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该不该做出如此亵渎的事?”
“你是在问你的母亲,还是在问你自己?”
“我问出一个渴望知道答案的问题,并不在乎是谁来回答。”
“但是对著一颗发光小树里模糊的身影要求这种答案?问你自己不是实在多了吗?”
“也许我只是希望在我还是自己的时候能够与妈妈有一段真正的对话。我不记得我妈,但是我很想念她。”
“妈妈死了。妈妈没有能力为你分担任何疑虑。即使妈妈对你说出了意见,难道有可能影响你的想法和决定吗?”
“…不能…”
“不管你选择了哪一条路,你妈妈都以你为傲!莉莉雅,你是女神的圣女,你有足够的智慧与权力来决定什么对你的族人才是最好的。很久以前当女神决定在诺瑞斯上留下血脉的时候,她就已经了解自己必须面临丧失神格的可能。她宽容的心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让圣女出卖;她无私的关怀愿意承受让出一己神力来拯救无数苍生。她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她可怜的圣女狠心决定取自己而代之,那圣女必定有著不得不然的理由。女神会接受圣女的意志,她不会怪罪于你的。”
“但是她却夺去了我妈妈的性命。”
“是妈妈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是妈妈不如莉莉雅般坚强。或许你有著比妈妈更多更好的理由,但是妈妈面临的却只是凡尘的两难局面。爱情与信仰,妈妈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妈妈比你懦弱,只知道要逃避。死亡对你妈妈来说不过是个一劳永逸的逃避。莉莉雅,难道你也想要逃避吗?”
“我好希望能够飞进未来,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看我今天作了什么样的傻事。”
“未来不是摆在面前等你的。你必须亲自走过才能看到未来。坚强又善良的莉莉雅啊,尽上一份你作为圣女的责任吧。念颂或是不念颂?施展或是不施展?这漫长的等待就让它在你的手中结束吧!”
莉莉雅将目光自滋长明灯中的影像移开,双手合在胸前,闭上双眼细声祷告:“亲爱的女神,我不敢祈求您的原谅,只好尽我最真挚的心意对您说声抱歉。之后我所有的善举都将以您之名行之,所有的恶果都将在死后一并赎罪。我的良心此生都将不会再有一刻安宁,我会将您的圣名长记心中,尽管我已经没有资格将其化作声音在嘴边呼唤。”她伸手在自己下巴与鼻头下方接下几滴眼泪,抬头道:“这把泪水,代表我即将失去的从前。我将它们献给您,希望在您神圣的国度中占有值得保存的空间。谢谢您,我的图拿尔女神,再见…”
莉莉雅将手中的泪水向天挥洒。泪水们化作洁白的光粒飘散,也不知道好风儿是否仍愿当作莉莉雅的朋友,为她传送这位堕落圣女的悲哀。她将已经摊开的亵渎卷轴移到滋长明灯下方,好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母亲纤细纵横的笔迹。“妈妈…您的字迹美丽得像是诗篇…我想您必定是所有精灵的美好典范,是个比我更称职许多倍的女神圣女。我爱您,有一天我会再次找到您的。到那个时候,让我们母女两一起回头来看看我们今天所作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傻事吧。”
莉莉雅张口念颂母亲的卷轴。卷轴中一个一个莫名的音节熟悉又陌生,彷彿莉莉雅从小就在脑中听到过,却又不曾真的记起。也许这份卷轴的内容从一开始就流传在历代图拿尔圣女的血液里面,代表了女神眷顾凡间的决心美礼。莉莉雅一边念著一边感觉到自己与女神越来越接近。她似乎能感应到图拿尔牺牲奉献的无私大爱,她也几乎能了解到女神的悲哀。“原来女神也这么不自由…”她想。“原来女神也受到诸神的牵制。原来仁慈的她一直抱著救世的心,却因为不能违抗诸神共识而无法亲身下凡。原来…女神她一直以来就在期待著她的圣女能够窃取她的神力,来为诺瑞斯的苦难尽上一份心力…”
“原来…在最堕落的时刻才能够发现身边最甜蜜的温暖…只可惜为时已晚…”
