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难陀身法一动,瞬间来到了十三面前,一颗斗大的拳头也随之轰去……

  十三头一仰,身体侧过,好不容易避开了这足以将他轰杀的一拳。

  “住手!难陀大师,十三是自己人啊!”

  芭雅扯开嗓子叫着,不过难陀并没有因此停手,继续攻向十三。

  一拳接着一拳,难陀拳拳灵力充沛,而且速度快捷,当场逼得十三只能不断闪躲,无法还击。

  十三左脚点地,整个人腾空后跳,跃起后双脚连续踢出,踢起水花四溅,也暂时遏阻了难陀凶猛的攻势。

  “芭雅,还不过来帮忙,先把他制服再说。”十三趁空大叫着,旋又左手一拨,架开了难陀的攻击。

  “可是人家下不了手啊!”两个都是同伴,芭雅心中委实感到为难。

  十三一边防御闪躲,全身湿漉漉地,这时天空又传来轰隆巨响,一道闪电破空而下,闪光映得三人的脸一片白亮。

  “该死的!该死的!”

  十三听见芭雅的回答后简直气炸了肺,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不清楚状况,他进退闪躲,甚至趁隙还击,不过难陀的攻守严谨,且功力深厚,寻常拳脚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喀啦”一声,十三踩到了个铁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因此中拳。

  单凭灵力注拳,难陀就已让十三落于下风,好几次拳头擦面而过,又在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芭雅,妳到底帮不帮忙?”十三硬挡难陀一记中拳后大声吼着,双臂灼热发痛,在雨中冒出阵阵白烟。

  “可是……可是……人家不管了啦!”芭雅犹豫了一阵,眼见状况危急,也顾不了这么多,咒文一诵,身旁出现两颗火球,漂浮于双肩处,那火色纯白,蕴含着点滴光明灵力。

  火球有如两颗流星,从芭雅双肩激飞而去,途中留下了两条白雾,直射难陀背后。

  “逬”地一声,火球在难陀被上炸了开来,火苗飞溅,如烟花般坠落地面。

  十三把握机会,拳脚并用,连续击打在难陀身上各处要害,最后一脚更是斩在后脑延髓,希望能将对手打晕。

  一阵白雾消散,难陀并未如两人预期的被打倒,反如亘古高山,屹立不摇;背后袈裟破损,露出了纠结精实的肌肉。

  难陀转转肩膀,发达的广背肌随之上下起伏,右手一推下巴,骨节声如鞭炮般不绝于耳,然后转头看着芭雅,额头正中又冒出几条青筋。

  “啊……难陀大师对不起,人家不敢了!”芭雅害怕地以小手捂着耳朵,后退几步,一脸惊慌地说着。

  “杀!”

  难陀大喝一声,吓得芭雅两腿发软,在看见前者朝她走来时,更是拔腿就跑。

  “哇!十三,救救人家啦……”

  难陀身法如风,转眼就来到芭雅背后,全然不顾往日携手合作之情,右拳握紧,就往芭雅背后打落。

  十三眼见情况不妙,脚下一个施力,速度竟不输给难陀,甚至还过而有之,转瞬间就挡在芭雅面前,双手架出,这才堪堪挡住难陀那可力拔山河的一拳,不过也挡得他万分辛苦,单膝跪地。

  十三架着难陀的拳头,头发黏在脸上,雨滴化作水痕慢慢滑下,咬牙切齿地说道:“该死的!你会知道惹怒恶魔比末日降临更恐怖。”说话时,十三翻卷破开的左脸不断颤动,模样狰狞。

  “喝啊!”十三不知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将难陀的拳头给震了开来,左手刃光一闪,十字匕往对方脖子划去。

  难陀手臂一抬,将十字匕给架开,右手下按,令十三紧接的一踹无功而返。

  两人拳来脚往,俱是以快打快,打到后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而芭雅也在这时念起了祷文:

  “主的声音有大能力,能使火焰分岔!祂聚海水如垒,收藏深洋在库房!”

