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户射入,洒在我身上,也洒满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岳战脸上。
我的伤势正在迅速恢复之中,可肌肤依然焦黑,这令我大为苦恼。
倘若当真无法转变过来,那可难看死了。
皮埃罗阿姨曾安慰我,说即使皮肤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吐焰国的人都是黑皮肤,在那里,谁的皮肤最黑最亮,便属于最美。
话虽如此,我的心里仍不愿意接受自己变成黑人,毕竟我是非正常地由黄变黑呀!
两天前,我到了独尊大帝、无情先生交手的那个地方,花了几个时辰,终找着了安然无损的《润妍日记》。
父亲的伤势仍较为严重,不过已能像常人那样行动,现下他已睡着,眉头仍然紧紧皱起。
以他的个性,必不是忧虑内伤何时痊合,而是担心帝国军队乘机侵袭“尘净关”。
突然之间,我心生警兆,喝道:“谁?”
岳战立即惊醒。
无情先生飘然而入。
我乍见无情先生,圣经神功受到强烈刺激,疾弹而起,护住岳战。
直觉告诉我,眼前的无情先生对我敌意大减,远远不及在无人岛上时那么霸气,那么可怕,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屋外一点异状没有。
显示“尘净关”虽高手云集,依然没有一人发现无情先生潜入了元帅和元帅之子的病房。
门外的五百名精锐战士听到我那声断喝,居然也没有一点动静。
岳战察觉出了大不寻常之处,瞪着无情先生,问道:“阁下是谁?”
我抢着说道:“他便是无情先生!”
岳战动容道:“无情先生?”
无情先生面无表情地道:“幸会,幸会。”
我双拳紧握,充满敌意地道:“无情先生,你来干什么?”
无情先生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竟以这种方式对等我?”
我想起他杀死古精灵手下八女的残忍无情,以及骂我是“小杂种”的不可理喻,怒道:“你何时救过我的命?”
无情先生冷冷地道:“前日你被独尊大帝一拳从峰巅打落地下,倘非我及时现身,你早见阎王了。”
我哼了一声,道:“你只不过想乘独尊大帝杀我之际偷袭独尊大帝,绝非为了救我。”
无情先生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岳战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无情先生,嘴里却对我道:“钝儿,不得这样对待客人!”
我涨红了脸,道:“爹,他算是什么客人?他……他还骂我……”
岳战不理我说什么,接着我的话道:“我可以担保,无情先生此行,决无恶意。”
无情先生傲然道:“不错,若我想杀二位,你们早横尸就地了。”
他略微一顿,道:“我有一个特大的喜讯要告之你们。”
岳战疑惑地道:“特大喜讯?”
无情先生一字一顿地道:“独尊大帝已被我杀死了!”
此言一出,我和父亲都震呆了。
父亲心中想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已惊骇得脑中一片空白。
来自“宇宙之心”的独尊大帝竟然死了!
外星人也会死!
假如这个讯息出自别人之口,我一定对此真实性深表怀疑,可说这话的是比独尊大帝还要诡秘莫测的无情先生,便不由得我不信了。
无情先生又道:“另有一个寻常之极的喜讯告诉你们:来‘尘净关’之前,精擅地狱门‘游魂’之术的虚莫测已被我打伤,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植物人。”
岳战又惊又喜地道:“此话当真?”
无情先生道:“我无情先生向来不打诳语,岳元帅若不相信,可立即率领盟军北下,如今日不落帝国没了独尊大帝,没了虚莫测,连独尊城亦被毁成废墟,谁还能抵挡名震天下的战神?”
我不禁又骇了一跳,道:“独尊城成了废墟?”
无情先生道:“个中详情,恕我无可奉告。”
他目光一转,盯在我身上,道:“请岳公子暂避一下,我想以绝高内力替令尊迅速疗愈伤势。”
我大声道:“这可不行……”
岳战洒然一笑,道:“钝儿,你无须怀疑无情先生的诚意,我已说了,他要杀我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大不服气,暗忖:“这可不一定!”
岳战见我不肯走,又道:“钝儿,请暂避一下。”
我见父亲心意已决,不禁佩服他的勇气、胆识,担心他上了无情先生的当,道:“爹,你可要小心!”
