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孤独的生活了一百年~

  我在天界的圣山孤独的生活了一百年。我知道这里有庄严的天界之王空溱,有尊贵美丽的王后斯纳,有睿智聪明的智慧女神,还有爱情和美貌女神。这里有着无数的受人尊重的天神,但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躺在一条无名的小河里。河水碧绿得像翡翠,在我身边缓缓的流动着,一遍遍冲刷着我的躯体。或许那不能叫躯体,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根本就触不到东西。那只是一个影子,有形无实,轻盈的像风。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是神,不是魔鬼,更不会是人。

  我看到一条鱼在我眼前游动。它张开椭圆的小嘴,吐着泡泡。我问,你知道我是谁吗?鱼摇了摇尾巴。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伤敖。我把这条河叫做落伤河,但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伤敖陪我在天界的圣山生活了一百年。陪着我的还有那岸边的一棵古滕树。虬龙的身姿傲然的站立,凌乱的躯干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岸边的紫零花已经开了一百次,也落了一百次。我想摘一朵紫零花送给伤敖,但我的手却碰不到花,因为我的整个身体都是空灵的。我走在河边,不知名的小草漫在水中,水下的部分裹着一圈银白。我本想给小草也取个名字,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自己就像这些小草,而我无名。

  伤敖在水草中穿梭,像一只古怪的精灵。它总是喜欢那样呆呆的看着我。我想把它捧在手中,我又忘记自己是空灵的了。

  自从我离开河水的那一刻起,河水变得清澈透明了。河水不再缓缓的流淌,像我身边虚无缥缈的云烟,消散,消融。它变得不安和躁动,那样急迫的奔向远方。远方是无尽的,只有雾,白茫茫厚实的一片。而河的这边是有源的,那一条清冽的甘泉从山涧飞奔而下,像女神的腰带。泉水在与石壁的碰撞中飞散开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百合花。花开是有声音的,短促而清脆。

  我喜欢站在瀑布下,让水花落入我空灵的身体,从头一直落到脚,然后嵌入急迫的河水,远去。

  伤敖奋力的游动,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在那急迫的河水中保持在水草的周围,呆呆的看着我。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它的躯体,让它永不疲惫,它就这样游了一百年。

  我永远忘不了我第一眼看到河水的颜色,碧绿碧绿的,像翡翠。我不明白河水为什么在我身边会变成这样。而这样的情形永远没有再出现过,虽然我试过重新躺回原来的地方。

  我去问智慧女神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中透过一丝哀伤,凄然的离开。

  所有的神都远远的避着我,因为我不是神吗?

  我在这个冷漠的神的世界里整整生活了一百年,还有伤敖,有落伤河,有古滕树,有紫零花,有无名的小草,还有那带着声音绽放的水百合。

  一百年的今天,天界之王空溱把我叫了过去。他说,洛崖,你在天界的圣山生活了一百年。他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不容否认。我知道了,我叫洛崖。我默默的点头,一百年的孤独的生活让我学会了沉默。

  现在,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空溱说。

  他是天界之王,众神之王,而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空溱接着说,有一个女子叫昭茵,我喜欢她。但王后斯纳却把她关了起来,让司诶去看守她。司诶有一百双眼睛,他在睡眠时只闭上一只眼睛,其余的九十九双眼都睁开着,如夜空的星星,明亮而有神。只有你才能解救她。

  我点头,他是众神之王,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问空溱,我是谁?

  空溱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转身离去,去救一个叫昭茵的女子。我看见司诶,他静静的守在门口,闭着前额的眼睛,其余的九十九双眼睛都睁开着。他并不像空溱说得那么有神,而是呆呆的看着前方。我突然想到了伤敖,想到了伤敖看我的眼神。我没有杀他,我不忍心。我想用催眠术让它把眼睛全部闭上,但我没有,因为那会让我想像伤敖闭眼睛的样子,我不愿意想象。我于是用幻术作了九十九张幻影。他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而我径直推开了他看守的大门。

  那是一屋冰艳的光芒,分不出束,但却透彻得明丽。发出这耀眼光芒的是昭茵,她孑然的站在那里,身上的绸缎如雪如冰。

  在天界圣山生活的一百年,我只有一次看到了冰雪。紫零花已经凋落,古滕树上挂满了狼牙状的冰柱,枝干上的裂痕浸得更加棱角分明,愈显苍老。无名的小草穿上了透明的冰外衣,坚强的站立着。落伤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隐约中水还在下面流动,因为我看到伤敖还是那样倔强的逆游,隔着那层坚硬的冰呆呆的看着我。

  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昭茵看到了我。她的眼神像春风,拂过我的脸庞。我的脸突然有一种细腻的感觉,而这是第一次。

  她的眼神充满了兴奋,继而变成了哀伤,最后在忧郁中凝固。一丝丝爱意从那双美丽淡蓝色的眼中隐映出来,随着她的眼神,像春雨,洒落在我的胸口。我想起了那带着声音绽放的水百合。我的心像是被春雨浸润过,有些凉爽,像落伤河边雨后的古滕树。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我想我是空灵的,难道这也是幻觉吗?她的笑容很凄美,像飘落的水珠,晶莹剔透,像一片片凋落的紫零花,蝶般飞舞。更像那古滕树,古朴中透着坚定。这是一份非常熟悉的感觉。

  她说,你来了,你还是来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是空溱,我是洛崖。

  她的脸上透过一丝惊喜。她说,你还记得你是洛崖?

  我苦涩的笑了。我说,是的,不过是今天才知道。

  她说,那你还记得我吗?说完她低下了头,脸红的像傍晚彩云的金边。

  一百年,在天界圣山生活的一百年,我每天黄昏都要倚在古滕树下看天边的彩云,看云移时那火红金边的游曳,自由而放荡,随风而起,随风而停,无拘无束,尽情肆意。那时我就想,如果我有了实实在在的身体,我就用手顶住下颚,吹一口气,让它成云,与天边的彩云共同嬉戏。

  我笑了,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懂得笑。我说,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何况是你。我只知道空溱喜欢你,我是来帮空溱解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