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门终于开了。
当一缕阳光、一缕空气透入时,我的元神立刻从蛰居状态中醒来。
我看到羽太子、费萨尔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原来他们早已一个鼻孔出气,狼狈为奸。
费萨尔的腰间又佩了一把巨剑,盯着我的“尸体”,向羽太子躬身道:“恭喜太子,岳钝已经魂归西天了!”
我听着他怨毒的声音,心中颇觉悲凉:“费萨尔,枉自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可你竟然对我屡下毒手!纵使我投奔机器国,各为其主,你也不该这么恨我呀。”
羽太子笑容满面,说道:“若非男爵为我准备了这个透明大球,我们人手虽多,恐怕也杀不死这小子。”
费萨尔道:“小人数年前曾遇一位奇人,他赠我这只‘太空热弹球’,并千叮咛万嘱咐,说此物贵重、厉害非常,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使用。小人为了助太子登上总理宝位,不惜献出此球,果然一举杀死了这小子。可惜此球只能使用一次,否则再厉害的敌人咱们也不怕。”
我想:“原来这古怪的大球是费萨尔的,他所遇见的奇人又是谁?”
羽太子干笑几声,道:“男爵隆情相助,本太子绝不会忘记的。”
费萨尔不无谄谀地道:“多谢太子!”顿了顿,道:“小人有一请求。”
羽太子道:“尽说无妨。”
费萨尔道:“岳钝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学得一身本领,虽然死于‘太空热弹球’之中,但应该把他剁为肉泥,叫他永远也超度不得!岳钝乃帝国最大的叛贼岳战之子,前日又重创小人,所以请求太子恩准小人亲手剁了他!”
我深吃一惊,“元神”急忙回归脑户,急欲复活,岂知“元神”离得久了,一时无法与躯体合上。
只听得羽太子笑道:“此乃小事,男爵尽管拿这小子的尸体泄恨。”
费萨尔大喜道:“谢太子!”
“锵”!“他巨剑出鞘,对准我脖颈砍落。
我想脑袋若与身体分家,哪里还有命在?偏生身躯只是初步恢复生机,要想躲避却是不能。
眼看巨剑要砍到我脖颈,突听“当”的一声,一根钢鞭架住剑锋,火星四溅,两人俱觉身体大震,均知遇上了对手。
一个白衫少年抢步护住我的“尸体”,双目赤红,发指金冠,厉声喝道:“谁也不许损毁岳公子的遗体!”
此时我的眼睛虽睁着,却仍看不到任何物事,寻思:“这声音颇为熟稔,是谁呢?”
费萨尔虽未见过此人,但他此行来尸国,早做了充分准备,对可能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都作了详细周密的安排,对尸国重要人物都绘了图像,当下他见了这白衫少年方方正正的脸,方方正正的嘴,脱口叫道:“你是十一太子僵直?”
僵直大声道:“费萨尔,你既知我是十一太子,还不让开?”
费萨尔虽恨不得一剑劈了僵直,但自知对方势力极大,自己若要杀了他,帝国、尸国结盟之事定会再起波澜,斜退两步,目光瞥向羽太子。
羽太子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十一弟,岳钝和你非亲非故,而且已经死了,你为何如此护着他?”
僵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昔日小弟到兽国名人镇,遭到兽国国师徐永贵之子徐跃暗算,若非岳公子的情人古精灵相救,早已含恨而死。你说我应不应该护着他?”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便是那个痴情的直公子!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是尸国最得民心的十一太子。”
羽太子刻毒地笑道:“你现在才来护着他,不嫌太迟了吗?”
僵直原有的钢鞭已被无情先生毁去,回国后又铸了一根,此刻他把兵器插回背后,扑倒在我的身上,目中流下泪来,说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深山之中,希冀能采集到灵异草药,治好父亲怪疾,并严诫部属非有十万火急之事,不得找我。近日帝国、机器使团先后来到阴都,我的部属知道再也迁延不得,这才入山通禀。”
他目光不屑地逼视着费萨尔,道:“岳公子和这费萨尔男爵山水关一战,已然名动天下,我的部属也把这事告诉了我。我得知岳公子亦在机器使团之中,喜出望外,急速赶返阴都,知悉你带着大批手下赶往此处,心知有异,暗暗跟踪,万没料到竟听到岳公子被你们害死了。”
羽太子言不由衷地叹息道:“我若早知岳钝是你恩人,便不会害死他了!唉,十一弟,你为何不早来一步?”
