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自千年前签定和平条约之后基本再没有过,即使是部队之间的调防换岗,其人员数字也按照条约规定,一次调动数始终保持在两万人以下,所以当米修拉德的西方面军开始正式行动,三百万作战部队同时开拔的那一刻起,整个世界的局势又开始再次动荡起来。
由于从最初就没有隐瞒意图的打算,米修拉德也没有在隐蔽部队行动上动什么脑筋,三百万大军浩浩荡荡行进的场景,很快就被天界军驻扎在对应区域的侦察部队发现,并以十万火急的方式传了回去,虽然之后传扬开去时造成了很大的混乱,但最早得知这一消息的天界军上层,却是第一个遭到这次震撼性冲击的部门。
专门对应这次事件的总负责人,是天界军中央集群司令马法拉天使长,在自己思考得不到答案之后,他将问题丢给了一干幕僚思考:“米修拉德出兵的企图是什么?有谁能说个大概的猜测吗?”
“……他会不会想起兵反叛?”
恐怕连身为策划者的迪奥都想不到,天界军幕僚内部的第一个发言就道破了事情的真相,但很可惜,这个发言者纯粹是胡乱猜测,而这个说法也随即遭到了所有人的驳斥。
“乱讲!米修拉德一向都是个谁赢向谁倒的墙头草,这么多年换了好几任魔族之王都不例外,现在哪有可能破例?”
“就是,再说他起兵叛乱是师出无名,总要有个他想支持的皇族成员才行,现在魔界有资格的皇子都被杀得一干二净,唯一还活着的梅尔玛斯也是负罪潜逃,一无势力二无帮手,哪有值得利用的价值,而且米修拉德现在已经是位极人臣,难道他反叛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吗?”
“都别吵了,这个可能绝不存在,若是当做第一个该排除的假设倒没错。”马法拉自己也觉得这个念头太荒谬,立即用自己所下的结论制止了混乱,“他虽然在军队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也是个名将,可离当皇帝还差得太远,有自知之明的他是不会干这种傻事的,再说说别的可能吧!”
“难道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军事演习或调防?”
这个假设的提出者立即得到了同伴的一片嘘声,因为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傻瓜!军事演习也要按照和平条约的规定,以一次不超过十万人规模、持续时间不超过三个月的方式举行,还要事先知会我军,这么明目张胆的违反条约只为了一次大演习,谁信啊?调防也不可能,除了米修拉德外,还有哪个人适合把守与我们接壤的西部边境,突雷斯不是会做这种动摇根基的傻事的人!”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接到了新任魔族之王突雷斯的指示,在进行一项有针对性的特别军事行动!”提出这个假设的人在发言之后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为自己推理中的缺点而疑惑,“可这样也说不通,我们之前没接到任何相关的情报,就证明这是一次非公开性质的秘密行动,那如此大张旗鼓就未免太奇怪了。”
“会不会是一种声东击西的假象呢?”有人说了这个一句,“让大部队在外面走一圈吸引注意力,以掩护真正执行秘密任务的部队出发,只要没有实质行动被抓住把柄,单纯的一次出动并不会造成多大问题。”
有人提假设,也自然有人提出质疑,反对这种说法的人立即就出现了:“这也不合理,如果要出动三百万人来做掩护,这支做出实际行动的部队规模一定也相当大,可我们从观察魔界军的人那里得到的情报显示,除开出动的三百万人外,剩下的一百五十万部队依然驻扎在原有营盘中,一兵一卒移动的迹象都没有,这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错,这一点我也确认过,而且这开拔出的西方面军主力部队也不象是在进行掩护。”马法拉也证实了反对者的说法,还附上了确凿的证据,“所有人员都配置了专用于长途急行军的各类装备,还有长期作战时才携带的四套备份武器,可用三个月的简易口粮,以及大量的野战设备和后勤补给品,被部队严密保护的补给部队足足拉出了几十公里长的距离,就为了完成一次掩护作战,有必要摆这么大的排场吗?”
