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三月十一,冀州刺史府中。
“老师,现在就是你我二人,你告诉我冀州此战是赢还是输?”李元霸问道。
薛道衡摇摇头,道:“我早就同你讲过,我那本书是一本并不详尽的历史年表。书中只对历朝的一些大事有记录,如你说的那些小事是只字未提。”
“小事?冀州这次可是面临生死存亡,书中不可能没记载吧?”李元霸质疑。
“哼!”薛道衡冷哼一声,“不错,冀州的存亡对你、还有冀州的百姓官员,甚至我都是大事,但这在历史长河中又能算得了什么?书中凭什么非得记载?”
李元霸哑口无言。是啊!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无数帝国王朝起起落落,一时、一地的兴亡又算得了什么?强如前生历史中的秦、汉、唐、宋,它们在历史长河中也不过只留下了一些点点滴滴。每一个王朝最终都会被后来者替代,至多留下一个逐渐消散的影子供后人赞叹、惋惜或是鄙视。
“老师,那书中记载我将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我那大赵王朝能延续千秋万代吗?”
“元霸,”薛道衡摸出李元霸命冀州制造局专为他制作的银质俄式酒壶,“不要说书中没有记载,就是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对自己的未来知道太多会很没有意思的,人这一生啊!嘿嘿,还是要过的朦胧缥缈一些才好!”薛道衡抬手喝下一口酒。
薛师说的李元霸何尝不明白?他之所以问到自己的将来,不过是因为想到自己在历史长河中的渺小有感而发罢了。
此时扣门声响起,曹章在门外禀报:“王爷,有特战队快马呈送的紧急军情!”
“送进来!”
“吱呀”一声,曹章进屋呈上一封书信。李元霸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阅读。“妈的!果真与我猜想的差不多,看来原定要罗艺诈降李靖的计划用不了了!”李元霸合上信纸,吩咐道:“曹章,速速去将徐总管和凌总管传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徐世勣与凌敬先后赶到。
见礼之后,李元霸道:“两位总管,特战队屈统领传来情报,果然与咱们昨日猜测的大致相同。罗艺早就与朝廷勾结,那魏征不过是朝廷用来遮掩其调兵进犯的幌子而已……罗艺够狠,为了稳住咱们,亲生儿子也舍得送来!”
凌敬眉头微微一皱,问道:“王爷,如此苏统领和近卫军不就危险了吗?”
李元霸眉头也是一皱,叹道:“唉!本王昨日已经遣快骑令冀北军区紧急战备,让他们同时留意北平动静,特别要留意近卫军的消息……哼!最好罗艺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本王定要斩了罗成泄愤!”
徐世勣开口问道:“王爷,那罗成还是不开口吗?”
李元霸点点头,道:“没有……但今天一早演武堂的值日将官来报,说有一位刚从北平军区来轮训的军官曾经去见过罗成。据我估计就是他向罗成通报了朝廷动兵的确切时间,但是在我派人去找寻这个军官的时候,他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了!据与他同屋的将官讲,在昨晚罗成被擒之前就没有见到过他。看来,此人应该是在罗成之前就逃了!”
徐世勣面带愁容,道:“王爷,如此看来,朝廷动兵就应该在这几日了。只是以我冀州此时状况只在冀北单面作战还可支撑,若是全线作战……唉!难啊!”
凌敬也是一脸忧色。在场四人都知道,虽然此时只有李靖大军兵临冀北的消息,但是李世民肯定不会只在冀北进攻。此时的冀州除东边临着大海唐军无法靠拢,其余南北西三方应该都有唐军在行动了!
李元霸开口说道:“此次朝廷灭我冀州之心颇为坚决,李世民必倾力而为。本王也思之再三,若硬碰咱们是必败。唯今之际只有收缩战线,与李世民游击作战、持久作战,拖垮他!”
薛道衡听懂了李元霸的意思:这小子,这不就是当年解放区对付敌人的战术吗?