大步走出门去。
不出我所料,负责护卫我们安全的五百名精锐战士个个如泥塑木雕,眼珠子仍骨碌碌转动,显然还活着。
房门合闭。
我虽可以以元神窥视无情先生和父亲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绝不会这样做,当下伸出手掌,在一名战士肩头拍了一下,希冀能解开被封穴道。
以我目下的功力,解穴已属小儿科,可一拍之下,那战士纹丝不动。
又拍两掌,仍是如此。
我这才明白他们被无情先生以特殊手法制住,一时没了主意。
蓦然,屋里传出岳战“啊”的一声大叫。
我大惊之下,撞门而入。
父亲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双目神光电闪,果如无情先生所言,他的伤势已痊愈。
无情先生已不见踪影。
同时,数十名战士冲入屋来,叫道:“岳元帅!”“岳公子!”“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暗自惕然:“无情先生当真身手莫测,既在我眼皮底下来无影去无踪,又解开五百名战士的封禁,他……他为什么好像由坏人变成了好人?”
想起他往日的所作所为,更是不解:“无情先生亟欲得到掌上宇宙,现下怎么又对我和父亲‘关心’起来了?我清楚地记得,在无人岛上时,他发现夺得的是假的掌上宇宙时,气极败坏,并对我说‘原来你那该死的外公竟拿假的掌上宇宙骗我’,不知他与外公又是什么关系?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岳战微微一笑,道:“我和岳公子都很好。”
随即,他大声吩咐:“给我聚集徐国师、僵总督等将领,立即征伐日不落帝国!”
一炷香时分之后,岳战亲率一百万盟军杀出“尘净关”,如一阵狂飙席卷帝国境地。
不出无情先生所料,虚莫测突然之间变成植物人,众将惊恐万状。
恐惧的气氛蔓延到了每一个士兵心中。
待得盟军袭至,他们一触即溃。
岳战、司空大胜等人纵马驰骋,左冲右突,指东杀西,如入无人之境。
帝国将士自相践踏,死者大半。
一役下来,盟军斩首三十万,垒尸二十里。
虚莫测亦被乱马踏死,尸体为盟军所得。
岳战顾念虚莫测乃帝国忠良之臣,与之又曾同殿称臣,于是加以厚葬,泪洒棺椁。
无论是盟军,还是帝国之人闻知,尽皆感叹。
盟军乘胜挥军北上。
此时,独尊大帝的死讯几已传遍日不落帝国每一寸土地,虽有人不相信,但再也没有人见着独尊大帝,独尊城变成废墟亦是事实,帝国数百支军队亦失去总指挥,各自为政,自帝国成立以来,情况从没有如此之混乱。
岳战宣告:盟军征伐帝国,上合天意,下应民心,凡降者不杀!盟军只是把独尊大帝这个暴政连根拔掉,绝不惊扰帝国百姓!
独尊大帝在世时,群臣、百姓对他的暴虐敢怒而不敢言,现在得悉独尊大帝已死,盟军一至,他们大多顺风而降,争献城池,百姓更是焚香遮道,一片欢腾。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即使有负隅顽抗的帝国将士,也根本阻挡不住盟军的破竹之势。
只不过短短一年之间,帝国的土地几乎都飘扬着盟军旌旗。
由于帝国与运日、尸国、机器结怨甚深,再者前日双方屡次开仗,盟军死伤惨重,一旦击败抵抗的帝国将士,盟军入城之后,往往违反军纪,肆意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对每一个帝国人都不留活口。
令我和岳战、司空大胜大为忧虑的是随着盟军获得节节胜利,诸多运日、尸国将领对军令阳奉阴违,抢夺来的金银珠宝尽皆据为己有。
有时双方为争夺一个女人、一座藏宝库,大打出手,丧了很多人命。
徐永贵、僵直屡禁不止。
这些将领振振有词:他们虽加入盟军,但只是暂时的,现在已把帝国消灭,盟军的使命已也完成,岳战也不再是他们的元帅。
更甚者他们以为消灭帝国是盟军的功劳,帝国的土地,他们也有份,各自划分地盘,不许他国士兵入内。
不可思议的是以阿卜杜拉为首的若干机器将领也不服岳战的领导,口口声声说他们是监军铁烈火的人马,他们这样做,是奉了监军的命令,岳元帅若有疑问,可问监军大人。
铁烈火早去无敌城疗伤,岳战如何问去?
