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碧血丹心~

  从晌午至深夜,那两位姑娘就没来找过萧枫,难得没有小青的嘲杂,一人独坐院内,望着后山院门外的竹林脆郁,星夜朗月,听着微风徐徐,竹喧翛翛,萧枫只觉心神旷怡。想起前晚黄衣少女竟是与雪儿那般的神似,不禁柔情涌动,思潮起伏。但觉这马车夫委实做的是心甘情愿。

  萧枫适才放下马车后,早已游遍了整个寺院,凭着他的实力,纵然是横着在寺庙里走,也不虑会被人发觉。一来他是着急主仆二人的安危,亦不知这寺院的僧人是好是坏,且让人瞧来很有些诡异;二来若有机会,顺便亦可查探下那主仆二人到底是有何事,怎老是那般神神秘秘。可探到的结果,却是令他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那黄衣少女赵菀竟是大宋的一个公主,怪不得她会有种玉洁冰清,雅丽高贵的动人气质,这皇室礼仪下,教导出来的,就是非同凡响。

  想到赵菀的国破家亡,凄惨际遇,萧枫不由唏嘘不已;对于到时自己是否需要出手襄助,他也是犹豫不决,迟疑难定。毕竟蒙古人与他亦是有所交情;相反的则是,这大宋实难让他有所归属之感。

  正在他神游深思之际,忽听得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师兄,那昌平公主可真是美若天仙,如能娶得这般样的妻子,即便是立时死了,那也是心甘了。”这话语惊醒了萧枫,他遁声望去,从院外走进了五个青年,领先一人正是宋愈,后面的估计就是他带来的四个师弟。

  “胡说……”宋愈正说着,忽然发现院里有人,且还好象极低贱之人,急忙闭嘴,望了望萧枫,随即问道:“你是甚么人?怎么在这里?”他对这鹿门寺,今时今刻尚且收留寺外之人,着实疑惑。

  萧枫极是淡然的道:“我么,一个马车夫而已。难道马车夫就不能在这赏月么?”萧枫对这宋愈实欠好感,瞧他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就觉来气,故而神色间显得也是甚为傲然。

  听到这话,宋愈身后那四个师弟不禁笑出声来,其中一人说道:“一个马车夫都是这般的无礼,滚,快点歇去吧!别碍着爷们说话。”

  萧枫用极为轻蔑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一遍,并未说话,仍旧曲臂枕头望着虚空。

  如此一来,宋愈不由勃然火起,怒喝道:“小子,没听见大爷的话么?快滚……”一个马车夫竟也敢这般的不卖他帐,令他大失颜面,心里杀机顿时蠢蠢欲发。

  萧枫潇洒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冷笑道:“瞧你这动作,莫不成还敢动粗?要知道,这里可是我先来,即便有人要滚开,那亦是你们几个。”他是存心想挑起一场争斗,瞧瞧小兄弟张三枫的徒子徒孙是否会滥杀无辜。

  谁知本是暴跳如雷的宋愈,突然面色缓和,笑道:“那呀,小老弟,我等不过是和你开些玩笑罢了。”说完转过头道:“师弟们,我们走,别打扰了小老弟的赏月。”

  “你们在赏月么?”这时小青搀着赵菀,从院外婕娜多姿地步入。月光下的赵菀更显仙姿,微风轻拂,吹动衣裙,飘飘欲仙的就似月里嫦娥。而适才的问话,却是小青发出。

  五个武当真武观的弟子,此时早就呆头呆脑,神色怔然的简直就象五具石像。

  惟有萧枫自若的道:“是啊小青姑娘,反正闲着没事,瞧着月亮也觉得蛮逗的。”小青‘噗嗤’一声,娇笑道:“你这家伙才逗呢,那有你这样说月亮的。”赵菀也是颇为莞尔,那瞬时绽开的笑容,仿如幽夜里暴放的最为绝美的花朵,为这古朴的寺院,不知添了多少颜色。

  萧枫见了,顿时心中一酸,直觉这笑容和雪儿是那么的相似,绝美动人。随即柔和而深情的望着她。赵菀被他火辣辣的目光所盯视,登感羞涩万分,以往那有人会这般大胆无礼的望着她,不说她的高贵身份,单是她那迫人的绝色就能压得人不敢直视。

  宋愈此时也神志初醒,瞧见马车夫竟是如此亵渎他心中的仙子,怒喝道:“大胆,见着公主,还不跪拜。”

  他叫人拜,可他却是忘了自己,更加忘了赵菀的身份可不能这么随便的说出来。是以小青对他亦是怒目圆瞪,心道:这武林俊彦竟是一个草包。

  其实也不能怪宋愈草包,早先他不依不饶的准备对付萧枫时,突然间察觉有人接近后院,细辨之下,但觉脚步轻盈而灵动,便知是有女子接近。但在这‘鹿门寺’里除了赵菀和小青又怎有其她女子,是以才会突然硬压火气,改而故装潇洒从容,让人觉得他甚有教养,且还心胸广阔,这亦是他的心计谋算。可是怎料这卑贱的车夫却是极为无礼的瞧着赵菀,更令他愤怒的就是赵菀看来竟还颇为享受。

  一怒之下,他可甚么也顾不得了,他要好好的煞煞车夫的威风,他要让这人露出卑贱的一面。难道车夫,长了张俊脸,就能勾引公主么?想到这一点,不得不让他妒火中烧。

  萧枫很是无视他的怒火,且还悠然的道:“你…好象也没跪拜?…难道你是甚么王子,或是自认为能与公主平起平坐?”说完即用很是惊讶的神色瞧着宋愈。心道你小子和我斗,我先看的你跪下再说。

  “宋愈,贾敏,徐成,肖友,易铁,见过昌平公主。”宋愈被他看的无法,只得跪拜赵菀,身后另四个师弟见着师兄都已跪下,他们自也不能落后,故而全都一起行了大礼。

  赵菀正容道:“免礼,诸位都是我大宋的义士豪杰,对我赵家实是功比日月,这些繁礼日后就免了吧。”虽说她心里甚是好笑,可面上却不能露出。

  如此,对这神秘的车夫,她也是更添好奇,象这样不畏权势,不惧生死的车夫可说是凤羽麟角,天下罕有。

  宋愈本还期待赵菀亲自来搀扶自己,可等了片刻,仍无动作,心下失望,站起后,对着萧枫道:“现在轮到你了。”寻思,我们都拜了,莫不成你还敢不拜。

  萧枫微笑道:“这位兄台,难道你没听见适才公主说我们都是我大宋的义士豪杰,对她赵家实是功比日月,这些繁礼日后就免了么?如若我拜了,就是不遵公主之命。不遵公主之命,也就是形同谋反,这赏月,吵架,我是喜欢的,可谋反这重罪,我却是万万不敢犯的。”