僵直抱着我的身体,泪如雨下,悲恸地道:“岳公子,我身为尸国十一太子,竟无法护卫你安全,实是悔痛交加,恨不能代你而死!你死了,叫我日后如何有脸去见古姑娘?岳公子,我对不住你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我深受感动,假如元神、身躯真正合而为一,定会泪水涟涟,并紧紧拥抱住这位重情重义的好兄弟、好朋友。
羽太子目光闪动,道:“十一弟,你入山采药,可有收获?”
在这一刻,他已暗下决心,如果僵直寻着了医治父亲的灵药,趁他还没有把药送入总理府、现下又人孤力单之际,集合人手,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最后嫁祸于费萨尔。当然,费萨尔也得杀了。
僵直虽知大哥垂涎总理宝座已久,但自己一直视功名富贵如粪土,总理宝座也及不上心爱王妃立碧华的一个微笑,而且早已宣称不会夺位,大哥绝不致生出杀己之意,殊不知已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摇摇头,悲痛地道:“没有!”
羽太子暗暗欣喜,脸上却佯装遗憾伤心,跺足道:“可惜可惜!为兄若不是暂摄总理大权,避免尸国陷入四分五裂、诸太子各为为王的局面,早便和十一弟千方百计去求取灵丹妙药了!”
僵直双臂抱起我,道:“恳请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岳公子留个全尸。”
羽太子还未回答,守卫在远处的尸国战士高声叫道:“帝国公主、使团正使香格里拉驾到!”
我闻听此言,禁不住元神剧颤,刹那间和身躯合而为一,身躯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抱着我的僵直乍闻香格里拉驾到,也吃了一惊,又处于极度悲伤之中,浑没察觉我已由死返生。
我急欲看到久违了的香格里拉,但又不欲双目中有了神采,当即元神迅速脱出脑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
香格里拉比之两年前,玉容又清减了许多,忧郁中更多了几分凄伤,但由于得独尊大帝指点,功力大增,双目神采奕奕,使人不敢仰视。
她疯狂一般掠至球内,奔到僵直身前止住了,望着动也不动的我,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悲惨欲绝地叫了一声:“岳公子!”
她娇躯一晃,向后便倒,似欲昏厥。
费萨尔抢到香格里拉身旁,便欲伸手相扶。
岂知香格里拉伤心过度,神志反而顽强地清醒着,未等跌倒,立即拿桩站稳,双目怒瞪着费萨尔,道:“你给我滚开!”
众目睽睽下,费萨尔大为脸上无光,道:“公主,祢这是怎么了?”
羽太子不仅有着强烈的权力欲、远赛枭獍般的心肠,而且常以蹂躏美丽女子为乐,他早闻香格里拉乃帝国数一数二的美女,曾打算向其求婚,没想到被铁相如捷足先登,在铁相如未死之前,他已视其为最大的情敌。
后来铁相如惨死,羽太子又燃起迎娶香格里拉的希望,只不过近年来忙于争夺总理宝座,无暇分身,前日香格里拉率使团仙临阴都,羽太子顿时惊为天人,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美丽千百倍,若能把她搂在怀里肆意玩弄,当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此事更刺激羽太子不择手段铲除异己,试想若能做了总理,独尊大帝更会看重自己,只要一开口,他怎会不把女儿乖乖地送到阴都来?
这些日子,羽太子见费萨尔跟屁虫似地伴着香格里拉,更可恨的是香格里拉很信任他,自己虽妒念如狂,偏又无可奈何。
现下他见费萨尔出丑,大感快意,道:“公主,这位费萨尔男爵好歹也是祢的一位重要部属,祢怎可当众羞辱他?这岂不令他太过难堪?”
费萨尔苦笑道:“公主心情不佳,她就是打我几下,我也不会怪她的。”
羽太子恨得牙痒痒的,费萨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把窘境化解,在众人听来,好像他和香格里拉的关系极为密切。
香格里拉自重身份,不能在众人之前流露出对岳钝太多的爱意,否则对结盟一事大大不利,她强忍悲痛,面对费萨尔,仿佛看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低声说道:“费萨尔,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蓄意隐瞒岳钝已来到尸国?”