僵直向来不与政事,此次他能得到这么多将士支持已难能可贵,有些将领为了私欲,不听他的命令尚有情可原。
可徐永贵做了几十年的运日国师,权势薰天,说他约束不住手下将士简直是弥天大谎。
我甚至怀疑,运日将士这么做,乃受徐永贵暗中指使。
倘若命令来自第五乘驾,问题将更为复杂。
长此下去,盟军名虽存,实已亡矣!岳战的权威亦将丧失殆尽!
我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乱走。
盟军初征时,我还对他们抱有好感,对人类最终实现永久和平也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刻下,我已深深地失望了。
记不得有多少天了,我都没有跟随众将领接受纳降者,或者攻陷城池。
整日生活中喧嚣、血腥、屠杀、阿谀奉承中,我倍加怀念在南极的那段日子,宁静、友爱!
不知不觉,走出了百余里。
前方是一座大城,帝国的大旗正被换上盟军旗幡,队队盟军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地驰入。
我暗叹一声,拨马便走。
没走没远,城中传来阵阵惊城动地惨叫声。
我大吃一惊:“难道盟军又在实施大屠杀?爹又已下了严禁屠城之令,难道他们仍置若罔闻?若当真如此,我务必要制止!”
双腿一夹,纵骑奔去。
守门军士识得我,立即放行。
到了城内的一处广场上,但见约有七八万帝国百姓被双手反缚,排成数十行。
在广场四周,站立着密密麻麻的机器战士,人数至少是百姓的一倍。
阿卜杜拉站在百姓对面,随着他一声令下,众战士乱弩齐发,一排排的百姓中箭倒下。
阿卜杜拉号令又变,万余名战士提着刀斧,举着枪矛,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展开屠杀。
帝国百姓虽欲以死反抗,怎奈手足被捆绑,即使挣脱开来,也手无寸铁,如何能抵得过如狼似虎的机器战士?
在广场的东角,上千名战士正对稍有姿色的帝国女子实施集体强奸。
另有两千多名女子等待着同样的命运!
狂叫、淫笑、惨呼、狂吼、骨头断裂、鲜血飞溅……多种声音混杂一起,铁石人亦将掩耳。
无论是机器,还是运日、尸国将士,他们在做伤天害理之事时,大多避着岳战。
我对此类事件也仅是耳闻,从未亲眼目睹,有时看到了,规模也远没有如此之甚!
所以当我当到大广场上的惨景,血管中的鲜血“呼”的一下子燃烧起来,振臂高呼道:“住手!”
这一声声震天地,众战士俱是一怔。
阿卜杜拉倚恃铁烈火,连岳战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我,冷笑几声,道:“岳公子,这儿没你的事,从哪里来,你便回到哪里去!”
我跃下马来,指着众百姓,大声叫道:“他们犯了何罪,你要如此大加杀戮?”
阿卜杜拉道:“他们窝藏贼军,便是犯了死罪!”
数十名帝国百姓叫道:“守卫城池的大将早率军士投降了,哪来的贼军?”
又有人悲愤地道:“盟军说过只要是归降的将士、百姓,都一概不杀,早知如此,我们死也不会归降!”
我又指向广场东角惨遭蹂躏的大批女子,怒气冲冲地道:“她们都是柔弱女子,又犯了何罪?”
阿卜杜拉道:“机器战士出征一年有余,玩玩女人有什么大不了?倘若解决不了战士们的性饥饿问题,说不定还会闹哗变哩。”
铁烈火任监军之时,曾把近二十万隶属自己统领的战士带来,这些人和阿卜杜拉一样,自恃是大王子亲兵,压根儿没瞧得起我这个元帅之子,听了阿卜杜拉之言,轰然大笑。
阿卜杜拉瞥了我一眼,闪动着怨恨的光芒,道:“我等乃大王子亲兵,根本不在岳元帅管辖范围,岳公子此举亦属多管闲事,请离开吧!”
我道:“你们既随盟军出征,便得接受元帅军令。你们这样做,乃违抗军令!”
阿卜杜拉再也不望我,挥手命令道:“继续杀!继续玩吧!”