乌云隐去了星光,雷电闪耀著天际,风雨激荡著心弦,寒冷冻结了时间。莉莉雅感觉到大地雀跃不已,也看见了万物群起的悲伤。浓密的云层破开,落下一道难以逼视的圣光照耀著圣女的脸庞,灼烧著她的心房。自然之母图拿尔的神力博大精深,不是凡尘生命所能承受。莉莉雅洁白的肌肤肿胀破裂、血泡四起,只在那一瞬之间便折磨得她体无完肤,身上的衣物也烧灭殆尽。肉体上的痛苦实际地浮现著,但是莉莉雅却浑然不觉,只因为此刻她心中所承受的根本不是外在能够加诸的苦难可以比拟的。她的双眼不断地冒出飘邈的白烟,是她悲痛的泪水正激烈蒸发。她看著父亲为母亲带来的滋长明灯,希望能在灯中的形象之中求取一丝慰藉。
她看到明灯中的女精灵卷曲著身体倒在地上,迅速地消瘦著,彷彿正有一个看不见的无耻恶魔在吸取她的血肉一样。
“啊!”莉莉雅尖叫了。只是在这亵渎的仪式之中她已听不见自己的叫声。“您…您不是我妈妈…”
“的确…莉莉雅…”明灯中的影像吃力地自卷缩之中抬起头来看著她。“我不是你的母亲,我只是跟你分享了同样的血缘…”
“女神…您是女神…”莉莉雅泣不成声地哭道。
“喔,不…”慈爱的影像说道:“我已经不是女神了…你才是,莉莉雅。你才是代表了良善的精灵女神…”
“女神…对不起…我对不起您…”
“啊…”温柔的图拿尔说道:“亲爱的莉莉雅,我知道你满怀著歉意,但是在你以我的神力去做到那些你答应我要做的事之前,我没有办法告诉你说你能够得到我的宽恕。当然…现在你已晋升神格,不必再理会我的想法了…”
“我…我一定会…我会让诺瑞斯上从此不再存有任何苦难!”
“嗯…”图拿尔勉力微笑:“真是伟大而不切实际的神啊…莉莉雅,善用这股属于你的神力…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女神!”莉莉雅嘶声呐喊著,眼睁睁地看著滋长明灯里的影像渐渐消逝。
“最后…你的母亲托付了最后的心愿…莉莉雅,你的父亲需要救渎…去救他…克西可特尔能不能得到女神的宽恕…看你了…”
在图拿尔微笑喜悦的痛苦神情之中,滋长明灯的光芒灭逝。
照耀在莉莉雅身上的圣光突然大放光明,好似一记奔腾的雷电毫不留情地击出了最后的一击。莉莉雅这时已被烧得盲了双目、聋了双耳,五官六识全失去了作用。她看不见天旋地转,听不到万物悲鸣。她不知道自己让这神圣的力量震离地面,撞塌了母亲的墓。她不知道疼痛。她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焦黑躯体正躺在安详的母亲怀抱里。在她内心的最后一滴泪水也让神力蒸乾的那一刻,她失去了凡间生命所拥有的一切。从这一刻起,莉莉雅迈向了神祇的境界。她已经不再是精灵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莉莉雅睁开了她全新的双眼。躺在母亲的坟墓中,透过被自己身体撞出来的裂缝,她的眼前是一片明亮的星空。看到熟悉的星座,莉莉雅确定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所见过的同一个星空,但是她从来没有看得如此清澈、如此纯净。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已经不一样了,即便是在最黑暗的夜晚她也不再需要任何导引。她伸出双手抓住坟墓边缘想要支撑著自己爬起,这才发现自己本应焦黑的皮肤都已透过神力滋润而恢复成比原先更为洁白动人。她站了起来,她看见四周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她看见花儿对她微笑,看见虫儿对她行礼;她闻到了土地的芳香,听见了风儿的吟唱。然后她才看见自己原先的衣物已被火化,美丽的她赤身裸体地站在母亲的墓园中任自然洗礼。
她不在乎裸体,却也不习惯。她对著一朵白花儿走来,以眼神取得花儿首肯,折下一片花瓣,在手中化作白色的衣衫。著好衣装后,莉莉雅走回母亲的墓前,对著那盏滋长明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让已然黯淡的小树重新绽放出柔美的光明。她玉手一挥,地上裂砖飘起,母亲破败的坟墓也尽复原貌。她环顾四周,整个墓园安静祥和,好像刚才的事全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拉开墓园铁门,踏著几乎不著地的步伐离去。
