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干什么的!”
把门的家丁大喝一声,将一名衣着朴素的矮胖青年拦住。
“我是送信的,”傅三江忙说:“受人之托,将一封信交于静夫人。”
送信的?家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觉得确实与街上地痞无赖有着一定差别后,一伸手说:“拿来,我转交进去。”
“可送信的人,要我亲自交与静夫人。”傅三江解释说。
“不行,静夫人岂会见你这等人。”家丁脸上一副轻蔑之相。
傅三江一怔,他没想到,送一封信竟然有这么麻烦。
当仓云要傅三江亲手将一封他的手书,转交住在洛阳同兴票号的徐家静夫人徐萍手中时,他爽快答应了。为长者效力,是后辈弟子义务。
徐家家丁如此飞扬跋扈盛气凌人,傅三江始料不及,仓云抱石奇梦石多半也未曾预料。
傅三江明白自己犯一个大错误,从来官宦人家的下人们都以衣貌取人。在颜家门口摆烤鱼摊时,他早见惯了这些人的品性。
笨啊!应该换一套崭新如意坊衣服,再佩上一把龙泉剑,骑上一匹纯白的骏马,那送信就畅通无阻了。
“这封信很重要。”傅三江没办法说:“你不让我进,我没办法,只好回去。不过,请大哥告诉我,你的姓名。以后有什么麻烦,就请你担待。”
“什么?威胁我!”家丁怒哼一声。
“随你怎么想。”傅三江转身。
另一名家丁立刻过来说:“这位兄弟,且慢。不是我们为难你,实在是被洛阳下三滥们骚扰得不得安宁。职责所在,还请原谅,请稍等一下,我们商量一下。”
“没办法,我也给人跑腿。”傅三江说。
两名家丁在一侧窃窃私语。
前一名家丁认为傅三江来路不明形迹可疑,不肯放行。后一名家丁则说,傅三江即叫得出静夫人之称,显然不是等闲之人,为防万一,还是领他往里去,到管家那通报一声。有什么事,都是里面事情,与他们无关。
前一名家丁最终同意后一名家丁意见,因为这是一个万全之策。
“这位兄弟,里面请。”后一名家丁引傅三江入内。
“多谢。”傅三江随他入内。
宽敞的正院里摆着无数种货物,数十名仆人丫环奔来跑去传送货物,几位账房先生拿着清单在清点,而一群人围着一名身宽体胖深色绸缎衣服的管家模样的人身边,听他发号施令。
“富管家,富管家!”家丁在边上等了半柱香功夫,才找到个机会开口说:“这有个送信的人。”
“哦,什么人。”富管家随口问。
“我!”傅三江上前。
扫了两眼,富管家不以为然伸出肥胖的左手说:“信呢?”
“我要亲自交给静夫人。”傅三江说。
“亲自交?”富管家咪起眼来瞧了几眼,估计一下傅三江的份量后说:“静夫人很忙,请至侧殿稍候片刻。”
在侧殿,傅三江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只一名丫环上过一杯茶外,再没有人理他。
心里窝着火,傅三江不耐烦了。
当傅三江从窗口看到徐家人三三二二在吃饭时,他肚子立刻发出了抗议。
好歹也是来给天下第一高手送信的,自己丢了脸不要紧,连仓云也失了威风,显得八荒傅门弟子太无能了,傅三江找到了一个很恰当的闹事理由。
对付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最佳办法就是将事情闹大。
傅三江走出侧殿,琢磨着是一脚踢掉两箱货物好,还是放倒一二个家丁妙。
徐翡匆匆走过来。
哈!
和主子打交道,远胜和奴才打交道!
“徐翡姑娘!”