  “噗嗤”时下的赵菀是再也忍不住的了,在她先前的岁月,何曾见过如此有趣之事,况且她对宋愈实也欠奉好感,眼下见他被萧枫这般戏弄的犹如猴跳,如何能让她保持淡然。而小青早就没有形象的在旁边哈哈大笑了,指着萧枫连连的道:“你这家伙,简直……太狡猾了……”

  宋愈听了萧枫的话后,脸色涨红的道:“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你算甚么义士豪杰,最多不过是个贱如蚁虫的车夫,倘若你敢不拜,小心我今天当场就宰了你,治你个不敬之罪。”这番狠话一说,他料想这车夫定会惶恐的跪下求饶性命,到时再大大凌辱他一下,瞧他还敢这般嘴刁。

  萧枫朗声道:“你瞧我不象义士豪杰,那我来问你义士豪杰又该是何等模样,难道长得象你这副熊样就是了?我瞧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应声虫而已,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武当真武观的威名,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他是见着小兄弟张三枫的徒子徒孙竟是这般跋扈张扬,心头火起,很想教训他们一番。可要出手,又觉少了些条件,是以用言语来激怒他们,到时名正言顺,岂不愉畅。

  宋愈怒吼一声,出道以来,何曾受到如此侮辱,现在也不管甚么风度,甚么胸襟了,只想快快的杀掉这个嘈如鸟雀,贱如虫蚁的家伙。吼声方落,腰间长剑寒光闪现,‘铮’的拔了出来,剑若砍斧的就向萧枫劈去。

  “住手,住手,”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可现在宋愈的长剑早已发出,又加是怒气勃发,一时间如何让他收的回来,纵然可以停手,想来这宋愈也是不会的了。眼下的宋愈视萧枫为他的夙世冤仇,只有一剑劈了他,才能拾回自己的尊严,才能在赵菀面前有些颜面。

  而时下的萧枫却是神色自若,望着那力若千均的长剑,竟是嘴角含笑,脸带不屑。可望在赵菀的眼里,却全不是那回事,直觉这车夫定是被那剑光给吓呆了,一点都不晓得要躲避。“啊”的一声,满含了激动,担心,失望,忿慨……诸种神色,捂着小嘴,悚然的瞧着眼前的一切,身子不由的都有些涩抖。

  “砰”,一粒小石子破空射来,与当头劈下的长剑,激撞在一起,登时荡开长剑;宋愈受不住那力道的撞击,竟是‘腾,腾,腾’的向后急退了三步,收势不住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宋少侠,你没事吧?”文天祥疾步上前就想搀起宋愈。原来是文天祥和流云剑杨士杰相携迩来,刚进院门就见宋愈用剑砍人,旁边还站着昌平公主和她的宫女,不管是何人被砍,只有先制止了再说,是以文天祥大喊住手。可那时的宋愈,又怎会单凭句话就饶了萧枫,流云剑杨士杰见着情势危急,扬手就挥出粒小石子,弹开宋愈的长剑。

  须知这流云剑杨士杰可是青城派硕果仅存的俗家长老,一身功力浑厚深醇,心急下自然劲力较大,就凭宋愈十数年的苦修如何能比,故而很是干脆的就被激撞出去,并且令他跌坐在地。如此一来,更使他觉得恼羞,挥手推开文天祥,自顾站起,瞧了瞧萧枫,心知眼下要除去他已是难比登天,狠狠的道:“小子,你等着,今天是你运气好,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哼……”说完,招呼着四个师弟,扬长而去。

  文天祥手无缚鸡,如何承受的住那股推力,止不住的向后退却,眼看就要跌到,流云剑杨士杰即忙一手托住,替他稳住了身形,在宋愈身后怒斥道:“甚么东西,竟连丞相的一番好意,也不懂,我可得到你真武观去,找那张老道好好的评下理。”他见宋愈在他面前竟敢推攘文天祥,怎不叫他火起。

  宋愈也是识相之人,见着流云剑杨士杰发火,情知不妙,不敢稍加逗留,匆匆的溜了。

  文天祥见杨士杰在宋愈走后,仍是骂骂咧咧,兀自暴跳,他不想就此伤了群豪间的和气,微笑道:“杨老,不妨事,你看我不是无恙么,宋少侠也是年轻火急,就不要再怪责於他了。”语声甫毕,向赵菀行礼道:“公主,你无碍吧?微臣来晚,让公主受惊吓了!”

  赵菀望见萧枫无碍,早已心下松弛,忙自柔声道:“文丞相辛苦了,这么晚,赵菀还打扰你,真是惭愧。”

  “公主万金之体,微臣自当爱护,些许小事也谈不上劳累,只盼能尽逐胡虏,天祥就余愿足矣。”这番话说的忠义凛然,风骨峥嵘之极。

  赵菀不禁热泪盈眶,心中微酸,泣道:“丞相真是我大宋百年来第一人,你的忠义肝胆,我赵菀代表赵宋官家向你叩谢了。”说完,盈盈的对着文天祥拜了拜。

  文天祥见着赵菀向他拜下,直觉心头感慨万分,即便前方是千重万难,也能履险如夷,想起了自己洒血攘袂,出生入死的岁月,现在都变的是这么的值得,不禁慷慨悲歌的道:“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公主,天祥愿为大宋沥血披胆,荡平污垢,还我朗朗乾坤。”

  此时的文天祥,刹那间在萧枫的眼里,变得很是高大。恍如是屈原之口在朗吟“哀民生之多艰”,又好似霍去病在狂吼:“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灵魂的洗涤,使得萧枫对修真人不能轻易插手俗间事的定规,感到万分诧异。他觉得既是自己的民族都被人灭了,就算最后成就了大罗金仙,那又怎样?

  那民族的忠魂,祖先的豪情,唤醒了萧枫心中的热血,他忘记了真儿的缠绵缱绻,忘记了雪儿的似水柔情,只觉的炎黄的血脉在搏动,秦唐的壮志在跳跃,大喝道:“好,好一个赤胆忠心的大宋丞相,好一个还我朗朗乾坤。我萧枫作为大汉子民,实是愧煞,羞煞。”

  他这一喝不要紧,可把那流云剑杨士杰可吓坏了,越看越象,越看越是象那四十余年前在唐家庄,威震群雄,意气风发的萧大将军。适才进院时由于事多,一时亦没看清,现在仔细的端量后,不禁惊疑的道:“你,你,你是萧……”对于自己的猜测,他实也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那有一人四十多年来,容貌毫无衰老,且还如此的生龙活虎,故而之后的话语实难让他说出。

  赵菀,小青,文天祥等三人,见着流云剑杨士杰那骇异的神色,吞吐的话语,各自面面相觑,对他的这种异动,也是大为不解。顺着他的眼光,也一起瞧向了萧枫。

  萧枫见着老头好似认识自己,可是自己对他却是毫无半丝影象,不禁惊臆的道:“老人家…你…认识我?你是……?”其实他也知道眼前这老头,就是青城派的长老,可那时唐家庄的群雄委实过多,再加今时今日的流云剑杨士杰鬓发衰白,满面皱纹,又怎能和当日的仗义执言,不畏强势的豪壮汉子来比。

  流云剑杨士杰瞧了他半晌,忽然叹息的道:“大概是认错了,哎,真是老喽,想不服也不行了,不过可真象啊!倘若你真的是他,那就好了!”这一声叹息,实是无头无尾的到了极点。

  众人不禁又是相顾而视,小青的脾性可不惯这般的如坠迷雾,脆声道:“杨老前辈,你到底在说甚么啊?怎么我们都听不懂呢?”

