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色深沉,书房的灯还是亮着。

  方云靠在一张藤椅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大哥啊大哥,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吗?看不清事情的变化吗?现在是我的护国军占了上风,所以你要我放过红军,但是如果我和红军换个位置,红军会放过我吗?你真的是因为我太独裁了才反对我吗?

  “阿云,休息吧,很晚了。”

  温柔的声音把方云从思绪中唤醒过来。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就见林雪穿着一件淡红色的睡袍站在他身边。小腹微凸,已是有了身孕。

  “我是夜猫子惯了,阿雪,你好好休息。不要忘了你有身孕了。”方云起来,伸手把林雪温柔地抱在怀里。林雪伸手进他的上衣口袋,摸出那块金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她把表放回去,悠悠地说:“你还在为何大哥的事情生气吗?”

  “没有,只是有点事情没有想清楚。”方云轻声说。

  “你不要怪何大哥,这么多年了,来来去去也就是这几兄弟了,说你几句也是正常的啊。也不要怪我说你,你有时候好霸道的。”

  “是不是大哥跟你说了点什么。”

  “没有,是许丽打电话过来的。何大哥回去后一个人长吁短叹的喝闷酒,许丽问他是什么事情他又不说。许丽是怕何大哥说错什么话得罪了你,才打电话过来的。”林雪娓娓说出事情原委。

  “我不是那么可怕吧?”方云苦笑起来。

  “你自己不知道啊,你看人的时候眼光总是阴阴的,够吓人的。你看你那几个结拜兄弟里面,哪个现在不怕你?原来还有一个谢峰敢开下你的玩笑,现在他见了你就像老鼠见猫一样。你和杜副连长一个样,都喜欢一天到晚板着脸。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看上你的。”

  方云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拍拍她的脸蛋,说:“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几份文件,看完了我就去休息了。”

  林雪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阿云,你们兄弟就是这几个了,不管当初大家是抱什么样的目的结义,但这几年来大家在一起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

  “嗯,先去吧。”方云低头亲了她一口,心情好了起来。

  林雪走后,有两份标有绝密的卷宗引起了方云的注意。一份卷宗内是日本关东军的内部报告:最近六个月内,东北抗日联军估计有两万八千人,多住在密林中,渐次集体化,战术巧妙。以北满东部边境为根据地。另一份是李华光地质勘查队的报告,说是在滇川边界的大凉山地区的攀枝花发现大量的磁铁矿,而且储量丰富,大部分可以露天开采。

  “看来杜局长还真称职啊,这件事情有意思。”方云讷讷地说着。

  次日上午,方云从贵阳乘飞机到天门洞护国军总司令部。

  护国军总参谋部对川军,湘军进攻路线的分析报告放到了方云的办公桌上。总参谋部认为,从川、湘两军的集结速度来看,川军首先发起进攻的可能性极大。川军分两部,分别在重庆(教导师),泸州(独立旅)集结,其意图应该是一路沿东溪,石门坎来攻,一路沿合江往赤水来攻。湘军37旅在怀化方向集结缓慢,有观望的意图。故此总参谋部建议先集中兵力打调沿赤水来范的川军独立旅,再和川军教导师会战。

  方云同意总参谋部的看法,命令他们制定出相应的作战计划。同时,他要求孙参谋总长拟定一份夺取大凉山重镇西昌的计划。

  夜色茫茫,一支队伍在急速前进。夜里雾气很重,让狭窄的小路很湿滑,不时有石块滑动的声音。部队已经很疲惫了,有不少士兵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摔在地上后爬起来有继续赶路。这是红二,六军团的先头部队的一个团,正受命赶往黔东一个叫大兴的小镇,为部队开路。

  团长林秀成上校走在部队的前列,看看疲惫不堪的战士,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在赶路,心里也是很复杂。

  进贵州之前,六军团长肖思凯特意告诉他,贵州的新军阀叫护国军。根据游击队同志转来的情报,护国军的实力很强,前不久刚刚占领了云南。但他们的政策和红军有很大的相同之处,都是联合一切力量,抗日救国。所以要求他碰到护国军的部队时要注意,先说明来意是借道路过,要求和他们的最高指挥员会面。然后其它的事情就由上面来处理,不要轻易开枪。

