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过头,李哲发现那名昆仑青年张牙舞爪地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其人张狂大笑:“哈哈哈……那老家伙终于死了,真是太好了!”
心知不是此人对手,李哲脸色一变,抱起严猛的尸体便欲逃命。
未待他起身,一股冰冷的剑气便笼罩全身,感觉到那凌厉的杀机,心知若有异动定会招来毁灭性的打击,李哲弯着腰,一动不动,冷汗不知不觉中已布满额头。
想不到这昆仑青年居然比之前厉害了两倍还不止,而且,根本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疑云满布李哲心间。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别奇怪,”那青年哈哈大,“你没听说‘天剑’有个‘隐组’吗?”
不待李哲回答,他径直道:“为了搜集武林各派的功夫,‘天剑’从小就培养了一批姿质极佳的弟子,然后,以各种方式打入武林各派,这些人就是‘隐组’。不巧的是,我也是其中一员。”
心知对方明知他不可能逃出其掌握才会透露这些资料,李哲恨得牙根发痒。因为,他的确没有逃走的机会。
那青年还在狂笑:“哈哈,赵自方死了,我马上就能恢复自由,现在,严猛、火蜞内丹都在我手中,我再把你交上去,哈哈哈哈!到时候,年轻一辈中还有谁能与我周齐争锋!哈哈哈……”
想到金色大道正向他铺开,他兴奋得不能自己。
这也是他失了分寸的原因!否则,以他隐忍的性格,怎么都不会轻易地在李哲面前表露他的身份。
狂笑一阵后,他沉声对李哲道:“现在,先把火蜞内丹交给我,然后,再把严猛教授给你的口诀背出来。”
李哲略一犹豫,周齐已悄然掠到他身后,长剑轻推,锐利的剑尖已入肉三分。
他厉喝道:“还不交出火蜞内丹?”
李哲无奈,扭头将手中的冰蚕袋递了过去。
看着这天下武林为之疯狂的火蜞内丹就在眼前,周齐禁不住全身一阵轻颤,满脸激动地伸出手来。
便在此时,他突然两眼乍瞪,现出惊惶至极的表情,示等李哲明白过来,他感觉到身边的空气猛地被抽空,紧接着,眼前迸出娇艳的红花,周齐头颅炸裂地飞撞到洞壁之上——裂胸拳击到头上的效果可比击中胸膛更要恐怖数分。
片刻后,那无头尸体才缓缓跌落。
无法置信地转过头,李哲发现原本已经“死”了的严猛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
“师傅,你没有死!”又惊又喜,他扑倒在他面前。
严猛微笑道:“‘天剑’的那名隐者早就躲在一旁了,我若不诈死,又怎能骗得他现身。”
看了欣喜万分的李哲一眼,他笑容一敛,正色道:“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不是因为徒儿的根骨与智慧都是上上之选吗……”话是这么说,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严猛没问时他还没想到,听对方这么一提,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干的那些事早被传遍天下,严猛又怎会不知道,若无另外的理由,就算他根骨再好,智慧再高,严猛也不会把一生绝学传与他这个“杀人狂魔”吧。
“你还算聪明!”严猛冷哼一声,“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他道:“你虽做事偏激,但心中正义感却并未泯灭,而且,为人极重感情,这些,都是为师极为欣赏的。若你真是那种冷酷无情、嗜血乱杀的‘恐怖分子’,就算你姿质再高一百倍,不用别人动手,为师的早就一掌把你打死了!”
说到这儿,已是声色皆厉,直听得李哲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看了满脸惶恐的李哲一眼,严猛换了个平和些的口气,道:“你虽然有滥杀无辜之嫌,但是,为师却正看中了你超强的破坏力。”
叹了口气,他续道:“自为师出道以来,死在为师手下的贪官恶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世间贪污腐败的现象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为师好长一段时间内都心灰意冷。”
“不过,”他定定地望向李哲,眼内有火苗闪动,“你的做法让为师眼前一亮,虽然杀人过多,但我估计,起码在一两年之内,这些草菅人命的大老爷们都会收敛不少——谁不怕再惹出这你这样的煞星呢!这也是南盟成立以来第一个被普通老百姓斗倒的内阁成员,其中的意义,比表面看起来可要重大得多呢!”
狂热火焰在眼内越燃越旺,严猛道:“为师一生中曾苦苦思索如何才能革除弊政、消灭腐败,可却一无所得,待看到你时,为师突然想通了。既然找不到清除弊病的办法,那不如强行破坏,哪儿有弊政就破坏到哪,哪儿有腐败就消灭到哪!无论他有多大的权力,无论他有多强的保护网,亦无论他是何种组织,一经发现,立即大张旗鼓地清除。只有存在这样一把剑,当权者才会有所顾忌,腐败才能收敛,这才是真正的‘天剑”应该做的事情。”
接着,他声音一敛,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无奈地轻叹:“直到,真正清明的社会制度出现!”