徐世勣与凌敬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李元霸说道:“咱们将冀州各军区军队主力撤回背抵大海的冀东军区防守,另将一些精锐部队留在各地。撤到冀东军区的军队负责吸引唐军主力前往围攻,拉长唐军的战线和补给线。而那些散布在冀南军区以外的军队则负责打击小股唐军、抢夺或是毁去唐军供给,骚扰唐军……本王倒要看看那远征的唐军能坚持多久!”
徐世勣、凌敬大呼妙计,但薛道衡却是冷哼一声,道:“元霸,你就肯定冀州各地的百姓能像解放……那个地方的百姓一样拥护冀州军队?”
薛师及时卡住没说漏嘴,李元霸听后微笑道:“老师,我懂你的意思,你就放心吧!自从接管冀州后我就在刻意淡化大唐对冀州的影响,到如今就连冀州的三岁娃娃都知道‘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况且咱们的军队中大多数士兵都是冀州人,百姓还会不支持子弟兵?”
徐世勣与凌敬听到二人在论冀州百姓是会支持朝廷还是支持冀州,徐世勣笑道:“薛都督放心吧!冀州民风剽悍,向来都以抵御外辱为荣,百姓们一定会相助冀州军队的!……就如当初,咱们好在是拿着夏王的降表,又有曹主母通晓大义,要不然只怕如今都还在同夏国残余作战呢!”
薛道衡听得有理,点点头,但他随即又叹口气,道:“唉!只可怜冀南、冀北的普通百姓!”
听得薛师所言,李元霸摇头道:“老师,唐军不会像日…鬼子一样,李世民向来以仁义示人,他是肯定不会在占领地烧杀抢掠的。而且咱们收缩战线实际上也是将战乱控制在了少部分地区,这对整个冀州来说是件好事啊!”
……
当天,李元霸与徐世勣、凌敬、薛道衡,以及随后传来的风旅三卫军统领大将军尉迟恭、济南军区统领大将军雄阔海一起商定了大体的作战计划。
在计划中,驻守冀北军区的第一混合军与驻守冀南的第二混合军大部将撤退至东临大海的冀东军区境内进行抵御。而两支混合军中,第一混合军的铁骑军及其第一步军将在冀北境内藏匿、第二混合军的铁骑军以及其第三步军将在冀南境内藏匿,准备实施赵王所说的“游击战”。
贞观二年三月十三,冀州行政公署向冀南、冀北两郡官署及军队颁发了赵王的备战令。命令要求两郡所辖各县的官员及其家属必须在当地驻军的护卫下迅速撤至冀东郡,若有反对者格杀无论!
三月十四,北平军区统领将军罗艺在得到儿子被冀州擒获的消息后,立即与护送魏征到北平巡察的近卫军将军苏定方见面,全盘托出了李靖与其商议的进攻计划。而魏征则被罗艺当场扣押起来。
三月十五,在得到罗艺复归冀州的消息后,李元霸立即对原定计划作出改动,停止了冀北地区的撤离行动,并任命近卫军统领大将军苏定方为统领大元帅,负责指挥冀北、北平地区的战事。
同日,冀东军区统领副将军魏云光送来密报,称冀东军区统领将军朱宪行动异常。赵王李元霸苦思良久,发出密令一道,要求魏云光秘密诛杀朱宪……“不管朱宪是不是忠于大唐,也不管朱宪会不会倒戈,如今的形势下只有杀了他最为妥当!”李元霸如是想到。
三月十九,李靖派出的斥候因发现北平与冀北军队调动频繁,得到禀报后李靖判断罗艺倒戈,他当机立断,命令全军全速行军进攻北平。苏定方、罗艺不料李靖大军来的如此之快,当日便被唐军前锋部队突破西线边防,丢失了北平西部三个县。
至此,促使冀州走向独立的“冀州保卫战”开始了!
