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蝶惨案~

  “但不管多可怕,终究还是一个为钱收买人命的无耻之徒罢了。这种人渣,都该死!”

  这想法和亚修一向和善、宽容的个性南辕北辙,但却也表露出他对生命的看法。生命是上天恩惠的赐予,宝贵且独一无二,绝不容他人夺取,所以他才会对紫月这么反感。

  “不,她不是为钱杀人。”

  亚修眉头一皱,问道:“不是?”

  “没错,我不是说过要告诉你欧玛被邻近国家灭亡的始末吗?”

  “啊,我都忘记了。”亚修一顿,然后问道:“欧玛王国被灭亡跟紫月有什么关系?”

  妮雅似乎因为说了这么多话而有些口渴,举杯喝了一口茶,两手不断旋转着杯子说道:“下面我将说出口的话,全落羽大陆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可能的话,也请你知道后,尽量不要流传出去。事实上,这对你的安全也有所帮助。”

  真有这么严重?亚修心想的同时,口头答道:“我知道了。”

  “那么我就开始说了,紫月是欧玛王国为实现侵略的野心,特意培养出来暗杀他国政要的杀手。”

  “什么!”妮雅的话太直接,亚修不由得低呼出声,居然有培养杀手的国家?

  “其实不只是紫月,欧玛王国培养出的这类杀手有数十个,但其中名气最大、实力最强,到最后还存活着的却是紫月,好像也只有她有紫色双瞳的能力。过去六年间,落羽大陆上几乎各地都有暗杀事件发生,只是绝大部分的消息都没有外泄。分析这些,会很明显的发现大多数被暗杀的人都是欧玛邻近国家的大臣、将军,目的是为了削弱这些国家的实力。其他国家的暗杀行动只是障眼法而已。”

  妮雅并没有因为亚修震惊的表情而停止,继续说道:“当发生的次数一多,有些国家也发现有异,在搜集情报分析并拷问暗杀失败而被抓到的杀手后,判断欧玛的嫌疑最大,于是纷纷派遣密探潜入收集情报。最后总算让他们发现到紫月等人就是欧玛以国家力量培育的杀手,结果引得这些国家进行报复。”

  “那这个国家是自作自受了?”

  “的确是如此。”

  “真是可悲,居然有为了自己的野心而用这种手段扩张领土的国王,难怪会招来灭国之祸。以非正道的方法所换来的权势岂能长久?可是……如果是他自己下地狱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灾祸带给他的子民呢?他难道没想到一国之君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国家整体的安危?这种国王,不配当人!”

  妮雅略感讶异的看着语气激动的亚修,不禁重新评量起他来。先前她并没有太注意这个人,因为其他人实在太耀眼。现在之所以会向他诉说这些秘辛也是有所求的关系。

  但他现在这番独特见解,充满悲天悯人的谈吐却让妮雅感到,眼前这人其实是块尚未琢磨的璞玉。

  妮雅想归想,但事情尚未结束,继续开口说道:“那个国王早在王都沦陷之前就死了,还有宰相也是,这两个人都是被紫月所杀。最后甚至引起了‘白蝶之森’的惨剧,也可以说是欧玛王国在三天内被攻陷王都的主因。”

  即使对血腥之事毫无兴趣,但亚修还是听得满腹疑团,妮雅的话中实在有太多太多令人不解的事了。

  “为什么紫月会杀死欧玛的国王以及宰相,是背叛吗?白蝶之森的惨剧又是怎么一回事?和王都在三日内被攻陷有什么关连?”

  “别急,这之间的曲折可是一言难尽,就让我慢慢说给你听吧……”

  萨朗奇穆城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上,仍有映照不到的阴暗死角。

  一道人影利用这隐密处快捷的移动,咫尺之遥的逛街人潮并没有发现,那人影就像是被遗忘在天地之外的一缕幽魂飘荡在世间。

  人影来到了亚修居住的旅店,身躯不可思议的腾空而起,刚伸出手想要碰触安琪莉娜的窗户之时,窗叶乍分,褐色的剑影闪电似的突刺而出,停在人影的双眉之间。

  “爱提娜,你难道不晓得在晚上偷开别人的窗户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安琪莉娜冷冷的说着,冬蝉并没有收手。

  “可以先让我进去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施展翔天之翼停留在半空中的爱提娜丝毫不被随时可致自己于死的冬蝉所影响,脸上表情诚恳。

  “哼!进来吧!”