  天空的大雨停了,雨滴停在半空,颗颗晶莹透明,每一滴皆是一个罗马,并转动着。

  芭雅划出一个十字,那雨滴便飘来芭雅的身旁,地下的积水也点滴浮起,医院方圆百呎,水听从着指挥,被芭雅聚集。

  芭雅天真的神情也不复见,她闭上了眼,以赞美神的祷文施展大能力,第一个仆人,便是大雨。

  透明的水变成了条状,在芭雅的头顶转动,并有数颗水球不停绕着她,变成了卫星。

  十三与难陀打得是如火如荼,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异状,直到第二次轰雷划过,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

  “主的声音发在水上,荣耀的神落雷了,主打雷在大水之上!”

  芭雅的身躯缓缓浮空,双手高举着聚集而成的巨大水球,严肃得就像替神降下天罚的使者,她在呼唤,而神接受了她的呼喊。

  一道天雷应召唤而落下,打在芭雅高举的水球之上,青紫的电光飞腾舞跃,强大的电压也让附近的大楼为之停电。

  第二道天雷又降下了,准确地打中水球,原本透明的球体闪动着蓝色电蛇,窜进窜出,四周停放的车辆玻璃也突然爆碎开来,玻璃飞溅四散,洒满一地。

  第三道天雷又打了下来,却是将水球击破,水滴夹着电能,如箭般飞射着,“轰”地一声,所有的车辆被射中后纷纷起火爆炸,而身处其中的十三与难陀更是首当其冲。

  难陀凛然无惧地面对电光四射,原本精实削瘦的身躯蓦地涨大,肌肉块块隆起,竟变成了个高约两公尺的巨汉。

  不论电光的能量有多么强大,总在撞击难陀的肌肤时消散逝去,只能留下道道污痕。

  而十三就没那么好运了,失去魔能的他面对电箭飞射,只能辛苦地举起双臂保护头脸胸口,全身上下千疮百孔,并冒出烧焦异臭。

  电光不断放射,直到芭雅双脚落地,这才停了下来。

  “该死的!”十三抖着双手,身上溢出阵阵青烟,大骂道:“妳对我不满很久了吗?”

  芭雅这才知道自己又闯了大祸,进行了一场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攻击,歉然道:“啊!对不起,人家忘了嘛,你不要紧……”

  话还没说完,芭雅突然眼前一花,难陀庞大的身影已经来到面前,随手一挥,就将她给打飞。

  芭雅在地上转了几圈,直到撞上医院的墙壁时才停住,嘴角溢血,人也晕了过去。

  难陀打倒芭雅后左顾右盼了一阵,似乎在找寻十三人在哪里,贲起的肌肉也慢慢消去,最后回复成原本的模样。

  难陀转过身子,看见了已被芭雅伤得体无完肤的十三,额头的青筋从眉心处布满整颗光顶,嘴唇微张:

  “杀!”

  天空又恢复原先的阴霾暗夜,大雨继续落下,停车场内火光闪动,停放一旁的车辆起火燃烧,冒出浓密黑烟,更不时传出“必剥”声。

  两人在雨中交手,每一次攻击防御,皆有水滴溅出。十三的十字匕果真锋锐非凡,竟能在难陀连天雷也无法损伤的身躯上割出道道伤痕,最严重的一处就在大手臂,伤口之深,隐约见骨。

  就在此时,医院前的大道上车灯游移,引擎声由远而近,数辆轿车在医院外停成一排,二十来名神职人员下了车,便朝两人跑来。

  不过那群人见到两人时俱是一愣,相互对看几眼,其中几人指着倒地昏迷的芭雅,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讨论什么。

  那些神职人员个个手持圣杖,有的抱着一本圣经,模样看似十三之前遇到的除魔师们。

  神职人员们讨论一阵,却忽然加入战局,十三本以为他们是来支持难陀的,但却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连难陀也一并攻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三心中疑云重重,不过却无暇他顾,因为难陀又是一拳打来,逼得他不得不闪。

