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终于抵达无敌城。
我听人说过,独尊城是当今世界上最大最雄伟的城邑,这话我不知是否确切,无敌城与之相比,整个布局、规模,实是逊色许多。
可无敌城终是天下名都,城池坚固,气魄宏大,荟萃着机器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方面的精英。
无敌府处于最核心的位置,共有四重城墙,一条大道直通宫门,若把城门都封闭了,世界上最精锐的军队也休想在数年内攻破。
另外,无敌府地下有十六座粮库,储藏着丰盛的粮食,还有八套先进的供水系统,二十万禁军的生活绝对不成问题。
此时通往无敌府的四道城门大开,任由岳战的车队长驱直入。
无敌府外,机器国铁无敌亲率文武大臣欢迎。
自铁无敌继承王位以来,只有迎接其他国家的首脑才会走至无敌府外。
岳战本领再大,终不过是他的一个降臣,可铁无敌居然迎出府外,在礼仪上而言,可谓从所未有。
当岳战携着我的手踏入红地毯,两旁鼓乐齐鸣,铁无敌龙行龙虎般朝我们走了过来,比闪电还要凌厉的眼光在我脸上转了两转,发出一阵响遏云霄的长笑,说道:“岳将军,走在你身边的想必便是令郎了?”
我虽非那种见多识广之人,但一路行来,也感觉机器国的建筑与帝国大不相同。
两者无疑是刻意构筑得气派威严,这样才能显示出王者之象,令人不敢仰视,只看了一眼,便会觉得自身之渺小,实与一粒尘埃无异。
可独尊城处处显露出侈靡奢华,总带着那么一种荒淫唐颓的意味。
无敌城不同,每一幢建筑,乃至每一根柱子,都模仿机器做,颜色大多以黑、白为主,绝少花哩胡哨,闪动着森冷的光泽。
由此可略窥独尊大帝、铁无敌这两个帝国国君的品性、嗜好的异同。
从远处看来,无敌府像极一个狰狞可怖、欲待择人而噬的机器人,大门便是机器人的巨形嘴巴,持戈侍立的卫士,犹如交错的牙齿。
府门前矗立着百余尊形状滑稽可笑的机器人,但只要不是瞎子,均可看出它们能够全方位迅速移动,里面都藏有万里挑一的战士,如果发现敌人,瞬息间便会射出最厉害的兵刃、任何高手也难以抵挡的暗器。
我生在独尊城,长在独尊城,父亲又是帝国军功最显赫的“左将”,母亲也是倍受尊崇的美女战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独尊大帝。
不是我不想见,而是根本没有见着的机会。
但我第一次踏入无敌城,便受到了铁无敌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同时见着这位名动世界的机器国王,诚然我是沾了父亲的光。
铁无敌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大,相反,身材比我还要瘦一点,可无论行走,或是站立,绝不予人轻飘无力的印象,活像脚下安装了数以万计的轮子,稳稳当当,行走之时快速而不带风声。
他的笑声已经不像笑声,恍如刀枪互击,铿锵作响,慑人耳鼓。
一众文武百官面容各异,一时之间,我也瞧不清大仇家铁烈火是否在其中。
岳战微笑道:“国王当真目光如电,一眼便认出了犬子。”
他快步迎上,拉着我便欲跪下。
铁无敌抢先握住了岳战的手,而我的双膝虽已弯曲,却遭遇一股柔和而不可抗御的力道,再也跪不下去,瞬息便站立好了,自然得犹如行云流水。
铁无敌热烈而有力地摇晃着岳战的手,道:“岳将军,你我名份上虽然君臣,但情同兄弟,无论见面,还是说话,均免去尊卑上下之礼。”
岳战惶恐地道:“这叫小将如何敢当……”
铁无敌接着他的话头道:“岳将军若这样说,便是不了解我铁无敌这个人,不愿做我的兄弟、当我的朋友。”
岳战道:“承蒙陛下如此抬爱,那么岳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铁无敌哈哈一笑,目光扫视群臣,道:“本国王现在宣布:从刻下起,岳战便是我机器国的三军元帅,可以调动、派遣七百万将士。”
岳战面现感激之色,恭声道:“多谢国王陛下!”