傅三江纵身拦住她去路。
徐翡确实被拦下了,可至少有十名武师家丁同时冲上来隔开徐翡,围住傅三江。
“你想干什么?”为首武师按着刀柄怒喝。
“徐翡小姐,是我!不认识了?”傅三江急说。
“你?”有点眼熟,徐翡一时没认出。
“让开!”为首武师以为是哪来的登陆徒子慕名纠缠,欲赶开。
“紫红院烤鱼的!”傅三江提醒。
不提倒好,一提,徐翡首先想起的不是美味无比的烤鱼,而是令人恶心倒胃的真君素面。“你来干什么?”徐翡总算记得点烤鱼滋味,不悦问。
“有人托我带一封信给静夫人。”傅三江说。
“那给我好了。”徐翡说。
“不,我要亲自转交静夫人。”傅三江说。
徐翡脸“刷”一下拉下来了说:“我二姐没空,你改日再来。”
“可信…”傅三江急叫。
“送客!”徐翡丢下一句话往里去。
“听见没有,小姐说了,送客!”为首武师冷笑说:“朋友,识相点好吗?”
叹了一口气,傅三江不情愿想,原以为找到徐翡可以解决问题,没想到更糟。放倒一二个怕解决不了问题,得把眼前十几个人都打倒才行。
“朋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武师打出手势。
周围徐家武师家丁全做好动手准备。
“你们在干什么?”
徐蔚嗑着瓜子出现了。
“三小姐,这个人…”为首武师解释。
“傅少侠!”
徐蔚惊天动地一声大叫。
傅三江含笑点点头。
最先怔住的是尚未走远的徐翡,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富管家,他肥胖身体忽灵活无比闪到傅三江附近,示意众武师家丁退下。
“傅少侠,你来看我们吗?”徐蔚兴奋说。,
“不是,我来送一封信。”傅三江老实说。
送信,徐蔚立刻反应过来,能让傅三江送信的无非仓云抱石奇梦石等人,她说:“要见我二姐吗?你跟我来!”
五姐发什么神经,一个烤鱼伙计叫少侠不算,还将他待为贵宾,徐翡开口说:“五姐,二姐很忙,在核帐呢!”
“傅少侠定有急事,一刻不可耽搁!”徐蔚说:“一切责任,我来承担好了。”
富管家吓得魂飞胆丧,他可是凉了傅三江一个多时辰。
走进飘着淡淡香味的屋子,徐萍正在核对堆集如山的账本,三个管家四个账房先生围着她立着。
“二姐!”徐蔚带着傅三江徐翡二人进了屋内。
“五妹,有什么事?”徐萍停下手中事。
“你们先下去。”徐蔚大声说。
“是。”七人齐齐应了一声,眼睛却都瞟着徐萍。
徐萍挥了一下手。
“这位是傅少侠,他有要事相告。”徐蔚介绍。
“傅少侠,好。”徐萍脸上浮出淡淡笑意,她认出傅三江是紫红院内烤鱼伙计。
“静夫人,好。”傅三江直奔主题说:“仓云道长让我带一封信给静夫人。”
仓云道长!
徐萍徐翡同时色变,徐蔚神情自如。
“这是信。”傅三江从怀中掏出。
不敢坐着,徐萍起身双手恭敬接过信。她瞄了一眼信封,闲云默雅敬风诸弟亲启。徐富河字闲云,丁九阳字默雅,关中庆字敬风,非三家人或至爱亲朋不知。十个字苍劲有力,有大家风范,很象仓云笔锋。但徐萍只见过三次仓云笔迹,而且是在关中庆挥舞炫耀的手上,故无法肯定。
给了徐蔚一个询问的目光,徐萍得到肯定答复,啊!既然眼前这个傅少侠是烤鱼摊的伙计,自然烤鱼师傅是仓云!难怪徐蔚那天神情那么怪那么坚决,而且事后死也不肯解释。自己早该想到的若不是仓云,以徐蔚的性格,怎么会对自己隐瞒事情,而仓云的乔妆打扮,无疑是为淫蜂齐可非。
“傅少侠,不知仓云道长还有什么吩咐吗?”徐萍问。
“他要我务必得一回复。”傅三江说。
回复?徐萍脑袋急转,信封上是要同兴三大主事人亲启,借徐萍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开启,而三人远在保定,她怎么给得了回复?不过仓云道长此举必有深意,断不能不从命。
把眼前这个傅少侠带到保定,不就有了回复吗!徐萍心里豁然开朗,或许这早在仓云道长计划之中。
“傅少侠,家父与丁伯父关伯父皆不在此地,仓云道长之命不可违,还请傅三少侠屈尊随我等保定一行。”徐萍同时用眼神下令给徐蔚。
“去保定?”傅三江大吃一惊。
“对啊!又不太远,来去一个月足够了。”徐蔚会意说:“沿途都有同兴分号接待,衣食住行全不用操心。”
感觉自己掉进了仓云精心设计好的一个陷阱之中,可傅三江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无奈说:“好吧!”
