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儿背著刘旷,和苗若燕同行到达下一村镇。
苗若燕在山脚下雇了一辆马车,行约二十七个日子,来到了一处山口,眼前四面环山,马车主人见了山路崎岖之状,为难地说:「大爷,小姐,再上去道路太小了,我的马车上不去。」
「什麽上不去,本姑娘叫你上去你就上去。」苗若燕斥道。
一路上牛头儿未与苗若燕说过半句话,每每相对了眼,犹似仇人似的,这二十几天来,牛头儿倒是与那雇来的车夫有话说。
只是这段日子总让那车夫觉得十分怪异。
这三位客人,一个终日病卧不起,一日之中顶多醒来一两次;那姑娘待人却又是时好时坏,有时好言相对,有时又像是一个母夜叉,搞得他一路上连与她说话都不敢。
苗若燕的命令让他为难,只好看向牛头儿,好像每一次她发起飙,牛头儿自然会为他解围。
自巧伶离开後,牛头儿从未正脸瞧过她,一如往常无情绪的说:「这路小,乱石暗坑又多,你叫马车硬上去,我们上了马车也下不来,你又何必为难人家?」
苗若燕对牛头儿的态度很不满意,她即刻跳下马车,骂道:「我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从这儿到我家村中还要五、六日的时间,你爱背个人走你就背呀,哼,懒得理你!」说完,转头向前方山路行去。
牛头儿一言不发,背起刘旷下马车,向那车夫道:「老林,一路上受你关照,谢谢啦,银两都算清了吧?」
那车夫老林一直想尽快离开这组奇怪的客户,虽然苗若燕给的银两只够二十日来的车资,他仍是回答:「够了,够了,那我先走了。」
见他急急忙忙将马车掉头就走,牛头儿好笑地想:「这也难怪,这狠心的娘们脾气古怪,谁不想远离她一些。」於是跟著苗若燕之後登上山路。
高山之中,小路纷乱,若无人带领,的确容易迷路。三日後来到一处较大的叉路,牛头儿看向右边山路的远方,果见升起无数炊烟,想那必是苗若燕的家乡了。
岂知,苗若燕却走向左边那条较小的路去,牛头儿便问:「你家乡不是在那边吗?怎麽走向这一边?」
「你懂什麽?我家乡是在那边没错,但是要救刘大哥的地方是长有紫茎籐的地方,还远的呢!」
「也不早说。」牛头儿没好气地回。
苗若燕听他回答冷淡口气,终於忍不住的转过身子看著他,牛头儿问:「你干吗?」
她气得眼眶通红,嚷嚷著:「为什麽你的态度变成这样,你以前对我百依百顺的。」话毕哭了出来。
牛头儿不以为意地说:「那是我以前不懂事。」
苗若燕瞪大眼看著他。
「什……什麽?爱一个人不就是不管对方变成怎麽样,都要一直爱著他,不是吗?」
「那是指外在,内心若变了样或藏有恶心之人,根本不值得被爱,也不够资格爱人。」
苗若燕颤声道:「你……你是说我?」
「对,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没资格被爱也没资格爱别人!」
「你为什麽这麽说……」苗若燕止住泪水,一瞬间似乎有了一些领悟。「我……我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人教过我。」
牛头儿并无回答,她续道:「我从不知道你懂得那麽多的学问。」
牛头儿带著无奈地说:「哈,人生的成长是从失败与吃亏中得到教训。」
「你……你可以教我吗?」苗若燕抬头,忽然一副满怀希望的样子。
「教啥?」
「教我怎麽样刘大哥才会爱我。」
「唉……从你逼走巧姑娘後,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在对谈时,从未发觉在树林中有一庞大物体渐渐接近他们,这物体数日未进食,闻到人的体味而靠近。
说也奇怪,如此庞然大物的靠近,俩人竟无察觉,是这物体行动如风,还是通晓人性?
