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卡佩奥马戏团中。
“懒鬼,胖猪,肥婆娘,快给我起来!”时值深夜,整个卡佩奥马戏团的人都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劳累了一天的塞蕾妮也不例外,尽管迪奥的话让她感到提心吊胆,可疲惫感还是压过了一切不安和烦躁令她沉沉睡去,然而这种好光景仅仅维持了四到五个小时,就被一连串怒骂和一桶从头浇透到脚的冰水彻底粉碎。
“阿嚏!”被冰水浇醒的塞蕾妮立即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所有睡意在睁眼所见的恶魔面孔前全部跑得一干二净,“迪、迪奥-密拉特!你想要干什么?!”
门外的迪奥冷冷丢下手中的水桶,清秀的面庞上挂满了寒霜:“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给我起来!今天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塞蕾妮望了望门外依旧昏黑苍茫的夜色,大叫了起来:“你是不是脑袋有病?劳累了一天只准睡四五个小时,然后三更半夜就要开始训练?”
迪奥的回答冷得有如极地的寒冰,与之对应的动作则是提起了身旁的另外一桶冰冷液体:“有病的是你,成天老象猪一样贪睡贪吃,富贵病和肥胖症才会把你变成只娇生惯养的肥猪!快穿上衣服出来,难道要我再浇一桶水吗?”
换了以前的塞蕾妮,敢于和她这么说话的人除了被割掉舌头痛打一百大板外,是绝不可能有第二种下场的,但现在这种情形完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她除了赶紧下地穿衣外,连半句牢骚都不敢发,因为她可是很清楚,眼前的这个迪奥绝对不是能以常理判断的人,任何离经叛道的事他都能说到作到,象浇一桶冷水到一国公主身上这样的事他刚才也已作过一次,再来一次对他而言也算不了什么。
因此只过了短短的两分钟,一周前穿衣服要四个侍女一起动手、还得花上至少半小时的菲迪兰公主塞蕾妮,就将一身灰蓝相间的马戏团工作服穿得整整齐齐,毕恭毕敬地站到了迪奥面前,不管是速度的快慢还是动作的敏捷性都比以前的她有了质的飞跃,若此刻她的亲生父母,菲迪兰的皇帝皇后陛下现在人在这儿,肯定会被她的巨大变化吓得下巴落地。
“两分三秒……嗯,还算可以吧。”迪奥的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只秒表和一本象是体育竞技成绩登记表之类的簿子,平时的医生装束换成了一套天蓝色的运动服,只要在脖子上再挂一只哨子,迪奥此刻的模样就和田径比赛中的教练员一模一样了,“现在就开始跑吧。”
塞蕾妮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跑?跑什么?”
迪奥脸色一沉:“当然是开始绕着马戏团营地的外围跑步,今天是第一天,就暂定……五圈吧。”
塞蕾妮差点当场晕了过去,因为经过这一周的了解,她可是很清楚“马戏团营地的外围”这么一段距离到底意味着什么。卡佩奥马戏团是世界数一数二的马戏团,不仅团员总数超过两千人,还有几近无数的各种道具和飞禽走兽,此次在这个叫西米阿鲁的菲迪兰边境小城停留并不是为了演出,而是为了在靠近魔界的塔木拉实现一个月的巡演作物资的补充,但即使是补充物资也需要驻地,而这个容纳了整个马戏团的驻地面积虽然并没有一个城镇那么大,可整个外围一圈下来也有将近十公里,迪奥说的五圈就是五十公里。
五十公里,对普通人来说是个不短的距离,能以跑步完成这段里程的人一般被称为运动员,当然物理攻击类型的战士系职业也能完成,可若把完成五十公里跑步运动的条件限定为空腹,那能作到的人恐怕就寥寥无几了。
而被迪奥如此命令的塞蕾妮,既处于饥肠辘辘的空腹状态,还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别说练武修身,甚至在一周多前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殿下。
在确认迪奥是认真的之后,塞蕾妮死死盯着迪奥的眼睛,好半晌才缓缓说道:“……迪奥,你想杀我不妨直接一剑解决问题,有必要用这样无聊的手段吗?”
