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旗焰火和玉佩

  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幸福和欢乐总是短暂的,总在刚刚意识到的时候就会被打断,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与悲惨和郁闷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女儿和谐相处了不到两个月,我忽然发现小麻子不知何时从闷闷不乐变成了忙如风火,问起来才知道外面的情形仿佛有些不对,朝廷的元气也渐渐恢复,对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当然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开始大举镇压,那些自封诸侯或者称帝的已经首当其冲,虽然目前为了挽回——其实是分裂人心,对江湖帮派还比较客气,但难保将来会怎么样,所以帮众都惶惶不可终日,小麻子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本来我倒暗自有些高兴,希望小麻子一害怕就把“聂家帮”解散了,我们带着女儿回家种地去。可惜她并不这么想,倒又跟我商量起去投靠少林或杀手同盟的事情来,还把少林留下的花旗焰火和杀手同盟留下的玉佩都翻了出来,坚持要我天天带在身上,搞得我哭笑不得,只好一边贴身带起来,一边顺着她的意思安慰她道,还好我们最近没有什么动作,既没有称王称帝,也没有投靠任何帮派,所以现在做什么选择都还来得及,这不是好事吗?至于她想要去投靠谁,与我而言都没有区别,所以怎样都行,而且我一定把女儿带好,减少她的烦恼。

  最后一条把她逗乐了,可又惭愧着自己这些日子忽视了女儿。我都快昏倒了,终于又明白一件事——如果女人不开心,你怎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她都会随着变换不开心的焦点,所以都是没有用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等她自己开心起来……

  那时我还觉得这个想法很聪明,现在却成了我最深的悔恨,如果我能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事情,那么无论她当时如何难哄,都一定会一哄再哄,尽可能为她开解,让她多少宽慰一点点,是的,一点点也好……可我当时的选择是照足自己最后一条的承诺,小麻子若是忙,我便陪着女儿,若来找我,我便听着她说,听完了她继续去忙,我则继续陪着女儿,反正这是我惟一能为她做,而且也能做得好的事情。那时我已经学会了照料婴儿的全副手艺,而且看得出女儿也很喜欢我,看到我就眯眯笑,对小麻子都有些不习惯了,有时候被她抱起来还会哇哇大哭,小麻子对此很懊恼,所以一有机会就会去抱她,而且不准我在旁边帮忙,而她回来看女儿不是白天见缝插针就是深更半夜,后来我也习惯了,半夜忽然听到女儿大哭和咚咚咚不耐烦地兜着圈子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小麻子回来了,一般是苦笑一下,合上眼睛继续睡。

  所以那天晚上,在被女儿的哭声和咚咚的脚步声惊醒的时候,我照常苦笑了一下,又迷糊了过去,直到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冷潮湿的手搭在脸上,才又惊醒过来。屋里没有点灯,我什么也看不到,简直吓得魂不附体,还好立刻听到了小麻子的声音,低低地道:“小秃子,快起来,后门外有匹快马,你带着女儿马上离开,我随后就赶上来,快!”

  我摸索着捉住她的手,感觉冷得简直像块冰,而且湿乎乎粘答答的,似乎沾着些什么液体,还有种莫名的气味,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镇定了一下心神,方道:“不,你带女儿先走,我镇后!”

  小麻子急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争这个!你镇后,拿什么镇?实话跟你说,帮中出了叛徒,向朝廷举报了我们,说我们图谋造反,不是今夜就是明夜,朝廷的兵马就会来剿灭我们!我刚和几位长老一起处决了叛徒,然后我们得马上遣散帮众!你留下有什么用?你知道帮中有多少人?有多少钱财?如何安排大伙安全离开……”

  我也生气了,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我是你丈夫,是个男人!我不能在这时候丢下你一个人走开!”

  小麻子忽然抓紧了我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温柔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可你也别忘了,你还是我孩子的父亲,在这时候要为她着想,赶紧把她带离这危险的地方,至少先上山去,好吗?而且这事我早有准备,几位长老也都心知肚明,所以用不了一个时辰一切就都安排好了,然后我就去找你,咱们一起带着孩子,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种地、打猎,自由自在地过日子,好吗?”

  我的心被这温柔牵动了,是的,这也是我一直的理想,终于能够实现了。她说得也确实有道理,我只好点点头道:“那好,我马上带着孩子到山上的房子里等你,你安排好了就来跟我会合。别带什么财物,一定要快,钱财都不重要,我们也不需要,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尽快出来!”