  “没甚么,没甚么,不过是认错人了”流云剑杨士杰见着小青问他,急忙回道,他以前对小青刁蛮的脾性是领教过的,在这种时刻,又怎敢惹的她发火,说完后,见她脸色还是有所不豫,是以又接着赔笑道:“实在是这位小兄弟颇象我的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一时眼花认错了。倘若我那位故人能出山襄助,想来也不用怕那些蒙古走狗及吐蕃喇嘛了。”

  小青讶然问道:“杨老前辈,你哪位故人很厉害么?”赵菀和文天祥也俱都望着他,要知道就凭流云剑杨士杰在当今武林里的声望及地位,实已名列五强。天底下能在武学上胜过他的,委实找不出几位。可是见他对那位故人推崇已极,且词眼话语里好似哪人胜他百倍,这心底实是对他口中的哪位故人大为好奇,流云剑杨士杰见着众人都是用讶疑的目光盯着自己,不禁叹道:“蒙他瞧得起我杨士杰,在唐家庄认我作了朋友,此生实已无憾。”继而又道:“既是小青姑娘问起,我便跟你们说说,我哪位故人的英勇事迹。”说完,望了望萧枫,便沉声的说起了萧枫的往事。

  昔日萧枫如何怎样的便举手投足间,击败了蒙古金帐汗国的国师咯巴;又如何在潼关,怎样的在金国‘锤神’完颜呼邪的致命一击下,救出蒙古大汗窝阔台的性命;又如何在唐家庄戏耍西南群雄,救得唐家父女;又如何怎样的在汴梁城下,与金国的太上皇完颜允恭殊死决战及和真儿,雪儿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缠绵柔情。

  旁听众人里除了萧枫外,早已听得惊心动魄,赵菀和小青两人牵着的双手里,全是淋漓汗水,没想到这世间竟还存在过这般至情至性的英雄侠士,虽说他是襄助于蒙古,可那时大宋和蒙古确实份属盟友,只有一个大敌,那便是金国女真。故而他那些可歌可泣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油然生赞,神往不已。

  “那后来呢?”小青听的意尤未尽的催问道。

  杨士杰微笑着说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萧大侠随着蒙古大军远征西方,可是自那一去后就再亦没有听到过他的半点讯息。而我所晓得的,有的是我亲眼所见,有的则是他的妻子,唐雪告诉我的。”

  萧枫听到‘唐雪’二字,犹如当头一个霹雳,双眼盯着杨士杰颤声问道:“那…那他的妻子,唐…唐雪呢?”原先他甚想立时表明身份,可瞧着赵菀与小青那幅心向神往的表情,转念寻思:他们都对我萧枫那么钦佩万分,倘若眼下我说我就是,岂不让人笑话,他们必以为我是慕那虚名,才冒认的。是以他也装作甚想知道结局的模样,来询问雪儿的下落。此时的萧枫,心神絮乱,抨抨直跳,用着渴想的神色望着杨士杰的嘴唇,只盼他能晓得雪儿的去处。

  赵菀和小青对萧枫的问话,都觉得甚是讶异,她们只想晓得大侠的下落,可这车夫竟是要打听大侠夫人的去处;面面惊疑下,又俱都瞧着杨士杰。

  “怎么说哪?自萧大侠西征后,他的妻子唐雪便回到了娘家,可没多久在她老父的葬礼结束后,又忽然失了踪,她那两个兄长满天下的寻找了数月,仍无丝毫行迹,最后也只能放弃了。”流云剑杨士杰谓然道。

  萧枫听到这里,直觉悲意上涌,酸痛无比,无限的失望感笼罩全身。寻思,怎会连杨士杰也不晓得,难道我真的和雪儿是有缘无份么?又或是人鬼殊途了不成?想到这,整个人形若丧魂失魄,浑身更是瑟瑟发抖。

  “不过依我看来,”萧枫听到杨士杰尚有下文,随即精神一振,“那唐雪想来是和萧大侠双双隐居在一处俗人难到的仙灵之地,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了。”流云剑杨士杰在给了萧枫须臾的希望后,又亲手打破了它。

  此时的萧枫恨不得一把掐住他的咽喉,让他有话也讲不出来,实在是太气人了。

  众人瞧着他的异样神态,心下俱感讶异,可是见他不想说出,到也不便硬是迫他,只能把疑问暗藏心底。

  这时文天祥朗声道:“好了,好了,萧大侠的故事也讲完了,假如萧大侠能和他夫人一起出山襄助,固然是好,可眼下却只能靠我们自己。”继而向着赵菀道:“公主,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明日你坐着这位小兄弟的马车,由流云剑杨老前辈及襄樊卧龙山神机派的三个盟兄弟,卧龙三英的罗秉云、罗秉文、罗秉刚三人陪护为一路;而微臣则带着期余众人,今晚就出发,以求能用最快的速度赶赴广州城,为张元帅张扬声威。”

  赵菀听了,柔声道:“文丞相辛苦了,我们人也确实太多,倘若尽付一路,只恐目标过大,让蒙古人察觉那就糟糕,眼下亦只有如此了。”

  文天祥听了赵菀一番有条有理的分析后,不禁大是欣慰,直觉这赵宋皇室当真是,值得自己来,以命守护。当下微笑着说道:“公主真是兰心惠质,微臣没有深思到的地方,经公主这么一说,业已豁然明白。只是公主一路需得注意自身的安危,我大宋可不能缺少了你啊!”