对于她的质问,迪奥的回答淡然而冷漠:“你认为,我会穷极无聊到把自己也拖下水、放着好好的觉不睡、一大清早就陪你一起受罪的地步吗?”
塞蕾妮顿时哑口无言,因为迪奥确实没有陪她一起受罪的理由,可这样折腾她到底有什么用意,任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个头绪,而且迪奥似乎也没打算给她时间思考,伸手一拽一拉,迪奥的衣袖中陡然滑出了一支乌黑发亮的长长皮鞭,鞭稍上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黑色尖刺只让塞蕾妮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寒意。
“呃……你拿出这个东西想做什么?”虽然明知答案可能很糟糕,塞蕾妮还是缩头缩脑地问了一句。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如何了。”迪奥轻轻抚摸着皮鞭那光滑柔顺的塑胶握柄,语气也和动作同样轻柔平静,“这是我从驯狮子的加玫那里借来的,在她那里这东西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惩戒不肯好好训练的坏孩子,你想尝试一下做坏孩子的滋味吗?塞蕾妮公主殿下?”
“不!我不想!”塞蕾妮的大喊声刚落,仍显得肥胖的身躯就在颤颤巍巍的抖动中迅速向前冲去,姿态和模样确实可笑得要命,可这已是她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了,虽然她并不清楚迪奥的鞭法如何,但她却不想成为别人品评迪奥技艺的实验品,无论如何都不想。
“大哥,有必要这么吓她吗?”一个纤柔的女声从迪奥背后传来,望着塞蕾妮远去所带出的一串烟尘,还睡眼惺忪的希恩出现在了迪奥的视野中,“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你只是想帮她减肥而已?”
迪奥淡淡反问一句:“你觉得,告诉她实话会是好事?”
希恩想了一想,接着就无奈地笑了起来:“当然不。”
她当然很清楚,塞蕾妮的公主脾气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短的一周内消磨殆尽,而只是被不利的环境和迪奥的手段暂时压住而已,若现在告诉她实话,除了让她那份讨厌的小姐脾气去而复返外,实在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但大哥就没想过,照这下去即使能达到目的,你也一定会被她恨之入骨,大哥自然是不在乎麻烦再多一个,可如果她回宫后和那个泼妇老妈一起联手,把气都撒在菲奥拉身上,不就连累了无辜吗?”希恩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整个事情的起因和菲奥拉脱不了干系,若放塞蕾妮回去,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高。
迪奥嘿嘿一笑,闪动着诡谲神色的眼中掠过一丝冷笑:“那就要看,我能把她的高傲脾气消磨到什么程度了,至于她那位自作聪明的母后,自然有人会压制她的气焰。如果我没有猜错,她现在应该因为嫉妒菲奥拉的缘故失去了理智,作下了一些惹麻烦且无用的蠢事,恐怕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所以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不过为防止万一,我还是准备了一个特别的法子……嗯,就说到这里吧,我得去追赶那位作瘦身运动的公主殿下,不然让她就此跑掉就成大笑话了,回头见啦!”
话音才刚落,迪奥的人已到了至少一百米外,速度之高与塞蕾妮的龟速简直是天壤之别,眨眼间身影已化为滚滚烟尘中的一个小黑点,并与漆黑的夜色溶为了一体,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希恩伫立在原地发怔,嘴里翻来覆去只重复着一句话:“特别的法子?那是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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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国之后当众因为心力憔悴而晕倒,这样的事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相当罕见的,最起码按常识来说,为了避免意外,有病在身的皇室成员都不会出席正式的外交场合,而这次事情之所以会发生,主要因素倒不完全是因为蒂拉的逞强,还和路克最近对她的漠视有一点直接关系。
不过路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趁着蒂拉被抬走所造成的小小混乱,他瞅准三国皇帝离开菲奥拉身旁的间隙,悄悄挪到了她身旁:“菲奥拉,迎宾工作怎么样了?三位陛下对你的表现满意吗?”
菲奥拉淡淡一笑:“父皇,后一个问题才是你想问的重点吧?”