再次将目光投到李哲身上,那灼热的视线炙得李哲几乎呻吟出声。他道:“为师的计划就是让你打入‘天剑’内部!你要掌握‘天剑’人脉,联络天下志同道合的英雄豪杰,让‘天剑’成为真正的‘天剑’!”
李哲听得头都大了,以至居然没注意到严猛话语中对“天剑”的那份特殊感情,只是苦恼地道:“师傅,弟子的模样可是人人皆知呢,怎么可能打入天剑内部啊?”
严猛神秘一笑,道:“你放心,为师自有办法!”
接着,他取过李哲手中的冰蚕袋,低喝道:“张嘴!”
反手将火蜞内丹那剩余的一半汁液全挤进李哲口中,严猛沉喝一声,伸指抵住李哲后心,道:“守神静气,抱守元一!”说着,浑厚的内劲透体而入,带着李哲那细不可察的天然内息以预定轨道运行,待李哲熟悉气劲的运行轨迹后,这才缓缓将手指缩了回来,这就片刻功夫,他已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人也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十岁。
李哲早已过了修炼内功的最佳年龄,若按部就班地练功,想成为一流高手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为此,严猛才会不惜损耗真元以“夺天指”替他筑基。
也只有“夺天指”这种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王道神功才具有这等奇效,若换了其它功夫,劲道太小则达不到打通经脉的效果,稍大点的内息一涌入李哲未经任何锤炼的穴脉,保证让他经脉寸断,吐血而死。
李哲可想不到这些,随着对内息运行的熟练,他只觉一股热流在体内窜流不息,全身上下暖洋洋地说不出的受用。
正当他陶醉在这种感觉中时,服下的火蜞内丹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就如火苗开始燃烧般,灼热感从丹田涌现,由最初的平淡到接下来的尖锐,两者转换的过程几乎可以省略,然后,大火熊熊,越来越旺,李哲只觉小腹处如置着块熔岩,差点就痛得跳将起来。
好在运行的内息恰于此时再度回到丹田,就如在火上浇了桶水,李哲明显感觉到火焰小了一截,想不到内力还有这等妙用,他不由大喜,感觉再度摧动内劲运行。
刚一提气,他立即发觉不对,经过这段时间的运息,他的内力本有葡萄那么大小了,可是,现在却变得若有若无,好在他内力刚刚成型时便有过这种经验,于是不慌不忙,加紧摧动内息,果然不出所料,片刻后,立即有游离内息聚拢过来,它又渐渐成型。
于是,李哲体内就如抢险救火的场景一般。丹田内大火熊熊,而内息则是救火队,拼命将一桶桶水往里面倒,终于将火势慢慢控制。
李哲并不在他刚才其实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
要知道,其他人服用火蜞内丹都是起码有了点内力基础时的事,然后,再借用其三昧真火慢慢将体内真气慢慢炼化为精纯至先天。
可严猛却在李哲全无内力时喂其服下火蜞内丹,而且,唯恐药效不够,他还一口气将半份内丹都倒入李哲腹中,于是,没有内力压制的大量三昧真火便在李哲丹田内造起反来,好在严猛先前以绝顶神功替李哲打通了经脉,李哲又幸运地发现内力能压制过盛的三昧真火,而他练的又是天下第一等的奇功,内力生成速度极快,这才避免了真火焚身而亡。
不过,由于三昧真火在李哲丹田内熊熊燃烧,就如在那儿设了个小型的熔炉,所以,他所有的内力经过其锤炼后,尽皆转化为先天之气,等同于他天生练的就是先天真气,这比那些苦练一生都难以窥见先天之门的众多高手来说,他练功的起点不知要比他们高出了多少倍,就算比之其他服用过火蜞内丹,然后再苦苦锤炼内力的人来说,他练功的速度也相当于火箭式地飞跃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所以,李哲感觉到内息一进丹田后便立即“消失”其实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杂质尽去,全都转化为精纯至极的先天之气,只是由于其量过于微弱,他感觉不到而已。
严猛也没意识到他的误打误差居然创造出一个武学怪物,看到李哲的呼吸逐渐由急促转为平稳,表情也由痛苦转而轻松,他知道李哲情况已走上正轨,放心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将周齐的尸体提到李哲身边。
片刻后,李哲长吁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严猛那苍老了几十年的面容,他大吃一惊,促声道:“师傅,你怎么了?”