众文武无不动容,或是羡慕,或是嫉恨,或是惭愧,或暗自摇头,心态多不相同。
在机器国中,权力最大的当然是国王铁无敌。
从名义上来讲,其次则是王储、乐王、王后。
但无论王储、乐王、王后,若想调遣军队,都须得到国王首肯,更重要的他们并非直接指挥七百队机器将士,因此若到了关键时刻,将士未必会听他们调动。
可三军元帅就不同了,每一个将军、军师,均由统帅起草任免,然后报经国王批准。
将军、军师得到任命,他们才有权任免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
国王除了亲自率军打仗,一般居住无敌府,但元帅大多生活在兵营中,时日久了,自与将士们结成深厚的情谊,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私人势力便产生了,纵是国王也轻易摇撼不得,处理不好,说不定会酿成兵变。
所以任何人都知道,三军元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副国王。
铁无敌接任王位以来,一直由自己担当三军元帅,从不授大权于他人,如今他却毫不犹豫将之授于岳战,当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鼓乐声中,铁无敌携着岳战的手,走入无敌府,我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
夜月因厌烦繁文缛节,一直和司空大胜等走在一起,并未向铁无敌正式引介。
铁无敌在府内与我父子闲话家常,口才之妙,风度之佳,令人大为心折。
众文武则候在门外,愈加显出铁无敌对我父子的器重。
我不擅言辞,恪于王府礼节,难受之极,手脚都没处放,只觉得时间过得极其漫长。
铁无敌倏地起身,道:“岳元帅、岳公子,午时即至,请去参加我为你们接风洗尘而准备的午宴!”
规模空前的午宴在铿锵殿举行。
主席正对大门,左右两旁各设五十席,分前后两排,每席可坐十二人。
在我的想象中,如此盛大的宴会,必将有着轻松活跃的气氛,桌上摆设着精美的器皿,金樽斗光,酒泛流霞,席下仙音袅袅,舞女翩翩。
岂知大谬不然,众大臣鱼贯走入大殿,端坐属于自己的席位,神情肃然,没有人大声喧哗,没有人交头接耳地窃议纷纷。
整个铿锵殿静至落针可闻。
杯盏碗碟均如铁铸,不仅沉重,而且几无光泽,令我大为奇怪。
管中窥豹,可见铁无敌治下之严。
铁无敌坐在主席正中,左首是岳战,我坐在父亲身边;右首虚位以待,不知是哪何贵客的。
同席的还是几位王子。
铁无敌共有七子,三王子铁相如已经死亡,大王子铁烈火或是怒火未消,不愿出席今日的宴会,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二王子铁寒北就坐我的身侧,此人自入殿以来,神情间就充满了仇恨和挑衅的意味,目光当扫视到我和父亲身上时,带着森冷的杀气。
若没有他父亲铁无敌在席上镇着,铁寒北很可能已对我们不客气了。
四王子铁不为脸容木讷,拙于言辞,目光中总带着畏怯,说话比我还要词不达意,结结巴巴,连我都觉得他是个庸才,在几个王子中,无疑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
五王子铁修礼风度翩翩,谈吐俊雅,赢得了我如见亲人的好感。
六王子铁随风似乎是铁寒北的坚定支持者,只要铁寒北冲我瞪眼睛,他立即也大瞪眼睛,当铁寒北不屑我父亲言词而怒哼一声,他随之也哼了一声,只不过音量要小了许多。
七王子铁宝宝年纪最小,只有十一二岁,由于平时被严加管教,此时便如木偶般动也不动,缺少同龄孩子的活泼顽皮。
我如坐针毯,更使我难以忍受的是想撒尿,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憋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午宴马上结束。
所有的席位都坐满了,只有铁无敌右首最前面的位置还空着。
我想象不出,此人竟要铁无敌耐心地等他,难道不怕国王砍他脑袋?
正在这时,殿门外卫士齐声喝道:“乐王驾到!”
我心中大震,暗骂自己愚不可及,怎想不到具这种身份、胆识的人,舍乐王还有谁?
如果光头美女乐飞飞来了,我的处境将更为窘迫。
一千多名文武大臣齐身站起,异口同声地道:“恭迎乐王入席!”