俩人不再对谈,牛头儿背起刘旷与苗若燕继续前进。
庞然大物正要张开大嘴向他们扑去,忽然闻到牛头儿於地上负起的刘旷身上气味有异,那物体对刘旷体味甚感疑问及好奇,树旁刚好有一只穿山甲因见了它惊得不敢移动半步,它张口把穿山甲一口吞下,暂时止住腹中饥饿,跟著他们之後游去。
两人愈走路愈陡愈窄,最後,竟得双手同使才能前行,牛头儿拆了数条树籐,将刘旷绑在自己背上,虽然甚是劳累一点也不抱怨。
行过一处悬崖峭壁,苗若燕要牛头儿放下刘旷,说:「从这个峭壁沿著断层爬下,会有数条紫茎籐。」
牛头儿闻言便要往峭壁爬下,苗若燕急道:「喂,你不懂得紫茎籐毒性,就这样下去,很容易中毒的!」
「这麽危险,难不成你要下去?」牛头儿朝峭壁边缘往下望去,见那下边黑隆隆的,根本是无底深渊。
「你不懂如何采收紫茎籐,那紫茎籐剧毒无比,一不小心会丧命的。」
「你可以教我啊,最起码我的轻功比你好。」牛头儿还是不放心她。
「好吧。」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纯银所制的容器与一枝纯银打造的钳子与锯子给他。
「绝不能让紫茎籐触及身体,一切必须依赖银器来取,紫茎籐一离开泥土,毒性立刻散发於空气之中,所以在你将紫茎籐取离泥地之时,得以最快的速度将紫茎籐封入银器之中,明白吗?」
牛头儿点头,将银器接过手便要爬下悬崖,苗若燕叫住他:「等一等!」
她将牛头儿本来用来将刘旷扎於背上的绳索拾起,再将原先准备的绳子绑在一起,绳子便长了许多。一头绑在牛头儿腰上,才走到最近的一株大树後,一手由自己紧握,道:「崖下危险,以防万一。」
牛头儿笑答:「谢啦!」
「对了,你下去之後,会见到许多毒物,但你别怕,在毒王紫茎籐之前,那些毒物无法动弹的。」
交待了这几句後,牛头儿便慢慢爬下,大约下了两丈高度,果见数条长长的紫色籐子,连忙爬近过去,却吓了一大跳。
那紫茎籐周围果然有许许多多毒物附於籐上及爬在周围,除了蜘蛛、蝎子、蜈蚣、蛇这些他认得出来的毒物,尚有许多颜色鲜豔,他未见过的昆虫、小动物之类的毒物,正挂在籐上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却不知道这些形形色色的毒物,每一种都是天下间毒性绝强的毒物,只要轻轻碰一下就足以致人死地。紫茎籐乃毒物之王,毒性愈强的毒物愈无法抗拒紫茎籐特殊的香气,因此每分每秒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毒物由各地前来「朝贡」。
那紫茎籐本属有毒植物,不会离开土地,却已是天下毒王,受紫茎籐吸引而来的毒物,只要轻碰了籐,立即被毒死。所以牛头儿见到了数百种的毒物挂在籐上,就是不敌紫茎籐毒而死的。紫茎籐在原地「守株待兔」,吸收了百样千种的毒性,难怪没有任何毒物能敌。
牛头儿取出钳子夹住了紫茎籐,轻手轻脚地用银制锯子从一端慢慢的锯下去,深怕一个不小心惊动周围的毒物。
当锯下一端後,换手要锯另一端之时,不知是因为动作太大,还是本来两头入土的紫茎籐被锯断一头之故震动了一下,一只在籐边游走、全身通红的大蜘蛛竟然跳起。
牛头儿大惊之下失去重心滑了开,靠著绳索腾空吊在空中,苗若燕於崖上觉得手中受力,人紧靠在树干使力拉住。
牛头儿大喘一气,内心也喘了口气:「幸好有防备。」
只见那只红色大蜘蛛不断奔跳,似要逃开紫茎籐的范围模样,这时空中飞来一只金色飞蛾,红蜘蛛见了金蛾後忽然静了下来,动也不动。金蛾飞过蜘蛛上头时,红蜘蛛就地一跃,要将金蛾由天空中罩下来。
那金蛾似乎是故意引蜘蛛捕食自己,趁蜘蛛於空中无法变动身体的同时,展翅飞在红蜘蛛上方两寸处,双翅猛拍,洒下许多金粉,红蜘蛛碰到金粉後跌落在籐上抽动了几下便死了。
金蛾缓缓飞下,定在蜘蛛身体上方,似在吸取它的精华,看得牛头儿吓得失了血色。
「哎呀,那蜘蛛毒性如此可怕,它走过之处的植物也受不了它的毒性立即枯萎,然而毒性这麽强的红蜘蛛,竟然受不了那小小金蛾的粉!」