她来到了城堡后门。她要在走前与父亲打最后一声招呼。但是随著她与那扇门的距离越来越缩短,她心中那份不安越来越化成实质。她看到了自门旁缝隙中渗透出来的丝丝黑气。还不习惯神的能力的她不能了解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门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确确实实地感到克西可特尔大君的死亡。她以为她会哭,但是她没有。她的心中浮现悲伤,但显然这悲伤还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她的情感已经被收藏到内心最深处的一个房间,化身为女神的莉莉雅是不会受到情感及欲望所干扰的。她是神。她不再是从前那个身处凡尘的莉莉雅了。
莉莉雅张开双手要推开盈满魔气的城堡后门,却感到一股彻底的寒气透体袭来。她以为她会冷得发抖,但是她没有。她的体内有著生生不息的生命泉源,已经不受凡间邪恶侵扰。她稍微使力,自她两手掌心中泛出洁白无瑕的圣光将魔气包围,渐渐隐去。她不再需要祷告求取力量;她也不需要念咒唤来魔法。面对不同的困境她自然而然就会使出解决之道。她是神,她已不需要了解世间力量的运用方式。她心想事成。
“啊!”地一声,厚重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莉莉雅跨进秘斯摩尔堡,一看那大厅之中打得正热闹。顾德生跟崁德丽身上各自带有许多伤痕,此刻已让以海德斯哈特为首的众闇精灵逼到墙角。“为克西可特尔大人报仇!”闇精灵们叫著。克西可特尔强大的闇黑魔气涣散自然引来了秘斯摩尔堡中的众闇精灵。闇精灵们见到克西可特尔的尸体,无不义愤填膺,一看凶手竟然还在现场逗留,当场拔出武器就要将他们砍成肉酱。顾德生与崁德丽来不及逃脱也没有机会解释,只好跟他们打起来。事实上就算闇精灵听他们解释也没什么用,毕竟克西可特尔确实是死在他们手上。
莉莉雅看到宝座上孤独沧凉的老父尸体,心中忍不住兴起一阵失落的叹息。她伸出右手向厅中一比,在场所有生命当场动弹不得。莉莉雅摇著头,轻步对著老父尸身走过去。随著她右手放落,那些打得性起却又无法动弹的闇精灵们都慢慢地向后飘去,在他们与杀害大君的凶手之间拉开好大一段距离。莉莉雅在老父的宝座前弯腰半跪,轻握著闇骑士毫无血色的乾扁大手。她虔诚地在父亲的手臂上亲吻,以柔和的神力表现出她从未有机会表现的孝心。克西可特尔的尸体上冒出一丛雪白的圣焰,善良、洁净,无声地将他丰富寂寥的一生付之一炬。莉莉雅自衣袖上撕下一片白布,小心翼翼地将父亲的骨灰包起,恭敬地放在宝座上。她对著父亲点点头,站直了身体转身面对大家。
“莉莉雅小姐…您已经…”崁德丽与带哭音地说道。在场众闇灵本来就对莉莉雅十分尊敬,这时震摄于她骇人的法力,更是没有人敢多说话。直到此刻听到杀死大君的凶手出声,他们才又让恨意与怒火充斥满怀。海德斯哈特叫道:“莉莉雅小姐!就是这两个垃圾杀死大君的!请您下令让属下将他们剁成肉酱!”
“杀了他们!”“为大君报仇!”“杀了不够,还要鞭尸!”“把他们的尸体召唤成宠物关起来!一天烧他个三次!”“他们不可能是大君的对手,一定是用卑鄙手段暗算大君的!”“这种奸诈的东西不配称为圣骑士!请莉莉雅小姐不要心软!”“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
莉莉雅只在傍晚进入秘斯摩尔堡的时候跟众闇精灵见过一次,如今厅里她唯一熟识的闇精灵只有麦克斯,于是她对著麦克斯看去。麦克斯没有像其他冲动的同胞一样张口大骂,但是他泪流满面,伤恸的压抑神情表露无遗。只怕若不是因为他认得顾德生,现在也不会这么客气。莉莉雅向前走出一步,轻声但油然生出一股威严地道:“我为了化解仇恨而来,不会让你们杀的。”
海德斯哈特激动地叫道:“莉莉雅小姐,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大君他…他是您父亲啊…您是神圣的、纯洁的,不愿意沾上血腥。没有关系,让我们为您代劳。杀死大君的家伙绝不能离开秘斯摩尔堡!就算死了也别想离开!”
“我父亲是自杀的。”莉莉雅道。“你们当然清楚,就算这两位用暗算的手段也不可能杀害大君。大君的死是出于自愿,你们不该归咎他人。”
“要归咎!”海德斯哈特怒吼,举起大剑又要扑来。只是他没扑出半步就已经浮在空中,再也前进不得。他泛著泪光咬牙叫道:“大君的仇不报,我还能算是精灵吗?报仇!”
“报仇。”莉莉雅冷冷地说。她的情绪隐去,说话也失去了语气。“大家都要报仇。生命的心中总是藏有这许多仇恨。仇恨是不好的,你们不知道吗?”
“仇恨能带来力量!”海德斯哈特道:“力量!勇气!魔法!仇恨是我们的信仰!报仇是进步的手段!我们信仰的是仇恨之王,哪有深仇不报的道理?”