  刚闪过难陀的拳头,十三却看见一道闪光划破夜空,朝自己迎面射来,他连忙举手一挡,手臂与光芒相触之后爆出流光异彩,一股灼痛也袭脑而来。

  十三连忙一看,发现右手臂竟然起火燃烧,火焰拍之不熄,就算雨水也无法遏止,未免火势继续蔓延,无奈之下,他竟忍痛将将十字匕刺进右臂关节。

  “喝啊……”十三以十字匕切断关节处包裹的肌肉、韧带组织,而火势这时已经窜烧到了手肘,他用嘴衔着十字匕,左手一扯,硬是把手臂给扯了下来,象征邪恶的黑血如泉涌出。

  手臂掉落地上,火焰沾着积水后还是没有熄灭,直到手臂焚烧殆尽,这才完全熄灭。

  十三正想替自己止血,背部忽又剧痛传来,原来是几名除魔师来到了他的身后,以圣杖猛然挥下,圣杖中本身即有圣力加持,一击之下,令十三背部焦黑,皮开肉绽。

  “该死的!”十三气得怒不可遏,全然不管右臂断口处仍狂喷的鲜血,十字匕削过了一人颈动脉,并与数位除魔师缠斗起来。

  而另一边,难陀也被除魔师们包围着,圣光术放射时的光亮不时闪起,当中夹杂着除魔师们的惨叫,更有人被往外抛开,战况可说是一面倒。

  “磅”地一声,十三的左脸被圣杖击中,他后退几步,左眼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脸颊的肌肉溃烂冒烟,鼻梁则向右扭曲裂开,只剩右边连接,十三捏住鼻子,又是一把撕下,扔在地上。

  十三割断了一名除魔师的喉咙,却在转身想要对付另一人时被敲中了头顶,头骨凹陷不说,原已失明的左眼也被打出眼眶,垂挂在外。

  十三向后跌了几步,十字匕胡乱挥着,不过失去左眼的他,似乎有些不能适应,身体摇摇晃晃,勉强站定后又发狂地往前冲去,撞进了一名除魔师的怀里,几番纠缠,好不容易将匕首插进了对方的心脏。

  “呃啊……”十三闷哼一声,猛地背部弓起,只见三名除魔师不停以圣杖捶击着,打得他几欲倒下,但还是强行忍住,十字匕反手一挥,逼退了三人后,不要命地又扑上前。

  一击换一命!十三的脸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容貌,除了支撑身体的脊椎、大腿骨外,其它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处完好。

  十三的十字匕刚剖开一人的腹部,而自己的肋骨也被敲了一下。

  等到解决完最后两人,十三也半躺在地上,仅以左手支撑身体,右臂的伤已经流不出黑血,腹部有数根肋骨穿插在外,只剩一只右眼能勉强视物。

  大雨不停下着,医院的停车场尸首遍野,鲜血染红了雨水,恶魔则瘫在地上,自己的血也混在众人的血当中,濒死!

  雨中只剩难陀昂然而立,一对拳头也沾满了除魔师的血,青筋布满了光亮的头颅,脸上的愤怒,丝毫未减。

  右眼的视线中,十三看见了难陀模糊的身影,他清咳了几声,呕出大口黑血,倒了下去……

  从未在敌人面前倒下的十三,在人类的阴谋策划下,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他躺在地上,大雨落在脸上、身上,那冰凉的冷意无法让他清醒点,意识逐渐模糊……

  (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十三心想着,身体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过重的伤势,让他连举起一根手指的力量也无,只能任何难陀摆布。

  (可是我还没见到天使,我不能死啊!)十三的脑中出现了六百年前的挚爱,那对翅膀、白衣金发,还有微笑,只属于他的笑容。

  忽然,十三想不起天使的笑容了,昏乱的神智让所有的回忆扭曲,他的身体被严重破坏,原本再重的伤也不可能危害到性命,但魔力被封,所有的伤势都无法修补,微不足道的问题变得足以致命。

  他还没有见到天使,怎么可以这样就死了!

  不能!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还有最后一招,不但可以破解魔封大阵,更可以让他修复肉体!

  但是以他现在的模样根本无法施展,该怎么办?

  但是天使!他还没见到天使!天使!天使啊--

  一想到天使,十三涣散的眼神突然冒出了光彩,他不知从哪生出了力气,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不会死的!绝对不会!”十三大吼着,这个举动引起了难陀的注意,后者原以为对方已经被除魔师们消灭,没想到竟然顽强如斯。