此时鼻中忽然闻到一阵类似檀香的味道,牛头儿不知味道从何处飘来,东张西望,瞥见那金色飞蛾飞起,朝自己的方向而来。牛头儿吓得不知所措,赶紧闭目不敢张开,没多久,发觉自己身体没有异状,才又张开眼睛。只见那金蛾已经附在另一条紫茎籐上。
「咦?难道那阵檀香味是紫茎籐所发?」
眼见四处全是毒物,他快速地将他要的紫茎籐锯断,其後小心翼翼地将它装入银器中,伸手往绳索一拉,苗若燕於上方问:「好了吗?」
牛头儿再次往绳子拉了两下,那是他们说好的暗语。
苗若燕开始往上拉,待牛头儿已上至离崖顶三尺左右,她道:「喂,太重了,我拉不动,你先把那些银器扔上来,才不会那麽重!」
牛头儿便把手中银器一件件抛上了崖,最後把他采放好紫茎籐的银制容器也丢上去。
「好了,可以将我拉上去了。」
苗若燕在上方突然泫然欲泣地说:「牛哥哥……对不起,我……我不能拉你上来。」
「你说什麽?」牛头儿一时头皮发麻起来。
「我,我不想刘大哥知道……是我逼走巧姑娘的。」
「你……就因为这样要害死我吗?」牛头儿感到无奈又悲哀。
「牛哥哥,是我对不起你──」她哽咽地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对不起,你别怪我!」说完,松手把绳子一放。
「最毒妇人心呀……」牛头儿大叫一声,不敢相信苗若燕真的松手,他的身体落入万丈深渊,他的心同时也坠入无底深渊。
苗若燕於崖上,双手捂住耳朵,心中直喊:「别怪我,千万别怪我。」
全身发软一坐於地,眼中看著牛头儿抛来的银制容器。她拭去面上惊慌而流下的汗水,不断告诉自己。
「要镇定、要镇定,当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
於是拿起银器看了许久,不知如何下手,因为,她根本不知要如何救刘旷,也不敢冒然打开盖子。
刘旷正在她身旁温驯地闭眼正躺,苗若燕放下银器,转个身爬近他身边,百般爱恋地看著他。伸手抚上他气宇轩昂的脸庞,又轻轻抚上他的眼眉。她放下手,颤著身子趴在他的胸膛,如梦似幻地呢喃出声:「刘大哥、刘大哥……只要你心中有我,我……」这时感到他的心跳变得十分微弱,惊得起身。
「不行,我一定要救醒刘大哥」下定决心拿起银器,嘴巴道:「好了,不管了!」
她虽不懂医术,但知道只要让紫茎籐的毒性进入刘旷体内就可以了。她从衣内取出绣袙绑住口鼻,将容器打开,用银钳子将紫茎籐钳往刘旷露出肌筋的胸肌放下,然後人便飞足急奔,因为紫茎籐只要离开容器,毒性就会立即散於空气之中。
苗若燕奔约五丈之远,忽然撞见一条如大碗粗、全身金亮、头长双角的一只大蛇,说它是蛇,不如说它是条传说中的龙。
苗若燕当下跪於地面猛磕头,口中直喊:「神龙大神,小民不是有意冒犯。」
原来这条大怪蛇,便是苗若燕家乡族人所祭拜的神龙,她心想:「这下死定了,神龙从不会放走贡品的。」
头不敢抬,双眼朝地面上瞧,目中馀光却见神龙从她身旁游了过去,她心中纳闷,抬头往神龙所去的方向。一见更是大惊,它正游向刘旷而去。
神龙游至刘旷近尺处停下,蛇首东晃西晃,似乎对刘旷感到疑惑,低下身子用头朝他的身体碰了一碰,然後看看他左肩臂膀苗若燕放置的紫茎滕。
看了一会儿,它竟用口将紫茎籐叨起,然後放入刘旷口中,说也奇怪,那含於刘旷口中的紫茎籐,本来颜色紫豔豔的甚深,这时却逐渐变淡。
刘旷忽然猛咳了数下,双眼突然张开,撑起自己的身体,乍见一条类似在万花谷所见的神龙,吓得跳了起来。
那大蛇并无攻击之意,头低低的温柔地要靠近刘旷。
使刘旷想起:「这条大蛇是金色鳞片,万花谷的那条神龙是银色鳞片,只是眼前这条比较大了点,应是属於同一种类,那麽,这大蛇可能也会当我是同类吧?」
於是让金色大蛇靠近自己,只见这大蛇举动与当时情况完全一样,偌大的蛇首在刘旷左臂上来回的轻擦,不单如此,还将刘旷轻轻捆起,用它如巨树般大的蛇身与刘旷亲近。
刘旷不知该如何回应怪蛇。他从小只养过一条黄狗,於是用对待狗的方式,伸手朝蛇首轻轻抚摸,大蛇似乎很高兴,仰首摆尾似在跳舞。