三月二十五,李世民在得到李靖前锋部队攻入北平的消息后,立即命令早已进驻到位的夏州李道宗部、汴州长孙无忌部、扬州杜伏威部对冀州发起了全线进攻。
三月二十八,统领大元帅苏定方利用唐军前锋首战告捷的骄狂心理,在北平与冀北交界的桑干水设下伏兵,将李靖大军前锋部队的一万多人马诱致该处并将其一举歼灭。
三月二十九,李靖八万大军已完全从北平西线边界进入北平,与北平军队对持。
同日,夏州李道宗部抵达冀北郡西线与冀州第一混合军对持。
就在西、北战线上李靖、李道宗大军与冀州军队对持之际,南线长孙无忌与杜伏威的军队未遭抵抗便轻松进入了冀州,并且,长孙无忌大军一路逼近了冀州州府————洺州!
此时洺州城内的官署、制造局、演武堂这些官方的场所全都空空荡荡,官员和工匠们早就随着军队撤到冀东郡去了。
原夏国皇宫的祁和殿中,执意不走的曹氏闭着双目盘坐在蒲团上。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服,发梳宫样、堆鸦髻,面上不施铅华,只在项上挂了一串珠链。
曹氏缓缓捻动着手中佛珠,口中轻声诵念:“……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畏……”是啊!因自己心存民生,所以生忧,又因有了忧患就对李元霸的大军生了畏惧,也就有了归降…可是,现今冀州百姓却还是遭受了战乱,难道自己做错了吗?……定定心神,曹氏接着吟诵道:“……视诸侯之位如过客。视金玉之宝如砾石……”随着诵声,曹氏的面色尽归平静。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曹氏转而诵读《金刚经》,面相隐见庄严。……不要再执着于俗念了,世间万物皆讲因果,何须强求?……还不如放下心头万般杂念,潜心修行。
止观还净,以求正心。
“建德,你爱民如子,可我却没能看顾好你的子民。眼见战乱殃及百姓,你一定在怪我吧?”曹氏面有愧色,低声自语。但当曹氏低头看到面前的《金刚经》,她面上愧色渐无,叹道:“唉!其实……你也不要怨我。归降之后我潜心修佛,明白了许多事理…凡事种种皆有因果,黎民百姓也是一样,种下自己的因,得到自己的果。此次战乱也就是他们的因果循环……而我,归降于李元霸是我种下的因…”缓缓站起身,曹氏移步来到了前方的几案边,拿起案上的灯盏,飘摇的灯火映照着她瘦削的面庞,“而这,就是我应得的果……”曹氏将灯盏移向了几案旁的布幔,跳跃摇曳的灯火瞬间就将其点燃。曹氏放下灯盏,微微一笑,复归于蒲团上坐下,口中默默诵道:“……恍惚变化……或存或亡,涅…槃……!”
火势熊熊,待得有人发觉异常,祁和殿已经陷入了大火之中。
面对眼前的战乱,曹氏觉得自己当初归降李元霸是一个错误,可事已不可挽回。她已不像当初那样大权在握,再降李世民是不再可能了。心中怀着对百姓的愧疚,同时也觉得自己有负丈夫的寄望,曹氏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曹氏坚强,也颇有心智,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并不是每个坚强多智的女人都可以作武则天或者是慈禧,曹氏最终选择了逃避,最为彻底的逃避————死亡!
空荡的祁和殿在火起之后没能及时得到扑灭,大火越烧越烈,最后整个洺州皇宫都被波及。大火持续了整整一夜,将皇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就在洺州的百姓对此感慨、伤怀的时候,长孙无忌的大军进入了洺州。
长孙无忌虽然对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占据了洺州感到有些不解,但这却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在洺州休整一天之后,长孙无忌大军奉李世民之命挥师东进,准备与已经兵临冀东的杜伏威大军会合后一举攻下冀东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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