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庭院深深

  迪乌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在观众席上坐了下来。观众纷纷离场的此刻,感受不到激战的紧张感的她,对曲终人散的失落感倒是非常敏锐。她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仔细想想,从另一个片界来的土包子少年在群强环伺中力争上游、脱颖而出,成为勇武大会冠军、勇者候补这种事情,也未免太戏剧化了一点。大概只能存在于小说当中,我也未免太多心了。”

  她重新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其他啦啦队员懒洋洋地挥挥手道:“散啦散啦,杨颠峰亲卫队就从今天此时起解散。”

  “喂!你说什么!”杜黎娜马上火冒三丈地说:“败部战还没打呢!”

  “那又怎么样?要我们去败部战再看一次败战吗?”迪乌姆冷淡地说:“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就把杨颠峰亲卫队队长的职务交给你吧,总之我不管了。”

  她披上了外衣,决绝地回头离去。洁希卡犹豫了一下,跑着跟了上去。

  其他女孩虽然没有跟上去,不过这不表示她们打算待在这个亲卫队里头。“仔细想想,”杜黎娜听到别人的低语:“正如杨颠峰先生自己也说过的,他并没有打败过凡彻勒斯先生,其实也没打败过任何一位勇武大会赛前预料为八强的参赛者。虽然他这么年轻就在勇武大会中连战连捷,回想起来还是十分惊人,不过他的实力大概也就到此而已了。”

  小女孩犹豫着,终究没有勇气站出来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跟着她继续为杨颠峰加油。毕竟,“现在”可能是这么做的最差时机。

  杨颠峰回到选手休息室之后并没有坐下休息。败北的耻辱感沉重地压在他的双肩上,压得他头也垂了,背也弓了,甚至手脚还有些发颤。

  可是这一切都在她的来临之后得到舒缓,因为她含泪说了一句:“幸好你的伤势不重。欢迎回来!”

  那晚,少年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位如柳枝般来去、如钢丝般强韧的纤细女子,从她雪白的喉管处流出了很多鲜红的血液,并且就倒在这样的血红之中。然后,还是女官打扮的难民女学生拔出了腰间的配枪,准确地射中了凶手的眉心——那就是少年视界的正中点。

  少年在呻吟中想起了关于真实的自己的一部分。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了好久总算撑开了眼皮,瞧见了小鸡庄二0三室的天花板。

  然后他盯着漆色柔和顺眼但是单调乏味的天花板一会儿,本来想说“陌生的天花板”,后来还是放弃了搞笑给自己享用,低声地说了一句:  “真煞风景的房间。”

  他勉强坐起身来,伸手拿起摆在床头柜上的表。这只表是在台北街头随处可见的电子表,有着记忆第二组时间的功能,只要勤加对时换算,就算再一天不等于二十四小时的这艾基尼卡星,也可以当作计时工具。

  杨颠峰看了看两边的时间,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真糟糕,刚好完全颠倒过了来。那边才刚睡下而已,看来整天都得待在‘这一边’了。”为什么整天都得待在这一边会是“糟糕”他并没有细想,也不认为有必要解释。

  他这时才注意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坐起来的时候从他的额头上滑落。低头一看,那是一条湿毛巾。湿毛巾这种东西出现在额头上通常只会有一种理由,而且,床头柜上的盛水脸盆又证明了这个理由。

  杨颠峰摸摸自己的额头,并不觉得温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然后他想起来这可能是因为他的手也并不拥有正常的体温。总之,头有点晕,这倒是真的。

  少年重新在这煞风景的房间中的煞风景的床上躺了下来,心想:“我是不是还在作梦啊?对了,我不是乌德萨吗?乌德萨也会生病吗?”

  他自言自语道:“有点害臊耶,不知有几年没发烧了?想不起来,我真是个健康宝宝——藤仓玲奈的台词。”

  杨颠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回忆着刚才的梦境,也回想着和梦境有点类似的某些真实。他皱了皱眉头,起身为自己换了一条刚浸过凉水的毛巾,重新躺了下去。

  虽然窗帘是拉上的,可是阳光还是从间隙中透了进来。在这艾基尼卡星特教学园市的早夏,如果没关紧窗户打开空调的话,房里的气温很快就会追上少年现在的体温。他叹了口气,挪了挪额上毛巾的位置,翻了个身。

  “好胜真的是一种可怕的本能。”杨颠峰想:“我觉得比贪婪还要可怕。毕竟贪婪总是被指责,而好胜却不必然被视为缺点。那时,我居然真心想要用念动力控制鞭梢刺进罗丝诺的喉管,只因为不想输给她。”

  他又叹了一口气,又有点庆幸自己及时悬崖勒马了。这种想法让他开朗了些,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道:“不过,我也真的完全没料到冰之领域有这样意外的弱点在。本来是攻防的利器,可是当我看见鞭梢的摆动并不受冰之领域的干扰的时候,马上便发觉罗丝诺对鞭梢疏于防备。其实她就算不动用冰之领域,我恐怕也奈何不了她——这会让这场战斗拖比较久;结果是她用了冰之领域,反而因此露出了破绽吗?”