他从来没看过蛇「跳舞」,不知觉地开口笑了出声,又突然僵住笑容,觉得不对,心想自己是人,怎麽会与怪物闹在一起,於是定下神看了四周环境。
「咦?这是哪儿?我怎麽会在这里?」
他东张西望,看到远处五丈外苗若燕是探头朝他这边张望,於是喊:「是苗姑娘吧?请过来,我有话问你。」
苗若燕摇头:「不行,我不知道神龙为什麽不会伤害你,可是神龙还是会伤害我,而且,你那边濔漫著紫茎毒,我不能过去的。」
「原来如此。」
刘旷便走了过去,侧头一看,神龙尾随其後,於是他转身看著神龙,神龙也仰首看著他。
除了用语言之外,刘旷一时想不出有其它方法与它沟通,於是正色要对神龙说:「龙兄──」
哪知神龙竟似听得懂一般,听了刘旷对它所称,忽然张口怒吼一声,状似气愤。
刘旷即时反应,随而改口:「原来不是龙兄,是龙大姊。」
神龙又是仰首摆尾,似是接受了他的称呼。
刘旷狐疑地问:「龙大姊听得懂我所说的话?」
神龙用力地点了点头。原来这条大蛇在人间活了数百年,也不知为何竟懂得人话,只是一般人不会说蛇话与它沟通就是了。
刘旷睁大眼看著它,心想:「原来它竟懂人话!?不知是真是假?」往苗若燕那方看了一眼,说:「我要去与那位姑娘说话,你可不可以不跟来?」
神龙看向苗若燕,「嘶──」突然朝她怪吼一声。吓得苗若燕一脸苍白。
刘旷不解地猜测:「神龙是不答应?还是讨厌她?」神龙忽然游近他,张口咬住他右手衣袖,示意要刘旷跟它行去。
「我只是过去与她说说话。」
神龙又张口咬住刘旷衣袖。
「要去哪儿?不行,我先过去问个话好吧?」
神龙才松开了口。
刘旷便走近苗若燕,问:「苗姑娘,我怎麽会在这里?发生了什麽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
苗若燕探了探神龙仍在原地,才道:「是这样的,那日蜀国六剑客走後,刘大哥几天来所中的毒激发你体内的毒发作,是我救你来到我们家乡,找到紫茎籐给你当解药。」
「是你救了我!?」刘旷的语气有些不能置信,又问:「巧姑娘和头儿呢?」
「牛头儿在刘大哥你毒发後,说要去找他师父来救你,人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那也真苦了他了。」想一想,忽觉不对。
「那伶儿呢?」
苗若燕撇过头,「可不可以不说她,说到她我就一肚子气!」
「什麽一肚子气?你告诉我为什麽她不在我身边?」
「真的要说吗?」苗若燕欲言又止。
刘旷不禁有些急了:「说!」
「她……她……」嚅嚅几个字,才说:「她说刘大哥毒发已经无药可救,还爱著你干什麽?还不如放弃!」
刘旷生气地大喝一声:「胡说!伶儿不会这样说的,你说谎!」
苗若燕比他大声:「我没乱说,不信的话,你可以问牛头儿呀!」
「我不信,你是因为头儿不在这里才这样说的是不是?」
苗若燕冷哼一声,「爱信不信随便你,事实是这样,而且……」暗暗瞥了刘旷一眼,他蹙著眉深思。「巧姑娘她走之前还说……」故意停下。
果然刘旷因为巧伶而稍沉不住气了。「她还说了什麽?」
「她说……她要去找莫超神。」
刘旷一时愣住,问:「伶儿怎麽会去找莫超神,她自己都叫我日後远离他一点,她自己怎麽会去找他?」
苗若燕不屑地道:「自然是她变了心,所以才会去找他。」
「住口,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我哪有胡言乱语,她若是没做这些事,能要人家胡言乱语吗?你看那莫超神的武功相貌哪一点会输给刘大哥你,人既生得俊地位又高,哪一个姑娘家见了不动心?」
刘旷一时无法回应,只是凝声道:「你……」
「还不相信?她自己不都叫你远离他,这目的为的又是什麽?不就是为了日後让你看不见他俩在一块吗?」
「伶儿是为我著想才这样说,不是你说的那样。」
「哈,你继续傻下去吧!刘大哥,你想想,你身上的龙鳞愈来愈不能控制,巧姑娘她美若天仙、正值青春,又是万花谷的护法,在江湖上有多崇高的地位,她为什麽要痴痴跟著你?那莫超神是南天会的剑圣,论身份武功和她相配正是天生一对,若他主意去待巧姑娘好,你能保证她绝不动心吗?」