  小麻子立即站起身来,一边拉着我的手走到外间,一边悄声道:“别到山上的房子里——还是藏在房子背后的林子里吧,我去了就学布谷叫,你听到了才出来,若是听到动静不对,马上离开,就算失散了,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你们的,可千万不能让你自己和女儿落在官兵手里。记住!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不要为我担心!”说到这里,我已经摸到了女儿的摇篮,摸索着抱起她,她仿佛也感觉到是我,一声也不出,如果我看得到,没准会发觉她还在甜甜地笑。我的心立刻软了下来,是的,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她的安全,这比什么都重要……忽然我感觉到小麻子在用一条长丝巾将女儿牢牢扎在我身上,扎好,便蹑手蹑脚拉着我推开门,几步就到了后门边——说是后门,其实是个偏门,平时基本不用,之所以留得离卧房很近,据小麻子说是为了紧急时候准备的,我平时还总笑她心眼太多,平白浪费一扇门一把锁,今天才知道多心的重要。

  我已听到了门外马蹄徘徊的声音,正要伸手推门,小麻子忽然拉住了我,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又拉住了我的手——我明显地感觉到她有些发抖,忙道:“你是不是冷?还是害怕?不然我们一起走吧,让几位长老去安排,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却松开了我的手,打断我道:“不,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大家了,总要对他们有始有终、负责到底,而且也没有几句话要说了。你放心,快去吧!”

  我越来越不放心,可是知道她的脾气,劝说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自己动作快一点,这样她也就快一点,我们也能早点碰头,早点出发。我把心一横,便道:“好,你一定要快些,记住,我们等着你!”然后便咬着牙推开了门出去,摸索着解开缰绳,跃上了马背。

  临走的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勒住马头,往门里看了一眼,小麻子却已匆匆跑开了,连门也忘了关上,空洞洞的门扇里空洞洞的黑暗,忽然让我觉得无比苍凉。顾不上想那么多了,我一手护着女儿,一手甩开缰绳,打马飞奔上路。

  我在树林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布谷鸟的叫声,四周一片死寂,若不是怀中温热的女儿能给我一点真实感,我几乎要怀疑这完全是个噩梦了。

  几次忍不住想冲下山去看个究竟,又放不下女儿,我万分焦灼地徘徊着,忽而害怕,忽而自责,忽而自我宽慰,忽而按捺不住……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了,天边开始透出鱼肚白,而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马往山下冲去,女儿忽然在怀里大哭起来,而且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要不是小麻子捆扎得结实,只怕就掉出来了。我的心更乱了,小麻子最后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来,我勒住了缰绳,习惯性地凑近她嗅了嗅气味,并不像是小便或者大便在襁褓里,又想也许是饿了或者冷了,可就算是,我现在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轻轻拍着女儿,她却全不理会,哇哇地哭个不住,声音在山谷里飘荡开来,显得凄惨而绵长,我差点也跟着落下泪来。

  半晌,女儿才抽抽搭搭地渐渐止住了哭,我却忽然听到了另一些声音,仿佛是悄悄靠近的脚步声,轻微、小心、缓慢而又谨慎,虽然两年没有捕猎了,但习惯独处使我的听觉依然灵敏,很快就分辨出这绝不是野狗之类的动物,而是人。可那会是什么人呢?我的慌乱忽然退却了,心神镇定下来,明白小麻子的情形多半是不妙了,我是不怕一死的,但我必须保护我们的女儿,就算小麻子不在了……想到这里,心里忽然一酸,但马上抑制住自己不再多想,我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平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倾听声音的方向,很快就发现他们是从山下包抄上来的,大概是婴儿的哭声让他们发觉了我们的位置,山上的方向没有脚步声,显然是一个空档,但如果我打马往山上跑,虽然比较快捷,但在如此寂静的情形下动向就太明显、太容易被人发觉了,来人数量不是很多,但也至少有30人左右,看来也听过一些关于我的传说,无论真假,行动还是很小心的,这么一分析,看来办法就只有一个了。我轻轻下马,俯身捡了几块小石头,然后选了棵比较粗壮的树,慢慢、稳定而不出声地爬了上去,直爬到一个不易被发现的高度,才找了个树叶浓密、树杈结实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将石块照准马背丢了下去,那马又累又疲,又没了主人,三两下便不耐烦了,低嘶了一声,自己答答地走开了,不一会就走得不见了踪影。

