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门大军驻扎处,连绵相衔的营帐数千,盘据数里方圆。
大军营帐阵地外边,每三十呎设有一道尖锐木栅,这些木栅打入地下五呎,若非巨力,无法撼摇。如此前前后后,环绕着大军营地三道木栅,共有两里纵深,可使敌骑无法群结快速冲入。
木栅与木栅之间,又有无数高台和小型阵地,高台上有人瞭望,必要时以烽火传讯,阵地里据有弓箭、马刀、茅枪兵士,由善战军士率领,防止敌人偷袭掩杀。大军营帐阵地内外,无数交叉来去巡守的项门兵士,个个精神抖擞,全然看不出倦意。
尽管整个大军营帐聚着二万人马,但是人人言语轻声,丝毫不见松懈闲散,就连大营内的数万匹马儿也不会胡乱嘶鸣,不愧是端是训练有素、进退有序的骁战部队。
项门中军营帐内,项梁坐在三呎六呎的虎椅上,单脚立地,另脚踩着虎椅椅面,单手扶着椅背,两道浓眉扬起,虎目眺望着经过帐外的项门铁骑雄狮。他忽地起身,好似有话要说。
帐下的项华、项尚和项强三人连忙起身,却见项梁手势一挥,道:“没事,你们坐着吧。”
原本悠闲坐在项梁旁边软椅上的二夫人林宛君,微笑起身,对帐下所有人说道:“我跟项爷有话要说,你们先退避离席。”
项华、项尚和项强三人起身拱手示意后,先后走出帐外。帐内的其他亲兵跟在三人身后离去。不瞬间,逽大帐中只剩项梁和林宛君两人。
林宛君起身来到项梁身边,好声道:“夫君何事忧烦?”
项梁看了林宛君一眼,道:“夫人应该知道,何必多问。”
林宛君微笑道:“十几天没打仗,夫君就觉得心烦吗?”
项梁浓眉扬起,不解道:“我不是因为这几天没打仗而心烦,而是担心天龙山陈胜和项焰清他们。”
林宛君抒眉道:“他们很好啊,刻下他们已经取下铚县,大军正往泗水郡开拔,有何担心之处。”
项梁虎目精光一现,威声道:“夫人今天怎么这样说话,难道你不担心章邯的大军吗?昨日前方的快马信差来报,说章邯已经全面控制韩域、晋域两地,他原本的十万大军会合这两地的秦兵后,共有十五万秦兵,如今正集结整编,准备往我们楚域开拔。”
“不就是这样吗?”林宛君缓声道:“如今我们楚域项门独立起事,除了楚域一地外,其他各地的秦军,都可以好整以暇地集结准备迎战,章邯大军如此,担心何用。”
“你也把整件事看得太轻松了。”项梁当然知道这是必然的发展,但是依然无法放心地说道:“敌我两军交战,胜负成败关系生死两分,怎么可以不担心,要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呵!”林宛君掩面笑出声来。
“夫人在笑些什么?”项梁咦得一声说道。
“还是担心楚域内秦兵的动态吧。”林宛君稍敛笑容,认真说道:“你不觉得楚域内的秦兵有点奇怪吗?”
“你的意思为何?”项梁不解道。
“他们不该这样才对。”林宛君蛾眉蹙起说道。
原来鬼婆接受刘邦献上‘以静制动’的策略后,楚域内的秦兵,在刘邦指挥下,各地的城池不断加强防备工事,至于现在与项军七里距离对峙的秦军大营,同样筑起无数木栅、高台、阵地,防止项门铁骑来攻。
项梁忽有所悟,击掌道:“照理说,楚域内的秦军应该对我军发动密集攻势,为何至今没有发动任何攻击。”
这就是林宛君一开始就提醒项梁十多天没打仗的原因。
本来林婉君和项梁所盘算的计划当中,楚域秦兵会急着想扩清乱事,因此不断地着急来攻,谁知,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敌人踪影,而且各地的快马信差,纷纷传来秦兵有意坚守的讯息。如此一来,计划中以铁骑部队消灭楚域秦兵的计划,无法施行。
项梁沉声道:“秦兵不来,难不成我们要主动开打吗?”