龙鳞无法控制是他的致命伤,也是他迟迟不敢和巧伶定下来的原因,苗若燕正好一语说中他的弱点。
「你还记得咱们刚离开南天会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
「刘大哥可有听到巧姑娘与莫超神的对话?」
他点头,表示苗若燕应该不会忘了,他的耳朵因为龙血比寻常人要灵。
苗若燕探试问:「哦!那你听见的是说了些什麽?」
「莫超神话中之意,是想与伶儿较量,也想会一会万花谷主一面。」
「没错,但是最後一句刘大哥却没听到。」
刘旷不信地看著她:「怎麽可能有我没听见的话。」
「当然有,因为他们放低了嗓子。」
刘旷依然用不相信的眼神待她说下去。
「那时候我就在他们身旁,所以可以听得更清楚,那莫超神最後一句是说:『到南天会总坛来找我。』。」
「伶儿怎麽回答?」
「咦,刘大哥不是有听见吗?那时巧姑娘点点头才说,你等著吧,不是吗?」
「没错,伶儿是说过这句话,但这又能代表什麽?」
「刘大哥不知道吗?在我们女子而言,点头便是答应了对方,要对方等著……便是指日後会见面的意思。所以,这不就证明了巧姑娘答应要去找他了吗?要不然,以巧姑娘的性子,她太可以不理会他走过去,又为什麽偏偏要回他这一句,根本是多此一举!」
「不可能、不可能!」刘旷大喊。
苗若燕又道:「如果不可能,那你告诉我为什麽她不在你身边,你告诉我啊!」
听苗若燕句句有问有答,刘旷不由地动摇了。
「伶儿真的变了心?」心中这个问题浮现,犹如晴天霹雳,精神似乎快要崩溃,大叫:「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你怎麽可以欺骗我,你怎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他痛苦地用双手抱著头。
「不,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人如发了狂般的狂奔,此地山路陡峭,他每一踏足之地,便有乱石掉落,看得苗若燕心慌意乱,直为刘旷担心,她叫:「刘大哥你冷静一点,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那麽严重,最起码,你还有我啊!」
他混乱地说:「谁要你,我不要你,我只要伶儿!伶儿!」
奔至崖边,忽然瞥见地面上躺著一个约拇指般大小的物品,於是定住身子拾起那东西一看,是件葫芦形状玉制品,他心疑:「咦,这不是头儿的东西吗?」
手拿著玉葫芦走向苗若燕,严厉质问:「你说头儿去找他师父,那他的东西怎麽会掉在这里?」
「这……这……」苗若燕一时语塞。
「说,你到底隐瞒了我什麽,还是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
苗若燕横了心,道:「我哪有骗你,我只是怕你伤心才骗你牛头儿没跟著一起来的。」
「我要伤心什麽?我为什要要伤心?」
「牛头儿他……他为了要帮你采紫茎籐,一不小心跌落深谷了。」说毕立刻抱头痛哭。
刘旷大吃一惊,喝道:「为什麽现在才告诉我,你怎麽不早说!」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我是怕你承受不了,你干什麽这麽凶!」
「别说了,快告诉我,头儿是从何处跌下深谷的!」
苗若燕伸手一指,道:「就是那玉葫芦掉落之处。」
刘旷立即奔了过去,朝深谷一探,大叫:「头儿──头儿──」始终无回应。
他续喊:「头儿──听到叫声了吗?头儿──」
苗若燕走过来,道:「没有用的,从这麽高掉下去,不可能存活的!」
「住口!」刘旷喝。
没多时,刘旷竖起耳尖,听到微弱细小的声音:「大……哥……救……我……」
声音如此微弱,若非刘旷特殊际遇,寻常人决计听不到。
刘旷听到牛头儿的回答,确定牛头儿并没有死,於是东张西望,想找寻出怎麽样下崖才安全的方法。
「刘大哥,你找什麽?你做什麽呀?」苗若燕莫名其妙。