经马法拉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因为他们再也想不到什么有合理解释的假设情形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到一种诡谲的气氛在周围悄悄蔓延,魔界西方面军的情况怎么看都古怪得要命,如果说这象一次远距离奔袭作战,可这类作战的基本原则是越隐蔽越好,哪有这么大摇大摆出击的,可若说这是一次正面决战,先丢开违反和平条约的事不谈,他们要攻打的敌人又会是谁?
天界的天界军?
笑话!那方向可是走反了,本来就在天界西部边境地带的西方面军,哪有必要在魔界绕一圈后,再从反方向距离遥远的东部边境打进去,就算是路痴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人界的诸国?
也不对。离西方面军最近的人界边境在卡蕾加茨纳要塞附近,可对于一次正面决战而言,一千六百公里的距离也实在是有点离谱,急行军也要一个月才能到达,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与之邻近的所有人类国家都警觉起来,并彻底完成边境防御、呼叫盟军支援这两件最重要的事务。
而深谙兵法的米修拉德应该很清楚,在敌人建立了完善防御机制的情形下正面强攻,与自杀实在没什么两样,别说三百万人,就算是当初带领五亿魔界军进攻的魔王伊拉米,也在这种无尽的消耗战中伤亡惨重,硬生生将最强大的魔界军消磨殆尽的。
所以很显然,米修拉德不会做这种蠢事,可这样一来他的所有行动就变得更加令人费解了,至少天界军的这群高官几乎把头都想破还是想不通,最终也只能草草收场,决定先静观其变。
不过还好,为此想得一个头两个大的并不止他们,那位他们以为是事件幕后策划者的新任魔族之王突雷斯,此刻也正为这件事烦闷不已。
比起天界军的人,突雷斯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他掌握着更多的情报,可这也成为了他更烦恼的根源--他接到西方面军举动异常的消息是在当天上午,而当天下午,由负责留守的斯罗传来的十万火急报告也到了他手里,整个报告只有一句话:“米修拉德将军叛变!”
只要是魔族,在看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就知道麻烦有多大,扮演着遭到背叛一方角色的突雷斯自然更清楚,在军队内有着崇高威望与实绩的米修拉德,在自己根基未稳的时候举起叛旗意味着什么。
几近于末日浩劫的灾难。
这就是他对此的最贴切感受,从那短短一句话的字里行间内,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魔界处处燃起烽火、每一片土地都被鲜血所浸染的凄惨景象,不过由于事态的急迫性,他对此也没有太多恐惧或担忧的时间,自己现在该做什么,突雷斯可是清楚得很。
接着他就叫来了加尔,并把这封紧急报告交给了他,然后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在将报告看第一遍的时候,加尔和突雷斯一样是面色骤变,可在看过第二遍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捉摸不定,而当突雷斯问出这个问题时,又看了一遍报告的他完全恢复了从容镇定的神态,同样淡然地反问了一句:“在回答之前,臣想先知道,陛下希望这件事最终变得怎样呢?”
“什么怎么样?当然是越快镇压下去越好啦!”突雷斯莫名其妙地说道,“朕才登基不久,发生这种事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而且米修拉德在军队里享有很高的威望,若不趁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平定叛乱,后患不用说也知道有多大吧?”
“可在臣看来,马上进行围剿乃是下下之策,对陛下而言并没有太多的好处。”加尔的神色显得很奇妙,说出来的话也似乎有着什么很深奥的含义,“陛下是否愿意听听臣对这件事的看法呢?”
“你说。”
“米修拉德将军一向是魔界中立势力的代表,他的反叛实在令人奇怪,陛下如果只因为一张报告就相信,既而派兵大举围剿,若报告属实倒没什么,可若报告不实陛下不就铸成大错了吗?”
加尔的话顿时令满心焦急的突雷斯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他所说的这种可能会否发生,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得到确实的反叛证据,朕就只能按兵不动吗?这不妥,这样干等着消息证实会丧失先机的!”