  而那些追踪的人果然上了当,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停了停,接着便调整了方向,随着马蹄声而去了。很久之后又有几个人出现在我藏身的树下,但一晃又不见了,看不清到底是不是官兵。我一手把稳了树干,一手捂住了女儿的嘴巴,她也仿佛明白似的,瞪着眼睛看着我,呼吸却很平静,也不再挣扎。这时又起了微微的晨风,木叶轻摇,沙沙作响,追踪人的脚步也远了,许久,才听到了那匹马在远处的嘶鸣,然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我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太阳渐渐升起,渐渐到了头顶,又渐渐西斜,渐渐落下……事后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撑得下来的,可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耐心等待,保住女儿,保住女儿,耐心等待……

  不知道多少次,我竟仿佛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可侧耳一听,又消失了,泪水被风吹干了无数次,又不受控制地淌了出来,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硬拉着小麻子一起离开?为什么不表现得像个男人,强硬一点?为什么还要抱着一丝侥幸?为什么不早点觉察到情势的危急?为什么把什么都交给她一个人处理?为什么要娶她要生下女儿?天!为什么要让她遇见我?为什么要让她救活我?为什么不让我在那个夜晚就咬断了舌头死掉?为什么让我活到现在却不给我幸福……

  天终于黑了,女儿又疲惫地睡着了,我也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注意力一转移,这才觉出了浑身都被汗浸得湿透了,四肢也酸痛难当,赶紧换了个姿势,忽然觉得怀里有个凉凉的东西,伸手一摸才想起是杀手同盟留下的那块玉佩,然后便想起了还有少林留下的花旗焰火,顺手一摸果然也在——我总怕它不小心会弄爆,不敢贴身带着,只放在外衣贴内的口袋里——忽然就有了主意:虽然以我现在的情势他们也未必肯收留我,但总算可以试试,也许我能说服他们,让他们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无论如何,总要为女儿找一条生路。

  想到这里,就觉得还是少林比较有诚意,这样的方法才能随时联络嘛,一块玉佩有什么用呢?危急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拿去砸人都嫌太轻了,或者这是他们的暗示?除非正式上门拜见,否则不用打他们的主意?发现自己还会有这些不着调的想法,我又苦笑了一下,也觉得有了希望,甚至幻想着小麻子根本没事,没准我到了少林会发现她也逃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一起带着女儿离开了……

  希望带来了力气和勇气,我将焰火举起冲天,然后把底座向左捻动了三圈,嗯,捻不动?拿下来看看,好像是拧反了,再向另一个方向捻,果然就动了……三圈之后,弥勒佛的头顶逐渐冒起了白烟,还跳出了星星点点的小火花,我赶忙将它举起,只觉手指一热一颤,抬头望去,便看到了一缕蓝光轻轻地升了上去,非常美丽和宁静,升到极高极高处才轻轻爆开,变成一朵蓝白交织的绚丽花朵,然后是第二朵和第三朵,都精确地在同一个位置开放,直到消散了,天幕上仿佛仍留着淡淡的蓝光,很是好看。

  我低下头,忽然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静静凝视着天空,看到我低头,便朝我微微一笑,然后又沉静地向上看着……我的心一痛,这个表情太像小麻子了,过去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看星星,她就常常这么静静地朝我一笑,再将目光投向天空……

  我这才想起这一天女儿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一直没有哭闹。我小心地解开襁褓,发现她也只小便了一次,平静、懂事得简直反常,忽然让我觉得自己抱着的也许不是女儿,而是化身为婴儿的小麻子。

  “是你吗?”我重新包好、捆好她后,久久凝视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忍不住问道。

  “是的。”身后忽然有人低声答道。

  我吓了一跳,要不是习惯性地先搂紧女儿,然后才想起抱紧树干,我几乎要掉下树去,身后那人也道:“小心——”然后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便扶住了我的肩膀。

  我稳住了身子,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那蓝衣人到了,果然好快,而且身手不是一般的高明,我居然完全没有发觉……正想着,他已松开了扶着我的手,一晃便出现在我面前,习惯性地露出了微笑,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收敛了一下表情,方道:“昨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你如何打算?”

  我忽然觉得一切如梦似幻,呆看了他一会,忽然道:“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怔住了,显然是没有听懂,我又慢慢重复了一遍,他听完,也仔细看了看我,认真地答道:“信不信由你,我真的叫聂小无。”

  我笑了,缓缓道:“我的女儿也叫聂小无。”

  他听懂了,目光投向我怀中的女儿,笑了笑,点头道:“这我知道。”

  我也点了点头,问道:“我妻子怎样了?”