众战士远征帝国,日子艰苦自不必说,而且打起仗来,脑袋能否保得住都很难说,压抑得久了,心理失控,常以屠杀、奸淫为乐,阿卜杜拉命令一出,他们便凛遵不误。
“啊!?
一名女子惨叫一声,再也没有声息。
一人道:“死了!”
又一人狂笑道:“死了便死了!再换一个!”
一具裸体女尸被扔将过来,下身一片血污,双目圆瞪,含恨九泉。
另一个女子又被粗暴地拉了过去。
广场之上,杀戮再次开始。
两三百具尸体中,有一个是妇人,她的儿子因年纪较小,机器战士“网开一面”,没有绑住他的手脚,当长刀砍来时,他惊惧极了,伸出双手,牢牢抱住母亲的腰,凄声大叫:“娘,娘──!”
一声未已,刀光一闪,母子二人分为四段,儿子的手臂仍死死抱着母亲的腰!
我直瞧得须发直竖,目眦欲裂,冲到阿卜杜拉近前,叫道:“你快命令他们停手!”
阿卜杜拉侧睨着我,狂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对我指手划脚?继续杀,别理他!”
我眼见迁延片刻,便有数百名帝国百姓倒在机器战士的刀斧枪矛之下,不禁双目赤红,冲入众战士之中,双掌连挥,只听得“啪啪啪啪”响声不绝,二三十人飞出数十丈外,筋断骨折,死于非命。
其余战士骇然退后。
施暴之人也不禁站起身来。
二十几万人的目光齐聚我和阿卜杜拉身上。
我面向众战士,声音颤抖,悲愤地说道:“帝国百姓犯了什么罪,你要如此惩罚他们?如果是帝国军队侵入机器,肆意屠杀你们的父母兄弟、污辱你们的妻女姐妹,难道你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开心?”
众战士如受当头棒喝,大多垂首不语,只有少数人不以为然。
阿卜杜拉恼羞成怒,从卫士手里接过太皓铲,厉声道:“岳钝,你杀死我士兵,我念在岳战面子上,不再追究,但你得立即给我滚蛋!”
血水已河渠般漫过了我的双脚。
我戟指阿卜杜拉,喝道:“元帅早已严禁屠城以奸淫妇女,而你依然我行我素,当真是个罪魁祸首!刻下我要把你生擒活捉,依军法处置!”
阿卜杜拉不怒反笑,道:“连你的老子都不敢这么说,就凭你?哼!”
眼看我**评矗┎哦穹纾毙叵础**我气愤到了极点,手掌一横,意欲硬接太皓铲。
阿卜杜拉自恃乃驰聘沙场的名将,焉将我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暗喜道:“不知死活的畜生,敢来接老子的兵器!”
他脚下忽地迅速移动,使了着“移形换位”,这一式看似简直,此刻却非常实用,眨眼间便到了我身后。
我内力虽浑厚无匹,却欠缺临阵应变的经验,耳中传入一声巨响,肩头已被铲头重重击中。
阿卜杜拉满拟这一铲可把我打趴下,不意铲头甫触肩头,立被一股暗劲卸开,百分之九十九的力道落了空。
虽有百分之一的力道,我仍痛得大吃一惊,反手抓住铲柄,猛力抖动。
阿卜杜拉怎会让兵器脱手,运劲回夺。
他舍弃精妙的招数、狠毒的心计,却来跟我较力,无异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我一抖之下,力逾千钧,见阿卜杜拉仍把太皓铲抓得紧紧的,再次潜用力量。
我激愤中运出圣经神功,实在非同小可,阿卜杜拉如何禁受得住,太皓铲立即脱手。
他若要及时避开倒也罢了,偏生认为当着众手下的面失去兵器乃奇耻大辱,双手疾探,来抓太皓铲。
阿卜杜拉的手指虽抓住了铲柄,却全身恍如触电,立被弹开。
太皓铲却不长眼睛,以山洪暴发之势撞上主人的胸膛,“蓬”,阿卜杜拉大象一般的腰肢从中断裂,血水喷得附近的战士满脸都是。
众战士齐声惊呼,随又鸦雀无声。
我虽无意击杀阿卜杜拉,却丝毫没有悔意,道:“马上放了这些父老乡亲!倘若再有谁滥杀无辜,我绝不轻饶!”