  仔细想想,她可是几乎笃定成为勇者候补之一的人呢!杨颠峰暗自决定,不管会不会招来白眼,他都要在罗丝诺离开恩居奇维城之前把这件事告诉她。

  这时有脚步声移近少年的房门口,来人并且在敲门之后走了进来,笑道:“躺着没关系。你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已经帮你向学校请假了。”

  “谢谢你,管理员小姐。”杨颠峰笑了笑,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一个乌德萨也会生病吗?这是正常的吗?”

  来者正是冶芳。她很惊讶地说:“就算不会生其他的病,也免不了发烧啊!其实发烧只是……嗯,你应该不至于连发烧的机制都不清楚。总之,相反的,你这个症状应该是典型的水土不服吧!如果不是乌德萨,说不定早就病倒了呢。”

  杨颠峰想了一会儿。发烧的机制到底是什么?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你肚子饿不饿?”女郎亲切地微笑着,边问边帮少年换了脸盆中的水。

  “不是很饿,谢谢你。”少年答道。

  冶芳离去之后,杨颠峰继续观察房中的天花板。可是,天花板再看也还是天花板,不会变成其他的东西。他非常想念伊东华,说起来,他跟她简直是朝夕相处,可是他却不能不想念她。而且,他也很想念肉肢。但是杨颠峰却有些提不起勇气用光晕团把肉肢叫来,如果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该怎么办?说怎么办,其实那在平常的时候倒也无所谓,只有在这时会让他感到特别寂寞罢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生病呢。”少年喃喃抱怨着:“一天变得好长啊。”

  他翻了个身,注意到从窗帘隙缝间渗下的光柱角度改变了些。如果一直盯着那一束光线看,或许可以目睹斜度正在变化的事实?

  他真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并且自以为真的看到了斜度正在变化的事实。

  虽然闲不下来的杨颠峰埋怨过一天变得很长,事实是他只在床上躺了一上午,而且他也不打算翘掉下午的课。吃完小鸡庄谈不上可口的管理员手制料理,离课程开始还有一点时间。

  少年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并不打算用这些畸零时间来读书。事实上,他这个学级已经至少有把握通过四十五个学分。可是,杨颠峰不禁要心想,就算自己只用三个学期便修满了一百二十八个学分,银河法庭会让他顺利毕业吗?会不会让他们联想到“一个不是心甘情愿来读书的学生可能会在考试中作弊”的问题?

  他又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放在床底下的游乐器。虽然提恩丝一开始就建议他把游乐器带到特教学园来,不过杨颠峰那时并不打算这么做;而这个外星产品收在他台湾的家里总让他觉得怪怪的,所以他把游乐器收到了提施号上。这反而阴错阳差地让他把游乐器带到特教学园来了。

  “对一个普通高中男生来说,玩游乐器应该是比参加勇者选拔武术大会还要正常的娱乐。”杨颠峰喃喃自语道。

  不碰游乐器有一些理由,比方说怕施蒂莱或是苏希见到游乐器触景伤情之类。杨颠峰望着房中一面特别空旷的墙壁,认为该是时候找点东西装饰它了,而少年很缺钱,首先考虑的点子当然是不花钱的装饰方法。

  在墙上挂画是很普通的点子,而这个点子也很容易让少年想到:厄姆安在这里的化身是一位学生画家。他应该不至于选择一个完全不拿手的身分当成掩护自己真实目的的幌子,所以或许他真的喜欢画,这样的推测也很合理。

  “就算我不喜欢他的画或是他不肯送我一张,我也可以跟他讨点画材自己涂抹一番,至少这个他应该不会小气。”少年想着想着,便付诸行动。

  他下到了小鸡庄一楼,敲了敲厄姆安的房门,没得到回音。

  倒是公寓的另一头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女孩的招呼声:“杨颠峰?你好些了吗?”是施蒂莱,她下午没课的样子。

  “啊,不要紧了,而且我等一下要去上课。”少年答道。

  “如果你要找厄姆安的话,他出去了,我刚刚在院子里看到他。”施蒂莱笑着说:“遇到你正好,我刚帮你把这件事情搞定。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在用存摺了,银行的办理人员十分惊奇呢。”