  爱提娜飞身进入,同时关上窗户,说道:“可以请笛儿她一起过来吗?”

  安琪莉娜又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黛丝笛儿,你给我滚……”

  “滚”字还没说完,门就被一脚踹开,满脸怒气的黛丝笛儿一冲进来就拍桌大骂:“你不是闭口、开口都说要有礼貌吗?你刚刚的礼貌在哪里?”

  显然的,黛丝笛儿也发现到刚刚窗外的不速之客,只是因为目标不是自己才没有出面。而今她听到爱提娜的话,才直接闯进来。

  “礼貌也是要看对像,对你来说那是不必要的。”

  黛丝笛儿刚想发作,却转头对着爱提娜骂道:“你刚刚为什么不顺便把这个脑袋空空的女人给宰了?我会帮你埋尸体!。”

  安琪莉娜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好要反击时,爱提娜不得不出面阻止,否则可能吵到天亮都还没吵完。

  “求求你们两个先住口好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快说吧!”

  安琪莉娜当然知道爱提娜要说的事和今天黄昏时她逮到的那个卖花少女有关系,显然是得到了她无法处理的情报。

  不过她并不急,因为着急从来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解决,所以她现阶段仍然把吵赢黛丝笛儿一事列为最优先事项。

  看着两人还是怒眼相瞪的局面,爱提娜虽然为即将剖白过去感到忐忑不安,但仍不禁莞尔。这两人,实在是太相似了。

  “我现在要说的,是我从未说出口的秘密,我要把我的过去全部告诉你们,目的是为了换取你们全部的信任。”

  爱提娜的严肃总算多少引回了两人的注意力,除了口头上的原因外,另一个则是越接近欧玛,过去就越来越沈重,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爱提娜这名字是我潜入多伦魔法学院所用的化名,我并没有名字,但在一次行动中,紫月就变成了我的名字。我的身分是一个被欧玛王国培养出来的杀手……”

  她并不晓得寄宿在自己脑中的那股不知名力量是否知道自己的想法,但她已别无选择,要阻止就等祂开口再说吧!

  千影说出的冰火风行鸟这个字眼是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因为她曾经听到黛丝笛儿和安琪莉娜的谈话,明白这个字眼来自魔界。也就是说,这次的召唤魔兽事件中除了多琳外,还牵扯到魔界的人或者是力量。

  爱提娜不怕来自于人的威胁,因为她本身就是落羽大陆中最可怕的人物。但当牵扯到魔界时就不一样了,她无法预料到来自魔界的力量有多强大。

  而且她也隐约猜到,就算多琳不来找自己一行人的麻烦,亚修也会主动去找多琳。亚修平时虽然没有主见,但当他固执起来时,根本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因此爱提娜不得不请求两人的帮助,好能心无芥蒂的一同抗敌。

  事实上爱提娜也曾经感到疑惑,当初那个不知名的力量在告诉自己小风的真实身分时,为何要多透露出冰火风行鸟这个字眼?这是为了什么?

  爱提娜总觉得,直到目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好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背后黑手默默操控着,朝着某一个超乎常理,令所有人都无法想像的目标前进。

  爱提娜的过去实在太过精彩,让安琪莉娜和黛丝笛儿也不得不仔细聆听。

  当爱提娜说到自己杀了国王和宰相时,黛丝笛儿眉头一皱问道:“奇怪,从你的话听来,你是绝对忠心的执行他们所下的命令,为什么会反过来杀死他们?”

  “我确实是在执行他们的命令,因为童年时那种残忍的训练让我变成没有半点情感的傀儡人偶,所以我对他们的命令是绝对遵从。当时负责训练我们的宰相想要篡夺王位,因此要我暗杀掉国王,而刚巧当时的国王也正为了逐渐狂妄的宰相而心生警戒,下达命令要我暗杀掉他。同时接到两个命令的我,自然就同时执行,一次杀掉他们两个,所以我并没有违背命令。”

  安琪莉娜和黛丝笛儿听得面面相觑,因为实在猜不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而且心中也浮起疑问,到底是怎样的残酷训练才会让人盲从到这种地步?