众战士眼看阿卜杜拉已死,我的武功又如此之高,他们谁也不敢替主人报仇,兼且我横眉立目,杀气纵横,脸上、身上肌肤焦黑,仿佛煞神降世,他们不由自主心生畏惧,当下有人跑上前去,割开百姓的束缚。
众战士见我不再说什么,遂一哄而散。
劫后余生的百姓跪了一地,叩谢我救命之恩,失去亲人的则嚎啕大哭,血泪俱下。
我的胸中犹似压着一块巨石,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黯然骑马离开。
出得城来,各种喧杂的声音逐渐远去,我被冷风一吹,头脑冷静下来,想道:“我擅杀大将,不知爹会不会砍我的头?
若真如此,但愿能够唤醒众将士良知,换来亿万帝国百姓的性命。”
到了帅帐,却发现门前横着六具尸体,帐内气氛肃杀,岳战阴沉着脸,众将噤若寒蝉。
我赶紧一声不吭地站好。
只听得岳战手持虎符军令,低沉着嗓音道:“只要我一天是盟军元帅,尔等便得听我之令!自今以后,若还有违反军纪者,一律杀无赦!”
他转过头来,紧紧盯住我的脸,问道:“听说你杀死了阿卜杜拉?”
我不由觉得头皮有点发麻,道:“他……他指挥手下杀戮……”
岳战一挥手,制止我说下去,道:“这些事,阿卜杜拉的手下已跟我回禀了。你做得很对,像阿卜杜拉这种人,就是有一百个,也得统统杀了!”
皮埃罗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岳战道:“皮埃罗准将,我明白祢的意思:阿卜杜拉乃大王子的心爱战将,杀了他,我父子回去恐难善后。你们都放心,岳家父子既然做了,便一力承担,与尔等无涉。”
司空大胜踏前两步,道:“岳元帅乃依军法行事,大王子若以此事与元帅为难,我司空大胜第一个不服!”
诸多将领纷纷附和。
岳战又问我:“你可知门前死者所犯何罪?”
我道:“他们应是犯了军纪。”
岳战点点头,道:“正是!六人分别来自运日、尸国、机器,或带头淫辱妇人,或纵容手下行凶,或为争夺财宝与对方拼杀,本帅闻之,立斩不赦!”
他目扫众将,道:“希望各位切勿把本帅之言当作耳边风,好自为之!散帐!”
盟军此时虽出现分裂之势,但因仍未全面征服帝国,是以岳战斩杀数名违纪将领,非但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反而军令一下,无不凛服。
帝国百姓逃脱大难,咸感岳家父子之恩。
五个月后,盟军主力进入独尊城。
在此之前,徐永贵、僵直所率军队也扫荡了独尊大帝的余孽。
至此,日不落帝国在世界版图彻底消失!
然而,若说独尊大帝势力荡然无存尚为时过早,据悉,公主香格里拉秉承父皇遗志,招集残部,退隐绝秘之处,誓与盟军血战到底,直至兴复日不落帝国!
当盟军浩浩荡荡进入早化为废墟的独尊城,我和父亲感慨万分,热泪滚滚。
其时,独尊大帝、教父交手,致使世界第一繁华大都独尊城遭受从前未有的毁灭,侥幸生还之人均以为天神震怒,大多争先恐后地逃离,胆子较大的则把亲人的尸体从瓦砾墙垣下挖出来埋葬,很少人敢到王宫探个究竟。
因此,王宫毁灭时的原貌基本被保留了下来。
岳战、我以及其他进入王宫的人都被出现在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焦黑而隐呈绿苔颜色、凹陷三十丈的土地,两条长达十五里、宽十丈深七丈的深坑,化为粉末的宫殿,看不到死者残存的肢体、衣物……
一根高竿高插焦土中,竿上系着几块乌黑如墨、亮逾明镜,类似肉类的东西,还有一封信。
大家都明白,焦黑之色乃独尊大帝拳力所致,这一点,可由我至今仍未恢复本色的肌肤可作佐证。
独尊大帝到底与何人动武,才能造成如许之大的毁灭?
可这里哪来的高竿?
众军士生恐这是独尊大帝生前安排下的陷阱,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我请示道:“爹,请让孩儿去看看!”