  “存摺?”少年笑着说:“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其实我应该自己去的。”他笑着接过了存摺——那东西的长相和地球上的虽然有些差异,但是依然十分容易明白,所以当杨颠峰翻开第一页时,笑容登时冻结在脸上。

  施蒂莱困惑地问道:“怎么啦?哦,这里还有信用卡(其实称‘它’为钮扣会比较符合它的外型,地球上没有更接近的东西了),你拿去买具个人电脑,然后就可以把它给处理掉了……”

  “喂!”少年并不接过钮扣般的信用卡,翻开第一页气急败坏地指着它对原史乌基犹领袖吼叫着:“这是怎么回事?”

  “咦,我以为地球人会用存摺呀?”施蒂莱解释道:“这个就是你现在的存款余额,约合台币有一千零五十四万多块钱……”

  “去你的!”杨颠峰好气又好笑地问道:“我要问的就是这个数字!别说前面那一千万,就算是后面的那五十万,照理来说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户头里呀!”

  施蒂莱笑骂道:“你的记性真差啊,这就是乔邦先生的遗产呀,我们,呃,史乌基犹流亡政府,已经遵照他的遗嘱过户给他的乌德萨继承人了。”

  “你才记性差!”少年怒吼道:“我早已说过要用这笔钱来还债了,我还欠史乌基犹流亡政府二十亿台币,这点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女孩冷漠地说:“那是你的事情,跟我讲做什么?你爱还给史乌基犹流亡政府就去还去,我还得帮你转帐不成?”

  杨颠峰楞了楞,问道:“那,我要汇到哪个帐户?”

  “自己去问史乌基犹流亡政府或是银河法庭的人员啊!我哪知道。”施蒂莱没好气地说,噘着嘴转身要上楼去了。

  少年无话可驳,只好叹了一口气,把存摺和信用“卡”收入怀中。可是女孩到了楼梯口,突然回头问道:“对了,你找厄姆安有事情吗?”

  杨颠峰看了看表,还有点时间,便说:“嗯,有点事。能不能请施蒂莱小姐告诉在下,厄姆安先生到了何处?”

  女孩被他逗笑了出来,不假思索地便道:“我带你去吧!”

  虽然施蒂莱说过厄姆安在院子里,其实小鸡庄的院子很大——说是小鸡庄的院子,还不如说整个后山都被这户人家霸占了;在地广人稀的艾基尼卡星这是常有的事情。反正后山崎岖起伏,不可能用来盖房子——这是指艾基尼卡星的建筑标准,台湾山坡地的利用方式不在此类。喜欢穿围裙扫地的沃夫刚大叔在那辟几块苗圃,盖几间温室,已经是尽了它最大的利用价值了。

  这样大的“后院”,要找出拿着画板出门去写生的厄姆安,谈何容易?如果施蒂莱知道他大概在哪里,那是再好不过。

  杨颠峰跟着施蒂莱绕过了一间玻璃温室——在盛情难却的大叔邀请之下参观过一次温室的少年,坚认为它称之为“烤箱”应该更贴切——来到了一个风景不错的僻处。厄姆安的画架和凳子都在,但是人却不在。少年正在疑惑的时候,却听到了吵架的声音。

  施蒂莱用手语说着:“在那边”,然后很自然蹑手蹑脚地往发声处靠了近去。杨颠峰自然也跟了过去,两人都没有一丝罪恶感。

  吵架的两人是有点令人意外又不太令人意外的组合:冶芳和厄姆安。他们吵了一阵,就像地球上也常见的情人吵架那样,冶芳哭了出来,然后厄姆安屈服软语安慰着她,把她拥入了怀中。

  然后,再自然不过的,两人接了吻。

  施蒂莱摇摇晃晃地退开了,总算没有发出比松鼠更大的声音,相对的杨颠峰就撤退得比她自然得多。看着女孩双颊红得跟苹果一样,少年心想:“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发觉到施蒂莱只有十四、五岁。”

  仿佛知道少年在想什么,女孩怨怼地望了他一眼,责问道:“是什么时候?”

  “什么是什么时候?”

  “你的初吻。”

  “啊?”杨颠峰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跟唐蕙婕?绝不可能!“恶毒”那次要更早些;可是,跟眼前的女孩私奔那一次也还在这之前。更之前呢?跟席佳宜?没有啊!