  可是对上级首长的谨慎,他有点不以为然,不就是一个军阀吗?有什么好担心,红军什么部队不打过?不同意借道就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行走在前面的队伍猛的停了下来,林秀成上校从思索中清醒过来,正要去看是怎么回事,就见一名战士从前头跑过来。

  “报告团长,在前面六百多米远的地方发现火光。”是先遣部队的通讯员。

  “我去看看,你通知政委。另外传令下去,部队注意隐蔽。”林秀成快步往前走。拐过了一个小弯,就见前面五六百米远的地方有几堆火光。火烧得很大,所以在雾气中远远都看见了。

  “发现什么情况?”林秀成轻轻的趴到了一连连长牛娃的旁边。

  “报告团长,只见火光,看不见人。雾气太重了。”牛娃摇了摇头。林秀成掏出望远镜往火堆附近望去。“哎?怪事啊,火堆里面有个大条幅,好象是欢迎红军同志。牛连长,你带两个人去看看,要注意安全。”

  “是。”牛娃爬起来,猫腰带着两个战士悄悄的往火堆摸去。

  “老林,什么情况?”政委也上来了。

  “老章,你看看,怪事啊。”林秀成心里有点激动,“你看那条横幅。”说着,把望远镜递给章政委。

  “哎,会不会是这里的游击队同志啊?”章政委也觉得奇怪。

  “等杨连长回来就知道了。”

  雷天上尉坐在床沿上抽着烟,心里在嘀咕。营长传来的命令说红军在这一两天就要到达,要自己注意戒备,发现红军,立即上报。严令只要对方不开火就不能开枪,否则军法从事。最后还要求要在显眼的地方拉上欢迎红军的横幅,晚上还要点火照明。

  “报告!”军帐外传来警卫员的声音。

  “进来!”雷天从行军床上站起来,顺手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警卫员进来敬礼后,报告道:“三排长报告说发现红军,并和对方在点火点见了面。”

  “哦?命令全连进入战斗警戒。马上通知营部。我去看看。”雷天把新换装的中华28步枪挎在身上,走了出去。

  牛娃对眼前护国军战士的装备感到吃惊,眼前这三个年轻的战士兵都带着一种奇怪的枪支,枪支上直直的弹匣非常引人注目。

  “杨连长,请你稍等,我已经派人通知我们连长了。来,靠近点火堆,暖和一点。”为首的年轻战士很和气的说道,“贵州的天气就是这样,晚上露水重,比较冷。”

  “王排长,客气了。”牛娃显得有点尴尬。的确自己身上衣服破烂,对方却是笔挺整齐,还戴着钢盔。

  “立正!”

  “稍息!”

  随着口令声响起,夜色中走来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戴着军官帽的精壮的年轻军官走到他面前,伸手和牛娃握了一下,然后自我介绍:“护国军雷天上尉,这里的负责人。”

  “红军连长牛娃上尉。”

  “牛连长,我奉命在这里恭候贵军。具体指示等下就到,还希望牛连长通知贵军首长一声。”雷天微笑道。

  “好的,我这就回去汇报。请雷上尉等一会儿。”

  “好!”

  林秀成听了牛娃的汇报,不敢怠慢,马上用电报请示军团首长。很快军团首长就回电让他先和对方说明来意,既然人家欢迎,我们也不要引起误会。

  当林秀成随牛娃回到火堆边的时候,雷天也收到了江涛少将的电报,要他先安排红军休息,明天再要红军派代表到大兴镇谈判。雷天把护国军的意思告诉了林秀成,告诫他们最好不要乱行动,要不很容易引起误会。然后留下了一部分食物和一台电报机以便联络。

  林秀成也把红军的主要意思告诉了雷天,并感谢护国军的帮助。雷天表示马上向上级汇报,就带领部队后撤到大兴镇。

  方云连夜就收到了总参谋部转过来的电报,说是已经发现了红军部队。次日,护国军总司令方云电告湘军总司令何康,提醒他湘军和三民党的部队最好不要借机越界进入贵州,否则引起擦枪走火的事情,护国军概不负责。同时命令林红军的禁卫队和江涛少将的部队做好战斗警戒,并指示林红军少将和红军商谈缴械过界问题。