「头儿没死,我听到他求救的声音,我现在要找东西下去。」
苗若燕脸色大变,吓得不知所措,好在刘旷背对著他,没有见到她的神色。
她蓦地把手探到袖内,握住怀中的一把匕首,心想:「若让刘大哥救到了牛头儿,我……那……那牛头儿一定会跟刘大哥讲实话,那时候,他一定会恨死了我,不如……我……」看著刘旷结实的背部发呆。
这时刘旷身体正当虚弱,他虽然不怕毒,左面也刀枪不入,但是这些对苗若燕来说都不是秘密。在他全无防备下,只要从他背後命门处剌下,他又靠近崖边,必然重伤而跌入山谷。
这时面对他的背部,突然想起适才倚在他胸口的滋味如此甜蜜,不由地一时恍惚起来。
刘旷东找西找,只见有几条树籐,扎在一起最多不过二丈多长,此长度想下山崖,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够。
「这怎麽办?这怎麽办?」
苗若燕听他喃喃自语,一时回神,手往匕首一握,咬紧了唇作了决定。
这时,神龙忽然游近刘旷身前。「嘶……」叫出声。
苗若燕吓得急往後退,就刚才那恍惚地一瞬间,已失去最佳的行剌机会。而刘旷却浑然不知,这一刻,他从死到生又走了一回。
神龙游到崖前,龙首向崖下向点了点头。
刘旷疑问道:「你有办法下崖?」
神龙点头示意。
刘旷大喜道:「龙大姊能带我下去吗?」
神龙偌大身躯靠近刘旷,刘旷知道它要带著自己下崖,於是手脚牢牢扣住它便要一同下去。
耳听苗若燕於远处喊道:「刘大哥,千万别下去,那边是万丈深渊,就算下得去也上不来的。」
刘旷当然知道就这麽冒然下崖,後果难以想像。但是崖下有牛头儿的呼唤,自己岂能放著兄弟的性命不顾?
於是催促神龙下崖,神龙负著刘旷慢慢从岩壁下滑,此地岩壁陡峭,形状几乎近垂直,若非由神龙蛇形身躯沿著较宽的岩缝游走,以人力绝不可及。
大约下了十丈的距离,便看见一棵树木横长崖面,神龙游近过去,见那树木尾端有许多树枝受到凹折情形,想是牛头儿跌落崖下所撞击到的痕迹。
刘旷四周张望,果见那树根尽头旁有一黑暗洞穴,手急向洞口一指,喊:「龙大姊,快,咱们过去瞧瞧。」
神龙迅速游进洞中,那洞内甚黑,所幸外面阳光正烈,此许微光仍能照进洞中。刘旷仔细搜寻,馀光但见许多红色物体在移动,仔细一瞧,不由地大惊失色。
原来那些物体是一只只掌般大小的红蜘蛛,自己来的地方竟是一个蜘蛛洞。
刘旷要催促神龙掉头出洞,却见神龙正张口大吼,那些红蜘蛛甚是惧怕它的模样,神龙不断游进,蜘蛛不断的让开一条路。
前方地上坐著一人,那人双手不断的朝四周挥掌,力气似乎将要用尽,挥掌速度愈来愈慢,刘旷道:「头儿,是你吗?」
牛头儿喜出望外,说话虽然有气无力,但仍隐藏不住说话喜悦的感觉:「啊……大哥……是我……」
刘旷即刻跳下神龙的背冲了过去,见牛头儿挥打的正是一只只红蜘蛛。於是双袖腿上猛踢猛挥,要将蜘蛛赶离,却哪知他才踢走没几只,其它蜘蛛老早就闪得老远,抬头一看,原来神龙的身体环绕在他们两人的四周,蜘蛛惧怕神龙而不敢接近。
牛头儿一见刘旷来到,人如泄气皮球般靠在刘旷身上,刘旷问:「你还好吧?」
「大哥……我……我快……不……行了。」
「怎麽了?怎麽了?」
「这蜘蛛洞内迷漫著一股难闻的气味,若非听到大哥的叫喊之声,恐怕头儿我早就支持不下去。」
「你现在觉得怎麽样?」
「头上……发晕,呼吸困难。」
刘旷握住他的手,牛头儿手掌冷冰冰的,看不清楚牛头儿的脸色,於是朝他额上一碰,只觉得出汗甚多,温度降得很低,急著大喊:「头儿,振作一点,你振作一点。」
牛头儿眼睛微微张开,虚弱地说:「大哥……我就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大……哥,头儿……头儿……能让大哥……为我……这……,就……就够了,我……死而……无憾……」
「不,头儿你不会死的,我们还要共闯天涯的不是吗?」
眼见牛头儿已经昏了过去,心中忽然忆起青龙诀第四层内功心法有记载驱毒疗伤的方法,然而自己未练成第四层最难练的青龙功体,以自己目前的功力,能驱除牛头儿身上所中的毒吗?
