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道临和墨白大惑不解。
因为气团是集他二人之力作成,其中还包含了钟道临聚天地之气而来的能量,那绝非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以几何级数增长,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
无论梅冰蓝如何厉害,也绝不可能突破气环的禁制,而梅冰蓝此刻作为,虽能解一时之急,却无异饮鸩止渴,等到真元耗尽之时,就是她毙命之期。
按理说,这妖族百年来最杰出的传人,绝不可能短视若此。
梅冰蓝转速徒然加快,身上白衣越发膨胀,将娇躯完全掩盖。
即使以钟道临的锐目,也只能看到一团高速旋转的白影,却看不到影中是否还有人在。
但他却知道,梅冰蓝肯定还在原地,因为他二人的元神已经紧锁在一起,除非一方死亡,否则绝不会分开。
异变突起!
钟道临只觉得气环中心的梅冰蓝,突然收缩了一下,然后骤然向外炸开。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那一刻的诡异!
梅冰蓝竟然爆炸开来!
狂暴的力量从中心冲向气环边缘,令钟道临感到,如果再不收手的话,他和墨白都要被炸得粉碎,连渣子都不会剩下来!
钟道临猛撤真气,身后的墨白立生感应,按在钟道临背后的双掌变爪,抓起体内真气,一团乱麻似的在钟道临纵身后闪跌!
“轰”!
原地被炸出个方圆丈许,深达半丈的大坑,两人呼吸为之一窒,同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胸中的难过感觉才略微好转。
二人抬起头来,才发觉梅冰蓝已经是踪迹不见。
难道她竟给那天崩地裂的一击,炸得尸骨无存?
钟道临却知道并非如此,尽管刚才的突变,使他一时失去了和梅冰蓝的精神联系,但他超人的精神灵觉,却告诉他梅冰蓝未死,而且就在附近。
心神一动,钟道临向湖边望去。
只穿着亵衣的梅冰蓝,静静伏在湖边,下半身浸在湖水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玉臂粉腿,全暴露在二人眼下,曼妙的线条,美得教人屏息。
待到钟道临和墨白两人走近,才发觉原来她还醒着,只是已失去动作的力量。
绿洲之上,再没有那种令空间错位的难过感觉,呼吸万分舒畅。
两人都知道那一瞬间,这魔门最超卓的传人,将“妖灵结界”附在外袍上代替自身,而真身则逃至湖边,她本想借水而遁,却不料结界与她原是一体,骤然失去结界,使她不但功力全失,而且在爆炸的波及下身受重伤,现在比之常人也大大不如。
失去了结界的遮掩,梅冰蓝的玉容,完全暴露在两人目光下。
清幽的月光洒在她那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凄美动人处,连钟道临也不禁怦然心动!
钟道临和墨白再也无法把她和方才那令他们心惊胆战的女魔王,联系在一起。
两人相对默然,无论如何,要他们下手杀这样一个天真纯洁的美人儿,实在是有所不能,尽管她刚刚才对他们大施毒手。
墨白向来心如铁石,杀好人还是杀坏人,对他来讲没啥区别,可在这样的诡异环境里,也仅是催促钟道临来解决,自己反而退到一旁,面容挤过一丝不忍。
钟道临提了提破破烂烂的袖子,尽量弄出点狰狞之色,回想梅冰蓝的凶恶之处,换一个人或许他会立即出手,却再无法对面前的这个美人硬起心肠,扭头朝墨白苦笑一声,叹道:“难道就他妈的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
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两人大惊失色,听声音,来人离他们不过三丈,以他们现下的修为,如有人来到离他们如此近的地方,而不为他们觉察,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转过身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人,两人才知上当。
来人已站在梅冰蓝身畔,凝视着她凄美而苍白的玉容,慢慢蹲下身来,右手伸出,按住梅冰蓝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缓缓输入真气。
钟道临与墨白两人都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人显然就是发出长啸的那一位,他的武功高明当然不在话下,而且从一出现就先声夺人,霸气十足,但现在他的举止,却带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这实在是一个谜一样的人。
只有一点能肯定,就是此人绝非中土人氏,他的衣着和身后背负着的长刀样式,都大异中土各民族的装扮,不知是何方人物。
来人望向钟道临,目光中露出赞赏的表情,口中却道:“本人樱川政,断水流现任家主,早听传言出了临兄这样一个人物,本想在三年后的狮子峰巅,会会当今中土的修行界高手,没想到提前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临兄没有对一个身受重伤的柔弱女子下毒手,在下甚是佩服。”
钟道临早从对方几分酷肖唐朝人的打扮,就知道此人来自东瀛八九不离十,本以为对方大方告知自己断水流家主的身分,就是要让自己死得明白,谁知道突然赞扬了自己两句,弄得钟道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他这人对陌生人当面赞赏有点惊怵的情绪,等听到他把梅冰蓝称为弱女子,更是哭笑不得,但他却不是爱与人争辩的人,只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樱川兄,却不知樱川兄方才之言是什么意思?”