“累积的仇恨越多你的力量就越强大,你就会越来越接近英努怒克。”莉莉雅的语气仍然平淡。“看看我的父亲,你们所尊敬的克西可特尔大君。他恨的浩浩荡荡,力量也达到震古铄今的境界。你们可曾看过他真的快乐?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有多么空虚寂寞?他的确求到了你们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强大,但是你们看看他…”莉莉雅像右边跨出,让众精灵们看见宝座上的那包骨灰。“看看他,他留下了骨灰,却没有留下灵魂。他随著他所追求的什么强大力量让仇恨之神召换到仇恨异界去了。他将会永远待在那里,成为神的傀儡,再也找不到自己。仇恨?力量?这些对他还有什么意义?我要问,亲爱的闇精灵们,难道你们想要追随可敬的克西可特尔大君的脚步,步上他的后尘?仇恨异界真的是你们心目中的理想归宿吗?”
这么敏感的问题众闇精灵可不敢随便乱答。安静了一会儿,海德斯哈特才道:“一纸契约已经签下,仇恨异界注定是我们将会去的地方。莉莉雅小姐,我们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也不需要您多费心了。仇恨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们心中,不是您所能够轻易化解。今天有您在场,也许我们没有能力杀死这两个无耻的凶手,但是您不可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不管天涯海角,总有一天我都会把他们揪出来杀的。”
莉莉雅轻轻说道:“仇恨在你们心中根深蒂固?”
海德斯哈特坚决地道:“不错!”
“嗯…”莉莉雅嘴角上扬:“那就让我把你们的恨自心中连根拔除。”
眼见莉莉雅双手高举,众闇精灵都感觉到心口急速跳跃。存在于他们心中的各式恨仇如今在胸前凝聚,朦胧间浮现出了一颗颗黑灰色的迷雾光球。闇精灵们非常的迷惘,他们感觉到一种五味杂陈的酸麻感盈满全身。在他们身体里的所有思绪全部与仇恨迷雾分离开来之后,那些酸麻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变成自从他们投身英努怒克之后就不曾感受过的心平气和。仇恨迷雾静静地离开他们的身体,虚虚浮浮地飘往莉莉雅两手中间。莉莉雅收回高举的双手在胸前一抱,把十几名闇精灵的仇恨都收到她自己的心中。
麦克斯对法术的理解层次是此刻众闇精灵之冠,看到莉莉雅的行为他焦急地摇手道:“莉莉雅小姐,这会让我们的仇恨污染您神圣无瑕的心灵啊!”
莉莉雅确实感到了麦克斯口中的污染,不过她并不在乎地说道:“我为了化解仇恨而来,无所谓保有自我心灵纯洁。此后世上所有仇恨由我一力承担,你们再也不该另外挑起无聊的争端。你们不须再为心中仇恨所惑,可以随你们所愿好好地过日子。父亲的追随者们啊,我能为你们做到的就只有这些。至于跟仇恨之神签下的契约,我只有说我会尽我所能。白纸黑字的契约是很麻烦的事,就算无法彻底解决,只要各位此生过的问心无愧,死后的事情也都不必太计较了。”
莉莉雅对顾德生以及崁德丽招手,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痕。“走吧。”她说,然后领著他们提步向城堡主厅的大门走去。众闇精灵心中念著一夜之间的变故,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各自让道两旁让莉莉雅等通过。在走过麦克斯身旁的时候,莉莉雅轻声道:“麦克斯先生,麻烦你将我父亲跟母亲葬在一起。此后秘斯摩尔堡如何就请你多费心了。”麦克斯恭敬受命。
顾德生跟崁德丽一路跟在莉莉雅身后,各怀心事也没多讲话。一直到走出了城堡,走过山道,离开闇精灵最后一个哨所后顾德生才咳嗽两声开口道:“莉莉雅,你真的照克西可特尔的话去做了?”
莉莉雅没有转头看他,回答道:“我照我自己的意思做事,跟我父亲没有关系。”
崁德丽不敢问但又非问不可:“圣女…女神她…?”
莉莉雅脚步没慢,头也依然不回,只道:“女神失去了力量,再也不能庇佑精灵了。”
听莉莉雅如此冷淡地讲出这两句不像是她会讲的话,顾德生与崁德丽都觉得莉莉雅已然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顾德生才又说道:“克西可特尔临死前托我们转告。他说他爱你。”
莉莉雅在他俩面前停下脚步,仰望西方的星空沉思不语。顾德生以为她想起父亲,出声安慰:“你父亲其实不算是…”
“他已经死了,是或不是都不重要。”莉莉雅挥手打断顾德生的话,目光仍是盯著西方天际。崁德丽跟顾德生看不出那天空有什么奇特,等她看了半天,忍不住齐声问道:“怎么了?西方有事吗?”