路克有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自从菲奥拉成为有正式名分的公主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带着少许不满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这在一向温顺乖巧的她身上可是相当罕见的:“呃……朕说错了什么话吗?乖女儿,怎么听起来你好象很不满呢……”
“不管皇后陛下对我再怎么有偏见,可她毕竟是父皇的发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气昏过去,这象是一个为人夫者该做的事吗?”菲奥拉的语气依然显得很冷漠,不过这句话带给路克的冲击远比她生气的事实更大。
她居然在为敌视自己的蒂拉抱不平?
路克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在凝视了微嘟起嘴的菲奥拉整整五分钟后,他才带着叹息长长吐了一口气:“菲奥拉……你这孩子真是个天使!如果那个女人能拥有你的十分之一爱心,朕又何必要那么做呢?”
菲奥拉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该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做,既然做了就要承认错误,父皇请不要找借口了。”
路克再次怔了一下,而后终于苦笑了起来,因为菲奥拉的话实在是让他无从狡辩,只好乖乖认错,不过在这之外,他的反击也慢慢开始了:“朕明白了,的确是朕不应该这么做,等会儿朕会想办法修正这个错误的……但和这比起来,朕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问你。”
这一次轮到菲奥拉有点意外了,因为她确实猜不出,路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自己:“父皇请说,是什么样的事呢?”
“你刚才婉拒谢鲁陛下的赞美言辞,是不是因为你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迪奥?”
即使有一个响雷落在菲奥拉脚下,也不会比这句话更使她吃惊,路克的突袭取得了比预想中更大的成功,原先还从容优雅的菲奥拉在一瞬间就被他吓得目瞪口呆,整个大脑的机能仿佛都停顿了一般,足足花了四五分钟才清醒过来,一朵绯红的云彩随之爬上了她的美丽容颜:“父、父、父皇!您说什、什么哪?儿、儿臣哪有……”
看到菲奥拉这种反应,路克心中的猜测已变成了一个结论。自从菲奥拉被正式承认为公主之后,他就发现这个孩子的面庞上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忧郁,闲暇的时候也总是望着天上的浮云发呆,而且在这种时候,她脸上所表露出来的神情只能用一个词语来表达,那就是“思念”。
而从菲奥拉过往所经历的一切事件判断,有机会接触她、又能带给她深刻印象、并从而令她患上相思病的男人,数来数去也只有迪奥和罗林斯两个人,排除掉塞蕾妮绑架事件中基本没什么出色表现的罗林斯,就只剩下了一个迪奥,此刻菲奥拉的神情、举动以及言行都证明,路克的猜测正中红心。
“嗯,朕明白,朕知道,你否认只是因为怕羞。”路克一边因为菲奥拉的慌乱举止在心里偷笑,一边装出蛮不在乎的模样淡淡说道,“可即使你不承认,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能令一个女孩放弃结交米斯拉帝国皇帝陛下、并进而成为一国之后机会的事物,除了她真心爱恋的男人之外,朕并不认为这世上会有除此以外的答案。”
菲奥拉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幸好她负责接待的西拉美、哈法雷和谢鲁被还在骚动的人群挡在另一侧,其他看到两人对话的旁观者还以为路克这老不修是在调笑女儿,也没有去注意听谈话的内容,因此在左右旁顾了四周一眼后,菲奥拉小声地埋怨了起来:“可您怎么知道是迪奥?”
路克心中大乐,菲奥拉这句话等于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的确对迪奥动了心,这样一来他心中的盘算大有实现的可能,但表面上他却不能流露出真心,因此他的脸色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对话的口气也很平静:“因为朕找不出第二个可能的人选,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菲奥拉害羞地低下了头,呢喃的语音听起来和蚊子差不多:“那……父皇是怎么想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啦!”路克的企图终于在这句脱口而出的肯定回答中暴露无遗,毫无疑问,在刚得知司拉普发生的事件消息之后,这只老狐狸更加确信,要避免因发通缉令而被迪奥倒打一耙,并在同时将他收罗笼络为己用,目前最合适也最有效的法子似乎还是拿感情作筹码,菲奥拉对迪奥动心的事实被证实后,路克更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因此他当然希望菲奥拉的这段感情能发展下去。
可也在这同时,路克也想到了另一个头疼的问题,而且他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父皇可是一心想要这么一个好女婿,谁要说门户不当对这类屁话,朕绝对要打烂他的屁股,可菲奥拉你该知道,想抓住这个滑溜的小子已经是难比登天,若要把他变成丈夫拴在身边一生一世,就更是一件困难得很的事,对此朕也找不到什么解决的方案,你有信心能成全自己的感情吗?”