  林红军少将坐在大兴镇的临时总部里喝着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对于出卖过自己的红军,他已经谈不上好感。但作为军人,还是很好的执行了元首的命令。活泼开朗的妹妹和元首能够走进婚礼的殿堂,是他打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事情。但这事让他有点身价倍增的感觉,什么事情都好像有所不同。

  “疯子”是林红军私下给元首起的外号,私下和一师师长张连武少将谈天的时候,得到了他的认可,当然,在公开场合是不敢乱说。以前在天门洞基地的受训对两人来说是记忆深刻的,对元首方云有种畏惧感。两人也因此不打不相识,成了好友,还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看着护国军短短几年时间的发展,他和张连武私下把这个“疯子”佩服得要命。

  这次,方云把收缴红军武器的事情交给他来谈判,他心里是有一种阴暗的报复性快感。但听说对方只来了一个团长,他心里就不舒服了,什么意思嘛?他一个堂堂的禁卫队队长去和一个小团长谈判?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于是叫副官扔了一句话,要红军的军团首长来谈判,否则免谈,然后把事情丢给江涛少将,自己回临时总部休息了。

  江涛少将听说红军只来了一个团长,心里就腾起了一团火。本来他就对红军出卖他有所不满,现在对方加起来也不过才五千多人,自己一个师的兵力都是他们的三倍。他生性爽直,几年前在元厚防御战中拼死拼活,结果是被红军抛弃了,要不是元首他们机警,老早都埋骨荒山了。

  想到这里,江涛少将决定给红军点厉害尝尝,就叫人把警卫团团长黄忠毅叫来。黄忠毅也算是个老红军了,在先遣连的时候就是张连武排里的一个战士。元厚防御战后,张连武那个排只剩几个人,黄忠毅就是其中一个。

  “报告!”黄忠毅上校跑步进来敬礼。江涛回了礼后说:“忠毅,你带人把红军来谈判的那个连的枪全下了。然后叫他们的军团首长来要人。什么意思?到了我们这里还摆架子。”

  “师长,这样恐怕不好吧?”黄忠毅有点迟疑,虽然他也对红军没啥子好感。

  “什么好不好?快去,总司令给的命令也是要红军缴械,我只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江涛少将双眼一瞪,黄忠毅想想也对,应了声转身安排人手去了。

  林秀成上校坐在客厅里很平静,刚来大兴镇的时候,护国军蛮客气的。但进了谈判用的客厅后,对方知道自己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就不在搭理他。后来有个少校副官出来说了一句叫红军军团首长来再谈就走了,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说话。林秀成知道事情要糟糕,就对客厅里的护国军卫士说,自己是受了军团委派的全权代表,来和护国军谈判的。其实他心里也颇不舒服。虽然上头有命令说不可以和护国军有冲突,但他还是看不起这些军阀的。

  卫士瞪他看了好久,方才转身去通报,留下他们呆在客厅。

  过了约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院子里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林秀成感觉不妙,和坐在左边的牛娃打了个眼色,几个人刚站起来,客厅四周就涌进二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他们制服了,下了他们的武器。然后把他们几个人推到客厅的一角放开,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你们要干什么!这就是你们护国军的待客之道吗?”林秀成本能的揉着刚才被扭得发痛的手臂,又羞又怒,又气又愧。而牛娃几个则是脸色有点发白,心里也是羞愧不已。

  “哈哈,不干什么。只是请林团长休息一下,让贵军首长来领人而已。”卫士后面爆出一个声音。卫士们向两边移开,让出了一个缺口,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的上校出现在林秀成几个人眼前。还没等林秀成开口,就见跟着林秀成,牛娃来的一个红军战士有点激动的走出几步,有点颤抖的问:“你是黄忠毅?”