  再是如何的赤胆忠心,可这仕途上的为官之道,这奉承之学,却是人人要会些的,萧枫听了文天祥的话后,如此的想到。不过他心里已然下了决心,不管这宋元大战,谁胜谁负,可赵菀的安危,自己却得看紧了,谁叫她眉宇间的那股淡愁,和当时在和林,与雪儿离别时,是那么的相似。

  如此一夜无事,只有萧枫一人辗转难眠,心中浮现的俱是雪儿的颜容,不觉中,偶而也会闪现赵菀的愁颜。

  翌日清晨萧枫驾起马车,载着赵菀和小青,前面是流云剑杨士杰带队,身后则跟了襄樊卧龙山神机派的三个盟兄弟,一行七人径自向广州而去。一路无事,约莫行了数日就到了广东境内。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农田荒废,百业凋敝,这是一场空前残暴的野蛮侵略战争,处处都显示着蒙古人屠寨灭村,涂膏遍地的兽行,大宋正面临着亡国灭种的严重威胁。

  每当赵菀在车厢内瞧见这种惨相,就黯然落泪,在车里低泣不止;另四人自是不晓得,可萧枫是何等功力,倘若他运足全力,只怕是百里之内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故而他对赵菀的慈心仁肠极有好感。可是这眼前的一切,就算他想帮助,也是有力无处使,只能故作不见,赶着马儿快点跑。

  其他四人对萧枫竟用那么神俊的马匹来拉车,委实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这大宋自建朝以来,马匹就是一种奢侈商品,在市场上的售价极为昂贵。若是想买匹,象现在拉着车的,一模一样的马儿,只控非大富大贵之家想都别想。故而他们对萧枫的来历,实觉神秘。

  这一日行至处山道,忽然流云剑杨士杰右手高举,策马停下;萧枫的马车也只能随后止步,须臾杨士杰翻身下马,走到路边,拨开一块巨石上的草蔓,瞧了瞧,随即回过身来,神色严肃的纵身上马,向萧枫等人喝道:“现在我们改道去泉州。”说完,就策马前行了。

  众人被他这番奇异的行为,实是搞的犹如一头雾水,简直匪夷所思之极,原先讲的好好的,眼下就凭他一句话,就全然推翻。不过敬他是个前辈,想来他亦不会胡来,只得顺着心意,改道而行。

  如此又走了几日,每当要到目的地时,流云剑杨士杰总是喝令改道而行;而每次听了他人的疑问,也总是支吾以对,要么顾左右而言它,要么就默默无语,只是一路急赶。起初众人尚且忍耐,可是次数一多,别说是小青了,即便是赵菀亦心下担忧。

  一日正在道边休息,流云剑杨士杰查看了一块大石,正待他又想发话时,赵菀柔声的疑问道:“杨老前辈,难道文丞相发生了甚么事?为何我们老是要改道呀?”

  流云剑杨士杰望了望她,突然双目涨红,谓然叹道:“公主,我也不想瞒你了,大宋完了……,整个天下都已被胡虏占领,我大宋已无片寸土地;现在惟有张元帅率着二十万军民,在崖山海上抗战。”说到这,只见他老泪纵横,手拭不止。

  众人听到这霹雳般的讯息,陡然呆若木鸡,赵菀俏目一闭,顿时昏了过去,脸色苍白,骇人之极。小青在边上吓得大喊道:“公主,公主,你…你醒醒啊…呜,呜……”只见她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才好,登时也呜咽了起来。

  幸好萧枫反应灵敏,急忙上前,抓起赵菀的柔荑,运起灵力缓缓的传了过去;小青本待喝他无礼,可是杨士杰拉住了她,并且以眼示意她不可妄动。过得片刻,赵菀在灵力的疗修下,渐渐的醒了过来,先是发觉玉手被萧枫按住,不禁羞涩不已,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嫣红,但想起国家衰败,母弟漂亡,又是涔涔泪下。

  众人无法,只得任她哭泣发泄,小青也在旁边大声嚎啕,一时间,亡国灭种的哀意使得众人俱都悲泣不止。

  过得片刻,萧枫见他们只是悲凄,手中长鞭轻击了一声脆响,朗声道:“诸位,现在不是我们痛哭的时候,只有快马加鞭的赶到崖山去,与张元帅共赴国难,救出太后和皇上,方是道理。”

  众人听了,俱都暗道惭愧,寻思,自己还不如个马车夫,尽是沉浸悲痛,却是忘了还有大事未办。心念及此,众人拾掇悲意,重焕神采。

  流云剑杨士杰更是纵声大笑,向着萧枫道:“好,好啊,我大宋有了你这等不畏生死,勇往直前的热血男儿,岂怕那亡国灭种,常言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日我杨士杰豁出一身胆,到崖山去找那胡虏们拼了。”说完,对着众人大喝道:“走,让我们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罗氏三英与赵菀,小青也俱都大声的回道:“让我们去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随着众人的震天誓言,豪情壮志,一行七人缓缓的消失在了夕阳西下的天之尽头。

  ※※※

  这日续向南行,走出百余里后,已是正午,赤日当头,虽在初春,亦觉炎热。正行之际,西南方忽地传来隐隐几声兵刃相交和呼叱之声,众人互相望了望,均各策马前行,向声音来处疾驰。

  奔到近出,一看之下不由大吃所惊,密密麻麻的元庭骑兵足足有上万人,在骑兵的包围圈中尚有几个相互跳荡激斗的人形,此起彼伏的拼斗不止。定睛细看下,却是那些随着文天祥去驰援张世杰的武林群雄。

  流云剑杨士杰大喝一声,驱着骏马,挥舞长剑,便跑了进去。本以为元兵定要阻拦,打算着须得一场混战,方能进入场中。怎料元兵瞧着有人杀来,竟是队形分开,自然的让出一条大路。如此萧枫赶着马车随着杨士杰,便一头冲入了元兵的包围圈。

  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西首人数较少,十之八九身上鲜血淋漓,或坐或卧,有的委顿在地,有的依在他人身上。点苍剑派的剑主碧海翻浪剑郑起光,峨嵋道宗长老史瑞安所率的十二青年弟子此时也是虚弱不堪。惟有文天祥一人傲然伫立,恍如狂风劲雨中的不摇松柏,那么的风骨峥峥,令人油然而生敬意。

  东首的人数则也差之仿佛,只是中间多了个蒲团,上面坐着一僧人,身穿红色僧袍。在袍袖上绣了三条颜色各异的花边,不到五十岁的年纪,顶冠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瞧得几眼,便让人心生钦仰亲近之意。

  在那僧人旁还站着十八、九个年青僧人,打扮虽是相同,可面貌大都狰狞可畏,不似中土人士,想来这些人便是大元皇帝忽必烈从吐蕃国请来的喇嘛了。

  这时广场中心仍有两人正在拚斗,一个是中土豪杰,一个是密宗喇嘛,各人凝神均在观战。杨士杰最为关心文天祥的安危,疾步上前,首句话就是问他是否有事。文天祥微微摇头,示意无妨,可瞧着马车进来,随即脸色大变,惶惶然的不知该是如何才好。