「我现在还顾虑这麽多干什麽?拚著走火入魔也要试上一试。」
将牛头儿褪下衣让他坐著背对自己,将左右手拇指「少商」穴顶在牛头儿背後两个「神堂」穴上,运出毕生修行内力灌入牛头儿的体内。
两人全身蒸气股股,他自己有所感觉,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让在周围的蜘蛛群愈避愈远。
此时运功至重要关头,由於神功未成,刘旷开始觉得的力不从心,有几度险些断了真气。他知道不能临时松下,於是强催内元真气鼓盪,要将牛头儿身上的毒逼出。突然,内元一个亏空,所有馀劲开始反吃,刘旷大叫一声侧倒於地,感到全身重要大穴开始抖跳,脑中数度产生幻觉。
「我走火入魔了吗?」
他虚弱地趴在地上,也不管自己是否受创,伸手先探一探牛头儿的体温,还好,牛头儿的体温逐渐恢复,呼吸渐渐正常。但知牛头儿身上毒性未除尽,留在洞内定是死路一条,忽然忆起神龙,於是叫:「龙大姊!」
神龙转首靠近。
「你……能将……他带出去吗?」
神龙颔首示意,张口将牛头儿叨起。
「他身上馀毒未清,麻烦你带他去找人医治。」
神龙便要朝洞外游出。
「等一等。」
神龙放下牛头儿,转头看他。
「龙大姊请答应我一事。」
神龙头首侧了一侧,示意刘旷继续说下去。
手朝地面上牛头儿一指,道:「在他尚未痊愈之前,龙大姊能不能为我守护他的安全?」
神龙吼叫一声,头朝刘旷胸前碰了一碰。
「你担心我?」
龙神点了头。
「我不会怎麽样的,你瞧,我身上龙气顶盛,那些毒物不敢接近我,不是吗?」
神龙看了四周一遍,相信了刘旷所说,它多瞧了刘旷几眼後,叨起牛头儿便游出洞外去。刘旷见他们离开之後,终於再也支撑不住,人朝地面躺平,脑中昏昏沉沉就要晕过去,眼中馀光却见蜘蛛一只只逐渐逼近自己。
「难道没有运气,红蜘蛛就不怕我!?」
明明知道已经无力再催动内元,但不得已也只好撑起身体盘坐於地,尽量使自己定下心神,打坐运气。
这时,平缓的十二重穴的抖动又死灰复燃,但他无法理会这些颤抖,只能继续催使真气,不管只剩一成抑或是半分元气,只求保命要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旷自己也感到奇怪。分明内元已经亏空,为什麽还能催使真气如此长久?
这时内劲由十二重穴又开始颤动起来,似乎微弱却又绵绵不绝,他想不通,这究竟是什麽缘故?他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内力?