樱川政右手离开梅冰蓝小腹,缓缓站起身来。
钟墨二人惊异地发现梅冰蓝脸色已红润起来,再非一片惨白,涣散的眼神也渐渐凝聚,不禁对樱川政的功力作出重新的估计。
樱川政眼光扫过墨白,道:“本人听说中土地界藏龙卧虎,高手辈出,特来领教一二,两位都在本人想见之列,临兄神功方才已见识过,果然名下无虚!”说罢扭过头来道:“现在要请墨兄不吝赐教!”
不待墨白回答,樱川政背后长刀已来在手中,却未出鞘。云~霄~阁
樱川政举刀傲然道:“在下手中刀杀气奇重,出必杀人,这刀鞘亦非凡品,不逊普通刀剑,倒不是本人轻视墨兄。”
墨白还道他要向钟道临挑战,却不料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只觉得这场仗打得好没来由,不过,樱川政的挑战也深得他的心意,毕竟对手难求,大笑道:“樱川兄请!”
墨白身形展动,从腰中抽出了一把钟道临从没见过的软尺,表面光滑圆润,似玉似银,银玉尺配合着脚下的“幻魔九变”步法,使出了压箱底的“无日幻月”,连连进击,占到出手先机的便宜,处在上风。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占到上风,绝不能给对方有任何扳回的机会,不见他如何动作,忽然来到樱川政右侧三尺许处,张开的银玉尺刚好横扫樱川政肋下。
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招,由墨白的妙手使出来,就是另一回事,别人是举重若轻,他却是举轻若重,银玉尺反射着月亮的光华,银光异彩,犹如重逾千斤,似缓似疾,而又稳定的扫向樱川政的双目。
樱川政露出凝重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手攻来这轻重难辨的一尺,直至尺锋及体,劲风刮得他衣衫贴体时,长刀才连鞘击出。
这一刀没有半点花巧变化,但却破掉了墨白所有的后着。
墨白感到樱川政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大巧若拙,能化腐朽为神奇,除去挡格一途,再无他法。
“噌!”
银玉尺闪电出击,由重变轻,飘忽无力的点在攻来大刀的刀鞘上。
“蓬!”
劲气交击,刀鞘与尺尖击在一起,产生出一种绝非金属相触那种应有的声音,而是沉郁之极的一声闷响,声音传出老远,震得钟道临的耳膜一阵嗡嗡乱响,赶忙运功入耳,抵销这股强烈的震荡。
樱川政雄躯微微一晃,墨白却被震得往外飘飞。
这却不是墨白功力及不上对方,而是两人武功路数的差异。
幻魔宗武功专讲借力卸力之法,墨白是百年来唯一悟通“无日幻月”之人,更是幻化借力、虚实相生此道祖师爷级的人物,他靠飘飞之际,已将对方顺鞘攻来的真气卸去大半,剩下的部分,以“无日幻月”吸收化为己用,实是立于不败之地。
樱川政只觉手上虚虚荡荡,已知被墨白借去真气,他不惊反喜,自他刀道大成之后,纵横东瀛极道从无敌手,不免有时感到寂寞,如墨白般高明的对手岂是易求?
墨白的高明,反而激起了樱川政争强之心。
樱川政再退三步,大笑道:“好功法!本人刀技大成以来,还从没有一次像今夜这般痛快!墨兄也请接在下一刀!”
墨白哂道:“樱川兄早该如此了!”
樱川政收起笑容,点头道:“墨兄小心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就在长刀出鞘的一刻,樱川政的人和刀已经合成一个不可分割、浑融为一的整体,那完全是一种强烈且深刻的感觉,微妙难言。
樱川政双目同时神光电射,罩定墨白,令后者感到身体里外,没有任何部分可瞒得过这可怕敌人的观察,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身裸体,暴露在寒风冷雪之中,浑身冒着凉气。
一堵如铜墙铁壁、无形却有实的刀气,以樱川政为中心向墨白迫来,令他必须运气抵抗,更要迫自己涌起斗志,否则必然心胆俱寒,不战而溃。
如此刀法,当真是可敬可畏!