“拂晓出击。”莉莉雅惋惜摇头。“费威勒联军已经发起最后的总攻击,碎骨地大战将在这一役中决定胜负…血腥…屠杀…半兽人没有胜望,将会死绝。”
顾德生不愿见她忧心,说道:“你确定已经开打了吗?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我看得到。”莉莉雅肯定地说。
顾德生其实一点也不怀疑莉莉雅看得到。世界太广大,自己太渺小,已经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已经开打,我们也来不及赶回去。”他说。“从一开战就已经注定了半兽人的败亡,你有心无力,不要难为自己了。”
“我为化解仇恨而来,不能让他们如此死去。”莉莉雅双脚离开地面,向天缓缓浮起。“半兽人的败亡绝不是注定的。我有心有力,这场无谓的战争将会结束在我的手里。”说完她好似天边一束流星一样消失在他们面前,向碎骨地而去。
震摄于莉莉雅那像神一般的能力,崁德丽楞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直到莉莉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逐渐微亮的天边,她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在跟顾德生说话:“圣女变了。不光只是她的力量,连她的心也…”
顾德生说:“她已经算是神了。神的想法总不能还跟凡间生命一样。只不过…”
崁德丽问:“只不过什么?你也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顾德生摇头道:“没什么不对的。现在的莉莉雅想做什么事情都不再是我们能够过问的了。我是说只不过她要去碎骨地施展神迹居然不带我们一起去,这有点太过分了嘛!”他从背上的包包中取出一把小竖琴,轻轻拨弄两下带著崁德丽也浮了起来。“赶赶看吧。经我全力加持或许可以在一天之内赶到碎骨地,就看看到时候一切结束了没有。”五指连弹,节奏转快,两条身影好似离弦弓箭一样也向西方跑去。
天刚破晓,树城卡勒辛北方,费德沃联军主帐。杀声震天,拂晓出击。
“报!”
“进来!”
“爵士大人!第一波冲锋队在碎骨地山丘营地遭遇比预期强大的抵抗,请求立即发起第二队增援!”
“目测数量?”
“两千。”
“知道了。”李期斯爵士取出御兵令牌一面交予传令。“即刻策马回报,将我令牌传予华勒斯特爵士。第二队立即发兵!”
“报告,是!”传令兵得令,立即出帐上马向前线奔去。
“半兽人在山丘营地增兵防守,显然已经料到我方总攻击策划。这情报不知道怎么泄漏的,若不尽快防补漏洞,只怕牺牲更多。”李期斯向身旁的巫术大师谜哈说道:“与木精灵协商派出最好的德鲁伊教徒搜查后方,若有半兽人踪迹立刻宰杀。另外加派三员幻术师随行,若在精灵或矮人之中查出奸细一样当场杀却,不必另行请示。”谜哈大师点头受命,下去分派间谍事宜。
“赫格纳爵士!”李期斯叫道。
“爵士大人。”赫格纳爵士自帐外走入,抱胸请安。
李期斯吩咐道:“前线生变,战况难明。为恐往来军情耗时延误,吩咐下去拔营转进。主帐前行三公里处,以便掌握最新战况。”
“报告,是!”赫格纳爵士出帐下令。
李期斯挂上剑,提起盾,戴上头盔走出主帐。北方天际隐显红光,那是山丘营地战阵交锋,打得火热。看看四周众精灵奔走匆忙,各自收拾装备、拔营待发,李期斯心中暗暗浮现不祥预感。他心情有点烦闷,背向部队走出一段路,来到树林边缘望向隐隐可见的高大树城卡勒辛。宁静中潜伏著肃杀气氛,老爵士不禁要想:“这树城辛苦重建之后经历五百年才有今天的光景。今日战后,难保它不会再次付诸一炬。与半兽人数千年这么打下来…得到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他拔出自己的配剑举在眼前,剑刃横过卡勒辛最高的一颗巨木。看著和平与战乱如此不协调地融入自己眼中,他无奈地想道:“我不明白三个月前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热中地策划这一场战争。只希望过了今天,这份追不出源头的种族仇视可以得到一个彻底的解决。”
红光隐隐照耀了树城,彷彿那北方残酷的战火已经蔓延笼罩上后方的安稳。李期斯叹口气放下高举的剑,摇摇头转身就要走远。但是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回头眯著眼睛仔细观看。在还没看清楚那闪耀树城的红光究竟从何而来的时候,自他眼前的树林中跳出来的木精灵身影已对著他大叫起来。
“卡勒辛失火了!好多半兽人在四处放火啦!爵士大人,后方大乱啦!”