严猛平静得不似在谈及自身生死般,淡然道:“为师大限将至,今后,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
他之前对李哲说的话其实全是实情,只是,当时的他还能勉强支撑,可现在,再度运使“夺天指”后,他终于压制不住伤势,这就短短的几分钟,他已经感觉到内腑起了变化。
李哲顿时从习得神功的狂喜中重重跌落,悲呼道:“师傅……”
“你听我说!”严猛截口打断李哲的话,正色道,“为免你被人识破身份,除修炼内功的那条经脉外,为师要以特殊手法将你其它气脉全部封死,你将一直无法运使内力,直到有朝一日你的内劲强大到能自行冲破这道封锁。到那时,你也该有自保的实力了。不过,据为师估计,起码在五年之内你是冲不开气脉的。”
听严猛在此时都只是一心想着他,李哲禁不住又是一阵感动。
不待李哲开口,严猛又道:“现在,我就要帮你改变身份了!”
说着,伸手搭上李哲顶门天灵穴,另一支手则猛地将食指刺入周齐的尸体,他断喝一声:“移形换体!”
李哲只觉一股暖流沿着头顶灌注而下,接着,全身一阵奇痒。
不由自主地,他伸手在身体外乱抓。手刚挪动,只听全身骨骼噼呖啪啦一阵乱响,同时,他惊讶地发现,小臂上原本白晰的皮肤不知何时已变得黝黑。
“为师这招‘移形换体’是由‘夺天指’中幻化出的奇功,可以将一个人的躯体信息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虽不能让你与这名‘天剑’的隐者完全相象,但至少也有个七八分类似,反正这名隐者自小便潜伏于昆仑内部,‘天剑’对他也不怎么熟悉,所以,也不虞被人识破。”
“至于记忆,”显然是成竹在胸,严猛一口气接了下去,“你装作被我击中脑部,记忆全失便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严猛禁不住一阵气喘,人也慢慢软倒。
李哲大惊,赶紧扶住,边帮其抚胸边急道:“师傅,你先歇一下,有什么话待会慢慢说!”
严猛勉力一笑,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现在若不快点说,只怕到时候就没得说了。”
李哲此时才发觉,严猛原本苍白的脸颊现在已透出一股灰败的死气,不由得一阵心悸,惶然道:“师傅……”
严猛摆摆手,示意李哲听他说。
他低声道:“至于如何解开‘移形换体’恢复身体原貌,那得当你领悟到‘夺天指’的精髓时才行!”
“为师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今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去闯了,为师知道,这条路无比艰辛,只是,苦了你……”
李哲哽咽起来:“师傅,徒儿不怕苦,只怕师傅离徒儿而去……”他呜咽得说不下去。
“痴儿,痴儿……”严猛深深叹息,“天下无不散之宴,亦无不死之人,你又何苦如此?”
“我死后,你换上周齐的衣服,然后,将他的尸体和天蚕袋一起扔进地下水脉中,让人以为‘李哲’与火蜞内丹一同失足泯灭。”他气息越来越弱,李哲不得不将耳朵凑到他近前,“这名隐者既然能寻到这里,‘天剑’的其他人自会尾随而来,到时,他们自会把你带出去。”
“现在,我对你有最后一个要求!”严猛的声音已微不可闻,可是,落在李哲耳中却如平地起个惊雷,巨大的轰鸣炸得他两眼发黑。
将周齐所用的长剑塞入李哲手中,他吐出三个字:“杀了我!”
“不!”李哲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惊惶失措地跳起来。
严猛显然料到会是如此,手一伸,猛然攫紧欲往后退的李哲,两眼直勾勾地盯死他,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非如此,你怎能取信于‘天剑’!若非如此,你又怎能打入‘天剑’核心,完成为师遗愿!更何况,你难道想让为师在那帮‘锦衣卫’手中受辱吗?”他声音虽小,却有着无可抗拒的威严。
“不,不行……”李哲泪流满面,无力挣扎着。
火把已燃到尾部,火焰越缩越小,越来越淡,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两人脸上,割裂出无数狰狞与畏缩的无奈。
“刺啊!”见李哲还在犹豫,严猛突地瞠目,声色俱厉地怒吼,“你非要让为师死不瞑目吗?”
全身剧颤,咬着牙,流着泪!李哲双眼血红地举起剑,狠狠地,狠狠地,刺将下去。
一声狂嗥!
砰地一声,焰心爆裂开来。火把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在这短暂的闪耀后瞬即熄灭,整个世界顿被黑暗吞噬,仅存的光明,消失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地爆发出凄厉而空寂的惨嗥,如同濒死凶兽的嘶叫,痛苦、愤懑而又充满无奈,似乎,连天都要震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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