  此时那中土豪杰手舞长剑,剑光闪烁,和那密宗喇嘛斗得甚是激烈,拳来剑往的,两人俱都丝毫不落下风。忽然那中土豪杰大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犹如一道匹练,向密宗喇嘛兜脸刺去。喇嘛侧头闪过,纵身跃上,一对蒲扇般的大手向豪杰印去,怎料那人并不闪避,兀自迎了上去,狠狠的抱住了喇嘛。

  那密宗喇嘛从未遇过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不禁心下着慌,大手接连的向着中土豪杰的背上重重的击去。可那柄原先飞出的长剑,骤然间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反身刺回。喇嘛心知不对,可被那豪杰死命的抱住,一时也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被那柄飞剑穿了个透心凉。

  即便喇嘛业已被长剑插死,可那中土豪杰兀自不放丝毫,渐渐的嘴角溢血,脸色灰白,双目无神的望着文天祥,喘着气道:“文丞相,我,我没…丢…你的脸,这喇嘛可比我先…死

  …”说完,头一弯,身子伏下,与那喇嘛一起,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众人瞧了,不禁悚然动容,纵然是元庭骑兵都为之唏嘘,个个心下暗赞不止。尤其萧枫,由于稍加犹豫了须臾,倏忽间情势竟是陡转直下,害得那大宋壮士枉送性命,心下更是自责愧疚。

  文天祥双目噙泪,身子颤抖,哽咽着道:“好,好兄弟,生当作人雄,死亦为鬼杰,过会儿,为兄会来陪你的。”这时的他实已对胜利失去了希望,只是惋惜着这些热血男儿的生命;杨士杰在边上轻轻的搀扶着,生怕他受不了这打击,就此晕了过去。

  这时从元兵阵里,一个身着文官朝服,腮下三屡黑须,方头大耳的中年人跺着方步,缓缓的走了出来,向着文天祥微笑道:“信国公,数年未见,风采不减当年啊!你可否还记得愚兄?”

  文天祥听着对方有人向他说话,急忙遁声望去,一看不禁心头火起,‘哼’的一声,沉声道:“留梦炎,你还有脸来见我?你这不知廉耻的异族走狗,我大宋竟会有你这般寡义之徒,我文天祥竟也有视你为友的日子,我可真是瞎了眼了!”说完转过身去,再也不想瞧这卖国求荣的奸贼了。

  这留梦炎是谁?此公不是凡人。想当初,他和文天祥,曾同为大宋的状元宰相。然而,两人位同,志不同,就是这个留大宰相,早在临安保卫战中,就伙同内奸陈宜中,暗里策划降元。为此,他极力干扰文天祥率军驰卫,而后又弃城、弃职逃跑。待到临安沦陷,他又拿家乡衢州作献礼,摇身变成了元朝的廷臣。

  此次元朝丞相伯颜素闻文天祥的才名,又知留梦炎与文天祥本是好友,故而命他一同随军南下,瞧着机会就劝降文天祥,是以这留梦炎一瞧文天祥大势已去,就迫不及待地出来,推销他的不倒翁哲学。只盼能三言两语的说服文天祥,好在他那新主子面前乞得些奖赏。

  这时留梦炎听了文天祥的话后,仍是不死心的道:“信国公啊,今日大宋已灭,恭帝废,幼帝崩,天下已尽归元朝,你一人苦苦支撑,又有何用呢?那草木,诚然还是赵家的草木,那日月,却已经是忽必烈大汗的日月了。我瞧你不如就降了吧!我会替你在大汗面前说些好话的。”

  不识相的留梦炎兀自摇唇鼓舌,聒噪不已。文天祥不禁怒火中烧,他霍然回身,戟指着留梦炎痛骂道:“你今天来,就是给我指这条出路的吗?你这个卖国卖祖卖身的奸贼!你,你身为大宋重臣而卖宋,可是卖国?身为衢州百姓而卖衢州,可是卖祖?身为汉人而卖汉节,可是卖身?……”

  这番话骂得是畅快淋漓,周围众人,即便是元兵亦是用极其鄙夷的目光望着留梦炎,委实羞于为伍。

  “你、你、你……,老夫本是一番好意,你不听也罢,凭什么要血口喷人?”留梦炎饶是厚脸昧心,也搁不住文天祥这一番揭底剥皮,瞧着众人的眼光,当下脸上红白乱窜,低头鼠窜而去。

  大宋一方的众人瞧了不由哈哈大笑,就如打了一场大胜仗般的兴高采烈。

  萧枫心下寻思道:原来语言亦能攻击敌人啊!!!

  大宋一方的众人瞧了不由哈哈大笑,就如打了一场大胜仗般的兴高采烈。

  萧枫心下寻思道:原来语言亦能攻击敌人啊!!!

  就在众人仍是兴奋万分,喜笑颜开时,那盘坐在蒲团上的老年僧人,‘呼’地站了起来,瞬时一股铺天盖地的庞大力量,直压得众人说不出话来,只觉口舌干舐,心脏急跳,好似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了一般。众人脸上,涔涔的冒出了冷汗,那马车也是‘吱咯,吱咯’的发出了不堪抵压的异响。

  文天祥更是不堪,虽说他一身傲骨,可是他却没有半分武力,在这威如山压的力量面前,已然面如白纸,鼻腔出血,双腿不断的抖动着;但他不愧是大宋,光耀后世的忠义贤臣,尽管如此,他仍是咬紧牙关,死命的挺直了身躯。紧握双拳,指甲深深的刺入手心,沁出了鲜红夺目的血丝。犹是悲壮万分。

  赵菀望着这些浴血湿衣的武林群雄,明知无力反抗,仍在那奋力的抵挡,美丽的眸子里,禁不住流下了激恸的泪滴;眼前的一切,仿佛是静止的时空;又好似凌烟阁里的历史画卷,显得哀情漫溢,凄怆感人。不由得转首回望,凝视着此刻意态悠闲,站在一旁的萧枫。心怀歉疚,直觉是自己害得他被牵入了这必死的局面。

  流云剑杨士杰缓缓的看了下周围众人,寻思:眼下点苍剑派的剑主碧海翻浪剑郑起光,峨嵋道宗长老史瑞安,鹿门寺的方丈觉空大师,俱都无力再战,惟有自己尚有一拼之力,看来只有尽诸天命了。思至此,怒吼一声,长剑舞动,化作一片祥云,缭缭绕绕的就向那番僧,刺了过去。