岳战及诸王子随之起身。
我见父亲起身,忙不迭地站起身来,一不小心,险把椅子碰倒。
侍从急忙把椅子扶正。
铁寒北那双比刀锋还要寒冷可怕的眼光立即扫了过来。
铿锵殿中,只有铁无敌稳若泰山地坐着。
乐王悠然而入,但见他穿着绝无半点“机器”特色,一身月白色儒服,腰横玉带,脸庞白里透红,滋味中透着精神,虽年过七旬,须发依然黑如墨染,额头宽广,眉心印堂突出如雀卵,两个太阳穴深深凹陷,眸子精湛有神,所有这些与众不同的特征都显示他身具超凡入圣的功力。
我见乐飞飞并未跟随其后,大大松了口气。
在机器国诸王中,唯有乐王是外姓,且是机器国排名第三的实权派人物。
乐王平日不苟言笑,连铁无敌也敢顶撞,在机器国中,从来没有人像他这么大胆。
这也难怪,乐王一身绝世武功自不必说,铁无敌能坐上国王之位,乐王当推首功,铁无敌的治国方略,也大多出自乐王。
乐王对众文武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主席前,先向铁无敌施礼,然后双目恍如射出灼人眼目的电光,紧紧攫住岳战,道:“阁下对机器国虽无尺寸之功,却平步青云,荣登元帅之职,掌握数百万大军,本王向你道贺了。”
他虽口说“道贺”,脸上却殊无“道贺”之色,言辞中更暗藏机锋,讥刺岳战做上元帅,实拜国王恩赐,可他对机器国而言,未建尺寸之功,没有人会衷心钦服的。
岳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后学末进岳战,今日能得睹乐王风采,当真三生有幸。岳战才疏学浅,虽蒙陛下厚恩,暂摄元帅之职,心中实甚惶恐,还望乐王不吝赐教。”
我听他这么一说,方知父亲虽来机器国多日,却是第一次见着乐王。
若非却不下铁无敌的面子,恐怕乐王仍不会参加这个午宴。
乐王冷冷地道:“只要阁下不给机器国添乱子,本王便得酬鬼谢神了。”
这句话更不客气,直指岳战投靠机器国心怀不轨,谋朝篡位亦未始可料。
众文武无不相顾失色。
岳战涵养甚好,微笑道:“乐王想必对晚辈误会甚深,若有机会,我当向王爷澄清一切。”
乐王道:“不必了!大奸似信、巨恶如善之人,我见得多了。”
铁无敌终于开口说话:“乐王,我请你来是喝酒的,不是和岳元帅斗嘴的。请入席!”
乐王在铁无敌右首坐了,正襟危坐,眼睛再也没有望过岳战。
我虽也是重要的客人,但乐王自始至终就没瞧过我,在他眼里,我根本是个无足轻重、成不了大事的小子。
我想:“幸好乐飞飞没有来,不然她非叫我下不了台。”
铁无敌一声令下,酒宴开始。
随着数杯酒下肚,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众文武均以为铁无敌为化解乐王对岳战的敌意,谁知铁无敌竟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有人心想:“这种局面或许便是国王有意一手造成的,他见乐王权势太大,便擢升岳战为元帅,且任由他们斗来斗去,如此双方权力平衡,他便于驾驭。这也不过是寻常之极的帝王御臣之术罢了。”
也有人想:“国王蓄意褒岳贬乐,乐王势力日衰,显而易见,看样子很多大臣得见风使舵,转投岳战了。我也得赶紧备下一份厚礼,到元帅府私下拜谒。”
有人则想:“岳战英雄末路,投奔机器国,国王重用他,原本再也正常不过,可乐王见有人夺宠,便嫉贤妒能,哼,龙虎相斗,不知最后得利者是谁。”
酒酣耳热之际,铁无敌忽然话锋一转,问乐王:“方今世界形势发生大变,日不落帝国由盛转衰;尸国总理僵弃疾重病缠身,以致朝政混乱。
“阴谐女王艳后不知何故突然隐匿,大权皆由她的男宠巨禽公把持,怨言四起,危机四伏。
“第五乘驾因惧怕独尊大帝复仇,惶惶不可终日,前日已遣使卑辞厚币来到我国,言愿与我国结盟,共灭帝国。
“而我因采纳乐王之计,数十年来和帝国交好,与其他国家亦没有干戈相向,正所谓养精蓄锐,将养生息,国势之盛,从所未有,现下得了岳战岳元帅,更是如虎添翼。乐王,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见?”