岳战道:“那仅仅是一根高竿而已,绝无其它玄虚。不过,那几块肉淬满剧毒,你可要小心。”
我道:“我不信它比鸩毒还厉害。”
岳战失笑道:“这倒不错。”
我走近前去,一眼望去,身躯为之大震。
皮埃罗关切地道:“钝儿,你看到了什么?”
我颤声道:“这封信……这封信是香格里拉公主写给我的,我识得她的笔迹,封皮上写道:信呈岳钝岳公子。”
皮埃罗道:“既是写给你的,你便应该瞧瞧。”
我取下信来,不欲在众人目下拆阅,收纳怀中。
岳战沉声道:“眼前的一切太令人震惊,太不可思议了!
我几乎怀疑自己置身梦境之中。”
其他人亦有同感。
岳战双眉紧锁,道:“王宫虽毁,说不定可以从中发现些重要线索!”
他说到做到,踏遍王宫每一寸土地,有时捏起一撮粉末也要沉思大半天。
他的眼睛深处,露出了疑惑、愤怒,还有言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过了很久很久,岳战面色缓和下来,走到我身前,问道:“那封信你看了?”
我道:“没有。”
岳战道:“香格里拉现下已成为盟军的敌人,信中内容绝不会涉及儿女私情,你不妨把它当众读出来,免得大家糊里糊涂的。”
我暗想:“此乃私人信件,爹为何叫我当众读出来?”
略一思忖,便即恍然:这虽是香格里拉写给我的信件,内容应该不涉军政大事,但其他将士却不会这么想,若我把信私藏了,定会引起众人猜疑。
我无可奈何,只得取出信件,抽出信笺,轻轻读道:“岳公子:父皇之死、日不落帝国之崩溃,皆你和岳战之罪,我香格里拉有生之日,断不会忘此国恨家仇!岳公子,你一定见到了高竿上所悬的五块黑肉,那是王宫之内唯一的幸存物,你若仍不忘你我昔日情谊,便吃了它罢,那样我对你的恨意或许会减弱一些。你若不吃,唉,我也没有办法,日后相见,将永成陌人。”
岳战一直在仔细地听着,听到这里,问道:“下面怎么说?”
我道:“没有了。”
岳战接过信来,迅速阅了一遍,又传与其他将领。
诸人看了,顿释心中疑窦。
岳战环视众人,道:“你们怎样看待这封信?”
胡四姐不屑地道:“香格里拉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连独尊大帝都被盟军逼死,就凭她一个黄毛丫头,领着一些残兵败军,也想与盟军相抗,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皮埃罗瞅了黑肉一眼,道:“若说那黑肉是王宫唯一幸存之物,我绝不相信。据我猜测,这只是香格里拉故弄玄虚,引起我等好奇,真正的用意是骗得岳公子吃了毒肉毒发身亡,她便少了一个劲敌了。”
众人大多同意她的观点。
王宫被毁得如此触目惊心,那块黑肉再坚实,也硬不过钢铁,如何不会化为粉末?
不过,香格里拉若想以此毒杀岳钝,想法未免太天真和简单了。
他们自不知晓,黑肉非同一般,乃当今之世绝无仅有的唐僧肉,只不过被香格里拉下了毒,才变得如此难看。
岳战问我道:“你相信那是毒肉吗?”
我点点头。
岳战苦笑道:“可你还会吃下去,对不对?”
我又点点头。
众人一片哗然。
岳战叹道:“知子莫若父也!我这个儿子一来不怕剧毒,二来心中始终对香格里拉公主怀有美好而微妙的情感,所以明知吃下去后果难以预料,他还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我的眼前浮现出昔日香格里拉对我的款款深情,以及在尸国以绣花针射出并引爆我的心脏,还有那诡异邪恶的眼神,不禁又是甜蜜又是悲苦,摘下一块黑肉,便要往嘴里塞。
众将齐叫:“岳公子,吃不得!”
我凄然道:“假如这肉上之毒比鸩毒还要厉害,我只得认命。”
皮埃罗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叫道:“香格里拉若没有把握,便不会这样做了!钝儿,你千万不能吃!”
我见她情急之下,泪花闪烁,颇为感动,道:“皮阿姨,祢不知道……我不想公主这么憎恶我,我吃了毒肉,她的心情便会好一些。”
皮埃罗瞪视着岳战,道:“你的儿子要去寻死,你怎无动于衷?”