  “哎?你是谁?怎么认识我?”黄忠毅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旧军服,满脸胡子身材瘦弱的红军战士。

  “我是杨大牙啊。”

  “啊?杨大牙?”黄忠毅吓了一跳,才几年不见,体格高大的杨大牙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对于曾经患难以共的战友,黄忠毅还是激动地。当下上前拉住杨大牙的手,激动的道:“太意外了!元首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的。前一阵子元首下部队视察,还在师长面前提起你。你当时可是连里的神射手啊。”

  黄忠毅拉杨大牙走了几步,扭头对卫士道:“把他们几个带下去,和刚才那批人一起看管起来。不准捆绑,不准打骂。”

  “是!”卫士上前示意林秀成跟他们走。林秀成愤怒地道:“你们这样不讲信义!我们红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信义?哼!林团长最好警告你的手下不要乱动,要不枪眼不认人。带走!”黄忠毅给林秀成地话勾起了旧事,刚刚因战友重逢而变美好心情被破坏掉大半,语气也生硬起来。

  “黄忠毅,他是我们的团长,军团首长派来的全权代表,你看能不能……”杨大牙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说话。

  “哈哈,你放心,只要他们不闹事,就不会有事。走,我带你去见师长。”拉着杨大牙走了,不理气得快要疯掉的林秀成。

  “什么?去谈判的人员全被扣押了?”肖思凯吃了一惊。旁边的伍墨涵,贺文常也是意外,这护国军还真有胆啊。

  “对方还说了什么?”贺文常摸摸嘴边的小胡子问道。他就快满四十岁了,是红军赫赫有名的大将,当年两把菜刀闹革命,传为佳话。

  “报告首长,护国军说红军没有谈判诚意,要首长去把人领回来。他们说,红军要过贵州也可以,但要缴械,由他们的部队护送,出了贵州再把武器归还。”杨大牙小心的说道。

  几年前,在天门洞山洞出来后,杜英豪带着几个北上的战士和杨大牙他们分了手,杨大牙和其它几个战士千辛万苦回到江西苏区参加红军,没有跟随方云他们。但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回去后并没有获得重用。七个人,目前也只剩下两个了,其它四个有一个是战死,有三个是伤重而亡。后来中央苏区分局分兵打游击,杨大牙跟随中央苏区分局主席伍墨涵他们游动到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现在在湘西坚持不下去了,唯有穿过贵州进入四川与红四方面军会合。

  没有根基的红军缺少补给,是越打越少,红二,六军团原来有近万人,在湘西边打边征兵,到眼下也不过五千多人。

  “哼!方云这个新军阀是胆大包天!看来我们不给他点教训是不行的。”肖思凯火气上来了,什么玩意嘛。贺文常与伍墨涵也觉得对方太过分了。对方云这个名字,伍墨涵也怀疑过,但从中央了解到的情况,方云已经在元厚牺牲了,而且是全连阵亡。为此,伍墨涵还难过了一段时间。再加上方云的民族复兴党武装护国军窜起迅速,伍墨涵压根儿都没有想过这个方云就是他的好朋友瘦子方云,只是认为名字相同罢了。

  “嗯,看来我们还是要打一仗嘛,要不人家不会爽快借道给我们路过啊。”红二军团长贺文常语气还是轻松,在他的眼里,贵州军阀不管谁当首领,都是支弱旅,“双枪”兵能有什么战斗力呢?伍墨涵,肖思凯也点点头。

  “报告首长,我还有重要情况汇报。”杨大牙见红军要和方云的护国军开战,心里急了,也没有太多顾忌了,他决定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各位首长,护国军总司令方云曾经是红军的连长。”

  “啊?快说说你知道点什么?”伍兵心里一跳,不会是……想到这里,马上开口催促杨大牙快说。肖思凯,贺文常也是惊讶不已,也催他快说。于是,杨大牙就把几年前的元厚防御战以及方云他们在天门洞拉武装自立门户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只听得伍墨涵是又欢喜又黯然。但生性谨慎的他还是把其它的两名战士一个一个的找来,把事情问了一遍,基本和杨大牙说的没有很大出入。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当初方云他们是被当成“左”倾分子给清洗,是政治的牺牲品。对于这些事情,伍墨涵,肖思凯他们都无话可说,即无奈又痛心。

  “或许,我们能够说服方云同志,重新加入到革命的行列来。”伍墨涵望着肖思凯,贺文常两人,缓缓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