乐王冷冰冰地道:“陛下既有了岳元帅,何必还要问老臣?臣老矣,愿乞骸骨还乡。”
我暗暗替乐王捏了把冷汗:“乐王啊乐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何必叫国王吃钉子?须知君威难测!不过这乐王当真厉害,竟欲以辞职相威胁。”
铁无敌微微一笑,道:“乐王既叫我请教岳元帅,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岳战闻言,道:“适才陛下纵论时局,见解精辟入微,切中要害。依微臣陋见,机器国若想一举歼灭帝国,图王霸之业,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铁无敌点点头,道:“请继续说下去。”
岳战道:“日不落帝国原本最为强盛,但经无忧谷一役,许多将领于斯役丧生,元气大伤。
“眼下可惧者,唯独尊大帝和虚莫测而已。可独尊大帝一向倒行逆施,现下更是民心背叛,怨声载道,只要我国举兵征讨,帝国将士、百姓必将闻风响应,倒戈而向。
“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独尊大帝再厉害,终究是一艘巨轮,没有了水,它便分毫动弹不得。
“机器大军挺进独尊城、杀死独尊大帝这个千古暴君当指日可待……”
这番言辞,赢得满堂喝采。
只有乐王无动于衷,二王子铁寒北则满脸鄙夷不屑之色。
岳战立起身来,向四周抱拳,以示感谢,续道:“以机器一国之力,攻破帝国虽然不难,但须耗费时日,人力物力更将遭受损折。
“所以最上策莫如联合盟国,一鼓作气,一举成功。现在运日、阴谐、尸国、吐焰四国,运日已自行结盟,吐焰国势最弱,我国若派使前往,许以厚利,并威之以斧铖,吐焰必将成为盟国之一。
“艳后很可能早料到今日形势,为保存实力,索性不再出头露面,由巨禽公胡作非为,若艳后果真如此,即使我国极力游说,亦难奏其效。依微臣之计,盟国之中,当剔除阴谐。
“尸国国力相当于整个兽国,虽总理僵弃疾身罹恶疾,陛下也应该专选使者,千方百计说动其入盟。
“如此一来,日不落帝国东有机器、西有吐焰、南有运日、北有尸国,四面皆敌,牵制帝国近半兵力,我机器国同时率领盟军主力单刀直入,何愁帝国不灭?”
话语刚落,掌声雷动,良久不息。
纵是乐王,也不得不暗自佩服岳战果是将帅之才,对敌我双方的虚实强弱了如指掌。
独尊大帝未能信任岳战,实是大大失误。
但岳战到了机器国,无疑也会带来无穷的灾祸,可惜铁无敌被利欲蒙蔽了头脑,看不到今天的胜利,即为来日隐伏下了患乱。
铁寒北大声道:“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岳元帅你自吹自擂,太也不知天高地厚!”语音虽大,但混夹群声之中,只有少数人听得到。
铁无敌频频点头,待声音稍静,说道:“岳元帅,遣使游说僵弃疾之事,便由你全权办理。”
岳战躬身道:“微臣遵旨!”
铁无敌道:“岳元帅,我再为你引见两位军界的元老。有他们两位相助,你指挥三军当可得心应手。”
语音微顿,扬声笑道:“穆希克德、皮埃罗,请出来晋见元帅。”
但见众宾客中走出两人,前面一人魁梧高大,满身甲胄,银盔正中一颗碗大的簪缨尤为引人注目,白须飘拂至胸,眼若铜铃,嘴唇奇厚,正是机器国三军元老、军事大臣穆希克德,除了国王,他便是军界最受尊崇的一个人。
铁无敌虽名为三军元帅,由于政务繁忙,军队之事几乎都交与穆希克德全权处理,可见此人在军界影响之大了。
另一人却是个娇小玲珑的美貌少妇,黑色紧身劲服把全身优美曲线勒得呼之欲出,该高的高,该凹的凹,该圆的圆,该长的长,若非在这肃穆的铿锵殿,保证所有男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在较为保守的机器国,此女身为军界要人,居然穿着如此服装,可谓大胆而又标新立异。
岳战昔为帝国“左将”,对其他国家的军界要人无不了然于胸,自然知道此少女便是机器国赫赫有名的“机器一枝花”皮埃罗。
她是个寡妇,虽穿着暴露,喜与男子调笑,绯闻最多,骨子里却谨守妇道,自十八岁那一年丈夫死后,据悉从未与男子上过床。
像这样的一个少妇,本不宜在军中任职,可穆希克德力排众议,把她安排在帐下任幕僚。
数年过后,皮埃罗长于出谋划策、屡立战功,一旦到了战场之上,其凶狠、勇猛之处,常令众多须眉男子汗颜,一改众人对她的看法。
