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军全体接奉即将换地移防的指令。
各队将领整布所属,督导士兵打点行军器械。
大营外围增强防守,营内人马来去,大军忙而有序,丝毫不乱,
二十里外的刘邦军队,同时准备行动。
他与项羽约定,等项军拔营离开一日后,他才会带军假意出发攻击,让双方两军形同前后追逐,一起往钜鹿行军。
如此一来,使赵高看不出刘邦违反命令,刘邦又可在抵达钜鹿时,突起发难,给予秦军意想不到的痛击。
项羽早有随时上前方作战的打算,器械锱重事先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项军大营忙过一个下午,已经整定。
中军发出命令,精练选出的八千骑兵陆续上马,分队往大营外移动。
军情紧急,但是各将奉令缓行。
高头骏马相次比随,串流成河,逐渐往营外而动。人马依序汇集,逐骑排成一线,站满百骑,后面又成一线。
将士们虽然只接获换阵移防的命令,但是听到项羽要宣布重要的军情大事,隐约知道等待的一刻即将到临。
个个精神昂扬,情绪激动,但是神色谨肃,不敢稍乱。
人不交头接耳,马儿覆目衔枚。
诺大的人潮,竟然听不见半点声响。
只有午过的风声赫赫,吹起的砂石飘扬。
“荷!”
八千人马尚未完全汇集,项庄举着火红的先锋令牌骑马来到,列在前头二十排的骑兵见到令牌,齐声喊出。
喊声乍起即止。
项庄放开声音道:“奉少主令,先锋队两千先跟我走。”
先锋队的令牌一挥,项庄策马先行,后面百人一排,共有二十排的长方阵马队,跟随窜出。
带起的尘土中,排列之间的马步,前后几乎一致。
原来项庄奉命担任铁骑先锋,先率二千骑往钜鹿而去。
行辕的大帐中厅里。
项羽他穿好战甲,坐在上位,眼神刚毅,看着帐外静候传报。
朱雀立在项羽身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虞姬换上一身轻便劲装,秋眼明眸,坐在厅下首位。
朱雀终于忍不住轻泣出声。
项羽不悦皱眉,却不忍苛责,缓声道:“我出征后,自己与吕雉多来往相伴,你现在立刻下去,不要在这里哭闹。”
朱雀嗯的一声,掩面离开大帐中厅。
项羽看向虞姬那边。虞姬微笑过后,避开项羽询问的目光。
项羽心里暗忖:“虞姬和鬼谷老道口中的霸王之路终于要展开,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真是让人期待。”
大帐外进来一人,单膝点地,道:“大军准备就绪,有请少主。”
“起来吧。”
项羽起身,手势一挥,那人退到帐边。
“项庄已经出发多久?”项羽肃容问道。
“刚走小半个时辰。”来人应声回答。
项羽看向虞姬,道:“我们该出发了。”
虞姬起身道:“请霸王先行。”
项羽踏下上首南位,迳往帐外而去。虞姬跟在他身后。
乌锥和骝红已经在外等候,见项羽和虞姬走出,马蹄同时点地转身,朝着大营,等候他们上来。
项羽和虞姬同时翻身,分别跃上乌锥和骝红。
两马嘶鸣出声。
“驾!”
项羽细不见闻的轻声中,乌锥闪电迈出。
虞姬早一步暗运气劲相助骝红,勉强跟在乌锥的闪电步伐后面骑出。
瞬间两人已在数十尺外,帐外的亲兵回过神来,匆忽上马跟去。
项军大营外,百人一线,六千骑成六十排立稳等候。
大军前方是一座数十尺小丘。
天光渐失!但是——
将军的心飞扬,战士的心雄壮。
乌锥的黑影后跟着骝红的红影出现在大营口,等待的战士按捺不住压抑的情绪,群起呼喝出声。
轰然远扩的声音逐渐响开,有如大地轰雷。
连隐在黑云后的斜阳,也被惊得探出头来。
金色天光迸出,先是一线,随即千百道四射放开。
乌锥和骝红不分先后朝着小丘奔去,眨眼已至小丘下方。
项羽瞥看聚集在小丘下的将士,心神一震,双腿紧夹乌锥示意,同时度气传入乌锥体内。
只见项羽和乌锥人马合力,腾空凌起数十丈高,映着斜阳金光而下。
将军的心飞起,战士的心激荡。
江东八千子弟的呼喊声更响。
无数激荡飞起的心志中,项羽和虞姬已经站稳在小丘顶上。
项羽双手高高举起,一种神奇的力量压抑住六千人波波不断的啸作声。
声息渐定。
六千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丘顶上天神般的项羽和出尘有如物外的虞姬。
个个屏息以待。
“我的兄弟们!从现在起,跟着我一起去杀秦兵,你们陪我走向霸王之路,我会让你们留名青史。”
项羽的话声缭绕,字字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霸王!”
“西楚霸王!”
项羽没有再说任何话,六千人响起波波推涌的大片声浪。
项羽带着八千子弟兵于夜间拔营离去,刘邦依约于隔日来攻。
此时项军已成空营,刘邦心知肚明,但他立刻将讯息飞鸽传报已经抵达钜路督战的赵高知晓,同时整顿兵马,率领所属的骑兵一万,步兵三万,跟在项羽部队后往钜鹿而去。
项羽出发时只带八千子弟骑兵同行,刘邦这四万军众根本追不上。
江东八千子弟兵,甲不离身,座不离鞍,急赶一日夜,来到安阳。
眼看又是夜幕开启时分。
前方出现大片树林,并骑在前的项羽和虞姬倏地勒马顿下。
亲兵吹出牛角号音,全军停在大片树林前方。
项羽身边随从亲兵心道:“少主提过,兵法有云:夜间逢林莫入。”他以为项羽要在此扎营,策马向前请示道:“少主,是不是要立刻通令全军下马,在此休息。”
项羽望着空中,似乎注意着什么,头也不回道:“弟兄们跃跃欲试,这片树林阻不了我们。你看上面。”
这名亲兵随从退后半步,眼光随着项羽视线,看向高空,发现天上有一点暗黑在夜色中盘旋。
项羽目光迥迥吩咐随从亲兵道:“那应是属于我军的信鸽,它似乎无法找到我们,快叫人放出信鸽带路。”
亲兵应声后,传令后方遵造办理。
虞姬看清楚后,道:“确实没错,那是随同爹大军前行的信鸽。”
项羽沉声道:“不知道送来什么消息?”