李期斯大惊,抓著那名木精灵问道:“半兽人哪里来的?数量多少?有没有人员伤亡?守备队呢?”
木精灵道:“报告大人!城中火舌四起,一下子冒出十几个火头!一时也算不出有多少半兽人…”
这时听见骚动,阵地里许多精灵都围了过来急著要听木精灵报告状况。其中有心细的幻术师感觉情况有异,即时施展了“看破幻象”的法术,扑上前叫道:“爵士大人小心!”李期斯心中一紧,看出木精灵自怀中取出利刃要对自己刺来。他提盾护住胸膛向后一跳,躲过了这一刺。木精灵一刺没有得手,失去了机会,当场让众精灵给压在地上。
那幻术师走上前伸手在木精灵脸上一扯,取下来一块木制的面具。失去面具的木精灵身体散发出魔光,露出原形,原来竟是一名半兽人所假扮。幻术师将面具呈给李期斯,说道:“大人,这是安东尼西亚南方沼泽地中青蛙人所制的变身面具。”
李期斯瞄过那面具一眼,并不多理会。世界上各族总会因为不同的理由而必须出没在其他种族的领地,所以像变身面具这种东西会被研制出来也是很合理的。李期斯知道青蛙人的这一款面具只能让使用者的形体转化为木精灵,不能变成其他种族【不能变成高精灵。】,所以他以前没有多加研究。如今变身面具在这个时刻沦落到半兽人的手中可成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李期斯并不关心半兽人是如何取得这种面具的,他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目前半兽人拥有多少这种面具。
“半兽人!”李期斯上前大声道:“你这次的行动还有多少同伴?”
两旁的精灵一看拷问开始了,连忙拿剑抵住半兽人的胸口藉以威胁。那半兽人张嘴狂笑,叫道:“碎骨地万岁!”胸口一挺,两柄长剑冲进体内,在地上抖动两下,死了。
一旁圣骑士说道:“大人,如今半兽人存亡关头,既然派人行刺绝不会只派一员。还请大人不要待在空旷场地,先进主帐休息。”李期斯一想有理,说道:“把警戒人员加倍,尽速拔营转进。半兽人如果拥有大批变身面具的话,敌暗我明,可不能坐以待毙。卡勒辛状况不明,分兵五百回头支援…”
话没说完树林之中就传来破风声。众精灵已有警戒,当即都举起盾牌随著箭声响处小心护卫,围成好几圈将李期斯挡在中间。“还有刺客!”“小心!箭来了!”“保护爵士大人!”“那里也有!”“到底有多少?”“啊!我中了!”“盾牌拿好!”
精灵也是训练有素,乱了一轮后把李期斯挤到后方,阵型改变站成前后两排。前面的精灵以盾牌档格,后排的精灵就搭弓反击,对著树林射出一片箭海。树林浓密,半兽人掩体找得好,一时也看不清楚有没射中。两边你射一轮我射一轮,就这么僵在那边。这时候赫格纳爵士已将移防事宜处理完毕,大批精灵部队整队待发。一看这边乱著,急忙领了一队人马跑过来回报。
“报告大人!部队集合完毕,请示尔后行动。”
李期斯衡量局面,以前线战事为重,说道:“这边只是散兵突袭,不足为患。然而为了卡勒辛安全,就留下三百人员给我运用。其余部队你先带往预定地点,视前线战事如何,由你全权指挥。”
赫格纳道:“大人,您是联军统帅,应该跟著部队一起。肃清散兵跟营救卡勒辛的任务就交给我来…”
李期斯打下一支飞的较近的箭矢,摇头道:“半兽人要刺杀的目标是我,只要我还跟部队一起就会不停遭到骚扰。此刻前线吃紧,战情不能延误,你赶快将部队带过去。我们随后就到。这是命令,快去。”赫格纳爵士得令而去。
李期斯对属下问道:“报。”在场领导骑士是康秘克李,跳过来报道:“报告大人,依箭声判定,敌军共有十四员。”他向前平举右手直指树林:“以此线为基准,中央有三员、右方七员、左方四员。敌军掩蔽确实,我方放了三轮的箭没有击中任何一员。”
李期斯看看现场有四、五名精灵中箭,皆无大碍,说道:“分派冲锋队。听我命令向树林发起攻击。”此时那三百员援救队伍已经跑过来报到。康秘克李一边举盾挡箭,一边下来分派。不多久分派完毕,众精灵准备好武器护具,只等李期斯一声令下就要冲进树林。
突然之间右前方树林里闪出一道金光,紧接著听到有半兽人发出吼叫。李期斯不清楚情况,举手握拳叫部队按兵不动。众精灵就看到树林之中的金光乱闪,从右前边晃到左前方。每闪一下就有半兽人嚎叫,有时候单独叫,有时候两三个一起叫。不管他们怎么叫,每一个都是叫到一半就哑了。等金光闪到最左边的时候,树林中传来“刷”地一声拔刀声。有半兽人叫道:“好勇猛的精灵,让我的大刀来…”然后是“当”的一声大刀被砍断的声音,再来那半兽人就没出过声了。
众精灵知道是来了帮手,不过他们想不出来会是谁。三百多名精灵就这么站在那边等待著神秘人物现身。在听到树林里有个女人说道:“都绑好了。”另外一个男声道:“绑得又快又牢,真是令我佩服。”之后,两名精灵跟一个女人拍拍灰尘走了出来。众精灵喜上眉梢,忍不住窃窃私语:“是艾皮索德爵士。”“还有龙族公会的朋友。”“爵士大人的力量比以前更威猛啦。”“哇!你看大人手上的剑!难怪会金光闪闪呀!”“艾皮索德爵士回来了!半兽人今天必灭无疑!”