  小聂——还是这样称呼他比较舒服——直视着我,低声道:“昨夜你们帮中发生内乱,有人说她被叛徒擒去献功了,也有人说她已经在乱中被杀死了,还有人说她逃走了……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我仔细研究着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破绽,心里终于松快了一些,想了想,然后缓缓道:“少林能收留我吗?”

  小聂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随时欢迎。”

  我又问:“能帮我打探妻子的消息吗?

  小聂同样爽快地道:“必当竭尽全力。”

  我还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却总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会,终于道:“去少林之前,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小聂点点头道:“你说吧。”

  我轻轻抚了一下女儿的面颊,道:“陪我去把她送给一户人家。”

  小聂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只是一刹那,但还是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却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立刻道:“好的,送给谁呢?”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只要是户善良人家就可以了,谁都可以。”

  小聂疑惑地道:“我还以为……可是,毕竟是亲生女儿,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在身边呢?”

  我想了想方道:“你要听实话吗?”

  小聂更疑惑了,半晌方道:“好。”

  我一字字道:“我也不知道。”

  小聂简直哭笑不得,愣了半天方道:“好吧,我陪你去就是。可是要尽快,也要小心,外头的局势很乱,大家都知道你带着孩子逃走了,这样出去找人家,未免有些太惹眼了。”

  我看了看他,笑着缓缓道:“不怕,你带我到一个平安的地方,就送给我们看到的第一户人家,很简单。”

  刹那间,小聂又露出了那种复杂的表情,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住我的手,轻轻一带,我们就飘然落到了地上。旁边立刻有人抬过一乘小轿,小聂扶我上去,低声叮嘱道:“坐稳了,别出声,也别向外看,很快就到了。”

  我点点头,摸索着用手扶住了轿窗,脚也牢牢蹬住了轿门口的木坎,立刻觉得轿子轻快地移动起来。我虽然没有坐过轿子,但看别人抬起来都是一摇一晃、悠来悠去的,这次的感觉却异常平稳和轻盈,看来抬轿子的也是一流高手,根本就不用我这么紧张地扶着蹬着……也好,至少看来少林对我确实是有诚意的。

  但为什么要先把女儿送人,我确实说不清楚,这个念头好像忽然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虽然想不出原因,却莫名地固执不已,仿佛早已打定的念头一般挥之不去,也许跟我隐隐约约感到的一丝不对有关,可我自己也说不清事情不对在哪里,反复想了几次,还是觉得这是惟一的办法,而且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危机……

  正在苦苦思索中,轿子忽然就停了下来,我等了等,还是没有动静,就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四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到,抬轿子的人和小聂好像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脑门上冒出了虚汗,到处摸索着,却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摸不到?我忽然大吃了一惊,发觉轿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竟是处身在一片空荡荡的黑暗里!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叫了声什么,只觉得再不叫就要疯掉了,女儿也随着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我又急又痛,恨不得拿把刀劈了小聂这个王八蛋。

  刚这么一想,手中忽然就多了把刀,我吓了一跳,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塞到我手里的,但那是谁呢?如何塞进来的?他人又哪里去了?我简直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手里无端有了把刀,忽然就像助长了我的痛苦和悲愤,让我忍不住想砍谁一刀,可是砍谁呢?黑暗中除了我呼呼的喘气声,就是女儿渐渐转为沙哑的啼哭声,但心中的气愤和痛苦越发难耐,管它呢,就算发泄一下也好。我抡起刀便四下胡乱砍去,虽然砍来砍去都是空的,却似乎越砍越有力,仿佛能砍穿着梦魇般的黑暗,让我们父女回到晴朗的阳光下去。

  但就这么砍着砍着我也累了,女儿的哭声也小了,我渐渐清醒了过来,明白自己一定是被暗算了,小麻子多半也遭遇了不测,完了,一切都完了。若不是还有女儿,我就一刀把自己抹了倒也轻松,可怀里这个抽抽泣泣的小东西实在让我无法放得下,也让我的心又揪紧了起来。罢了,我对自己说,砍完这最后一刀,坐下歇歇,想想该怎么办吧,想完就使尽全力挥出了最后一刀,却居然听到了“噗哧”一声闷响,手上也着着实实觉到了刀锋入肉的钝钝的感觉,还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溅了过来,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沉重地倒地的声音。我吓得狂叫了一声,却下意识地将刀拔了回来,紧紧握在手里,生怕黑暗中还会扑出什么来。

  感觉中仿佛沉寂了片刻,已经哑了嗓子的女儿忽然又大哭起来,我刚想拍拍她,四下里忽然亮起了熊熊火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来,只得举起手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