独尊大帝深谙阴都政坛玄机,自知若让僵弃疾继续执掌权柄,帝国绝无希望和尸国结盟,于是命令香格里拉给羽太子带去一个信息:帝国大力支持羽太子,条件是羽太子做了总理,必须和帝国结成友好之邦。
这对羽太子来说,自是求之不得,况且他早已垂涎香格里拉,当然满口答允。
香格里拉潜入尸国后,派遣费萨尔等人相机行事,阻止机器使团进入阴都,必要时不惜采取一切手段杀了他们,同时她率团抵达阴都,和羽太子秘密接触。
羽太子急欲借助费萨尔之手杀了机器使团,便暗令心腹将领,山水关的呼将军和费萨尔合作,诱司空大胜等人入关,一网打尽。
孰知我横空出世,再次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并重创费萨尔,震慑敌人之胆。
费萨尔吃惊之下,连夜收拾残部逃入阴都,害怕香格里拉对我旧情复燃,不惜向羽太子献出“太空热弹球”,而且命令众手下不得泄露有关我的任何消息,不然,香格里拉对我有情,若因此破坏结盟大计,大帝盛怒之下,谁的脑袋也保不住。
众手下向来知道费萨尔是公主的好朋友,又听他的话大有道理,于是对香格里拉封锁了我的消息。
世上终有不透风的墙,香格里拉终于得知我也在机器使团之中,既喜出望外又忐忑不安,正欲派人打探,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岳钝被困透明大球内,看样子性命不保,费萨尔正和羽太子去看个究竟。
香格里拉乍喜还悲,急速掠来,见我果然“丧生”,心恨费萨尔隐瞒消息,怎还会对他客气?
费萨尔见香格里拉动了真怒,伏地跪倒,辩解道:“请公主息怒!岳钝虽是公主昔日的好朋友,但他已背叛帝国,成了我们的敌人,此人表面忠厚老实,实则反常无复、阴险狡诈,小人深恐公主顾念旧情,反遭他暗算,是以斗胆封锁了有关岳钝的所有消息。”
说着,他的眼里竟流下泪来,道:“公主,我真的是为祢的安全、为帝国、尸国结盟大事着想,倘若祢觉得我做错了,可以任意处罚。”
香格里拉见着儿时玩伴惊吓得当众跪倒,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听他这么一说,心肠顿时软了,流泪道:“岳钝他已经死了,我……我杀了你又有何益?你起来吧。”
费萨尔道:“谢公主!”站起身来,退立一旁。
羽太子寻思:“难怪香格里拉见岳钝死了,立即伤心得流泪,原来竟喜欢上了这小子!哼,幸好岳钝死了,否则我又要多出一个情敌。”
我不忍再见公主凄伤欲绝的神情,元神归位,暗暗叫道:“公主,祢不要伤心了,我没有死!祢再哭,我也抑制不住了……”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僵直正低头注视着我,突见我脸上淌下泪来,惊叫道:“他怎么……岳钝怎么流眼泪了?”
数十道目光立时投聚到我脸上。
香格里拉欢喜地叫道:“天哪!难道岳钝还活着?”
“嗤”!
“呼”!
一缕指风、一道剑风同时响起,原来是羽太子、费萨尔眼见我已有了生机,无暇顾及其它,一个使出催魂夺命的“奈何指”,一个劈出巨剑,均想在顷刻间取我性命。
我修习的圣经神功第一个生出反应,未等我脑筋转过念来,身体已迅疾无比地从僵直手中滑脱出来。
以我的功力,对方高手虽多,原也不必惧怕,可我一来信心不足,临时怯敌,二来害怕动起手来,误伤人命,三来不知如何面对香格里拉,在空中一个翻身,从球内飞了出去,鸿飞冥冥,霎时不知去向。
羽太子气急败坏地喝道:“追!快给我追,看到之后,立即杀了!”
一众尸国高手分作数路,疾追下去。
费萨尔手执巨剑,拔步欲追。
香格里拉面色发白,道:“费萨尔,你也要去……去杀岳钝?”
费萨尔一脸凛然正气,道:“公主,我和岳钝本无私怨,此番杀他乃是为了帝国大业着想!”
香格里拉左右为难,道:“你……他……”
费萨尔抢着说道:“即使大帝在此,他也会支持我的!”
不待香格里拉回答,身形一晃,掠了下去。
香格里拉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点,岳钝乃她至爱之人,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别人伤害他;可她若公然维护岳钝,又与她此次使命相违背,不禁柔肠百转,泫然欲泣。
只听得身边一人说道:“公主放心,岳公子暂时不会有事的。”
香格里拉回头一瞧,脸色微红,道:“十一太子。”
僵直道:“我明白公主的苦衷,但岳公子乃我的救命恩人,我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大哥的追杀。公主请自便,我这便去向父亲求情,只要他老人家开口,岳公子就有救了。”
香格里拉裣衽一礼,道:“十一太子,多谢你了。”
僵直拱手道:“公主保重!”