现在,皮埃罗已升为准将,乃军事大臣智囊团的核心人物之一。
岳战投奔机器国,虽得铁无敌厚待,且任三军元帅,但深知军人是最难驯服的,一个外来之人,若能得到军人信任,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有穆希克德、皮埃罗这两人相助,事情便大不相同了。
岳战走上前去,和两人互致军礼,各自说了一些客套话。
当和皮埃罗握手时,岳战不仅感觉到此女笑靥如花,她的小指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留下了一件小小的物事。
岳战不动声色,言谈自若,松手之际,五指一拢,手掌微缩,已把那物事滑入袖里。
皮埃罗发出一阵荡人心魄的娇笑,没事似地退回原位。
乐王的脸色仍没有一点改变。
铁无敌见岳战得到穆希克德、皮埃罗的尊敬,心中欣喜,众大臣见国王高兴,觥筹交错,酒宴渐至高潮。
申时,午宴方散。
在这场岳战和乐王的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因为铁无敌的大力支持,岳战大获所胜。
事实上,岳战学识渊博、论解精到,一言一行无不得体,众大臣想不佩服都不行。
岳战乘马回了元帅府,找个机会,迫不急待地打开皮埃罗留给自己的物事。
那是张散发着淡雅清香的小纸条,写着两行纤细秀美的字:“岳元帅:你是我最崇拜最喜欢的一个人,我相信,我们将成为最好的朋友和知己。”
岳战看罢,苦笑道:“她是向我示爱,还是设下的温柔陷阱?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愿节外生枝了。”手指一弹,纸条飞入口中。
但见他口腔中倏地窜出一团烈焰,眨眼间便把纸条烧为无形。
“陛下,您终于回宫了。”
“小妮子,这些日子你微服出巡,可有什么收获?”
那被铁无敌称为“小妮子”的人,并非女子,而是在漕运郡看到岳战深受百姓隆重欢迎的华衣男子,他见着国王,眼睛里更盛满了柔情蜜意。
自铁无敌修练“三味真火”神功,远离女色,颇好男风,小妮子便是他数百个“宠妾”中的一个,这已是机器国公开的秘密。
小妮子纵入铁无敌怀里,花容失色,娇躯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叫道:“陛下,倘若您再偏爱岳战,机器江山将危矣。”
铁无敌轻抚着他的背脊,淡然道:“此话怎讲?”
小妮子把所见到的情景详细说了,最后道:“陛下,您是一个聪明人,当明白受到百姓爱戴,那是岳战的根基,万一三军元帅还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势必铤而走险,行谋朝篡位之举……”
铁无敌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这些话我已经听过不止百遍了。”
小妮子愕然道:“陛下……”
铁无敌猛地推开他,厉声说道:“本国王器重岳元帅,自有道理,你若敢再说这些捕风捉影、妄自猜测的话,小心脑袋不保!”
小妮子面色大变,伏地不起。
铁无敌冷哼一声,大踏步去了。
小妮子珠泪滚滚,饮泣许久,忽地跃起身来,恶狠狠地道:“陛下即使不同意我的政见,也不应冷落我,他一定去找‘力士’去了。力士,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敢跟我争宠,当真是活腻了……”
太阳将落西山,天空现出淡淡的黛青色,暮色袅袅,四处扩散。
我和夜月出了元帅府,在街上闲逛。
夜月轻声问道:“你今儿参加国王铁无敌亲自主持的午宴,一定酒足饭饱吧?”
我见四下无人,苦着脸,道:“哪有呀!我憋着一泡尿,连茶都不敢喝,更令我不安的是乐王、二王子铁寒北一直与我岳家父子没有好脸色……”
夜月双目若有所思,斜瞅着我,道:“你是否打算在无敌城永远居住下去?”
我叹了口气,道:“在这里虽衣食无忧,有爹保护着,谅必也没有人敢伤害我们,可……可我总觉闷得慌,在元帅府里,上厕所也有随从跟着,实在受不了。”
夜月道:“你撒你的尿,关随从什么事了?”
我红了脸,道:“祢不知道,如果有陌生人在旁边,我虽憋足了尿,不论怎么撒也撒不出来。”
夜月双颊微红,掩着嘴吃吃吃地笑着。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
我的神色突然一凛,戛然止步。
夜月道:“怎么了?”