  可是十三并没有发现一件事非常奇怪,难陀的确在转眼的剎那忘了他,但却能掌握到他的位置。

  十三步伐蹒跚地朝难陀跑去,左手十字匕高高举起,还没跑到对方身前,眼前人影一闪,一颗斗大的拳头,当胸轰来……

  “噗”地一记闷响,痛楚从中拳处传遍全身,阵阵如电,令十三抽搐着四肢,黑血从嘴巴涌出。

  这时,十三才听见了骨头节节碎裂的声音,像鞭炮般,在体内不断响起,身体一软,挂在难陀的拳上。

  难陀愤怒的脸更是纠结,额上青筋又冒出了数条,从拳头至手肘,十三的血有如道道小溪,顺着手臂肌理纹路流下,在地面与积水交融。

  这时,十三却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张嘴就朝难陀的肩膀咬去……

  (只要一口就好,我就可以施展……)

  十三心中暗忖,但却没想到,他的计谋被识破了。

  难陀手一使劲,将十三的身躯高举,只见后者的腹部被打了个洞,前者的拳头深埋在内。

  难陀深入十三体内的手猛抓硬掏,大喝一声将对方重摔在地。

  “磅……磅磅……”

  难陀左扔右砸,将十三当成一具娃娃般拼命朝地上砸去,并溅起积水,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十三每往地上碰撞一次,腹部、嘴巴就不停喷出黑血,溅得难陀满身都是。

  十三嘴巴几次张合,鲜血咕噜溢出。腹部的伤口,肌肉卷扭翻开,更有肠子破体而出,垂挂在外。

  忽然,他感到身躯一松,体内似乎有什么被拉出躯壳,整个人飞了出去。

  十三重重落在地面,手脚几次挣扎想要站起,却怎样也生不出力气来,好不容易将上半身撑起,却又得到难陀一记猛拳。

  十三的头不受控制地仰起,却又被难陀往地面打去,连续两记闷声,他侧脸贴在地面,嘴角吐出血沫。

  难陀一把抓着十三的头发,将他强制拉起,歪着头,他那原本不可一世的神情已不复见,眼睛无神,嘴唇微张,血沫“波波”吐出,再也没有力气反抗。

  难陀的另一只手举起,竖掌如刀,准备往十三的脖子挥下。

  看着高速挥来,却有如慢动作般的手刀,十三轻摇着头,闭上了眼,他的努力依旧徒劳无功……

  一秒、两秒过去,十三还是没感到那手挥过脖子,不由得张眼一看。

  这一眼令十三松了口气,但也担心了起来。

  终于有人来帮他了,不是在旁昏迷的芭雅,也不是保罗、布雷恩,而是那个应该还在沉睡,却破冰而出,从大教堂赶来的冷心。

  但为什么会是冷心?

  十三看着那个灵魂结合后的“傀儡”,艳丽的俏脸多了分人性,不再冰冷、无情。

  冷心如新月的黛眉皱起,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左手架着难陀的手刀,问道:“十三,你没事吧?”

  “还死不了。”十三声音嘶哑,苦笑地回答,不过已毁容的脸,笑起来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那我就放心了。”冷心点点头,脸上布满寒霜,却带着不解、求情,对难陀说道:“老师,你为什么要杀十三呢?”

  老师?

  十三心中微感诧异,难陀竟然是冷心的老师?

  难陀的怒目盯着冷心,两种情绪不断变幻,最后出现了一张慈眉善目,笑脸和蔼的脸。

  “冷心,好久不见。”难陀绷直的手松了下来,脸上难得露出温暖笑意,伸手就往冷心的头摸去。

  不过难陀没有想到,冷心竟对他视而不见,反而抱起了他要消灭的十三,让他的手就悬在半空……

  冷心沉睡的这段时间,所得到的灵魂慢慢地与身躯结合着,同时,将十三的记忆一点一滴吸收,正当一却都要大功告成,十三的胸口遭芭雅灌胸而过,因此引起了灵魂反应,使得她提前苏醒。

  但是芭雅破解魔封阵时令教堂内有多处倒塌,连地下室的机关也因此损坏,不得已之下,冷心只好破地而出,加上路途遥远,好不容易才在紧要关头赶到。

  “十三,你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先前不是才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冷心小心翼翼地将十三抱在怀中,看着对方的伤势,有了灵魂的她感情也丰富起来,凤目蒙上一层水气,一滴泪,就落在十三脸上。

  “先别说这个,妳为什么会从冰棺里出来?”十三对本身的伤势全然不理,反而问起他最担心的事。

  冷心的脸上挂着晶莹泪珠,粲然一笑,道:“因为我感应到你有危险,然后就醒来了。”

  十三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冷心将十三放在身后,起身看了四周一下,向难陀再一次问:“老师,你为什么要对付十三?”