“七妹,取玉匣来。”徐萍吩咐。
徐翡从屋内架子上取来一个精制扁平雕花的玉匣。
“啪!”
徐萍用钥匙打开玉匣,将仓云的信放了进去。
锁好以后,徐萍用一条金项链将钥匙连上,交给徐蔚说:“七妹,钥匙由你保管。”
徐蔚点点头,将金项挂在自己粉雕玉砌的脖子上。
玉匣被徐萍收好。
玉匣和钥匙分离,任何人想盗窃仓云之信,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咕咕!”
傅三江肚子再度提出紧急抗议。
不用想,徐萍也知道仓云的信使是不可能专赶吃饭时间来送信的。
“徐富!”徐萍厉声叫。
“小人在!”徐富连滚带爬进来禀报说:“小人业已准备好一桌上等酒菜,请傅少侠入席!”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傅三江从在院子里品着茶看着月亮。
徐蔚轻巧来到他的身边。
傅三江点了一头,没有说话。
“二姐决定了,明天就动身。”徐蔚坐下来说:“丽水江一别,有半年了。”
“是啊。”傅三江问:“清然师太还好吗?”
“离开丽水江后,我就和师伯分开了。”徐蔚柔柔说:“师伯应该很好吧。”
“傅少侠,我跟她们说,你是仓云道长亲人。”徐蔚似有些担扰说:“你不会介意吧。”
想起丽水江,傅三江眼睛前似有那么一片碧蓝青澈的江水晃动。
“徐蔚,你说得很好。如果仓云道长不嫌弃,我愿意有他这样的亲人。”傅三江发于内心的真情说,或许在丽水江上,仓云将丛氏父女悲惨的身世告诉他的那一刻起,他对仓云就有了一份特殊感情。
有傅三江这样的亲人,仓云也引以为傲,能够独身搏杀品味谭伟,清然对傅三江评价之高,给徐蔚留下了深刻印象。
“傅少侠,徐家管教下人不严,多有得罪,请见谅。”徐蔚说。
“其实没什么,换我是他们,只怕也差不多了。”傅三江说:“比这恶劣的多,我见多了受多了,今日若不是为了送信,我不会那么做。”
“傅少侠宽宏大量,多谢!”徐蔚说。
突然两人之间静下来,什么话都没说了。
徐蔚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话题。
傅三江乐于回答,但没有问题可答。
看着徐蔚,感觉很亲切,傅三江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江湖好像不是我呆的地方,可我不管呆在什么地方,又总脱离不了江湖。八荒傅门的弟子,生来就是江湖人,可我偏偏不愿意。你说怪不怪?更怪的是,我越不愿意涉扯江湖事,江湖却无处不在影响我的生活。”
“傅少侠,我曾反复想过这个问题。”徐蔚出人意料说:“同兴的子女,自出生以来,就注定是富贵荣华舒适的同义词,让大多数世人羡慕妒嫉追求。然而,有谁知道,我多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想哭,没有那么多约束规矩,没有那么虚伪应酬,没有那么多礼仪讲究。”
叹,傅三江叹了一口气,同病相怜啊。
过百人的车队拉成长长一路。
徐萍徐蔚徐翡身着骑装在前三人并行。
傅三江处于稍后位置,富管家又稍后一点,再往后就是几名武师,随后则是一溜马车,除去车夫和几名年迈家人和账房先生,其余徐家人一律骑马在车队左右而行。
同兴徐家的规矩,能骑马时不许坐车。
傅三江倒怀疑这是徐氏三姐妹用来出风头的借口,单瞧瞧有多少公子哥儿流氓地痞象狂蜂烂蝶般追逐在徐家车队边,就是绝好证据。
貌不惊人衣不出众,傅三江在围观人群眼里估计就是个管家跟班。
眼见车队来到场面门口,要出洛阳城。
“让让!”