康秘克李跑上前来,喜道:“爵士大人!您…”班尼对他点头道:“树林里绑了十四个半兽人,收押起来看管。”康秘克李疑惑道:“大人,怎么不杀了算了?”班尼瞪他一眼,康秘克李吓了一跳,马上带精灵进入树林拉半兽人。
众精灵让道两旁,班尼跟两个同伴直直走到李期斯面前抱胸行礼。李期斯笑道:“班尼、珊西雅小姐、福尔摩沙先生,很高兴再见到你们。”珊西雅跟山穆客气两句后,李期斯又问道:“班尼,你是因为碎骨地决战在即,所以赶回来帮忙的吗?”班尼摇头道:“不。鲁肯在今天正午就要开启异界传送法术,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李期斯点头:“嗯,我们也收到鲁肯来信了。只是苦于战事吃紧,目前没有能力去管他。你既然在安东尼西亚还有急事,这个时候回来费德沃做什么?”
班尼道:“我有很强烈的不安感觉。我必须要见莉莉雅一面。”
李期斯面现愧色,叹气说道:“莉莉雅…她去了秘斯摩尔堡。”
班尼心中大不悦,只想责备李期斯竟然放任莉莉雅去见她老爸。不过在圣堂部队面前班尼也不愿对老爵士放肆,只语气严肃地说道:“她果然还是去了。”然后看向山穆。山穆对他摇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可能在中午之前到达秘斯摩尔堡。班尼心中无奈,知道自己终于还是没能来得及赶上莉莉雅的重大抉择。其实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班尼就大概知道自己来不及了,因为他跟山穆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而一种奇妙的羁绊让班尼十分确定这个变动跟莉莉雅有关。他并不知道克西可特尔拥有一个可以让莉莉雅吸乾女神神力的方法,但是他似乎隐约地可以猜到今夜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开始明白那天在酒馆里看到的幻象女精灵并不是莉莉雅,而是好心来为他发出警告的图拿尔女神。他的心悄悄地让无力的感觉占据,但随即又被一股坚定的爱情所驱逐。他想,也许莉莉雅注定不会平凡。即便她已经是精灵的圣女,她也是个不平凡的圣女。也许最后终将拯救世界的会是莉莉雅,不是自己?
“爵士大人,我听说主战线已经推展到碎骨地山丘营地,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让半兽人跑来后方指挥所偷袭?”找不到莉莉雅也没得著急,班尼乾脆了解一下目前状况。
李期斯向旁边一摆,幻术师将刚刚那张变形面具呈上前来。班尼听过变形面具却没见过,对身旁两个见多识广的同伴露出怀疑的表情。珊西雅道:“这是青蛙人的变形面具,可将使用者化身为木精灵形象。”班尼跟山穆听了点点头,都想原来如此。本来也没什么,不过一秒之后他们三个同时露出吃惊的相貌,齐声叫道:“糟了!”
李期斯忙问:“怎么了?”
班尼自山穆的表情知道他也认同自己的猜测,于是对李期斯说道:“我们刚刚来的时候曾见到西方两公里树林里有数百名木精灵集结。我本想或许是负有特殊任务的部队所以没有多管,但是山穆却觉得他们的生命气息混乱,似乎比正常木精灵流露出更多的兽性。我们赶时间,只在他们附近查探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就先过来了。这么看来他们当然就是半兽人假扮的队伍。”
李期斯急问:“他们是往卡勒辛过去?”
