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明白,在秘室内的几个时辰对他的影响有多么巨大。
事实上,早在进门之初,他便在暗内凝思偷记,慕容佩君其后的试演和解说,不过加深他理解罢了。
但令他懊恼的是,壁间古篆注解自己大半不识,否则今次那大妞儿可真是要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心里暗暗好笑。
慕容佩君之所以那么放心带自己进入她慕容府真正重地内去,不外是自信绝对无人能在短短三天时间内可以学会那天下武功复杂第一的“折梅手”。事实如此,三天若能学会,除非是神仙。
但若是囫囵吞枣强记硬背,那便完全不同了。至少现在,她慕容府的最高秘学,就牢牢嵌在自己脑海深处,再也抹不去了。
这刻回想,“折梅九手”似乎并非是种单纯的武功,其旁地注解也颇多似是而非之处。那大妞儿后来演绎时,举手投足间,也似有些过于注重形态,至少自己看来,她的姿式就并非那样圆转自如。
隐隐觉得,慕容佩君在练这神秘武功时已走入岐途,真正的关键处,好象竟似那些光彩夺目,令人无可逼视的璀璨玉珠。
繁星满天。
慕容府隐于一片温柔中,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月朗风清,一切都是那样宁静平和。
“咕!”
云梦秋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
呆了一呆后,这才直觉,自晨而夕,自己无点米下肚,这刻早饿得很了。
暗骂一声,下廊而走。穿过挡道假山,钻入后面花蔓间去。
再从后宅那道连接前宅的角门内钻出来时,心里悴地浮上一阵奇异的滋味。
就像是黑暗里有人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着,予人种毛发森然的危险感觉。
云梦秋悚然站定。
惊惧四顾,四处树影婆娑,投影地下,光怪陆离。前处则灯火微明,光辉遍地。想是有人尤未入睡,形成鲜明对比。
打个哆嗦,再不敢在当地停留,正待发足奔出。
突然极度骇然。
天空骤然暗下,一阵惊粟之至的恐怖颤漫全身,同时隐闻头顶响起一个尖锐的细声。
就像是海潮顶点的浪啸,但却是气劲磨擦空气的声音。
骇然抬头看去,同时本能向左闪出。
一个全身罩于黑衣下的蒙面人蓦地印入眼里,罩月盖天,以苍鹰搏兔之势扑下,双手长刀迸立眉间,欲发未发间,杀气浸肤透入。
云梦秋惊恐尖叫,怦地一下,退势过急,撞正身旁大树处。
一道耀目光华猝然闪现眼前。
“嘶!嘶!”两下轻响。
衣领处裂开几道缝隙,碎衣残片悠然飞起,再被爆裂的刀劲漩为末屑,四处飞散。
生死一刹时,脑海里一下闪出秘室内那百十幅巨形美人图画。万化千,千化百,倏忽至一。云梦秋闭目骇叫,双手自然而然探出,先曲掌成拳,再花蕾破绽般向前猛吐,同时竭力往外躲闪。
一声弱不可闻的闷响后。
血光迸现。
云梦秋打着旋跌向后摔出,身上血珠横空洒下,一道长达半尺的刀痕。自颈而下,直至胸前,双臂处更鲜血淋淋,悚目惊心之极。
心里直觉感到。
自己那神来地一击恰好击中黑衣人长刀脊背处,更正中他劲道最薄弱五环节,由此令他刀势即至时稍微偏了一偏,否则现下小命早已呜呼了。
落地时强忍剧痛,顺势翻滚开去,耳旁隐隐已能听见远方响起喧嚷声。
霍地一响。
雷霆般的寒电刀茫再次君临头顶。
再无可避时,一声清丽的娇叱传来。
一道纤影似是虚无出现般骤然护至他面前,茫茫剑劲吞吐闪烁不定,织成一片耀目眩眼的光幕,幻化二人身前。
月明当空。
云梦秋一眼便看清她秀气妩媚的侧面,惊愕地差点叫出来:“小去姐?”
“锵!”
一溜激迸的火星过后,气劲飞散。黑衣人微哼一声,借势掠飞,怪鸟般几个翻跃,隐入旁边树从里去。
小去则一声娇呼,玉面上抹过两朵鲜艳的殷红,娇躯剧颤,退了半步,似脚下一绊,俯跌下来。
云梦秋惊叫一声,急抢上去一把将她抱住,一齐倒下地面。
月儿如水洒下。
小去微微娇喘几下,急得脸泛焦灼之色,惶呼道:“云公子,你还好吗?”
欲待起身,突然浑身剧颤,长长的眼睫毛微垂下来,玉颊霞烧,含羞低声道:“阿云,你的手!”