我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夜月吃了一惊,道:“他是谁?”
我道:“我没看见,但心里生出了警兆。”
夜月面色凝重,道:“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可见跟踪者功夫高明,若非你练了圣经,恐怕也察觉不出。我们急走一段路,把他甩了。”
我道:“这人相距我们极远,有时还到了屋顶上,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相貌,但总感觉他用眼睛在窥视着,我们走得虽快,他仍像幽魂一样跟着。”
夜月打了个寒噤,道:“你别吓我。”
我歉然道:“这只是我的感觉,并非有意吓祢。”
夜月道:“很可能是乐王或是铁寒北派人来伺机暗杀……”
我想到连铁无敌都不大放在眼里的乐王,心里愈慌,不待夜月说完,道:“那我们快回去!”
一言甫毕,五名机器卫士疾步掠来。
夜月叫道:“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来刺杀……”
我道:“不是他们!那双眼睛仍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窥视着,仿佛还充满了仇恨……啊,他走了!”
暗中窥视之人走了,五个机器卫士却到了身前,为首一人执礼甚恭,说道:“敢问阁下可是岳钝岳公子?”
我暗中戒备,道:“我就是岳钝,你们……你们是……”
卫士首领道:“现在岳元帅已被国王陛下请入府中议事,在下等奉岳元帅之命,前来邀请公子。”
我戒备之心松懈许多,道:“我爹请我去?”
卫士首领道:“正是!”
夜月道:“岳元帅叫他去干什么?”
卫士首领道:“小人不知。”
我道:“既然爹叫我去,我焉敢不从命?”
卫士首领作了个“请”的姿势,率先引路,其他四人则一副保护我安全的架势。
夜月想也不想,跟着我便行。
卫士首领恭声道:“夜月姑娘请留步。”
夜月愕然道:“你们不让我去?”
卫士首领道:“在下等只奉命邀请岳公子,请夜月姑娘见谅。”
我道:“夜月是我的好朋友,没关系的。”
卫士首领面现为难之色,道:“话虽如此,可现下岳元帅所在之处非是元帅府,而是无敌府。这事若叫陛下知悉,恐怕在下等四人人头不保。”
我心想:“王宫规矩森严,向来如此,这也怪不得众卫士。”
我道:“夜月,祢先回元帅府,我马上就回来。”
夜月无奈地道:“回元帅府有什么意思,我还是先到大街上转转。”
别了夜月,我跟随五名卫士穿过数条街道,到了一片华宅区域。
我疑惑地道:“这里好像不是无敌府啊?中午我参加宴会,大概方位倒还没有忘记。”
卫士首领淡然一笑,道:“这儿乃陛下九大行宫之一,亦属无敌府。”
我失笑道:“这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到了一处巨宅前,但见数百名机器战士担负警戒工作,十几人牵着半人多高的大獒犬在屋角、草地走来走去,远处、近处的高层建筑时见机器战士矫捷的身影。
卫士首领取出腰牌,交与守门战士。
守门战士打量我半天,才点了点头。
至此,我疑心尽释。
除了铁无敌,谁还有这么周密的保护?
五名卫士适才虽从巨宅出来,但进入时,仍需接受国王近卫的检查。
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卫士首领道:“陛下和岳元帅便在屋里,岳公子请!”
我对他们友善地笑了笑,迈步而入。
我的脚刚踏进去,身后的大门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屋里立时陷入可怕的黑暗之中。
我自修习圣经,能够暗中视物,待见眼前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国王和岳元帅?
我立知上当,想要呼喊,方发现这间屋子方方正正,墙壁都刷成了白色,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急忙回转身来,双掌奋力拍门。
金属交鸣声在窄小的空间回荡着,激旋着,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穿了。
我心中更惊,又举起双掌,逐一拍打墙壁、屋顶,希望有一面是木制的,能够一举击破。
结果刺耳的交击声愈加响亮,我的耳朵不仅要聋了,双掌也红肿了。
方室里死亡一般寂静。
我呆在当地,冷汗直冒。
我忽然看见脚下踏着的绿色地毯,心中生出一线希望:“屋子是建筑在地上的,我可以挖地洞逃生。”
揭开地毯,我血管里的血液一下子凝结了!