  就在他扑去的同时,众人陡感压力大松,不禁各自长舒一气。

  但见那番僧,此时脸上始终慈和微笑,显得深有会心,轻轻的伸出右手食指,轻柔无比的微微弹出,就像是要弹去鲜花上的露水珠,却又生怕震落了花瓣。那徐徐的一指,悠悠的刺向了那朵星云,恍如噩海里的定海神针,瞬时那狂涛骇浪,化为平面水镜;那缭缭绕绕的祥云,登时絮絮散开;手指尚且不罢休的直直的扎向了杨士杰的面门。

  不堪一击,竟是不堪一击?众人与流云剑杨士杰,此时的脑海里,一同浮现出了这一令人难以相信的疑问。每个人都觉得‘抨抨抨’的心儿乱跳,恍如梦境。

  流云剑杨士杰刹那间但觉万念俱灰,从未想过自己一生数十年的苦修,却是挡不住别人的轻轻一指,眼下就算想闪开,亦是无能为力,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不觉中闭上了双眼,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番僧那必有所得的一指在行进中,忽然发觉前方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抵御住了自己的‘莲花指’。即便是运尽全力,也不可得,不由脸色微变,当机立断的收了指势。望着眼前连他亦不知,是何时到的场中的一个年轻人。

  杨士杰本是闭目待死,可等了许久,兀自没事,不由睁开双眼,却是瞧见那神秘的马车夫。此时竟然与那番僧面对而立,且从他身上散发出了自己熟悉的威压气息,一时笑逐颜开,大笑道:“萧大侠,当真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哈哈,这下,我大宋有救了!!!”

  武林群雄拭了拭自己的眼睛,兀自不信眼前的骤变;赵菀紧握着小青的纤手,望着状若天神的萧枫,止不住的喜极而泣。

  番僧沉沉的道:“施主何人?老衲八思巴,密宗萨迦派的宗主。”他晓得要问人家来历,首先亦得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由于他时下已视萧枫为他平身最大的对手,是以一点都不敢马虎。

  萧枫淡淡的道:“我以前也有个密宗的朋友,他叫咯巴,你认识么?”他怕眼前这番僧和咯巴有所渊源,倘若打伤了他,岂不大水冲倒龙王庙。

  八思巴听到萧枫的问话后,更是骇异,要知这咯巴可是密宗格鲁派的宗主,当时在世时,威震全藏,是密宗内神一般的人物,三十年前,圆寂在黄教圣地布达拉宫,又据说已然肉身成佛。眼下这年轻人却说认识他,那么他的岁数……

  心念及此,更添小心,不敢再称老衲了,即忙恭敬的回答道:“咯巴大师乃是我密宗的大贤,小僧三十年前,得幸大师指点过一二,故而大师可算的上小僧的半个师傅。”这番话说的却也是真,当年咯巴在萧枫下落不明后,便回到了吐蕃,在一次密宗论佛大会上,见到八思巴,觉得这个年青僧人,未来必定不凡,便传了些格鲁派的诀要给他,望他能合两家之长,重显密宗的昔日辉煌。

  而这八思巴果然也未辜负咯巴的期望,在神功大乘后,即受聘于元朝皇帝忽必烈,封为当时疆域最大帝国的“护国法师”,并受封为“帝师”赐玉印“命统天下释教”,即管理整个帝国的佛教事务,并协助朝廷管理吐蕃,统领吐蕃十三万户。

  八思巴遵忽必烈所嘱,在吐蕃清查户口,制定法律,在萨迦正式建立起与元朝其它行省相同结构的地方政权,八思巴成为了隶属于元朝中央政府的吐蕃地方行政首领,萨迦派的势力自此也达到了鼎盛时期。与此同时,密宗也相应的达到顶峰。

  萧枫“哦”的一声,随即又说道:“在下萧枫,大汉子民,为保这大宋武林的元气,不得不向大师讨教。”

  八思巴听到这里,内心如汹涌波涛,这萧枫是何人,他早已久闻大名。他是蒙古人心中的神,他是当今大汗忽必烈心中永远不可摧毁的神;虽说他是汉人,可他在上一代蒙古人心中的地位,却是尊崇已极,无人可比。想到这,微笑着道:“原来是萧先生亲临,小僧不胜荣幸,既是如此,小僧想让先生指点一二,可倘若与先生动手的话,却又殊为不雅,是以,小僧想领教一下先生的精神力量。先生以为可否?”

  他晓得中土修真者数十年如一日的俱是勤修丹元,炼筋锻骨,挥手间吞云,摆手间吐雾,若是与他们比试道术,或是武学的话,自己铁定要输,且不定输得还很难看。可他们在精神力量上的修持,却是不能和吐蕃密宗的藏密精神大法来比,想自己浸淫精神大法,已然四十余年,不管怎样都是不会输的,故而他才道出这项提议。打算着以己强来对彼弱。

  萧枫虽说不知他的用意,可内心到也不惧,毕竟修炼那天使神诀‘十二天罗翼’及密宗秘传护法神功‘毗卢遮那印’必然是要灵力与神识同修方可,不然两相不能水乳交融,肉身早已爆毁的不留片渣了。况且自己的修真层次说不定也到了‘渡劫’期,再加接受了罗马教廷裁判长约翰弥死遗留的神识,此时他又怎会惧怕小小的精神大战。

  “你远到就是客,做主人的一定会尽量满足客人的需求。你尽管使来便是。”萧枫悠然的说道。口中虽道他是客,可脸上却显露出甚想逐客的意味。

  这时大宋方面的群雄,早已惊骇的目瞪口呆,望着眼前这个原是卑贱的车夫,现在意气风发,神威凛凛的力挽狂澜,独抗番僧,不自禁的又是猛揉双眼,尤是不信所发生的一切。赵菀和小青更甚,此时两人趴在了马车的辕栏上,张大了动人的小嘴,目不转睛的望着萧枫,生怕遗漏了他的丝毫举动。

  八思巴重新盘腿,脚心朝上的坐在蒲团之上。神色端严,闭起双目,双手十字交成捧物状搁于上腹下方。口里尚还不断的吟诵经文,眉头紧锁,渐渐的上身,开始前后左右以诡异的角度扭动着,渐趋急剧,并从鼻孔里长长的喷出了几股白色的粗气。片刻后,猛地作身向上腾起,距地有三丈多高,始终呈双腿盘坐状,双手自然下垂置于大腿上,没有任何依靠四肢作用的迹象。随着他的悬浮半空,一股形容不出的庞大精神力量,象水银泻地般的朝着萧枫,滚滚涌去。

  萧枫面含微笑,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忽然身上衣衫‘噗、噗’的震碎飞散,露出了浑身金光闪耀,华丽精致的全身甲胄,那是一种莫名的力量编织而成。盔帽上布满了鲜红的云擎,肩胛上缀满了锐利的倒钩,整副甲胄上更是镌刻了美妙而奥异的花纹,妥善且贴身地覆盖在躯体上。其形制之高雅、工艺之精美,令人心醉神迷,恍然不知置身何处。