一阵温软柔腻的感觉从手心透入,云梦秋这才惊省,自己双手正按住她高耸的胸脯上。看着小去娇艳欲滴的容颜,慌慌张张缩回手来,犹自一阵心神震颤。
人声自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小去急急爬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拢开颊前几缕发丝,道:“噢,我要走了。阿云……唉,都怪我来得晚了。”
俯下身来,低身道:“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就当我从未来过好了。阿云,近段日子,你可得小心点。”
深深看了他一眼,足不点地般凌空后退,隐入暗色内不见。
几乎同时,众人喧哗声里,赵钱孙尖细难听的嗓子从相反的方向传来,惊骇道:“云兄弟,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云梦秋恍惚不答。
怔怔望着小去消失的方向,似是她醉人的女儿芳香仍充溢鼻端。
隐隐觉得,又快有一件不平常的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通!”
一声闷响。
云梦秋结结实实从墙头掉下,重重摔落实地。
等他狼狈万分的从碎草杂屑间爬起来时,胸前一阵疼痛。刀伤再次迸裂,微微渗出血丝。
嘴里叽咕了几句,心里则大感佩服。
那贼头大哥确实不负“偷王之王”之名,先是一瓶据说是与华山派“玉骨冰清芝”齐名的外伤极品“清风徐拂”。后又连续不断地来上那么几颗“万年血宝”又或“玉蟾玄参丸”等补血极品。不过两天时间,那夜所受之伤便差近愈可。
活动了一下腰身,大步往前走出。突然微生警惕,止步屏息倾听。
直至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满意一笑,一道烟似的溜入侧面建筑群里去。
其实现下的他,若要进来“梅园”何用这么麻烦,之所以逾墙而入,都是逼不得已。尤其是害怕撞见那个“楼主娇妻”。
事实上,凤楚楚连日来对他这“云郎”不闻不理,反而成天与龙飞腻在一起,已成为慕容府中人私下议论的话题。对云梦秋来说,这等结局都是最妙不过,若那白痴又或花痴当真“移情别恋”,那倒反是上上大吉。
长廊处一片静谧。
偶有几个下人经过,也是脚步勿勿,面色严肃。云梦秋缩在廊柱后偷看一会,暗暗庆幸。飞快脱下外衣,解开背后那个小包裹,取出一套青衣,穿在身上,再戴上仆帽。走出廊外,来到地池塘边映水一照。赫然一个慕容府小仆,还逼真之极。
自己也觉好笑。
慕容府奴仆冒充慕容府奴仆,这算是哪门子事?别人知道了,会如何想呢?
对映池水,稍稍压低帽沿,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桔核,塞入舌底,自觉一切妥当后,正待举步。又想了想,抓起一把尘土,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抹。
这样一来,除非走至极近处,再也不虞被人看破了。
云梦秋嘿嘿一笑,接着抿紧双唇,努力做出一脸严肃样儿,大摇大摆的向里面晃去。
踏上长廊后,几个人迎面过来。
一人道:“方师兄,你说的是真的么?蓝二先生赶去彼地,是否为此了?”
云梦秋微觉诧异,眼角斜瞟。这几人俱是一身劲装,满脸英气。模样儿甚是不凡。说话得是个厚唇鼓目的年轻人,一脸忠厚老实相,很是惹人好感。
隐隐认出,这几个年轻人是那劳什子“九帮十六派”中人。他们所说的“蓝二先生”,自是那“长白派”七剑中排名第二的“掌中剑”蓝天羽了。
又一人点了点头道:“不仅蓝二先生,‘天山派’的莫师伯与‘恒山派’的白师伯以及‘飞花堂’地杜堂主等人也赶了去。看来咱们留在慕容府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神态觉肃,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想来就是那“方师兄”了。
又有一人微显愤然道:“慕容府好不怠慢人!这段时间,凤三小姐正眼也不看上咱们一下,成天与那南海龙女腻在一起,偶有空闭,也都被得胜堂与贾家庄那两个小子霸占了去!方师兄,不瞒你说,哼,小弟早就想离开这儿了!”
那方师兄显是那几个年轻人的头儿,眉头一皱道:“凭多胡说!这事岂是你我可以决定的?近来四方豪俊犹自源源不绝赶来这里,不外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你说得这番话若被外人听去,那成什么样子?”
接着有点意兴索然地道:“‘得胜堂’与‘贾家庄’和慕容府同为武林四大世家,我等诸派又素与慕容家族不甚相得,看来今次前来杭州,咱们或许真的错了!”
这时双方擦背而过。
那方师兄眼里倏地射出厉茫,冷冷向脚步放慢的云梦秋看去。身旁几个年轻人立时惊觉,纷纷侧目瞧来。
云梦秋心中一凛,脚步加快,假作不闻,飞步折下曲廊,转入几人视线死角内去。
隐约还听见那憨厚年轻人咦了一声,傻傻地道:“那个小兄弟看上去有点面熟呢……”
云梦秋心里暗暗好笑,停步略微认了一下方位,岔入侧面那道幽径内。
清风吹过,花香醉人。云梦秋心情大为畅快。快步转过一座亭阁,正要斜穿入廊间去,突然脸色大变。
下意识一个转身,欲将溜入花丛间去时,一个冷喝从庭园内传来道:“喂!你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