展开身形,飞一般去了。
香格里拉呆立大球之外,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心中只是叫唤:“岳公子,岳公子……”
自僵弃疾病笃,实际上便由羽太子操控了总理府,掌握尸国军政大权,虽有诸多贵族、大臣、太子反对,然而谁也动摇不了羽太子根深蒂固的势力。
羽太子为了诱骗我入彀,不惜把“太空热弹球”放置在僵弃疾书房内,并命人伪装僵弃疾。
司空大胜、廖夷不明虚实,踏入陷阱。
羽太子知道司空大胜远没有我那么厉害,只是抽尽了球内的空气,司空大胜立时昏死过去,成为阶下之囚;可怜廖夷却被活活闷死了。
羽太子又令人扒下司空大胜、廖夷的衣服,伪装他们,我自以为步步小心,谁知还是疏忽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虽抵受不住“太空热弹球”的残酷环境,元神却可脱窍而出,最终回归脑户,成功逃脱,较之十几天前,我的功力又大有进益。
此刻的我犹如漏网之鱼,在总理府内东躲西躲,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总理府深广如海,宫殿轩院层出不穷,我耳目灵敏,寻常高手尚相距甚远,已为我所察觉,抢先一步避开。
刺耳的警铃响个不停,伴随着阵阵呐喊,我禁不住胆战心惊,心知长此下去,敌人搜罗网渐趋收紧,我终究还要被发现。
我耳听费萨尔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害怕再次落入那可怕的透明大球内,慌不择路,推开一扇长窗,跳了进去。
“啊……”
娇呼声四起。
我定睛一看,不禁面红耳赤。
原来一名年轻的贵妃正在沐浴,身边还有几个服侍她的宫娥,尽皆赤身裸体,那一对对坚挺如峰的乳房,那一双双雪白耀眼的大腿,还有那来不及遮掩的幽深浓密的禁区,无不令我既觉惊艳又无地自容。
我大惊之下,又反身从窗户中纵出,纵得急了,把墙都撞塌一块。
费萨尔的声音在十几丈外响起:“在这里了!岳钝在这里!”
我仗着身法奇快,一晃眼间,已掠出百丈,见眼前宫殿悄无声息,不假思索地推门走入。
我刚把门掩起,便觉得身后有微弱的呼吸之声,这一惊非同小可:“莫非屋里已隐伏了敌人?”急转身来。
幽暗的光线下,但见墙边放着一张污秽不堪的大床,上面躺着个垂死的干瘪老头儿,盖着一条臭气冲天的被子。
除了一榻一人一被,再也没有别的。
老头儿见我,毫无神采的眼睛转了转,神情间流露出些许惊惧。
我万没料到豪华气派的总理府竟有这么阴暗肮脏的宫室,不由生了恻隐之心,低声道:“老人家,你是不是病了?”
老头儿见我没有恶意,嘴唇动了动,似想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时,嘈杂的人声渐近。
费萨尔的声音:“那小子就是往这个方向逃的!”
羽太子的声音:“岳钝不会逃到这里的。费萨尔男爵,你随我到后宫搜一搜!”
人声渐远。
我松了一口气,见老头儿以疑惑的目光望着我,笑道:“羽太子四处抓我,我没办法,只好躲到你这里来了。老人家,打扰你了。”
我侧耳听了听,四周再无异样,推开门来,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老头儿疑惑之色更甚。
我笑了笑,道:“老人家,你生了重病,怎不叫人来诊治?我真糊涂,忘了你不能说话。老人家,我去告诉守卫总理府的卫士,他们定会来抬你出去的。你放心,寻常卫士捉不住我的。”
老头儿双唇剧颤,偏又说不出来,左手艰难地抬起,轻轻摆动。
我道:“你不让我去喊人?”
老头儿手指轻微地点了点。
我关切地道:“老人家,你的病再不治,恐怕……恐怕就危险了。你是不是没银子?你是总理府的内侍吗?”