地毯下仍是白得刺眼、冷得像冰的金属。
骤然,我察觉方室有异,目光四顾,一惊更甚,原来方屋空间逐渐缩小,四面金属墙正朝自己缓缓挤压过来。
我吓得一颗心都欲跳出胸腔,若任由四壁挤压,我必将化为碎末,惊骇之下,手足撑住四壁,意图阻止挤压之势。
我虽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四壁挤压之势仍丝毫不减,我已然无法站立,只得把身子蜷缩起来,这样,双手、双足几乎已使不出力气。
我肌肉疼痛,眼看便要变作一张血淋淋的肉饼。
便在我精神意志快要支撑不住之际,四壁突然止住,头顶一线光亮透射下来。
我喜出望外,水牛般喘了几口气,然后才把目光移往顶上。
顶壁露出个婴儿拳头般的小孔,一人正以一只眼睛紧贴着小孔朝下看,闪动着残忍狡狯的光芒。
那人倏地把眼睛移开,接着便传来铁寒北的声音:“岳钝,你现下的模样,十足像一个犹在母胎中的婴儿!”
我又惊又悔:“我明知铁寒北对我不善,怎还如此大意?”
我叫道:“铁寒北,你想怎么样?”
铁寒北发出“桀桀桀”一阵阴冷的怪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眼看就要变作肉饼,声音仍如此洪亮!我铁寒北虽建造这‘挤榨室’多年,今日却是第一次使用,你他妈够幸运的,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我机器国的事,绝不允许外来之人插手!岳战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狗、漏鱼之网,凭什么做我机器国三军元帅?我铁寒北第一个不服气!岳钝,我把你困在这儿,便是胁迫岳钝急速滚出机器国,
不然,他便再也见不着你这个儿子了!”
小孔合闭,“挤榨室”内又是一片漆黑。
这方室不仅机关巧妙,而且密封性能极佳,非但外界一线光亮透不进来,声音也完全隔绝。
倘非精通内功之人,很快便被活活闷死。
爹会不会来救我呢?
以爹的个性,岂肯轻易就范?
爹若不应允铁寒北的条件,只须铁寒北一声令下,我便得被挤榨成碎末了。
铁寒北困住岳钝,立即派遣近侍前往元帅府,向岳战说明一切,命他独自一人立即离开元帅府,由二王子的人马送出机器国,待到了边境,再把岳钝放出来,父子俩永远不许返回;并且不得声张,若稍微走漏一点风声,岳钝性命不保。
岳战听了近侍的话,神情笃定,二话没说,便随近侍出了帅府,上了马车。
马车径入铁寒北的府邸。
铁寒北得意万状,正欲令人把岳战带入更为隐密的马车,父王铁无敌突然大驾光临。
铁寒北大吃一惊,心想父王迟不来早不来,偏要在节骨眼上来,急忙叫人把岳战藏好,佯装笑脸,率众出迎。
铁无敌劈头就问:“北儿,听说你把岳元帅请入府邸了,岳公子也关入了挤榨室?”
铁寒北这一惊非同小可,念头急转,想不出是谁泄露了消息,强笑道:“绝无此事……”
铁无敌眼里掠过一抹杀气,随又叹了口气,缓缓道:“岳元帅,你在哪儿?”
远处传来岳战的声音:“我在这里,但被全副武装的战士看守着。”
铁无敌大笑道:“区区几个战士,焉能困得住岳元帅?你出来吧。”
岳战道:“谢陛下。”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惊呼,铁寒北一愣神间,岳战已现身眼前,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
铁寒北深知岳战适才被囚在玄铁打造的车厢里,虽不及挤榨室那么坚硬,但仅凭人力也无法突破,何况车厢四周密布歹毒暗器,遭囚之人稍有异动,身上便得变作蜂窝,身躯也得被喷洒出来的药水毒成一堆烂肉。
可岳战仿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玄铁车厢被他一撞而破,那些暗器、毒水更是屁用没有。
铁无敌盯了铁寒北许久,目光中充满了怜悯,道:“北儿,你可知我为何能及时赶来?”
铁寒北匍伏在地,道:“孩儿不知。”
铁无敌道:“是岳元帅悄悄地做了手势,隐伏暗处的卫士通知司空大胜,司空大胜又通知了我。”
铁寒北恼怒之极,狠狠地瞪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前往元帅府的那个近侍。
铁无敌叹道:“岳元帅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若非连这点应急本领都没有,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北儿,纵使你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岳元帅,也绝对瞧不出他所作的手势,何况是那个近侍?”
