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伦塞茨抬头望了望,元老院门前高耸的石柱上的雕塑和再上面SPOR的字母在今天显得格外的灰暗,投下的阴影让人有一种难以派遣的不安。
“任何部队都不能进入元老院。”阿维尼乌斯提醒道。
克伦塞茨回头对自己的副官道:“你们留在这里吧。”说着,就和阿维尼乌斯进入了元老院。
他们一走进议事厅,坐在两旁的元老们就停止了喧哗。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两个身上。
“近卫军长官克伦塞茨前来向各位元老说明罗马现在面临的危机。”阿维尼乌斯大声道。
他给了克伦塞茨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走上了演讲台。
克伦塞茨环顾了坐在他四周的元老们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在半个月前,我已经得到了消息,有两支军队正因不知名的目的朝罗马进发。而这时,恰逢我们英名伟大的皇帝陛下不幸患病,因此对于罗马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时刻。”他顿了顿,又道,“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关注着这两支军队的动向,并且,也在调查他们此行的目的。遗憾的是,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天,我还是没能得出任何的结论。这不等于说我在贬低皇帝忠诚的近卫军的能力。事实上,我要指出的是,正是因为这次事件有着非同寻常的深刻背景,才让我们的调查举步维艰。”
“你是在指责有人在背后捣鬼吗?”一名元老站起来喊道。
“不客气的说,尊敬的庞培乌斯•西庇利亚斯,是的,没错,一定是这样。这件事的幕后一定有一只黑手,他隐藏的很好,就像混在云雀里的斑鸠那样。”
“你有证据吗?克伦塞茨!”有人喊道。
“你需要证据?”克伦塞茨一面掏出那张所谓的皇帝的手令,一面反问道,“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这是什么?”站在他身边的阿维尼乌斯替那名提问的元老问道,“这是那些叛军自称的皇帝陛下的手令,是他们进军罗马的依据,上面还盖有陛下的印玺。可是据我所知,皇帝陛下在最近两个月内一直重病不起,根本就没有发出过这样的手令,而且,他的印玺也绝对没有人用过,这一点我可以向伟大无比的朱彼特发誓!”
元老们低头讨论了起来,议事大厅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声音。阿维尼乌斯也走到元老们中间交流了起来,时不时地还回头望克伦塞茨一眼。
最后,在近卫军长官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阿维尼乌斯双手举过头顶击了三下,元老们立刻都停止了讨论,大厅又恢复了寂静。阿维尼乌斯穿过人群,走到了克伦塞茨面前。
“告诉我元老院的讨论结果。”克伦塞茨道。
“我们的决议是,”阿维尼乌斯挺了挺胸道,“不管这支军队的最初动向如何,现在都应该置于元老院的控制之下。”说完,他盯着克伦塞茨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表情。
克伦塞茨皱了皱眉道:“这不是儿戏,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一支叛乱的军队,不是元老院争权夺利的机会。”
“不,不,你误解了,亲爱的克伦塞茨。”阿维尼乌斯微笑道,“我们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们有理由相信,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元老院才能控制这支军队。你瞧,在城门口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除了皇帝本人以外不停任何人的号令,知道我代表元老院同他们谈话,他们才肯妥协。”
“与他们妥协的恐怕是你许诺的那些不负责任的恩惠吧。”克伦塞茨讽刺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只有元老院能够保证这支军队不会进攻罗马。”阿维尼乌斯眨了眨眼又道,“我知道你令人惊讶地调回了在修水渠的图拉真的兵团,依靠他们,你完全可以挡住这些长途跋涉来的军队的攻击,但是,请想一想,克伦塞茨,难道罗马人的血还流地不够多吗?你还希望荣誉而又尊贵的罗马公民们在城墙下互相残杀吗?”