我的话似乎刺激了他,他喘息如牛,脸都胀成了紫色,似乎随时都会断气。
我大惊之下,顾不得多想,握住老头儿的手,缓缓将真气输将过去。
老头儿面现讶异之色,过了一会,他的脸色好看多了,突然一张口,“啪”,吐出一大口黑色的痰来。
我猝不及防,那口痰正叮在脸上,只觉腥臭无比,也不以为忤,轻轻擦去。
老头儿神色激动,嘴唇颤抖良久,终能吐出微弱的声音:“对……不……起……”
我喜出望外,道:“老人家,你能说话了,当真太好了。只要你的身体好转,我纵然被你吐了满脸痰也没关系。”
老头儿躺在榻上,呼呼喘气,双目紧闭,两颗大大的泪珠挤了出来。
我道:“老人家,你生得是什么病?你若信得过我,不妨告诉我……不好,有人来了!”
我压低声音说道:“我先出去躲一会儿,如果没被发现,再来看你。”
老头儿用手指了指被子,焦急地道:“躲……躲……”
我道:“你叫我躲被子里?”
老头儿点点头。
我已听出来者脚步奇速且不带丝毫风声,我之所以察觉他行踪,完全是圣经对他的呼吸生出感应,想了一想,道:“这样也好。”
揭开被子,缩身其中。
老头儿善意地屈起膝盖,替我遮掩。
“呀”,宫门推开,一人走了进来。
我虽想元神出窍,看一看来者是谁,但又恐行藏败露,牵累到这无辜的老头儿,屏息静气,更不敢稍动一下。
我感觉得到,来人正以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老头儿,似在看他还能活多久。
他说话了:“父亲,刚才我们正在追捕一个少年刺客,不知你有没有见到他?”
我听了他的声音,简直如同霹雳入耳:“这不是羽太子吗?他……莫非这奄奄一息的老头儿便是尸国总理僵弃疾?不可能,一国总理,怎会睡在这样一张床上,盖着这样一床被子?可说话之人确是羽太子,他又口称父亲,莫非他还有第二个父亲?”
羽太子说完之后,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忘了父亲不能说话。”
我大感愤怒:“父亲病重如此,你竟还笑得出来?简直没有一点人性!”
羽太子怨恨地瞪视着老头儿,道:“父亲,我看你已撑不了几天啦,你再不眨动左眼,示意说出‘镜胶’的秘密,儿子只有任你归西了。”
老头儿两只眼闭得紧紧的。
羽太子恨声道:“那你就等死罢!”
怒气冲冲地去了。
我听出羽太子确已走远,忙钻出被窝,站在地下,道:“你是僵总理?”
老头儿脸现一个英雄末路、虎落平阳般的凄惨笑容,微声道:“终叫你……猜着了。”
我道:“羽太子他怎不请大夫替你看病?”
僵弃疾愤怒地道:“不要提这个畜……生!”胸口急剧起伏,面色又变成紫色,那副模样,要有多怕人就有多怕人。
我慌忙握住他手,把真气输送过去。
僵弃疾待得心情平静下来,道:“好了,好了,我可以说……说话了。”
他缓缓把目光移到我脸上,道:“你是岳战之子岳钝?”
我点点头,笑道:“适才许多人大呼小叫地要抓我,你都听见了。”
僵弃疾双手一撑,居然坐了起来,剧咳数声,道:“你怎么到了尸国?是不是机器国要与我尸国结盟?”
听了他这番话,我约略猜知僵弃疾重病已久,根本不知帝国、尸国同时派遣使团进入尸国,可他思维敏捷,判断事情准确得惊人。
我把情况大致地说了,最后不无紧张地道:“现下你已能起身、说话,谅必也可主持朝政,你……你……你会不会和机器国联盟?”
我虽知他是僵弃疾,但向来少知礼仪,仍称呼他为“你”,不知须称总理。
说心里话,我确实盼望僵总理看在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答应和机器结盟。
僵弃疾叹了口气,道:“岳公子,我的答案要令你失望了。”
我苦涩地道:“你……你要与帝国结盟?”
僵弃疾道:“放眼世界,任何人都以为令尊大人岳战叛逃机器,乃是对日不落帝国最大的威胁,其实不然,因为任何人,包括机器、尸国、兽国、吐焰联手,也绝对击不败独尊大帝!”
说来好笑,我从来没有见过独尊大帝,却知他是来自“宇宙之心”的彼得,僵弃疾说的没错,人类毕竟是血肉之躯,纵然有机器人、尸人,终究远远不及外星人。
僵弃疾双目中有了些微神采,道:“人人都相信独尊大帝服了不死药,才能活了几万年,甚至帝国史籍也这么记载,可我怀疑,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我已愈来愈惊讶于眼前这位毫不起眼的老人的智慧了,不禁问道:“你是否怀疑……你怀疑什么?”