  难陀听着冷心语中怒意,那是之前不可能,也从没有过的事。他可是记的很清楚,他闭关之后,冷心不知从谁哪里知道了身分后,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卑弥呼身边,为的,就是想要拥有灵魂。

  他不禁仔细打量着冷心,说道:“妳找到灵魂了吗?”

  “是的,我得到了,还知道住持大师为什么要创造我。”冷心笑得很快乐,令玫瑰也黯然失色的红唇挑起,转身歪着头对十三又是一笑,笑得更为灿烂,“就是为了他,住持大师遗忘,却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恶魔。”

  冷心的笑,在十三眼中变成了卑弥呼,他低下头,也跟着笑了出来,不过笑容苦涩,因为他不值得卑弥呼这样的付出。

  “我的灵魂也是来自十三,老师,你为什么要对付十三呢?”冷心笑容一敛,眼里透出悲伤。

  饶是难陀的心境如古井不起波纹,也无法不被冷心的话震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冷心的灵魂,竟是来自一个他要消灭的恶魔,而且还是卑弥呼最挂意的人,为何他从未听说过?

  难陀慈祥的笑容顿时僵住,额头青筋一现即隐,双眼睁大如铜铃,沉声道:“那么,妳是否要阻止我除魔?”

  闻言,冷心不知该怎样回答,一边是传授她密宗显像的恩师;另一边却是住持要她守护的人,她该怎么办?

  冷心终于晓得做人的难处了,她不停转头看着两人,脑袋的思绪却混乱得一踏胡涂,甚至开始头疼起来。

  “说!若妳要阻挡我,那么我会将妳也杀!”难陀上前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抽动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冷心捧着头,痛得蹲了下来。

  十三暗叫不妙,照冷心的情况看来,灵魂恐怕还并未与身体完全结合,这样下去,那么只会比当“傀儡”时更惨。

  十三故作轻蔑地说道:“冷心,我没有落魄到需要‘傀儡’来帮助!”

  “不,我不是‘傀儡’,我是人,会哭、会笑……”冷心按着头,另一手拿出了金刚杵,指着昔日恩师,“老师,请你住手,我不想伤害你。”

  见到此景,难陀也不多说,脸色再次变幻,嗔怒之像显现,左拳就往冷心打去。

  冷心一声娇叱,金刚杵冒出了半尺长的光焰,身法快捷,令人眼花撩乱。剑芒挥舞,流光闪划,剑剑往难陀攻去。

  难陀既身为冷心之师,自然功夫也不含糊,运劲贯臂,左砸右挡,力道沉雄刚猛,还不时能进招还击,剑臂交撞更并出火花跳跃。

  两人你来我往,身法轻灵,挪腾翻跃于停车场中,交手之快,只见两道身影冲上遁下,飞檐走壁,招式凶险,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

  冷心抛剑而出,那焰剑运转成轮,光焰飞旋,藉由灵力操控,圈圈朝难陀削去。

  前有焰剑飞轮,冷心又在侧边补上,难陀在挡御时还必须注意焰剑动向,一个冲拳逼退了冷心,随手一挡,打飞了焰轮。

  冷心转瞬间来到焰轮前方,右手接住,焰剑一分为五,化作星光点点,朝难陀攻去。

  两人的动作精采异常,剑如流星,条条划过,道道交错,布下天罗地网;拳能开山,雷霆轰击,力可憾山断岳。

  拳剑交集,难陀轻声说了几句,听得冷心脸色发白,翻身一退,不敢相信所听事实,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难陀竖眉一皱,说道:“哼!妳还要护着恶魔吗?”