“那也比贸然动手好。”加尔异常冷酷地分析道,“的确丧失先机是兵家大忌,因此陷城失地甚至是牺牲一些部队或部下都有可能,但战略上的主动权有时必须以牺牲战术上的优势来换取,一句话,米修拉德是个不宜轻动的男人,要对付他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否则若把那些现在还象湖水般平静的家伙惊醒,他们就会集结成滔天的巨浪把我们粉碎的!”
突雷斯大吃一惊,他是觉得事态严重,不过却远没有加尔所说的这么可怕,愣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加尔,你说的‘象湖水般平静的家伙’,难道是指……”
“是的,陛下,我说的人就是那些一直没插手干涉内政的中立派,而米修拉德就是他们一直立为榜样的风向标,这次的政变确实很顺利,可那是建立在他们没介入干涉的前提下,事实上这些中立派的力量若集结在一起是非常强大的,甚至可以左右政局的发展。”
加尔略停了一下,才淡淡接道:“而现在,米修拉德如果真的反叛,他们大概会认为是我们哪里亏待了米修拉德,才会导致他举起叛旗,若我们还没拿出确实的证据就发兵讨伐,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想铲除异己,连中立派都没打算放过,这样最终只会使中立派全部叛离我们,并最终在米修拉德身旁集合起来,成为一股谁都无法阻挡的可怕浪潮,将我们完全粉碎吞没。”
突雷斯不得不承认,加尔的话虽然象是危言耸听,但却也有其一定的道理,至少最坏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这样,于是他很快接受了加尔的建议:“朕明白了,如果从这点上思考,主动发兵讨伐确实是下下之策,那你所谓的上策,就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吗?”
加尔神秘地摇了摇头:“不,静观其变、等证据到了再决定动手只是中策,真正的上策是主动派出耳目,确认这次叛变的真实情况,并借机夺取最大的利益,出兵与否只不过是依需要而定,说不准我们连一兵一卒都不牺牲就能把事态平息。”
“哦?竟有这么方便简单的解决方法吗?那朕真的要洗耳恭听了。”突雷斯不由得喜出望外,因为任他怎么想,都只能想到如何把战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为止,至于又能从中得益又能不伤己方实力,这样皆大欢喜的结果他可是做梦都想不到。
“陛下的登基,毫无疑问哈穆西尔大人出了很多力,可是就结果来说他并没有得益多少,臣认为他一定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加尔话锋突然一转,扯到了似乎是毫不相干的话题上,可很快他就把这不相干的事物拉到了一起,“很自然的,既然帮助陛下没有收获,他找别人合作谋取利益也不奇怪,而米修拉德将军就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这么说陛下明白了吗?”
突雷斯陡然面色大变:“你……你是说哈穆西尔叔叔他……”
“臣只是猜测,不过就算不对,哈穆西尔大人也应该抱有类似的想法,只是尚未实施而已。”加尔不卑不亢地答道,“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地上也只有一个君王,哈穆西尔大人帮助您的理由,最初也许是因为他想发泄失去皇位的怨恨,可现在既然成功了,他不可能没想过,将这已失去的皇位再夺回来吧?”
突雷斯自然明白加尔的意思,在夺取皇位前与他合谋的叔叔哈穆西尔,并没有在政变中获得实际的利益,只是单纯得到了复仇的满足感而已,等头脑冷静下来后就会产生异心--突雷斯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因为事前加尔就提醒过他,哈穆西尔绝不是那种能永远结盟的伙伴,可他还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要判断这件事是否与哈穆西尔大人有关,方法倒有两个,一个自然是派人去打探米修拉德将军的情况,同时监视哈穆西尔大人是否与他进行联系,但这法子不仅慢还效率低下,更可能花费大量精力还一无所获,而另一个方法就简单得多,不过危险性也非常大,那就是请哈穆西尔大人前去讨伐米修拉德将军。”见突雷斯半天没说话,加尔又慢吞吞地说了这么一句,而这一下突雷斯坐不住了。
“后一种法子不行,绝对不行!”突雷斯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反对的意愿清晰而强烈,原因就是他深明其中的利害,“他拒绝就表明他和米修拉德没关系,可这也意味着他想温存自己的实力,野心也会因此暴露无遗,朕逼他表态只会增加隔阂,而若他欣然同意就更糟了,早有预谋的他会趁机与米修拉德会合,遭殃的还是朕……不行不行,这个法子实在后果太严重了!”