我口不择词,险些说出“你是否怀疑他是外星人”。
僵弃疾道:“独尊大帝之所以能活了数万年之久,因为他早练就了一门奇功绝学,可以长生不老。试问:机器国王铁无敌、运日国王第五乘驾、阴谐艳后、令尊大人岳战谁能够活数万年而不死?仅这一点,他们便大为不及。”
我问道:“你呢?”
僵弃疾苦笑一声,道:“我?我若功夫厉害,就不会躺在这张病榻上犹如肉俎,任人宰割了。纵使加上我也没有,依然打不过独尊大帝。”
我听他这么盛赞独尊大帝,虽知这是事实,心里仍满不是滋味,道:“所以你要和帝国结盟?”
僵弃疾叹道:“若是我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我一旦不与帝国合作,独尊大帝很快就会率师击破阴都,那样我尸国七八亿人口便得遭殃了。”
我失望得几乎要哭出来,心中叫道:“爹,我对不起你,非但无法说服僵弃疾,还被人追得东躲西藏,更不知司空大叔、廖大人怎样了?”
僵弃疾双目紧盯着我的脸,道:“岳公子,你已知道答案,可以走了。”
我望着他,道:“我走了,你怎么办?如果你坚不说出镜胶秘密,羽太子当真会对你置之不理吗?”
僵弃疾又躺了下来,道:“你已知道我欲与帝国结盟,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走吧!”
我道:“不行!我拼了性命,也要救你出去,请医生治好你的病。”
僵弃疾嘴角浮起一丝不为我察觉的笑容,道:“傻孩子,你再不走,羽太子马上就会带人来,那时你想逃都逃不出去了。”
我忽地灵机一动,道:“我适才将真气输入你体内,你工夫不大便可以说话了。我再依法施为,你的精神越来越好,便可站立大庭广众之间,你是尸国的总理,人人都听你的,那样羽太子便不敢不替你治病了。”
僵弃疾道:“办法虽好,就怕来不及了。岳钝你可要明白,每输出一分真气,你的力气便会减弱一分,待会儿和羽太子打起来,你会吃亏的。”
我摇摇头,道:“我怎可为了一己之私而见死不救?老人家,你请躺好。”
说着,握住他双手,再次输入真气。
僵弃疾大声说道:“我已说过不会和机器结盟,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你……你……咳,咳!”猛咳之下,一大口腥臭的黑痰落到地上。
我急忙伸出脚来,以脚底擦去黑痰,笑道:“救人归救人,结盟是结盟,那是两码事。”
随着我把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僵弃疾枯黄的脸上逐渐有了红润,有了光泽,腰板也挺直了,久久凝视我的眼睛渐渐潮湿,隐有泪光闪烁。
起始,我的手心好像有了汗水,但浑没在意,以为这是僵弃疾流下来的,后来水渍渐多,一滴滴滴了下来,而且挟着扑鼻的腥臭,不由松开手来,但见地下积了一大滩黑水,大叫道:“啊哟,这是怎么回事?”
僵弃疾脸现无比震骇之色,道:“岳公子,你到底修习了何种神功,竟可吸出我体内的毒质?”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道:“你体内哪来的毒质?”
僵弃疾道:“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
我不好意思地道:“老人家,不,僵总理,你不明白,我这个人向来脑筋迟钝,所以才叫岳钝。”
僵弃疾长长一叹,道:“我……”
我面色突变,道:“羽太子又来了!”
僵弃疾悲叹道:“看来他这次是放不过我了。”
我道:“这可如何是好?你有哪个喜欢的太子,或是心腹大臣,我把你抱到他们那儿。”
僵弃疾心想:“这是个敦厚善良的孩子,不惜把珍贵无比、深厚无比、神奇无比的真气输入他人体内,危难当头,仍先替他人着想。”
他摇了一下头,道:“岳公子,你躲到屋顶上,由我来应付羽太子。若非我呼喊,你绝不要露面。”
我迟疑地道:“万一你有事,我岂非抢救不及?”
僵弃疾道:“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
这一喝大具威严,我无奈之下,只得从侧窗中跃出,然后隐伏屋顶。
只听得“砰”的一声,似乎僵弃疾从床榻上滚落下来。
我想掠下去探看,但想起僵弃疾的叮嘱,强行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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