  冷心垂下头,心中大感为难,但还是坚决地说道:“我的使命是保护十三,从得到灵魂那一刻起,永远不变。”

  “好,那就死吧!”难陀额上青筋不断浮出,到后来布满了怒容,臂上劲力又加,反手一个落步砸,朝冷心头上敲去。

  冷心侧身闪避,挽起剑花朵朶,焰芒跳动,剑势轮回,金刚杵卸向难陀大臂。

  两人又开始一阵缠斗,虽然难陀身负五百年密宗神通,但冷心前身为“傀儡”乃是以灵力灌注而生,本身的攻击力就不差,再加上得到了十三魂灵,以力量而言,并不逊于前者。

  十三面色阴沉地退到芭雅身旁,照顾着仍昏迷的同伴,想他是一个堂堂恶魔,今天竟然沦落到要人保护,却连丁点战斗力也无,看得他羞愧不已。

  两人的战斗越打越烈,在大雨中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两道黑影如疾电乍闪,转眼即逝,忽然一合又分……

  冷心浑身湿透,巫女袍紧贴身体,俏颜上多了条血痕。

  难陀的右手臂划开了道口子,鲜血滴答落下。

  两人不做任何交谈,专心注意着对方每一个动作,生怕错失良机。

  雨势在这时慢慢转小,天空飘下绵密雨丝,周围起火的车辆只剩黑烟袅袅,不过仍有几台的车内冒出火苗。

  “吽!”难陀真言一吐,双手结印,源自西藏,却由印度传来的神通显法使出,霎时宝光离体而发,点点亮亮,聚于印前,一颗琉璃光珠成形。

  冷心双手一摊,那金刚杵并未因此落地,反而在身旁回绕着。九字真言印依序结下,由不动根本印结至宝瓶印,习自难陀的灭法显像由印施展,七彩灵光闪幻,光彩夺目,眩丽漂亮。

  看着两人斗法,十三坐在一旁,心中不屑,因为两人所施展的术法,皆是来自人类所想象出来的神明,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主与撒旦幻化万千,在各地所留下的神话而已,以威力论断,根本无法与真正强大的恶魔相比。

  不过十三突然想到一点,从除魔师赶到至今,战斗进行了也差不多快一个钟头,但截至目前,却未见到警方赶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对方连这点都计算到了。”十三心中暗忖,却忽然右眼一片模糊,“不行,就算冷心击败难陀,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难道,真的要施展那招……”十三考虑了一下,摇头否定了脑中所想,继续看着前方的战斗。

  两人施法到了一个阶段,难陀所聚之光珠出现了五条龙王,紫、青、红、白、黑,每条神龙都有莫可匹敌之神通大能,条条长约五公尺,飞腾争珠于场中。

  “四灵灭法,凤凰显像!”

  冷心一声斥喝,全身笼罩在烈焰中,一对朱红火羽振背而出,光华缤纷,上下拍动,雨点一经接触,便发出“雌雌”声,并冒出阵阵白雾,袅袅而上。

  她伸手一招,金刚杵两端冒出了道金黄焰剑,并朝手飞去。

  一眼望去,五龙咆哮,色彩斑斓的身躯绕着难陀而飞;冷心却有如一位女战神,威风凛凛,艳丽俏脸在光芒下倍显庄严。

  难陀左手推去,五龙齐怒,龙口大张,身躯鳞片闪闪生光,龙行飞舞地朝冷心咬去,声势惊人。

  冷心见状丝毫不惧,提着由光刚杵变成的双头焰剑往五龙飞去。

  美人如玉剑如虹,冷心挥舞着长剑与五龙缠斗不休,那场面惊险万分,一条红龙趁着她刚躲过白龙噬咬,蓦地从上飞下,尖锐的爪子疾张,眼见就要将冷心给开膛破腹。

  冷心翻身一跳,轻灵地避过接连不断的攻击,背后羽翼一涨,光华火羽根根如箭,激射而出。

  火羽漫天,射得五龙痛吼惨鸣,硕大的身躯扎满火羽,不停扭动龙身,却怎样也避不开密集攻势。

  冷心见机不可失,火羽放射中,人已飞到紫龙身旁,焰剑反手划过,鳞片碎散,在空中化为光芒消失,身躯却拉出了道伤口。

  冷心又闪过其余四条怒龙反扑,灵巧的身躯,加上火翼的高度机动性,焰剑不停在其它龙的身上留下创口。

  过没多久,就有一条断了龙角的白龙哀鸣几声,龙躯剑痕满布,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乌有。

  难陀见状法印又结,召唤余下四龙,喝道:“神通显法,四龙附体。”