克伦塞茨沉默了片刻,说道:“为了保证这支军队不被其他阴险势力利用而对罗马构成难以预料的威胁。我要求将图拉真的军团保留在罗马附近,直到这支军队开始遣返,远离罗马。”
“你在怀疑元老院会利用他们进行阴谋活动吗?”阿维尼乌斯道。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万事都必须小心,阿维尼乌斯,难道不是吗?”克伦塞茨道,“事关罗马的安危,不由我不多长个心眼。你知道,在罗马经常会发生奇怪的事。明明是元老,偏偏要造反,明明是儿子,却偏偏要加害自己的父亲……”
阿维尼乌斯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可以保留图拉真的军团,但是,元老院绝对不允许再有其他的军队插手进来。”
克伦塞茨警惕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阿维尼乌斯耸耸肩道,“只是怕事情节外生枝。”
“好吧,这点我不反对。”克伦塞茨最后道。
阿维尼乌斯击掌道:“那最好!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那让我们赶快走吧,要是让那些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士兵再暴躁起来就糟了。”
在元老们的注视中,他们两个离开了元老院的议事厅。
没过多久,首席元老和近卫军长官又回到了城墙上。
看到阿维尼乌斯的出现,城下军队中的几名将领走了过来,喊道:“元老院商量地有结果吗?”
阿维尼乌斯点点头道:“元老院要求你们从现在开始听从元老院的安排,”
“那我们的任务呢?罗马城的叛乱怎么办?”一名将领喊道。
“我可以对天神发誓,罗马城里现在一切太平,没有任何叛乱发生,你们得到的命令可能有些误会,但那并不妨碍我们现在消除误会,化解干戈,避免罗马人的血再次染红这堵城墙。”
城下的将士们沉默了一阵子,最后有人喊道:“那我们的将军怎么办?”
“看样子他们现在不在你们中间。”阿维尼乌斯道,“但是我保证,只要他们是奉命行事,那不会得到任何来自元老院的谴责。反而,他们会因为他们的忠心而得到嘉奖。”
看到城下的士兵们放松了下来,阿维尼乌斯提高嗓门道:“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退到波河畔,百夫长以上军官进城接受元老院的安排!”
没过多久,在几名将领的带领下,平原上庞大的军团开始按照阿维尼乌斯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望着这样的景象,阿维尼乌斯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过身来对克伦塞茨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的确令人印象深刻。”克伦塞茨道,“可是,你到底打算拿他们怎么办呢?”
“在搞清整件事情前,元老院会继续保留对这支军队的指挥权。”阿维尼乌斯望了克伦塞茨一眼,道,“现在,亲爱的克伦塞茨,你的警戒应该结束了,你干得相当出色,我代表元老院对你表示衷心的感谢。”说着,他轻轻拍拍克伦塞茨的肩膀,一路轻松地走下了城楼。近卫军长官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表情异常严肃。
“事情有变化吗,我的主人?”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
克伦塞茨回过头去一看,皱了皱眉道:“暂时不要有所举动,卡特乌斯,我现在还不知道阿维尼乌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要轻举妄动。让你的人隐蔽好,不要被任何一方的人发现。”他想了想道,“如今德西莫斯和提比略的军队落入了阿维尼乌斯的手里,这并没有降低他们对我们的威胁,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难以辨认清楚了。”
“你是说,元老院会……”
“不管他们有什么企图,我们都得作出足够的预防,毕竟10个军团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的。”
“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卡特乌斯道。
克伦塞茨点点头,继续观望着城下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卡特乌斯仍旧站在他的身后。他便问道:“你还有事吗?”
卡特乌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曾经答应过的,这次任务后,我和我的士兵们会得到应有的名分。”
克伦塞茨皱了皱眉,但是立刻又微笑着说道:“亲爱的卡特乌斯,我说过的话,我都会做到。元老院那帮混蛋如果还识相的话,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但即使他们想要反对,那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的,你放心吧。”
卡特乌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克伦塞茨觉得他眼神中的怀疑和顾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有所增加了。
“希望他不是我最后的麻烦。”他暗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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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人果然已经坐在那里了。阿维娜向他挥了挥手。他站了起来,拘谨的抬了抬手。
“很高兴你能来。”阿维娜道。
“我必须来,我必须证明我的观点。”斐洛刻板地说道。
“你打算向每个人都证明吗?”