樱川政剑眉耸竖,握刀的双手一紧,强大的气势挟着彻骨的森寒,直向对方涌去,连在旁观战的钟道临,都泛起难以呼吸之感,处在局中的墨白的感受可想而知。
换了武功稍差一点之人,站在墨白的位置,包要胆裂或窒息而死。
墨白冷笑出声,银玉尺轻轻一挑,一下一下的凭空点出,快慢不一,却似依循某种没有规律中隐含规律的节奏,每一下点出都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恰恰抵销了樱川政所发出的凌厉刀气。
樱川政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步带给人稳如泰山的感觉,甚至在当他踏足地面时,墨白生仿佛觉得面前整个的小湖,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这当然是一种幻觉。
摇的并不是这个沙漠中的小湖,而是他的心。
饶是他的“无日幻月”已经到了由幻如无幻的幻宗道境,但对于能否接下这一刀,却是毫无把握。
樱川政挺刀迫去,脚下柔软的沙地发出“沙沙”的微响,沙尘随着他的步法高高扬起,漫天黄沙配合长刀和姿势,形成一股莫与伦比的强大气势。
他已忘却战局以外的一切事物,包括他自己在内,生死再不放在心头,神与意合,意与神守,眼中除了敌手外,再无他物。
旁观的梅冰蓝和钟道临,乃至局中的墨白,无不体会出樱川政全部的意志与力量,都集中在这一刀之上,乃是他一身武功之所聚,气势之盛,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假如他这一招不能得手,则等如表明他目前没有战胜墨白的能力!
三人均能感受得出他的刀势,所代表的意义。
樱川政此时无人无我,至静至极,与万物冥合为一,灵觉不断扩展,对手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心内的意图,全部洞悉无遗。
墨白奋起平生的功力,运聚尺上,三道虚影乍分又合,“无日幻月”奇功蓄势以待,他已晓得对方这一刀已臻刀道至境,唯有出手硬碰硬的斗上一招,各凭真功夫,分出胜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想。
换而言之,他已没有逃避的机会。
长刀似重若泰山般,慢慢举起。
墨白本应可趁他胸门大露的一刻发动攻击,可是樱川政这玄妙无比的举刀动作,像忽地把方圆丈许内的空气全抽空了,还有种慑吸他心神的气势,使他不但不敢进攻,连退后也有所不能。
墨白心叫不妙,知道对方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自己。
蓦地,樱川政狂吼一声,其声威有若猛虎出林,震得在场都受了伤的三人,耳鼓轰轰鸣响。
同一时间,他的宝刀化作一道精芒眩目的慑人彩虹,迅如电闪般,以没有人可以看清的速度,兜头盖脸往墨白疾劈过去,刀气带起了惊人的狂飙,却奇异地震慑着墨白,凛然有君临天下之态。
这一刀的威力,确实是惊天动地!
在此生死关头,墨白骤然间进入了“无日幻月”的至境,那就是似幻非幻,无有一幻,心神忽地变得精澄通透,一丝不漏地反映着对方刀势,乃至真气运转的微妙变化。
这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墨白才知道樱川政这至凶至杀的一刀,迫使自己在武学上又有所突破。
银玉尺随樱川政的长刀,自然而然地变化改向。
“噗!”
刀尺相触,凝定虚空。
狂烈的真气激荡下,刀尺交击处,竟隐隐发出电芒!
樱川政后退一步,捧刀而立,神态有若天神。
墨白面色变得如纸一般白,全身犹如触电,张口喷出漫天鲜血,往后便倒。
钟道临大惊,抢上前扶住,疗伤真气源源灌入,用自己的生命磁场,紧紧护住墨白危乎其危的小命。
樱川政长刀归鞘,面容凝重,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自从他修成这一招后,一刀斩出,从无生者,墨白能只伤不死,已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墨白再喷一口鲜血,惨笑道:“小弟坐井观天,以为我幻圣宗极致就是看破幻像,却接不下这实实在在的一刀,实是愧对幻门先祖。”
钟道临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他,只好加紧输入真气。
两人眼睁睁看着樱川政以一种潇洒的姿态,抱起梅冰蓝向谷外走去,却没有说出一个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樱川政那一刀,已在他们心中刻下无敌的烙印!
钟道临检查着墨白周身大脉,发觉伤势不是自己想象的严重,建议道:“小弟好些天没洗过澡了,湖水散热比沙地要慢许多,泡一泡对墨兄伤势应该有好处,要不要也下去玩玩?”
墨白眼睛一亮,点头道:“不错,你我必须尽快恢复功力,谁都不知道前边还会遇到什么事儿!”
钟道临卸下身上的衣物和定位仪,放在沙地上,扶着被刀气所伤的墨白,踩着脚下的细沙向不远的小湖走去,走了几步,腿下就感觉到潮湿的气息,慢慢的挪进了湖水之中。
湖水显得很暖和,和皮肤的接触下带来了一丝温意,钟道临将墨白放到一块浅水处坐下,胸口正好被湖水盖住,自己索性一个猛子,“扑通”一声头朝下的钻进水中,享受着水的湿润。
湖边稀稀落落的长着些绿色的水草,一边还有几块风干了的动物粪便,湖水很清,几乎能看到湖底的沙基,在这样的沙漠地带里,更显得珍贵。
墨白看到钟道临舒服的露出了头,淡淡道:“没想到妖族居然培养出如此厉害的弟子,向天行不愧是位列圣门七宗之一,连传人都这么了得!”
梅冰蓝的“妖灵结界”给他留下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强,连他这骄傲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妖族的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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