林宛君叹声道:“这是下下之策。”
项梁提醒道:“但要是拖延下去,我们无法跟天龙山陈胜会合,当他们遭遇章邯大军的时候,就更没有胜算了。”
林宛君再次叹息出声,道:“要是我们主动出击,光靠现有的三万铁骑必然不够,非要项门所有实力倾巢而出不可。但要是暴露了项门在楚域所有的实力,又与原先的战略冲突,实在为难。”
项梁的两道浓眉皱起,道:“这该如何是好。”
十多年前,项门在九疑山伏袭秦始皇失利,伤亡重大,因此决定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以待他日复出江湖,可以灭破秦朝江山。项门这个决定延续下来,就算是后来荆寒水带着来到楚域的其他六门人士作乱,项门也宁可暂时将楚域势力拱手让人,不愿为此大动干戈。然而,项门在退入楚域沼泽养精蓄锐后,果然训练出更多的菁英人马。
话说十数年的养生教训,才有今日的项门大军,要是倾巢而出,受到重大的伤亡的话,想要再次培养出这样的项门部队,不知还要再等多久。如今原本约定的三地起事,被赵高用计破坏了齐域和晋域两地,只剩项门,这使得项门独自起事,好生为难。
因此,项门在楚域沼泽大出之后,只敢展现七分力量,先以两足分立之策,一边支持天龙山陈胜出击,一边扫荡楚域内的秦兵和晶寒楼的势力。目的是万一战事不利时,退入楚域沼泽后,他日可以快速东山再起。
如今项门想等秦兵心急来攻,利用铁骑部队的快速打击力量,消灭楚域内的秦兵实力,巩固整个楚域的情势后,再配合天龙山陈胜杀出楚域,直入咸阳,可是秦兵未如预期那样,反倒是‘以静制动’——要是这样下去,夜长梦多,添加更多变数。
在秦军‘以静制动’的策略下,要想彻底消灭秦军,得要项门所有的实力倾巢而出才行。但是,这样的重大关键转折,让人为难。这也难怪从不皱眉的项梁,他的两道浓眉变得纠缠不清。
林宛君回复清澄的心思,慢声缓道:“夫君可要好好三思。”
向来林宛君只负责分析情势,提供建议,所有重大决定,通通落在项梁身上。只见项梁浓眉抒起,英雄无惧道:“究竟楚域内的秦兵打得是什么主意,还有待观察,等确认后再说。”
林宛君笑意盈盈说道:“两军交战,胜负成败,系于一线,甚至决定在一念之间。我们项门这次从楚域沼泽中大出,成王败寇,凡事确实应该三思而为,慎谋而动。”
项梁执起林宛君的手,道:“我的好夫人,随我到外面看看吧。”
林宛君拣衽有礼道:“夫君先行。”
项梁哈哈笑声中,带着林宛君往帐外而去。
两人走出帐外,先在项军营帐巡视。此时项梁的百名贴身侍卫,已在项军大营的出口集结等候。项梁和林婉君巡视过项军大营后,两人一起转到大营出口。等待中的贴身侍卫百骑人马,不待命令主动跟上,随着他们两人前往秦军大营而去。
项军和秦军对峙的七里距离当中,双方各自推出三里,留下中间一里距离是无人的空隙。
项梁和林婉君带着贴身百骑来到秦军大营三里外,他停马张手,所有人伫马在他身后。
此时项梁等人肉眼可见秦军阵地内人马活动的迹象。秦军阵内,当然也知道项梁等人来到。
只见秦兵阵地里面的人马来去,分明只对项梁等人的来到加强防卫,没有丝毫离开军营猎捕他们的意图。
项梁沉吟道:“当真不为所动。”
林婉君蛾眉蹙起道:“回去吧。”
项梁和林婉君把自己推到险境,就是想测试秦兵的意图。话说连他们来到这里,秦军依然没有派兵出来追捕,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秦兵的意图——摆明了是‘以静制动’,非到必要关头,绝对不为所动。
项梁双目精光一闪,道:“好,我们先回去再说。”
这一行人策马转向,马蹄扬尘,吰吰回转项军大营。
秦军营地,阵地相衔,连绵数十里。
秦营中军大帐,两边侍卫刀戟森严,都是原先晶寒楼人马。
此番刘邦接手楚域秦兵的指挥权,重用原先晶寒楼的江湖人士。如此一来,在与项门的对峙中,秦兵沦为附属地位。原先秦兵主帅永继将军周金勇当然不服,但是在鬼婆严命下,却不得不从。
全军在刘邦重新规划后,以晶寒楼三万名江湖人士为主力中军,另外三万秦兵各一万五千人,分成左右两军,机动待发。至于在莘祈平原遭受重挫的秦骑兵,如今只剩一万二千人马,被安排充任前军。
另外,婆罗门三凶,凶无赦、凶无时和凶无刻,被遣为先哨斥候,带领五千名江湖高手,四处打探项门的秘密和行踪。
刘邦头戴面罩,面罩上勾勒一条盘旋飞舞的白蛇,令人怵目惊心,他坐在首位大椅,发声道:“永继将军为何未到?”