“北地风云,群雄聚会!”
随着一声切口,十余骑风驰电掣般奔来。
洛阳城内再狂妄大胆的公子哥儿流氓地痞亦惹不起群雄会,纷纷给他们让路。
徐萍勒住了马,群雄会的送行早在预料之中。
为首的竟是怒金刚谢扬,身后跟了林春阳等人。
“二小姐,本会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解!”谢扬说。
“谢副会主客气,妾身姐妹受贵会盛情招待,实在荣幸之至。”徐萍说:“来日若是郭会主谢副会樊副会主偷闲,请到保定同兴一行。”
“有机会一定去!”谢扬说:“近来路道不太平静,敬请二小姐一行小心!另代转,本会问候徐兄丁兄关兄!”
“多谢!”
徐萍示意车队前行,她要到最后一人一车过后才动身。
傅三江从三人话中听出点蹊跷来,以北方第一帮会群雄会和天下四大票号之一同兴的关系说,谢扬送徐萍倒也合适。问题是从洛阳到保定,全是群雄会的地盘,谢扬为何扫自己威风,说路道不平,要徐萍小心。以同兴徐氏三姐妹偌大的车队,众多的人马,一般流匪散寇根本啃不动。除非,暗中有一股势力在窥探,而且这股势力强大到群雄会不敢得罪,不能出面保护同兴,只得提醒。
钱庄票号总是有人打主意的,四大票号间更是你争我夺无所手段不用,傅三江伤神费脑分析这个,原因只有一个,找到三位大侠给他下套的理由。
若是为了保护同兴徐氏姐妹三人一行,傅三江愿意上这个套掉进这个陷阱,理由随手可抓一大把,其中他对徐蔚那种兄长情怀是主要之一。
同兴徐家的车队一出城后,队形立刻变得紧凑起来,两辆马车之间距离压得很近,管家随从家人多半进了马车,武师和家丁仍在车队两侧保护。
“艳色双财”之一的徐萍果名不虚传,调度极有尺度。
“哈哈哈!好巧!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应声而出一名长相英俊潇洒的少年侠士,身上穿着白色崭新的如意坊衣服,腰佩一把上好的龙泉剑,胯下是一匹纯白无一缕杂毛的宝马。
第一眼印象对此人就不顺眼,傅三江说不出理由,就是不喜欢这个纨绔子弟样人物。
“郑师兄!”
徐蔚笑叫。
“静夫人好!七小姐好!”白衣少年殷切说:“不知静夫人师妹七小姐可是回府?若是回府,小生正欲往京师一游,不知可肯结伴而行。”
从道理上讲,一个大男人请求与三个女人结伴而行,怎么讲都有些唐突不礼貌。就算郑广明与徐蔚同在峨嵋学艺,有师兄妹关系,也不是理由。
可是问题关键不在于,郑广明一路上有多少次与徐氏三姐妹巧遇,而是徐萍需要这种巧遇。事实上,郑广明的因素早已算在此行安危中去,特别是傅三江带来仓云那封信后,徐萍更需要这个因素。
同兴关中庆一直在仓云身上花了很大功夫和本钱,其用意除为同兴争取强援外,暗含与徐富河争斗之意。你不是有武当第一剑抱石吗?我就拉白道第一高手仓云,比比谁更有能耐!
拉拢靠近仓云的成本远比收卖雇佣几个武林顶级高手所需费用多得多,因为仓云是大侠!开设养老院育婴堂普济所、饥荒年代的赈灾、平时的善款,每一笔都是不小的数字。
十一岁随父亲理帐十六岁就独挡一面的徐萍对此颇有不满,她深知同兴钱财来得比其它三家困难得多。
你关伯父或许有好胜意气虚荣私心,但其行深符同兴兴家之道,徐富河训女儿说,同兴之命运,早与江湖命运同途。
徐萍想不太通道理,不过并不妨碍她将对仓云的重视程度提高,投下那么多钱,还指望回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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