  四龙听令飞回,不过已被冷心砍得伤势严重,飞腾时身形窒碍,鳞片随处落下,又化为光芒消散

  四龙依序钻入难陀体内,一阵光芒亮起,难陀的身躯多了层龙鳞盔甲,闪耀着四色光华。

  他法印又结,身上冒出了不属于五龙王的邪气,一位神祇在当中孕育而出。祂上身赤裸,交叉着莫名纹路,头生双角,嘴露獠牙,有六只手臂,拿着各种武器,肌肉精实壮硕,在难陀身后隐现法像。

  难陀身有龙鳞盔甲,背有阿修罗显法,可同时行使两种神力;相较之下,冷心只有凤凰显像,以目前实力而论,起码输了一筹。

  不过冷心也非易与,真言法印再结,蓦地风声大作,停场车附近刮起了阵阵狂风,风势如刀,吹得众人扑面生痛,几乎睁不开眼。

  风中忽传一声虎啸,一头白底黑纹的三尺巨虎昂首嘶吼,身上青光流动,虎爪在地上扒着,留下条条爪痕。

  “冷心,为了一个恶魔,这样值得吗?”难陀脸色突换,变成了那张慈祥面孔,再一次问着。

  “我不知道。”冷心的眼中出现一丝迷惘,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她记得卑弥呼的痛,还有十三的心伤、寻觅,每当想起,她的胸口就有股暖意流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我想保护十三,因为他给了灵魂。”

  “好!”难陀又表演了次变脸绝技,既然他唯一的徒儿执意护魔,那他也只好狠下心来,将两人一并除去。

  难陀夹着修罗、龙王之力的拳头挥出,“轰”地一声,地面挖出了条凹痕,大地为之震撼,其威力可想而知。

  冷心羽翼一振,飞身来到上空,闪过了难陀声势惊人的拳劲,光华火羽激射而下,风灵白虎一声虎啸,同时扑上,前爪青光隐闪,虎口獠牙白亮,声势骇人至极。

  难陀双拳互击,显法修罗舞着六只胳臂,将火羽根根打落,霎时火花飞舞,如烟花绽放。

  风灵白虎转眼扑到,难陀两只手臂突然涨大,肌肉如老树盘根,壮硕惊人,他双手一抓虎头,用力一扳,竟将白虎摔倒在地。

  白虎哀鸣几声,不停以后腿扒着难陀胸腹,留下道道抓痕。

  不过冷心的攻势尚未完结,空中盘旋一阵,就朝与白虎缠斗不休的难陀背后攻去。

  难陀双手锁着风灵白虎,无暇他顾,就在此时,修罗显法竟转了一圈,正对冷心,六只手不断挥舞。

  冷心背后火翼射下光华火羽,焰剑抡动,劈砍削刺,打得那显法修罗是拼命招架,就算有六只手臂,也难以抵挡对方的猛攻。

  难陀扳着虎口,怒喝一声,上半身所有肌肉全数涨起,下半身维持原貌,就将虎头撕成两半,化作青光消散。

  冷心见白虎被破,便不在恋战,羽翼一震,抽身后退,来到了十三两人的身前。

  冷心关心地问着:“十三,你还撑得下去吗?”

  “还……可以……”十三几乎说不出话来,如不是以坚强意志支撑,早已身体碎成数块,就此一命呜呼。

  “嗯!那你保重。”冷心温柔一笑,又飞到了难陀面前。

  难陀面色又转,变回了慈祥和蔼的模样,第三次问道:“冷心,难道妳忘了自己的任务吗?”

  “我没忘,一直都记着!”冷心从有了灵魂,不停体验着各种情绪,像现在,她知道了雨是什么滋味,而给了她这一切的,是十三,那个倔强又孤单的恶魔,也是她的使命。

  冷心的嘴唇又勾起了,笑的好开心,她的笑容,就连背后的火焰也要失色,说道:“老师,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十三,直到天使降临。”

  “好……”难陀一连说着三个“好”字,身体却慢慢地变回原貌,不过身上的灵气却呈倍数爆发,“妳失去了白虎,只剩凤凰护体,能对抗我的双重显法吗?”

  冷心摇摇头,法印又结,施展了连难陀也料想不到的显像。

  “四灵灭法!真言显像!青龙!白虎!”