“是的,只要有人提出相反的观点,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
阿维娜点点头,坐了下来,向他示意道:“你也坐吧。”
年轻人也坐了下来。
“那么,今天你要向我证明什么呢?”阿维娜问道。
“我要向你证明,上帝不是肉体的实在,而是弥漫在宇宙中的最高的无法观察到的普遍存在。”斐洛严肃地说道。
“不论你说得对不对,先让我来问你,如果上帝无法被人观察到,那我们又是怎么知道有上帝的存在的呢?”
“通过理智呀,希腊人——尽管我不是希腊人——他们通过它已经交给了我们足够的方法来认识超乎我们观察能力之上的存在。”
阿维娜沉思片刻道:“你能具体说明一下吗?”
斐洛点点头,舔了舔嘴唇,道:“我们都知道,宇宙间没有无原因的结果,就像没有风树不会摇晃,没有水麦苗不会生长。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每一个结果都是由一定的原因而来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去追问每一个事物的原因,从麦苗生长到水,从水到雨,从雨到云……这样一直可以寻找下去。”他注意到阿维娜正全神贯注地听着自己的演说,就继续说道,“同时,我们还知道,宇宙一定有一个开头,这就是说万事万物一直追究下去终有一个共同的,初始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我就称之为我们的上帝。”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理论。”阿维娜说道。
“我知道你也不会理解它的。”斐洛沮丧地站了起来。
“不。”阿维娜道,“我只是觉得新奇,没有别的意思。你继续讲吧。”
“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斐洛一脸的忿忿,好像要走的样子。
“如果你每次都不把话讲完的话,即使上帝也不会理解你。”阿维娜道。
斐洛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真的还想听下去?”
“是的,我想听。”阿维娜笑着说道,并微微点头加以鼓励。
斐洛又坐了下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看了阿维娜一眼,然后道:“除了我刚才讲的之外,还有一种可以证明上帝存在的方法,那就是物体的运动。运动的物体不会凭空自己动,而必须有另一个力来推动它们。比如小麦变成面粉的运动是由磨产生的力来完成的,而磨的运动则是靠水流动产生的力来实现的,而水为什么流动以及隐藏在它后面的力是什么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一个力,你明白吗?让水流动的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但是,一定存在那样的力……”
看到他越讲越没有头绪,越来越混乱,阿维娜继续点头表示支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请继续吧。”
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耐心而且可以及时给自己鼓励的听众,斐洛眼神中闪烁出光芒。他很快理清了头绪,继续道:“你瞧,如果没有力施于一个物体上,那它是不会动的。”他说着又望了阿维娜一眼,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继续道,“因此,必然有另外一个物体给它了一定的推动。而那个物体的运动也必然是由其他物体来推动的,这点不难理解吧。那么,这样的话,每一件物体都可以连续不断地追溯施给他力的上一个物体。”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给阿维娜时间思考他说的话。
“但是,”他又说道,“追溯到最后,总有一个原初的力、处于第一位的物施于了其他物第一个力,而他本身则不需要其他物体施加给他力。这个物——就是我们所说的上帝。”
阿维娜眨着她那双大眼睛。
“你明白吗?”斐洛怯怯地问道好像一个学生在询问老师对自己的学习的看法。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为你大胆而又新鲜地理论而折服。”阿维娜道,“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宇宙不能是无始无终,而要有个终极的原因。还有,为什么物体的作用力一定要追溯到源头,能不能让力的相互传承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起始?”
斐洛愣了愣,然后说道:“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没有证据可以说明宇宙一定是有起点。但是理智地考虑的话,那的确是唯一的解释。你能想象有可以从无当中生出来吗?”