加尔淡淡一笑:“这么说,陛下决定用前一种策略吗?”
“朕是别无选择,也只有这么做了。”突雷斯先是点头,然后又很疑惑地摇了摇头,“等等,不对,若最后证实哈穆西尔叔叔和米修拉德之间并无联系,那朕又该怎么办?”
“如果是这种情况,陛下就必须先从情报渠道了解到,米修拉德将军的反叛,是为了他自己称霸魔界成为君王,还是为支持现在唯一还活着的皇位继承人梅尔玛斯殿下?”加尔冷静地分析道,“若是前一个情况倒没什么,反倒若是后者就有大麻烦了。”
“梅尔玛斯?为什么会提到他?”突雷斯很奇怪地问道,“而且就算不牵扯到梅尔玛斯,精通兵法的米修拉德所带领的三百万大军不也是个大麻烦吗?‘没什么’这个说法不恰当吧?”
“若他只为个人一己之私图谋霸业,必然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魔界尊崇皇族血统者为王的悠久历史可不是一个人就能打破的。”加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区区三百万兵力能成什么大事?只要调动优势兵力将他包围,把他逼进无法施展计策谋略的死地,再趁四面楚歌的机会分化瓦解他的实力,任他智谋通天也只能死无葬身之地,用‘没什么’来形容有什么错?”
突雷斯哑口无言,从战术家的角度来说,魔界军内能和米修拉德对抗的人连一个也没有,可加尔用战略层次的计谋去对付他却是另一回事,以众凌寡的方法虽然很无耻且伤亡巨大,不过却能弥补战术层次上的不足,一切正如加尔所言,照这样的法子是一定能消灭米修拉德的,只不过是时间的迟早罢了。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加尔言之成理,即使是身为上司的突雷斯也只能让步,但他的疑问反而更多了,“可这样一来,就算有梅尔玛斯参与,消灭米修拉德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你又为什么说有梅尔玛斯参与就麻烦大了呢?”
“您不明白吗?梅尔玛斯殿下的参与将给米修拉德将军一个大义的名分,在有了与您战斗的理由的同时,他获得其他中立派支持的可能性也增加了。”加尔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对突雷斯无法掌握状况感到遗憾,“过去,中立派并未参与皇室继承权的斗争,其理由是尊奉强者为王,而现在米修拉德打破了这个惯例,以‘勤王平叛’的名义公然举兵,这就意味着一场浩劫的开始!”
突雷斯依然没能马上明白过来,于是加尔接着说了下去:“您该很清楚,中立派并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平者,他们选择中立只是为了明哲保身,现在米修拉德举兵,等于是告诉他们,所谓的‘中立’其实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闻不问,只要有正当理由,无论什么时候都改变立场,为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样一来,想获得利益的那些中立派,就会毫不犹豫地撕掉那层虚伪的面纱,加入他的行列却争取利益,相对之前为保持中立而只是潜伏不动的状况,这样的结果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灾难。这么说陛下明白了吗?”
突雷斯这下总算是清楚了,所以他也马上变得异常焦急起来,即使他弑父篡位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很顺利,可这不代表没人质疑或看不顺眼,一切不安定因素只是在他登基为王的事实前暂时压了下去,而现在被加尔一提醒,突雷斯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坐的这个位置并不稳固。
“而且这样一来,哈穆西尔大人所拥有的势力又要作为一个单独因素考虑,尤其是他也有问鼎皇位的野心,这种情形下内忧外患一起夹击,我们的处境就非常不容乐观了。”加尔补充的这一句不仅成为了这次谈话的最后一句话,还成为了突雷斯所决定采取的最优先措施,“所以我们现在绝不能轻举妄动,一切都要等掌握到确实的情报之后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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