  赵菀望着庄重浓烈、高雅飘逸的萧枫,眼中异彩涟涟。心道:找到了,我终於找到了,他,就是我大宋的守护神,就是我赵菀梦回萦绕了千百遍的爱人,现在的他是那么的威武,那么的豪情。纵然他有了夫人又如何,他到现在还没找到她呢!即便他大了我很多岁又怎样,眼前的他是那么的神俊非凡!心念及此,绝美的嫩脸上变得粉红艳嫣,心里的羞涩告诉她要把臻首垂下,可她的眸光却舍不得离开那飘逸的风采。

  此时甲胄胸前上的护心镜,陡然莹光流离,上面印隽的太极图案,缓缓转动,散发出了神异的光芒。

  ‘呼’的一声,一对巨大的金色双翼,惊心动魄的伸展开来,甲胄表面上所缭绕的圣和光芒,瞬间百倍增强,灿发出来的光与焰,仿佛一头振翅而飞的金翼大鹏,拍起的风力,形成了奇诡的飓风,层层浪浪的硬是把上万的元庭骑兵,向外推了数丈。

  八思巴惊叹道:“这,这,这是甚么法象?”

  精神思想的领域是那样的无边无际,刹那间就可超越亿万里外,感应到不同的时空、不同层次的奇异事物。

  此时的八思巴觉得自己是个佛,一个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佛,在无穷的精神星空里到处遨游。他可以平地起山,让它直破天穹;亦可以裂地为湖,令它混无际涯。唯吾独尊的感觉,促使他打破时空的桎梏,转瞬间来到了另一片层次空间。

  在这里他遇到了另一个神,一个全身包着甲胄,身后挥舞巨大双翼的神。他毫不犹豫的便冲了上去,他要毁灭这个神,他要击溃这个空间。因为神佛就如同自然的兽王一般,容不得有人可以挑战自己的威严。穿破虚空的激烈摩擦,引起了空间的炽烧。在他将要击中那个神的一刹那,忽然,神微微的笑了,他的笑促发了空间的坍塌。

  摩擦与坍塌,交织而形成了一片,烈焰炽烧的虚空,那高度的热能将八思巴融化成了无数的微点,分解为另一股存在的能量,和整个虚空的每一点都紧紧结合起来。以前那广阔无边的思想,那神通万般的力量,现在只能收缩在限於某一点内运动,从无限转变为有限,从万能转变为无能。此中的痛苦,使得他想厉声嚎叫,可是却力所不及。

  突然,整个虚空爆炸开来,以光的速度向各方面喷发,八思巴也随之爆炸出去,变成了千千万万股力量中的一股,化为其中的一个小火球,向外冲射。也不知经历了多久,浑浑沌沌里,又是一声巨响,小火球再次爆炸,弹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圆球,在虚空内环绕着最大的火球行走。而这个火球就是那个神。

  渐渐的原先解体的小火球慢慢糅合在一起,八思巴觉得自己变成了最小的一点,可有时又感到自己是最大的一点。不管点大还是点小,每一点都是一个极,一个独立的宇宙。就在那时,八思巴感到了神,神也感到了他,神兀自在微笑,好似在笑八思巴的不自量力。

  八思巴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咆哮,他怒吼,可是他的力量,在神的眼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简直不堪一击。神轻轻的挥动了一下身后的双翼,额前忽然射出一道金光,穿透八思巴的身躯。恐怖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八思巴屈服了。他缓缓的退出了这片神之领域,回到了自己的佛域。

  在旁观众人的眼里,只是看见八思巴先是满脸的傲色,无所不能的自得;继而又是化为无限的恐怖、骇怕;接着又是茫然、无助、愤怒等等表情;最后的八思巴完全抛弃了密宗高僧的形象,那是哀求,乞讨的神色。额上涔涔而下的汗水,不用去看萧枫仍然自若的仪态,兀自和煦的微笑,就知道八思巴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没脸之极。

  这种玄之又玄的精神决战,他人别说是见过,就连听,都怕是从未听过。是以就算他们已经知道了战果,可还是没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打扰了他们,特别是自己一方的出战人。他们情愿等一会再欢呼,等一会再庆祝,只因他们输得次数太多,太多了,多的几乎已经麻木,早已视失败为常事,视防御为天经地义。

  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同时也宣告了一个曾是强盛民族的没落,她走向了衰败。几百年的国与国的征战,胜利就象是湖中的涟漪,片刻即烟消云散,他们确实需要胜利来刺激他们,需要胜利来激荡他们原先澎湃的血脉,祖先的辉煌需要他们重新塑造,祖先的勇武需要他们重新发扬。

  八思巴任泪滴被风吹干,流下了失败的印记,他默默无语的望着眼前这个神一般的人,那是他永不可及的高峰,那是他一生里决不忘怀的人物。他晓得即便是命令那上万铁骑冲锋,只恐也是徒劳无得。说不定己方的损失还要更为巨大,他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不然他决不可能攀上密宗四大宗,萨迦派的宗主之位。

  他缓缓的转过身去,僧袍轻摆,飘然而去,倏忽间即没了身影。上万铁骑互相望了望,掉转马头,狠拍了一记马臀,随即也象乌云一般,狂奔驰去。他们知道,连‘帝师’都败了,他们又能凭甚么来胜利,是以很识相的退兵了。这是元朝自攻掠大宋以来,首次在以强击弱的情形下,无奈退兵。

  “好,好啊!!万岁,万岁,我们赢了,我们胜利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激情高昂的喜悦声,交织成了绝处逢生的兴奋,汇成了一曲悲昂的民族之乐。

  文天祥激动的流下了二十年从未流下过的泪水;武林群雄们也好象身子痊愈般的在那狂扭乱摆;就连素为庄重的鹿门寺方丈觉空大师,也是喜泪直滴,用宽大的僧袖,搓拭不已。峨嵋,点苍,华山,武当,都没了门派的界限,互相的搂抱着,恭喜着。

  赵菀轻轻的走到萧枫身前,用那美丽的两汪清潭,直直的,满含深情柔意的盯着他。忽然软软的倒入了萧枫的怀抱,这等样的饱受惊吓,又突然的变得这般愉畅,这叫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承受得住。此时的赵菀只想找个宽大的、厚实的、并且是温暖的肩膀,靠上那么一靠。国破家亡的现实,母弟漂流的凄惨,早已象虫蚁般的在啃咬着她的孱弱娇躯,偎依在萧枫的怀里,她觉得是那么的满足,那么的有所倚赖。

  顿时的温香软玉满怀抱,令萧枫变的手足无措,惶惶的在赵菀的玉背上,输入灵气。怕这长得神似雪儿的公主有甚不测。宋愈嫉妒的眼神望着相偎相依的他们,脸上的狠毒,却没让人瞧出来。

