子“敬畏”,恨之入骨还差不多。
赵钱孙尴尬道:“这事我也正想与你说起。云兄弟,只怕你现在也看出来了,你赵大哥其实是个用情极专的人,有了心仪的女子,自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唉,也是前世冤孽,那年我前来慕容府,本是为了他府内的镇宅之宝‘血情石’,哪知无意见着那仙子,一不小心,当即坠入爱河。不仅初衷尽忘,还从此朝思暮想,魂牵梦萦。一心留在府外不去,只不过盼着哪天她出府时,能够远远的望她几眼而已……”
他罗罗嗦嗦的不停口的叙说,云梦秋也在心里不住思量,想来忖去,始终觉得府内无有一女像是赵钱孙心目中的那个“仙子”。
正感头痛,灵光突然一闪。
忆起那晚玉衣剑士出现前,赵钱孙前往凤栖楼去时的那身古怪的打扮,以及他临走前说话时那种异乎平常的态度,一下惊跳而起道:“赵大哥,你……你的心上人难道竟是那大妞儿?”
赵钱孙满脸通红,窘迫道:“给你猜着了,不错,正是佩君……噢,我是说慕容府的宗主……!”
困窘之至的瞟着呆若木鸡的云梦秋,干干吞下一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云兄弟,你,你不会就此不帮赵大哥了吧?”
云梦秋头一下大成了两个。想像慕容佩君那威仪逼人的神态,苦恼道:“赵大哥,你怎会去喜欢她呢?那大妞儿有什么好?若是其他人,我或许能帮上那么点忙,可是她……你另请高明吧!”
赵钱孙着急道:“云兄弟,赵大哥只是求你办点小事,这也不行吗?”
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精巧、封口密实的长信,小心翼翼递过来道:“云兄弟,只要你将这封信悄悄放在凤栖楼她……的书房里,那便是帮了赵大哥大忙了。”
云梦秋愕然接过,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
“专呈慕容佩君小姐
玉展。”
诧道:“信里说些什么?赵大哥,为何你不亲自送去?”
赵钱孙咬牙切齿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总不成我堂堂偷王之王竟被相思病给活活折磨死!老子豁出去了,这封信是约她今月十五月圆之夜西湖边相会,她若能前来,自是最好,不然,哼,老子也就绝了这条心,从此再不用苦苦惦记着这么个薄情寡义的妞妞儿了!”
云梦秋头痛之极道:“赵大哥,那大妞儿你平时又不是见不着,何必送信这么麻烦,找个机会直接对她说出来不就得了!”
赵钱孙刹时泄气道:“云兄弟,你是知道的,赵大哥胆子一向很大,可每回见了她,立即心中乱跳,就像成了哑巴一样,话到了嘴边,却硬是吐不出来。何况府内闲人这么多,我……我又如何找得到机会向她倾叙衷肠呢?”
云梦秋迟疑道:“可是,她若收到信后当真去西湖边呢,那你又怎么办?”
赵钱孙精神立振道:“那就不同了。她若愿来,便表示对我不无情意,云兄弟,你年岁还小,不明白男女间情事,若当晚佳人翩然而至,你赵大哥定要大呈雄舌,好叫她日后成为你赵大嫂!”
忽又戚戚一叹,无精打彩的道:“可万一她不来呢?那……那又如何是好?”
看着他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云梦秋心惊不已,再这么下去,只怕世上又要多出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了。
安慰他道:“这种事情,有谁说得清楚?说不定她被你的一片痴心感动,就此来个,嗯,以身相许,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接着连忙转开话题道:“赵大哥,你轻功这么好,又如此喜欢宗主,凤栖楼虽是慕容府重地,可又怎能难得了你?直接去找大妞儿不就是了?”
赵钱孙叹道:“三年前我就这样做了。当时我形消骨立,再不堪忍受相思的折磨,于是那天深夜,偷偷潜入她的闺房,想向她剖白我一番心事,妈个巴子,还未开口,就被楼外的那些龟孙子发觉了,幸好我见机的早,当即遁走。不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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