铁寒北惶恐得伏地不起。
铁无敌连连叹息,道:“北儿,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居然妄想上战场跟独尊大帝决斗,保护机器国的安全,实不知天高地厚。”
岳战微笑道:“二王子岁数尚小,仍然可以不断学习,不断磨砺。”
铁无敌摇摇头,道:“有些事是需要天赋的,北儿不是这块料。唉,他已经没有机会学习和磨砺了。”
铁寒北虽猜不透父亲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但心头仍不绝地冒出彻骨的寒气。
铁无敌道:“北儿,你领我们到挤榨室。”
铁寒北威风尽扫,乖乖地依旨行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挤榨室前,铁无敌笑问岳战:“假如被困其中的是岳元帅,能否一举撞破?”
岳战盯视挤榨室良久,苦笑道:“此室之材质采自珠穆朗玛峰底的‘水母金’,比精钢、玄铁还要坚硬五千倍左右,微臣虽然可以自内而外地破身而出,却也得皮开肉绽,在床上躺两三个月。”
铁寒北听得咋舌不已,当年他为采取“水母金”,耗费亿金,牺牲了四万人,大多用来建造自己的居室,余者造了挤榨室,连父王都瞒过了,虽加以伪饰,没想到还是被岳战一眼认了出来。
看父王的模样,无疑他早知道了“水母金”之事。
铁寒北抢上几步,道:“父王,请容孩儿启动机关,放岳公子出来。”
铁无敌道:“不必了!”
众人耳中听得到“喀嚓”一声,挤榨室已一分为二,蜷缩成一团的我骨碌碌滚了出来,随即站起,不知所以然。
此处虽有千余双眼睛,但只有像岳战这样的为数不多的高手瞧得见铁无敌袖里飞出一只普通斧头大小的“铖”,仿佛切豆腐般把“水母金”造成的挤榨室劈开。
铖之锋利,实是骇人听闻。
岳战心中的震骇犹不止此,他明白,铁无敌仗以成名的不是“铖”,而是“三味真火”。
“三味真火”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
铁无敌笑道:“岳公子,你受惊了。”
岳战见我懵懵懂懂,把经过简略说了。
我上前向铁无敌叩谢救命之恩。
铁无敌仰天望了望,道:“你们都随我到铿锵殿。”
车辇掉头,在禁军的护送下缓缓启行。
“当、当当、当当当……”
清越入云的钟声响遍无敌府。
只有发生了大事,国王才会以紫金钟召集文武,众大臣不知何事,忙不迭地穿戴齐整,跑至铿锵殿。
乐王及诸王子亦在其中。
乐王耳目灵通,已然得知铁寒北威逼岳战未遂之事,但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
铁寒北心头怦怦乱跳,隐隐猜到父王此次集聚文武和自己有关,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父王如此大张其鼓,确实令他大惑不解。
铁无敌森寒着脸,道:“我机器国欲想歼灭日不落帝国,须得同舟共济、齐心协力,若有一人作梗,很可能便坏了大事,影响大局,现下,便有一人嫉贤妒能,使出卑劣手段……”
说着,便把铁寒北以我为质,胁逼岳战离开机器国的详情说了。
铁无敌逼视铁寒北,厉声道:“北儿,你可知罪?”
铁寒北走将出来,伏地道:“孩儿知罪!”
铁无敌道:“好,好,好!”
他说了三个“好”字,当说到最后一个字,只听得“啪”的一声,铁寒北的天灵盖已被铁无敌拳头击中,脑骨立时碎裂,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毙命。
铁无敌高坐龙庭,铁寒北伏身阶下,两人相距少说有二十几丈,可铁无敌身躯未动,拳头便击中了铁寒北的脑袋,虽骇人听闻却是不争的事实。
二十丈的空间,对铁无敌来说,便如二尺一般。
众大臣万没料到铁无敌会亲手打死儿子,无不惊得目瞪口呆,过了良久,才跪了一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乐王站立依旧。
岳战脸上也变了颜色,急忙拉着我跪下,我心中惶惧,仍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是真实的。
岳战目中流下泪来,沉痛地道:“陛下……”
铁无敌神色如常,打断他的话:“岳元帅,本王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他目扫群臣,道:“岳元帅乃我机器国股肱重臣,任何人也不得造谣中伤、无端陷害,否则,铁寒北便是他的榜样!退朝!”
众大臣都走得干干净净,乐王却慢慢踱出殿外,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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