放出去带路的信鸽,很快将天上的信鸽引下。
随从将信鸽脚环上的细竹节套环取下,交来项羽手中。
项羽打开一看,惊声道:“爹!”
虞姬心知不妙,从项羽手中将细竹环拿过来一看,哀痛道:“败死。”
原来细竹环上刻着项梁败死的讯息!
“是谁杀了我爹!”项羽心狂如火,暗声呐喊。
“天下英雄终于殒落!”虞姬哀痛低头。
原来项梁兵败定陶,所有亲信大将和百名随从力战陪同身殉,他手下近十万兵马,只剩数万,分成两支兵马向后溃逃;一支兵马在败退的路上遭到鲁域过来的起义军宋义收编,另外一支败兵护着二夫人林婉君回奔楚域,来到城阳,遇到项庄率领的二千骑。
眼前的大片树林里面传来马蹄踏声。
项羽目光看去,发现来人是项庄。
项庄策马奔出林间,加急马步,来到项羽和虞姬身前数十尺处,跃身离开马背,小跑步来到项羽身前,拜倒泣道:“爷走了。”
虞姬领悟道:“你爹呢?”
项庄伏地,痛不欲生道:“他跟着爷走了……项华、项尚、项强和项林四位叔叔也陪着爷一起走……”
项羽无语仰首问天,苦痛暗道:“怎么败得这么惨?”
压抑着怒火情绪,无法出声。
虞姬急道:“那……我娘呢?”
项庄哑声道:“二夫人没死。”
项羽听到这话,憋住的那口怒气稍懈,扬声吼道:“我娘人在哪里?”
项庄心中莫大哀痛,赶了这么大段路程,就是要告知项羽这些事,一连串的对话到这里,他心中的痛已经痛到不能再痛,被项羽这么一问,实在说不出声音,苦得他只有猛力磕头,良久才挤出声音说道:
“二夫人在城阳内休养。”
“该死的秦廷!”项羽对天怒吼立誓,道:“我要是不把你打挂,我就不叫‘西楚霸王’……”
“你终于正式面对这个历史封号了吗?你就是这样开始面对的吗?”
虞姬听出项羽心中真正面对‘西楚霸王’这四个字的意念。
毕竟项羽是从鬼谷老道和虞姬口中听到‘西楚霸王’四字,这种还未发生,却先知道结果的感觉,让他对‘西楚霸王’四个字,有着一种隔阂的遥远;如今在他的愤怒吼声中,终于真正开始面对。
项门败兵万余人马,守着城阳。
昔日项军在有‘天下英雄’称号的项梁率领下,声威震赫,如今项梁丧命,无异是群龙无首,只见守城的项军,个个精神萎靡,此时要是有敌人来攻,城阳只有拱手让人。
项羽下令八千子弟兵全体带丧,过林后,又赶了数个时辰,来到项门败兵所在的城阳。
守城的将领项耀出城迎接,来到项羽马下,道:“迎接少主。”
项羽看到城门上昔日威容鼎盛的项军变成这种难看模样,劈头道:“我们的人是怎么啦?这样怎么打仗?”
项耀颓道:“大军新败,难免士气不振……”
项羽气急败坏地打断道:“你是怎么带兵,身为统帅,大军新败,就是要靠你鼓舞士气。”他气到不想说下去,直接了当地命令说道:“给我叫这些人通通下来,换我的人上去。”
跟在项羽身后的六千兵马,人人臂上挽布带孝,虽然他们已经知道项门十数万兵仅剩数万,但是这样的打击,没有撼动任何一人的心志,在他们脸上看得到哀痛,但是又有更多报仇雪耻的悲愤力量,个个目不斜视,专心一意地看着统帅项羽一人的背,
“这!”
项耀稍有犹豫。
项羽扬声催促道:“还不快去下令。”
项要不敢再有迟疑,道:“属下立刻去办。”
项羽再次下令道:“换防之后,要他们集中在城里的演兵场。”
项耀不解道:“敢问少主何故?”
项羽气劲推出一挥,项耀被推倒在地,项羽怒道:
“等他们全部集中好后,你就会知道为何缘故。”
“他这样的怒!这样的霸!就是从项梁败死开始的吗?”
虞姬冷眼看着项羽的所作所为。
项耀狼狈地看着威霸凛凛的项羽,无法说些什么。
城上的项门残兵看到这些过程,居然有人隐隐叫好。
项军这一仗败得太惨,项梁一手带出来的项门十杰,半数以上在战场陪着他殉亡,项耀没死,虽有其不得已的缘故,但也不得人心。
“这场战到底是怎样的过程?怎么会败得这么惨?项梁手下的菁英竟然牺牲大半?还让这些骁勇善战的项门将士变成这样?”
虞姬看着城上项军稍稍露出士气,无法理解地憾然摇头。
“你还不起来照我的吩咐去做。”
项羽目光仿佛冒出火光燃烧着项耀。
项耀起身,不敢违拗道:“属下马上就去。”
项羽抬头望向城门守兵,暗忖道:“项门永远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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