  ※※※

  胜利的狂欢,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面对着何去何从的人生选择。是继续甘冒风险,远赴崖山,作那宋元之间的最后一博;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守家男人。经过各人的深思,基本上是全体出征崖山,只有几个非须数月疗养,不能痊愈的豪杰,被文天祥强硬的遣令回家。

  萧枫自与八思巴全力以赴的一场精神大战后,方才晓得自己的功境竟是到了一个修真秘诀里也从未提及过的层次;更奇怪的就是,自己隐隐然的觉得神识与灵力,似没有刚从阿尔卑斯山回来时,那么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可是他亦没多想,只因他生性洒脱,对力量方面,实是从未有过多大的追求。随着众人途中的叙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行数十余人,轻车简从的急赶疾驰,直赴崖山。

  途中宋愈几次三番的对着萧枫出言不逊,倘若不是众人劝解,或许宋愈早就被萧枫给赶回武当山了。尽管如此,可是嫉妒的欲火,已然把宋愈燃烧的毫无理智,总以为萧枫是个骗子。

  一日至夕阳西坠,由于乌云密布,瞧来半夜定有一场暴风雨。众人无奈,寻了处寺庙,将就歇息。

  小青替萧枫安排了间厢房,这么一来,宋愈更是妒火中烧,走至小青身边道:“小青姑娘,为何一个马车夫能单人住间厢房,而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林豪杰只能拥挤在一处呢?”

  小青被他问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由于上次萧枫的大发神威,这几日来群雄对他是顶礼膜拜,他住间厢房,有谁敢说个不字。是故自然而然的每次歇息,小青都会特加的照顾萧枫。可眼下被宋愈这么一说,实让她难以启齿,难道说由于萧枫武功最好,所以才这样。

  群豪听得宋愈这般问法,都觉此人甚是无礼,明显就是在找茬,这几日对他的跋扈作风,众人早已恨在心里,只盼着能有人出面好好的教训他一下,出出众人的恶气。萧枫听到宋愈的话后,只是淡然一笑,心道:看你能玩出甚么花样。

  杨士杰在旁见小青处在尴尬境地,急忙上前沉声道:“宋少侠,萧先生对我们的天大恩德,我们都是瞧见的,别说他是住间厢房,就是要老夫在外替先生守夜,都是老夫心甘情愿的。难到你还有甚么疑问?”他对这张扬的小子,委实没有好感,甚至是厌恶的很。

  宋愈大大咧咧的回道:“这马车夫和番僧动手,有谁看见了?只是互相望了望而已,谁知道是不是事先说好的。”他这话大有萧枫是窜通了喇嘛僧来卧底的意思。

  群豪一听,不禁齐齐哗然,赵菀和小青是俏眼怒瞪,即便他的四个师弟也为他这番话而感到惭愧,杨士杰更是吹胡子瞪眼,暴跳如雷,恨不得上前揍那小子一顿。

  萧枫微笑道:“宋少侠,似乎怀疑我的实力,认为番僧不是我打跑的。”说完,顿了顿又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们两人现在切磋一下怎样?”他的耐性已然被宋愈磨光,打定注意要给他些颜色看了。

  宋愈一听,立时跃跃欲试,寻思:就凭你这衰样,要不是众人拦着,本少侠早就想教训你了。现在既是你自投罗网,哼,哼哼,那我也不客气了。思至此,即大声道:“好,好的很,你可得小心了,别让我把你的假面具给撕破了。”说完,就摆起了架势。

  群豪见他们要比武,连忙兴奋的让出场地,萧枫朝着赵菀望望,笑了笑,示意没事,要她宽心就可。也不知为何,在萧枫心里,总觉得自己要迁就些赵菀,也总把她视作为雪儿。

  萧枫极为潇洒的伫立在中央,向着颇为紧张的宋愈笑道:“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武当真武观的祖师爷,这些年来有没甚么心得。”

  宋愈听他话语里颇为讥笑祖师张真人,心下勃然火起,也不说话,怒吼一声,长剑出鞘,就扑了上去,光影弥漫,剑气纵横,到也有些手段,有些气势。

  群豪在旁不住点头,心道这武当虽说是新兴门派,可派中武学却亦强绝一时。

  长剑极为顺利的刺到了距萧枫胸前还有五六寸的地方,此时的宋愈脸上已然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赵菀和小青两人却是尖叫出声:“小心,小心……”除了杨士杰外,这时的众人俱都担心不已,生怕萧枫大意下,反被宋愈伤着,岂不冤枉。

  萧枫仍旧面含微笑,金色的护体罡气自然而发,长剑刺来的速度在他眼里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双手缓缓舞动,凝聚成一个硕大的太极。刺来的长剑就如掉入一个泥潭旋涡,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宋愈虽说紧握着长剑,可是自己的行动却完全的不能自主,只能随着萧枫的舞动而摆动。

  但觉的羞愤无比,宋愈怒吼着就想收回长剑,可是长剑不但没有收回,相反自己也顺着长剑的落处,掉在了哪个旋涡里。随着旋涡,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在原地兜着圆圈。转啊转,兜啊兜,也不知就这样绕了多少圈,宋愈原先红润的脸色变地苍白无比,口中‘呵,呵’的喘着粗气。

  在他眼里,此时的萧枫就等如是个玩弄人偶的魔鬼,那个人偶就是自己。想到这,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恐怖,骇怕……

  萧枫这时也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旋涡里的长剑陡然碎裂,化成片片铁屑,在硕大的太极圈里,悠然自得的顺势飘飞,忽然萧枫两手往里一翻,那剑屑顿时洒向旁边的一面墙上,就听见“噔噔噔”的数响,墙上现出了四个苍龙飞舞,光芒闪闪的大字“碧血丹心”。

  众人见到这齐声叫好,大呼过瘾。赵菀见到那四个飘逸遒劲的大字,心想:原道他本是武功高强,谁料他字也写的那么好看,可真是个文武双全的好郎君,这下,本公主更是不会放过你了。想到这,绝美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武当派的四个弟子,急急的走上前去,扶起了烂泥般的宋愈,刚想走时。忽然萧枫走过去,一把抓起了宋愈,右手灵气缓缓的输入了他的经脉。四个弟子本以为萧枫还不罢休,待见到萧枫似是为宋愈在疗伤,不禁个个面红过耳,为自己师兄的行为感到耻羞,对萧枫的大义由衷钦佩。群豪也是暗翘拇指,尤其是赵菀更是异彩涟涟,眸子里都已泛现“心形”。

  可是治疗好的宋愈却并未领情,挥开师弟们的手臂,狠狠的看了眼萧枫,大步的走出了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