班尼摇头:“不,他们是往这个方向来。”
“那就好。”李期斯松了一口气。“如果让他们混进卡勒辛就很麻烦,来正面对战我们也不怕他。”
山穆道:“变身面具果然神奇,竟然连使用者的生命气息都能够模仿成木精灵的感觉。不过一个两个要混进卡勒辛还有可能,五、六百个想要全混进去,那实在太小看树城里的德鲁伊教徒了。”
班尼心中稍微犹豫。三天前他在自由旅店再见海尔爵士之后便留在那里跟著海尔研究法术应用,然而他心里挂念著莉莉雅,总是学得心不在焉。海尔看出班尼恍惚,跟山穆问起才知道原来班尼是在担心小情人。海尔见过莉莉雅,知道这个圣女目前正处于一个从纯真无知到介入世事的生命转戾点。在听山穆说到她老爸居然是克西可特尔之后,海尔深深地分享了班尼心中那份担心。于是他倾全力将他认为班尼应该知道的法术运用法门在两天之内硬塞到他脑里。而最后的一天海尔让班尼跟著山穆、珊西雅回费德沃处理圣女的事,自己就留守在自由港外以防鲁肯有变。靠著山穆的传送术,他们很快地来到布齐尔布拉克,再从德鲁伊石环法术加持狂奔至费达克。神力下放真是非同小可,这段路他们三个月前跑过一次用了将近两天,而这一次他们只花了半天多一点就跑到了。
本来班尼打算如果找不到莉莉雅就算了,赶快回康茫地应付鲁肯的事。但是现在碰上碎骨地决战,又有伪装成木精灵的半兽人伏兵正在接近,如果说什么都不管就这么走了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他虽然不像莉莉雅那样悲天悯人,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讲杀半兽人也不再是一件有意义的事,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只是把半兽人打伤而没有杀死。可惜既然冲突在即,只怕他也不能再坚持不伤害半兽人性命了。
“康秘克李!”李期斯爵士下令:“派出斥候侦探敌情。部队向西面摆开阵势。随队法师有几员?”康秘克李报道:“报告大人,五员。包括幻术师一员、魔法师一员、巫师三员。”李期斯道:“加持浮空魔法,部署在弓箭队后方各自置高排开,准备第一波魔法震撼攻击。”“报告,是!”
山穆面向西方神情一变,以手肘轻撞班尼。班尼开口道:“康秘克李。敌军十分接近,斥候不用派了。即刻部署队形,弓箭队跟魔法队听我口令射击。”康秘克李当即下去分派。山穆全神灌注,报告状况道:“半兽人部队现在是…前方五百公尺,移动速度…急行军。阵面展开约…八十公尺。队伍纵深…五十公尺。”
班尼将山穆口中的数据交代下去,以供弓箭队与魔法队计算震撼攻击的范围参考。第一线步兵队伍站好定位,举好盾牌、拔出长剑严阵以待。此刻前线战事已推进至碎骨地门口,主力部队也已全数投入战场,这一次战争的成败多半今天就要抵定。对在这里的这将近四百名精灵来说,眼前这一战应该就是他们在这一场战争中所会遭遇的最后一场战斗了。他们的心情兴奋中带有紧张,手掌之中莫不微微浮现汗水。他们能不能在这绵延数千年的种族仇恨中存活下来?这个答案很快就会知道了。
“四百公尺…”山穆继续报道。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声,但在如今这个紧张的时刻里却能却确实实地传入每一名在场精灵的耳中。“三百公尺…准备了…”班尼举起大剑作为命令手势。随著他自然守护者金黄色的光芒反映入众精灵的眼中,弓箭手们搭上了长剑,拉满了弓弦;空中的法师们也默默念咒,在他们手中绽放出攻击法术的魔光。
“两百公尺。”山穆报完这最后一句,牵起珊西雅的手往队伍后方走去。班尼已经跟他们讲好,这里的战争不关他们的事。如果这次回来会卷入冲突的话,山穆跟珊西雅自保就好了,没有必要就不必参予大战。
班尼大剑挥下,以最威猛雄浑地声音吼道:“开始射击!”
成群的弓箭像蝗虫一般飞上了天空,遮蔽了早晨微红的晨光;魔法的火球一颗颗地飘射,好像流星殒落一般地壮观。树林茂密,这一轮震撼攻击大部分都被档了下来,但还是有许多箭矢跟魔法伤害实在地打在半兽人部队身上。吼叫声自森林里面传了出来,半兽人们不再需要掩饰行踪,一声令下开始了冲锋的行动。鸟兽乱飞、巨木倾倒,原本宁静的费达克森林瞬间成为恐怖无情的战场。
“开始了。”珊西雅抓著山穆的手臂说道:“改变诺瑞斯历史的一天就从此刻展开序幕。”
山穆“嗯”了一声,摇头叹气说:“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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