岳战面现苦笑,道:“他已经长大了,有权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
皮埃罗瞪了瞪岳战,又望了望我,终于松开了手。
我把染上剧毒的唐僧肉塞入嘴里,使劲咀嚼几口,一下子咽了。
岳战话虽说得轻松,头上却紧张得冒出了冷汗,道:“怎样?”
我展颜一笑,道:“这肉看起来可怕,其实挺香的,真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须臾间,另外四块唐僧毒肉也进了我肚里。
我正回味不已,猛然腹内绞痛,不由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涌上。
皮埃罗眼泪都急下来了,忍不住呵斥岳战:“钝儿若死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此时,她已把自己当作我的母亲了。
只有母亲,才会有这种语气。
岳战的面色也变了,连声说道:“钝儿,你快运气逼毒,别慌,别慌!”
以我那鸩毒都奈何不了的身躯,吃了唐僧毒肉后也疼痛了近半个时辰,方才渐渐止住。
众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皮埃罗把我搂在怀里,掏出手绢,不住替我擦汗,欢喜得泪水涟涟。
她真情流露,慈怜无限,岳战也不好说什么。
胡四姐上前一脚,把那根高竿踢成数断,骂道:“香格里拉,祢的心肠忒地狠毒,若非岳公子体质大异常人,已被祢毒死了!”
忽听得皮埃罗叫道:“钝儿,你……你怎么了?”
众人听她叫得惶急,以为我又发生不测之变,刚放下的心又蹦了起来。
我一头雾水,道:“我……我没什么呀?”
皮埃罗大瞪着两眼,道:“你的脸如何……如何变得白了?”
围近我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由我眉心印堂穴开始,本已焦黑的肌肤逐渐变白,范围也逐渐扩大。
皮埃罗生性爱美,随身总带着镜子,当下掏将出来,让我自个儿观瞧。
只不过片刻之间,我脸上的焦黑之色尽皆不见,变得晶莹如玉,闪动着柔和而动人的光泽。
我不禁瞧得呆了,道:“奇怪,奇怪!咦,我的脖子也变得白了,又到肩头了……”
皮埃罗兴奋地道:“钝儿,你把衣裤都脱了,让我瞧瞧你是否全身都变白。”
我不好意思地道:“皮阿姨,这……这恐怕不太好吧?”
皮埃罗醒觉过来,面色微红,道:“对,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能……嘻嘻,你们都让开,让钝儿到大帐内,假若他全身都变得如此好看,我才出来告诉大家。”
我也对皮肤的变化大惑不解,急匆匆地进入大帐,岳战、司空大胜等十几名大将都紧随其后。
其他人只得站在帐外静候消息。
因皮埃罗亦在帐内,我虽手拿衣带,却怎么也不敢解开。
皮埃罗不耐烦了,欺近身来,帮我解衣带,斥道:“我的年纪,足以做你的娘了,你还有什么难为情?”
我抗拒不得,只得从命。
很快,我便赤条条了。
奇异之事仍在发生之中,我的颈背、胸腹已变得玉一般光滑润泽。最后,到了我腿脚。
至此,我恍若脱胎换骨,不仅形貌大变,俨然玉树临风、翩翩浊世之佳公子,由于肌肤光泽的缘故,气质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挺拔、洒脱,更带着说不出的神秘之感。
包括我父亲之内,大家都瞧得呆了。
我照着镜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声道:“这是我吗?爹,你看这是不是我?皮阿姨,司空大叔,我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岳战用力拍了我几下,道:“钝儿,你是否有不适之感?”