忽然,本来微弱跳动的十二大穴盪起,只觉内力不断涌进十二穴中。十二穴挤满内力顿感涨痛无比,一时把关不住,十二穴中的内力便犹如山洪爆发般的冲出体内十二大经脉中,有如百马奔驰。
刘旷全身被激盪得热血沸腾,不由得站起身子四处走动,顿觉难过异常,就像身上各处血管将要爆开来而痛苦得口中不断发出呻吟。
不一会儿,犹似雨过天晴,一股精神旺盛的感觉到来,全身内力渐而回归各处重穴之中。他大喝一声,回归内元至气海,此时精神饱满,活力涌现,乐得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
「爽快,真是爽快,从来没有的感觉,哈──哈──哈──」
「没想到阴错阳差的际遇,得苦修十年的青龙功体让我在一夕之中练成,哈──哈──哈!」
忆起创作天武宝典七位前辈所记载的豪句:「天武之学寡二少双,得其一而精研,天意之所向,哈哈──」
「时尽神州,难能逢者是为敌!」
难能逢者是为敌──他的声音,震动了整个山谷,眼见自己饱足内力的笑声,洞中的红蜘蛛受不了而胡乱奔跳,竟然一只只腹中朝天死去。
「单是笑声便可伤敌吗?哈,哈,这就是青龙功体?」
此刻洞外出现一个庞然黑影,刘旷一瞧,原来神龙已经返回,喜悦的说:「龙大姊,你来带我离开的吗?」
神龙将身体靠近,刘旷一跟而上,问:「牛头儿没事了吗?」
见了神龙回应,说:「带我去见他。」
於是一龙一人游出洞外,此时听到了牛头儿於崖上呼喊:「大哥,你有听见吗?」
牛头儿早在崖边听到震耳欲聋的笑声,他心里高兴不已:「大哥不但没事,想来内力竟然大增不少,真是老天有保佑!」
「头儿,你好了?」他这时轻轻运气出声,牛头儿却已听得清清楚楚。
牛头儿赶紧喊道:「是啊!神龙带我去青毒娘的村中医治。」
两人对话同时,刘旷心疑地看著神龙游走的方向:「咦?神龙怎麽不上崖而下崖呢?」
崖上的牛头儿彷佛知道他的想法,出声道:「大哥,这山崖只能下不能上,你与神龙行去,神龙知道村庄之地,我到那边与大哥会合。」
「好,那头儿你先回村中等我,我一会儿便到。」
「一会儿?大哥你别说笑了好不好,从崖下要绕过数座山岭,到村中至少要三天时间?」
「啊?那我在蜘蛛洞中多久了?」
「什麽多久?大哥,你在洞里有六日了耶!」
「六日!?」刘旷吓了一跳。「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再去找你。」
「好吧,对了,大哥,你现在要经过的山头,有一座山就叫阴山哦!大哥你可以顺便去看看,我就在村里等你!」
刘旷大喜:「真的?好,你先走吧!」
神龙直下山谷,只见它不断下游,谷深不下百丈,刘旷想:「那日牛头儿跌下山谷,若非幸运地撞击到那株横生树木,直落下来定然必死无疑!」
此时行至平地,这谷底最深之处是条急流,刘旷一见到水,立即奔过去,「噗通」一声,往水中跳进。
一边喝水,一边盥洗,身上衣物甚脏,乾脆去下衣物顺便洗净,发觉龙鳞已经占满全身三分之一,心想,终有一日,自己若无神龙化,也必会因体内毒气成长到不能控制而送命。
爬出水面,心想反正谷中四下无人,便将衣物晾在树枝上,光著身躯要找些野食来充饥。却见神龙已经口中叨著一只如人一样大小的灰熊由远处游了回来。
刘旷取出小刀,慢慢将一只熊腿却下,升起火烤熊腿,回头一见,神龙早将灰熊整只吞下,它游近刘旷身旁盘起身躯静看著刘旷。
「龙大姊,这次多亏你,我与头儿才能大难不死。」
神龙摇摇头,又是静静看著他,眼神微微眯著,有种委屈的感觉。
刘旷撕下一片熊肉一边啃一边说:「龙大姊可有同伴?」
它摇摇头,数百年而过,人类对它敬畏,其它毒蛇也不敢接近,难怪它状似悲哀。
「龙大姊若不嫌弃,大可与我下山,在北方阴山之地尚有你的同伴。」
神龙闻言即刻仰首摆尾,非常高兴,但没多久,它又停下动作,用它如虎首般大的头部顶了顶刘旷左臂,刘旷知它之意,回:「龙大姊放心,北方的神龙是完全与你相貌相同的。」
神龙睁大双眼直瞧著刘旷。
「是真的,要不然我身上的龙鳞是从何处来的?」
神龙信了刘旷之言,雀跃不已地舞动身躯,游近水边朝水中一头钻进,便在溪中捣水嬉闹,摆动身子水花四溅,看似蛟龙戏水。
待衣物晾乾之後,刘旷要求神龙前去阴山。神龙於前方带领,从谷中另一端走出,经过一个昼夜,来到了一处满是鲜黄泥地的山脚下,刘旷问:「此山便是阴山?」
神龙点头示意。
刘旷率先从上山之路走去,回头一看,神龙却在黄泥之处的分界点停住,他觉得奇怪,便从地面抓起一把黄泥於鼻中一嗅,原来黄泥中含有非常重的硫磺味,硫磺专克毒蛇,想那神龙本是蛇化,当然也不例外。
「龙大姊要在这儿等我吗?」
神龙回应一声,刘旷便往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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