菲奥拉甜甜地笑了,她显然早就想到了路克所担心的问题,而她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远远超出了路克的预料,不仅简单而且实用:“父皇,您觉得把雄鹰关在狭窄的笼子中,就是让它待在您身旁的唯一方法吗?在儿臣看来,只要将鹰的心留住,不管它飞向哪里飞到何处,都会最终回到您身边的。”
路克此刻的吃惊表情完全没有任何伪装,他的确没想到菲奥拉所说的“偷心战术”,只是一心想着先制服迪奥等人,再用高官厚禄打动他们效忠,但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菲奥拉明明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十七岁少女,居然也会知道“偷心比留人”更重要的深刻道理。
“菲奥拉,你真的只有十七岁吗?”虽然知道问出来很不礼貌,路克还是忍不住了,“要知道,这种道理即使是有过无数次婚姻经历的成熟女性,也没有很多人能领悟到,这次应该是初恋的你,怎么说也不该知道……”
“……是母亲这么告诉我的。”菲奥拉的神情忽然多了一分忧郁和伤感,“正是因为这样,母亲才没有象世俗的女子一般缠住父皇不放,而是静静地等待您的归来,只可惜,虽然最终她的愿望实现了,可她却没能等到实现的那一天……”
“朕知道,一切都是朕负了她,而不是她的错。”菲奥拉的伤感神色顿时勾起了路克的回忆,当年自己与菲奥拉目前分别的那一幕仿佛又重新浮现在眼前,路克的心随之绞痛了起来,“可是,你没必要重蹈她的覆辙,要跟一个自己所爱却留不住的男人结合……朕收回刚才的说话,虽然朕确实很想得到迪奥作为左膀右臂,然而这却不值得拿我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作为交换!菲奥拉,你还是考虑别的……”
“不,我想父皇是误会了。”菲奥拉轻轻打断了路克的发言,脸上还挂着悲伤笑意的她是这么说的,“自始至终母亲都没有为与父皇相爱而后悔,更不后悔当初让您离她而去,因为她这一生不仅活过而且爱过,即使离开了这个世界也有人感怀思念,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过,她认为这就足够了,为此她还希望我转告您一句‘谢谢,谢谢你曾与我相爱’……可能是受母亲的影响吧,我也觉得,只要我能真心爱一个人并使他也爱我珍惜我,即使不能一直长相厮守也足够了,所以父皇不必担心女儿会不幸福,只要考虑女儿能不能抓住那个人的心就足够了。”
路克完全怔住了,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对不起菲奥拉的母亲嘉斯敏,可却根本没想到嘉斯敏的心竟然比他所了解的还要纯洁真挚,他原以为会被嘉斯敏憎恨一生,可到最后却从她女儿的转告中得知,自己所负的女性在离开这世界前的一瞬间,心中所包容的并不是怨恨,而是几近满溢的感谢与爱意。
“……嘉斯敏,我也谢谢你。”路克的心中充满了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歉疚与感动,此刻他突然发现,世人所称颂的那些轰轰烈烈爱情,在嘉斯敏与菲奥拉母女的一片深情之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说任何“抱歉”或“对不起”都只会让这分平淡却隽永的感情失去永恒的光辉,于是下一刻,他唯一可做的只有轻轻抱住菲奥拉的肩头,低声说了一句:“朕明白了。菲奥拉,你就放手去做吧,朕想说的只有一句,只要你喜欢,不论怎样父皇都会支持你的……”
菲奥拉缓缓伸出手,调皮地将手指按在路克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她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对不起,父皇,很遗憾这件事您可能帮不上忙,因为要得到全世界第一通缉犯迪奥-密拉特的心,这样的事似乎只有自己做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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