  一阵沈默过后,安琪莉娜开口问道:“你一开始就是从杀手的身分谈起,但都没有提起你的童年,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惊恐突然出现在爱提娜的脸上,身子像是忍受着极大痛苦般的微微发抖,安琪莉娜的一句话让她回想起最恐怖的梦魇。

  黛丝笛儿觉得心中不忍,轻拍着爱提娜的肩膀柔声说道:“没关系,不用说也可以。”

  “不,我要说。”爱提娜虚弱无力的摇摇头,脸色虽然苍白,但双眼却散发着坚定的光芒说道:“我先说一部份,要完全抹去一个人的情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从小到大我并没有名字,都只被人用‘你’字来称呼。而紫月这个名字,我刚刚说过了,是在一次暗杀行动中暴露行踪,最后被人所取的绰号,而这个绰号最后却变成了我的名字。”

  “什么!”黛丝笛儿只感到怒火中烧,居然有这种把人当作畜生看的人。

  “我根本没有童年,记得当初有许多和我一样年纪的孩子被人抓来强迫训练,每天的练功、鞭打、痛殴都是家常便饭,晚上我们时常抱在一起痛哭,互相打气、安慰,所以我们都是支援彼此撑下去的重要伙伴。但有一天,我和其他十一个孩子每人被分配一把短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就被关进一间石室中。然后,关我们的人跟我们说……当只剩下一个人时才要来放开我们……”

  黛丝笛儿刚觉得不妙,想要阻止时却来不及。

  爱提娜发狂似的挥舞双手大叫:“天啊!我一点都不想杀了他们,真的,我一点都不想!但是、但是当我饿到昏过去再回过神时,有人用刀刺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他,但是我的手自己会动,真的,是我的手自己在动,是我的手用刀刺他,不是我!”

  安琪莉娜伸手压住爱提娜的颈侧控制血液的流动,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关系,要哭就尽量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哭出来……”

  黛丝笛儿把爱提娜紧紧搂在怀中,毫不理会衣裳被泪水弄湿了一大片。这可能是爱提娜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嚎啕大哭,对她会有所帮助。

  她的眼神望向安琪莉娜,两人心中都同时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有人可以做出这种光是想像就让人作呕的事?而且还是对自己的同类!

  她们心中不约而同想起自己的父王,神魔之战突然开始和结束的原因都是一个谜,但她们都依稀感到结束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人类的关系。因为在神魔和谈开始之时,这两位无上的帝王都对人类另眼相看。

  两人的脑海同时浮现出亚修的面容,至善与至恶都同时存在着被称为“人”的身上,人类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人并不想阻止爱提娜,她想必把这些不堪的过去一直埋藏在心底,此刻让她悉数宣泄会比较好些。

  “居然有这种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亚修听闻欧玛的宰相和国王居然是被自己培养的杀手以这种理由杀死,感到难以置信。

  “我一开始也有所怀疑,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只是不晓得他们是如何训练的,居然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训练成只知听从命令的傀儡。”

  亚修并没有留心妮雅口中的疑问,有些催促问道:“那你刚刚说得白蝶之森的惨剧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蝶之森,是欧玛王都南方一片广大森林的名字,据说也是训练紫月这些杀手的地方。当欧玛的国王和宰相被杀之后,固守王都最精锐的‘白银骑士团’倾巢而出,对紫月展开围剿。”

  “那又怎样?”

  妮雅看了不知事情严重性的亚修一眼,叹道:“白银骑士团是欧玛王国最强的军队,人数虽然仅有万人,但却号称可以一敌十,个个都是勇猛的战将,在落羽大陆上亦是相当有名的骑士团。”

  “这些我都知道,紫月确实是很可怕,但主要还是她的行踪飘渺不定,一旦暴露行藏,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不是吗?”