我道:“没有。”
皮埃罗白了他一眼,嗔道:“难道你希望他有不适之感吗?钝儿,快把衣服穿好,让众军士好好瞧瞧你这个美男子。”
岳战对这个大胆任性的“机器一枝花”也无可奈何,见大家均以暖昧的眼光望着自己,不由浮出几丝苦笑。
我出得帐外,盟军士兵无不惊骇欲倒。
对我的这个惊人变化,数十万人议论纷纷,说法多不相同。
其中最离谱的说法是香格里拉仍对我一往深情,是以特地以这块神奇的黑肉来考验我,结果不负她所望,我吃了之后,变成了千古罕见的美少年。
以岳战之广见博识,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香格里拉深知我的性情,必会吃下那五块唐僧毒肉。
她虽料到我不会被毒死,但在我身上发生的变化,亦是她始料不及的。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圣经、鸩毒。
那一天,香格里拉反手一掌,把便长生鼎打碎,掌上的剧毒,立即把唐僧肉染得乌黑。
以独尊大帝之功力,也不会食用唐僧肉,可见毒性如何之厉害了。
肉毒虽甚,却仍不及鸩毒。
这便是我能化解鸩毒的原因。
其实这唐僧肉不仅有长生不老、增强功力之效,还有美容的神奇效果。
一般人吃了唐僧肉,只会变得皮肤如婴儿般娇嫩而已,可我因修习了圣高无上的圣经,发生异变,又适逢原有肌肤被独尊大帝的塞天充地拳击得变成焦黑,所以新旧肌肤迅速更替,使我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现下,我因服唐僧肉之故,功力又得突飞猛进,只是仍不知道罢了。
岳战目光深远,居安思危,他认为香格里拉绝不是想要我吞食毒肉那么简单,这其中必定另有不为人知的深意,可惜,他猜不出来。
日不落帝国虽然彻底地土崩瓦解,可盟军的事情远未结束。
两三个月后,徐永贵、僵直也率部抵达独尊大帝原址,与岳战会合。
第五乘驾已对徐永贵颁下圣旨,说攻克日不落帝国非机器一国之力,乃盟军之功劳,所以日不落帝国的土地绝不能让机器所独占,应由机器、尸国、运日三国共分。
圣旨既下,徐永贵更加理直气壮。
僵直虽不愿这么做,但迫于众将领的压力,也只得和运日持相同的观点。
岳战作不了主,又请示国王铁无敌。
铁无敌颁下旨来,原则上同意运日、尸国的意见,但若非机器支援,运日早已亡国,接着便该轮到尸国;日不落帝国之所以这么快灭亡,机器应占首功,因此机器国所占的土地应该最大最多。
经过马拉松式的谈判,以及艰难地讨价还价,他们终达成共识,把原来的日不落帝国划为三大块,分由三国统治。
具有战略意义、象征意义的独尊城,归机器国所有。
消息传出,三国皆大欢喜,举国欢腾,虽然美中不足。
原先的帝国百姓却喜中有忧,喜的是终于推翻了独尊大帝那个暴政,忧的是又迎来了新的君王,谁敢保证新君会仁厚爱民?
他们心底都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愿望:除非让岳战或岳钝做皇帝,老百姓才真正能够过上好日子!
僵直虽然拥有了足以与尸国相等的疆域,且经过扩召,士兵已达三百万之众,可接下来的事实却是令他不寒而栗的:和大哥羽太子决一生死!
日不落帝国灭了,独尊大帝死了,我却没有一点喜悦,相反,为人类难不满足的欲望而厌倦,甚至恐惧!
在欲望的驱使下,人类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我的相貌虽发出了神奇的变化,心理却丝毫未变。
有一点,令我大为高兴,时间已过去了一年多,就便是说,鸩毒真的已威胁不了我的生命。
圣姐姐、灵儿,她们如果听到我至今仍活着的讯息,不知会多么高兴?
特别是灵儿,她会马不停蹄地赶来与我相会。
南极仙翁,现下还好吗?
吃吃吃,是否还想偷盗《润妍日记》?
吃吃吃到底是什么人,他因何对《润妍日记》产生浓郁的兴趣,时历一年有余,愈增我的好奇之心。
夜月,她不知又在哪里?
还有下落不明的香格里拉……
我虽庆幸逃过了鸩毒之劫,心情仍如天上愈积愈厚的阴云一样,怎么也开朗不起来。
适才无敌城来了钦使,宣召父亲急速返回,独尊大帝暂由司空大胜镇守。
回了无敌城,又得面对敌意难消的乐王,仇隙加深的铁烈火,另有光头美女乐飞飞,说心里话,我不想看到他们。
我的心早飞到了南极,那片神奇而又宁静的土地。
我正胡思乱想间,一名机器战士急来禀告:“岳公子,元帅请你赶快回独尊城。”
我一愣,道:“何事这么急?”
那战士道:“阴谐国的使者到了,元帅急着要见你,恐怕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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