左右出来一人,道:“周将军外出巡视,据报说要晚点才能过来。”
刘邦严声道:“再派人去找他,命他马上过来,否则军法伺候。”
左右应声后,有三人出来向帐上的刘邦行礼。刘邦挥手示意三人快去找人。掩在面罩下的神情,却无人得以窥探。
“手握大权,号令生死,真是过瘾啊。”刘邦藏在面罩下志得意满的神情,睥睨着帐下数百人,心中暗道:“大丈夫应如是也,走上这条路,无怨无悔,不胜不归。”
帐下左侧赐座的荆寒水起身说话:“不知密使找周将军有什么事?”
此番永继将军周金勇的指挥大权被刘邦取代,心中大大不服,每当议论军事时,处处与刘邦唱反调,除此之外,原本在楚域内的秦兵,亦和晶寒楼的江湖人士多所冲突,双方人马,虽然还不至于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但是衍生的困扰颇多。
对于刘邦重用晶寒楼的江湖人士,荆寒水颇感意外,既是得意,也是困扰,他担心永继将军周金勇待会来到后,又会和刘邦杠上,自己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遂有此问。
刘邦瞥看荆寒水一眼,道:“你怕那周金勇吗?”
荆寒水揖身道:“密使应该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邦冷声道:“没错,待会我就是要让这些烦人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两人说话间,帐外传来声响:“永继将军到。”
刘邦挥手示意荆寒水坐下,迳道:“传他进来。”
这时左右听命,立即出声传送道:“传永继将军入帐。”
永继将军周金勇刚刚被阻在帐外,十分不悦,大踏步走入帐内,盔甲响起革革的声音,只见他未跟帐上大位的刘邦行礼,气呼呼迳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连我进来帐中,也要解除身上的武器……这算什么?我要找鬼婆首阀谈话,这样下去,老子不干了。”
刘邦也不多话,从怀中挚出一封书函,道:“来人,拿去给他看看。”
帐下左右有人上来,恭敬地从刘邦手上接过书函,拿给帐下的周金勇。
“这是!”
周金勇吃惊地看着盖在书函外面的大印,忙不迭摊开书函,详看里面的内容。这一看,更加吃惊,看着坐在帐上大位的刘邦,无法出声。
原来鬼婆本是江湖中人,军事行动的大小事情,让她烦心,既然已经相信刘邦的本事,干脆全权交给刘邦,省得烦心,她甚至还将刘邦之事,千里飞鸽传书,告知咸阳城内的赵高。赵高在知道刘邦的功力惊人后,又对刘邦的‘以静制动’策略大为激赏,遂决定送来盖上大印的亲笔书函,以示对此事的慎重。
刘邦不屑的眼神看着周金勇,道“你现在可服气了。”
周金勇确信这封书函是来自咸阳的赵高亲笔无疑,但是他无法相信,赵高竟然正式下谕将楚域所有秦兵交给刘邦。这代表着赵高对刘邦的器重,他日刘邦极有可能成为赵高的核心亲信。
“你现在不服气也不行了。我最后再问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金勇几番违拗刘邦的命令,导致刘邦无法有效指挥秦兵,刻下刘邦取得赵高来自咸阳的亲笔手谕后,第一要务,就是拿下周金勇,藉此立威,让所有秦兵心慑,不敢再不听号令。
“你想怎样?”周金勇听出刘邦的言下之意。
“来人。”刘邦毫不留情道:“周金勇不听号令,拿下军牢候审。”
左右站出数十人,长枪对准周金勇,将他团团围住。周金勇下意识要拔剑反抗,才想到腰剑已经被留在帐外。
此时帐外进来一人,道:“将军不要再反抗了,否则死罪难逃。”
“是你!”周金勇发现进来的人,手持一对三呎短枪,原来是在莘祁草原上为项军大败的张永胜,愤怒道:“败军之将,竟然要来拿人。”
“再不束手就擒,立斩无赦。”刘邦起身严命道。
张永胜闻言,近身要拿周金勇,道:“将军好自为之。”
周金勇见四周明晃晃的长枪对着自己,只要出手反抗,长枪必然会立刻从各个角度刺来,就算是躲得过长枪,自己手无寸铁,也难敌张永胜的那对短枪,叹声道:“罢了。”他往刘邦那边看去,发现刘邦已经不在。
原来刘邦早在下令擒拿周金勇时,先行带着荆寒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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