  “一般人的想法是这样,当时白银骑士团留守两千名防卫王都,其余八千名将白蝶之森团团围绕,然后派出小队对着紫月的藏身处进行攻击。”

  “我知道,紫月除了战死和逃跑外再无其他可能。我想,紫月就是在那次围剿被杀身亡。”

  妮雅看了亚修一眼,小声的说道:“其实还有第三个可能,就是骑士团团长在连续派出四次小队进行突击都毫无回音后,挥军全员进击,结果……”

  “结果怎样?”

  “结果白银骑士团能活着回来的没有超过五十人,而且这些人都因为惊吓过度而处于疯癫状态,在半年内相继暴毙。而紫月是死是活,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谜,只不过最近一年来都没有紫月现身的消息,所以才有她已死的传言。”

  亚修只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心头一股寒气直往上冒,结结巴巴的问道:“你确定吗?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八千人的骑士团?就算八千人都站着不动让你杀,也会杀到手软啊!”

  “相当确定,这是一条被隐瞒的情报,是本殿透过特殊管道取得、证实。其实外界都以为这阵亡的八千名骑士是被敌国所杀,但并非如此。也就是这个缘故,所以当欧玛邻近的国家以奇兵直接挥军进击王都时,几乎没有遇到抵抗,王都在三天内陷落。我只能说,紫月已经不能算是人,而是恶魔了。”

  看着亚修仍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妮雅继续说道:“白蝶之森的闻名之处在于森林中不时有白蝶成群飞舞,蔚为奇观。但从那一天起,飞舞的白色蝴蝶,身躯不可思议的变成了如鲜血般的艳红色,甚至还有传言说,这红色的蝴蝶改以吸食人血为生。而那里,也是我和穿云遭受严重挫败的地方。”

  亚修好不容易才把心思拉回,专注在妮雅的话上,诧异的问道:“这又为什么跟你和穿云扯上关系呢?”

  “很简单,八千条战死的冤魂让那边聚集了可怕的魔气,居然将战死的骑士和坐骑变化成不死魔物,甚至到了连白天也会现身的情况。而更糟糕的是,当时入侵欧玛的其他国家军队,为了赶路而冒险穿越这个地方时,受到这些不死魔物的攻击且加大了牠们的力量,肆虐的范围逐步扩大。”

  妮雅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和缓心中的情绪继续说道:“虽然当时欧玛处于战争状态,但本殿仍然在获讯后赶往处理,希望能让这些英勇的战士亡灵获得安息。我虽有穿云在手,但仍难以消灭这些死而再生,不断循环的不死魔物。最后只好暂时退出,派员请求就在邻近的‘天音神殿’的帮助,而我也连忙上山请出剑圣、武圣两位老人家帮忙。”

  “天啊……”

  结合了五大神殿之中天启、天音神殿的力量,还加上剑圣、武圣这两位落羽八圣中的顶尖人物,亚修心想这等阵仗连一座城池都可以攻下也说不定。不过妮雅的话却让他越发感到有如置身在梦境中。

  “但所有的努力还是失败,三次进击都被迫得往后退,而且这些不死魔物的活动范围有越来越向邻近村镇逼近的趋势,最后只好运来大量的火油放火烧林!大火一连烧了七昼日,冒出的黑烟直窜天际,百里之外亦依稀可见,不小心嗅到的人更是大病一场。更恐怖的是烧林过程中传来的啾啾鬼声和凄厉哀嚎,让人听之头皮发麻。天啊,那种惨状真的是笔墨难以形容,没有亲眼目睹,你绝对不晓得有多可怕。”

  以妮雅的红衣勇者之名,此刻说起这些,脸上仍是余悸犹存,可见这事给她多恐怖的印象。

  亚修更是听得手脚冰冷,衣服被汗水浸湿大半。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良久,亚修才开口说道:“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我保证,只要我见到多琳,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谢谢。”

  “不、不客气,那我先走了。”

  亚修拖着略显沈重的脚步往外走,他作梦也没想到,和妮雅的一席话居然听到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但心中也有些许的兴奋,那是种众人皆被蒙在鼓里,但我却知道真相的小小优越感。

  只是他也知道,今晚可能不会睡得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