  狂风再起,声势更加惊人,道路两旁的树木枝叶摇晃,绿叶随风而起,飘摇卷舞,那雨丝在狂风助长之下,根根恍若细针,打得人触面生疼。

  气温也突然急剧下降,寒风刺骨,积水竟快速结冰,那雨也变成了冰雹,落地有声,铿锵不绝。

  一声虎啸龙吟,青蓝二色大盛,白虎在青光聚集中隐然现形,体态较先前相比,还要大上不少。

  蓝光点点,如雪纷飞,一条长约四公尺的蓝色灵龙盘旋飞舞,对着难陀直吼。

  冷心同时召唤了火、水、风三种祥瑞显像,火凤成翼,灵龙盘身,白虎咆哮,完全出乎难陀意料之外,因为从未有人可以同时施展两种以上的显像,就算是他,也无法召唤出三位神祇,冷心的实力到底是如何提升的,这点让他大惑不解。

  其实原因无他,恶魔之魂本身即有强大的能量,虽是五分之一,若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但冷心体质特殊,加上身体乃卑弥呼精心培育,经过炼魂之法,将十三的邪魂净化之后,实力可说是突飞猛进,在“超自然特别小组”里,比之难陀可能还要强上几分。

  三灵齐聚,冷心全然不顾师徒旧情,率先攻上,火羽不断放射,焰剑招招狠辣;风灵白虎则虎口大张,吐出青光风弹;水灵蓝龙则飞旋盘舞,时而龙爪疾张,时而喷吐凛冽冰瀑。

  面对三重攻击,难陀显法再换,一名面有三睛,生有九头,头生两角,三十四条手臂各持着武器,有着十六条腿的神祇,隐现在琉璃华光之中,光色七彩夺目。

  那位神祇号大威徳之名,亦称明王,或秘密佛,传说为湿婆神狂暴一面,藏密四教则视为文殊菩萨的愤怒相,而在十三眼中,不过是主或撒旦流传各地,被当地人习俗所穿凿附会,想象出来之神明。

  大威徳法相一现,难陀的实力也逐级提升,甚至不下于冷心三灵显像之势,双方甫一接触,就引起了强大的能量冲撞。

  神明威能,灵兽自然之力,不管是哪一种能量,皆是莫可抵挡之浩瀚大力,“轰”地一声,两人所踩之实地竟出现水面波纹,圈圈向外震开,四周的车辆纷纷震起翻覆,尸首翻滚移位,医院的墙面也出现龟裂纹路,而外头的柏油地面也隆起断开,而十三更是被冲击得全身欲散,苦不堪言。

  如此强大的冲撞之下,昏迷的芭雅也醒了过来,她捂着被难陀打肿的脸颊,搓搓眼睛,朦胧之中,她还搞不清状况,抱怨着:“怎么回事?是地震吗?”

  “早安啊!睡的好吗?”十三转过那张恐怖的脸,吓得芭雅差点要拿出圣经驱魔,“哇!你是谁?怎么那么丑!”

  “妳以为我想吗?”十三有气无力地答着。

  “别靠我太近,人家现在不喜欢妳了。”

  “那我该失望吗?”

  场中,难陀与冷心握着彼此的手,以本身灵能,以及召唤神明、灵兽之力不断角力着,两人的能量不停冲撞,竟让周围的事物脱离地心引力,缓缓浮起。

  十三见状大喊不妙,连忙向芭雅问道:“妳会不会施展中立性质的防护结界,不然我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人家想一下!记得好像有学过……”芭雅歪着小脑袋,想起了一个法术,连忙祷诵咒文,张开了一个结界保护着两人。

  “这样就行啦!”芭雅满意地拍拍手,脸上也挂着笑意,却又捂着肿起的脸颊,叫道:“好痛喔!难陀大师出手真重。”

  “忍耐一点吧!”十三连说话也万分吃力,却忽然想起一事,小声地说道:“妳千万别在这时施展光明咒术,懂吗?”

  芭雅歉然一笑,因为如果没有十三提醒,她的确是要施展治愈术来复原伤势。

  “抱歉,人家差点忘了。”

  “我就知道。”

  突然,场中的情势有了变化,只见冷心面色蓦地苍白如纸,娇躯摇晃几下,显像之三灵也淡化消失,整个人被难陀力量一激,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