“为什么不能呢?有了主的大能,什么事都可能,我想这点你应该承认吧。”
“没错……”斐洛不太情愿地说道,“但是在我眼里,上帝不是一个固定的有位格的神,而更像是一个抽象的宇宙本源,他不会愤怒,也不会施于人们恩惠或惩罚。他创造了世界,并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却不能为我们观察到,甚至也不能观察到我们。你不要再问我,如果这样的话,我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存在的?我刚才一直在解释这个问题。”
“嗯。”阿维娜低头思忖道,“你的理论很完美,非常完美。”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观点喽。”斐洛有些得意洋洋起来。
“可是你只关注了理论的无懈可击,却忽视了一样更为重要的东西。”阿维娜道。
“是什么?”
“爱。”
“爱?”斐洛疑惑道。
“是的。”阿维娜点点头道,“你的理论里面什么都有了,惟独少了爱。上帝的爱以及人类的爱。”
“我不明白,这和上帝是否存在,是否具有具体的形态有什么关系?”
“你用很抽象的语言想要告诉我上帝的存在性。但是我不用说一个字,就知道上帝必然是存在的。”阿维娜停顿了片刻后,又道,“因为我的心里洋溢着上帝对我们的爱,那是一种多么温暖,多么慈祥,多么让人欣慰的感觉。有了上帝的爱在你的心里,你会对自己将来会前往哪里充满信心,你就永远不会成为迷途的羔羊。”
“可是……”斐洛喃喃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不,你说的太超乎寻常了,根本不是人们的理智可以判断的……”他停了下来,因为阿维娜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放下你的理智,斐洛,让你的心来判断……”阿维娜攥紧了斐洛的手举过了头顶,然后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犹太人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挣脱出来。
阿维娜压低了嗓音,开始缓缓地说了起来:“放松你的身体,感觉自己处在主最最圣洁的圣殿里……周围寂静无声……一片洁白……在你的前面,是主本人,他向你挥着手,招呼你走近他。他的的确确认识你,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你时时享受到他的恩惠,并且他还派他的儿子来赦免你的罪……在最最全能,最最仁慈的主面前,我们都是受他关怀的绵羊。他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的中心,我们的父,我们的灵……只有他和他的儿子才配称作神。他赐予我们的爱时时荡漾在我们的心头。只要你想,他就会出现;只要你伸手,他就会被你触及;只要你全心投向他,你就会和他融为一体,享受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尊严……”
一阵沉默后,阿维娜松开了手,轻声道:“你感觉到了吗,犹太人菲洛?你感觉到了上帝的爱了吗?”
斐洛半晌没有能够说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用颤抖的声音道:“太奇妙了……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奇妙的事,你,你是怎么作到的……”
“那不是我在和你说话,”阿维娜微笑道,“那是主,在告诉你他的爱。”
一阵微风拂过,斐洛感到浑身一个激灵。在那一刹那,他的灵魂好象突然被清洗了一边,自己恍然变成了一个新人。
他怔在那里许久,直到阿维娜轻轻拍拍他的肩道:“你明白了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阿维娜……”斐洛低下头轻声道,“我,我……这和我的理论不一样……我,我必须修改我的理论。”
“你还认为你的理智能掌握上帝的全部知识吗?”
斐洛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从此抛弃理智吗?这难道是接近上帝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
“这个问题,”阿维娜沉吟道,“还是由主自己来回答你吧,斐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主的用意的。”
在斐洛眼里,这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小姑娘全身仿佛笼罩着神圣的光,她的确不是自己在说话,她是上帝的代言,她是主的天使……
“这几天,我还会住在亚历山大,如果你想来找我的话,就来吧。”阿维娜微笑道,“现在,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再思考吧。希望你能得出让你自己和主都满意的结论。”
“嗯,”斐洛点点头,听话地走了。他弓着背,双手绞在身后,步履蹒跚,好像一只正跌跌撞撞回栏的走失的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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