  难道眼前的女孩真的就是自己的初吻对象?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之前、之前还有什么事情吗?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施蒂莱更气恼了,悻悻然地说:“不说就算了。”然后加快了脚步。

  “……应该是跟你。”少年只好凭可靠的记忆作答,然后又问道:“你呢?”

  “咦?”女孩颤了颤,停下了脚步。

  “难道也是跟我啊?”杨颠峰胡思乱想着:“据说有些外国人自小都会和父母亲亲嘴,不知道外星人会不会也是……”

  施蒂莱终于重新走了几步,可是却不是小鸡庄的方向。她走了好几步才发现不对,回过头来红着脸傻笑着。

  “你、你不要紧吧?”少年担心地问道。

  “杨颠峰,我喜欢你……”施蒂莱说。

  少年静默半晌,才忍不住反问道:“外星的女孩都是像你这样,先把男生拉进宾馆才告白的吗?”

  “不要笑!”女孩红着脸说道:“我以为地球人的‘告白’是这样嘛!”

  “呃……偷窥了接吻场面然后告白的倒是有,不过也好像只有成濑川。”杨颠峰的思绪乱得可以,简直没有逻辑可言。

  施蒂莱靠到少年的身边,挽住他的手说:“我会乖乖的,请告诉我地球上的女孩子会对喜欢的男生怎么做,所以,不要再躲着我了。”

  少年结结巴巴地说:“呃……不对!立论立足点就不对。我现在和在地球上我喜欢的女生……我是说,我在来之前和我在地球上的喜欢的女生……怎么说呢,进展得很顺利。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别的女生喜欢我的话……”

  施蒂莱专注地听着,一双明亮诚恳的大眼睛流露出来的眼神,令人想起忠实的小狗儿。杨颠峰的嘴巴张合了几次,就是说不出“我该拒绝她”这样残酷的话。

  “我要拒绝她什么?”少年不禁反问自己:“她知道我不愿意,不,应该说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我会不愿意,她也愿意配合我。她并不期待我成为她的性伴侣、丈夫或是情夫,可是已经无法跟我保持普通的友谊,所以她才说了喜欢我,不是吗?我还要拒绝她什么?”

  施蒂莱没有不耐的神情,她还在等待。

  “呃……首先我绝对不能跟你上床。”少年尴尬地说:“别说我另外有喜欢的人,就算我没有,台湾的法律也不容许我跟十四……你几岁?”

  “下下个星期才满十五岁。”

  “喔!到时候要盛大庆祝!”

  “……不用特别盛大啦!”

  “……总之,这在台湾的法律中是犯罪,不可以。然后,两人独处不可以,接吻不可以,爱抚不可以……”

  “……就这样?”

  “……就这样。”

  “那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施蒂莱笑着说:“我们可以去约会,只是不能单独到非公众场合;我们可以为彼此吟诗谱曲,可以用歌声交换心情,我们还可以在节日交换礼物和祝福。”

  杨颠峰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呃,是啊。”

  “那就这么说定啰!”女孩开朗地笑着挥了挥手,说:“我先回小鸡庄去了,你的上学时间也到了吧?回头见!”

  她转身跑了,但每跑几步就会停下来回头挥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彼此为止。

  少年有些困惑,抓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半哄半骗地对自己说:“对啊,女孩子跟男孩子毕竟不一样,说不定她其实对做爱还抱持着相当的恐惧,听我这么说,还感觉松了一口气呢!”

  他甩了甩头,也跟在施蒂莱的后面向小鸡庄走去,不过他并不打算进去,只打算在入口处取动力滑板车以便上学。

  杨颠峰当然不会知道,施蒂莱一直撑到再也看不见他,强忍着的泪水才一涌而出,随着她意兴阑珊的脚步点点洒落在小鸡庄的后山土地上。

  虽然这天一早还在发高烧,不过后来少年几乎把这回事给忘了。托了恩西欧勒粒腺体的福,杨颠峰的体力已经完全恢复,当放学时波谢关心地问他今天还要不要去社团练剑时,他甚至觉得好友问得莫名其妙。

  就像两人刚进社团时所看到的一样,银河法庭特教学园武术社十分冷清。杨颠峰和波谢除外,社团里称得上是主要社员的学生一共只有九人,而他们之所以被称作“算得上是主要社员”,只是因为他们肯接受波谢的安排、每个星期抽出一天轮流来顾社团办公室。

  既然来人的任务是顾社团办公室,那么大部分时间当然就只能坐在办公桌前,而不能进练武场了。其实如果对照杨颠峰每次经过社办进练武场时打声招呼留下的印象,那些负责顾社团办公室却看小说或做着其他事正入迷的同学,就算有空或是有人愿意替他一下,他愿不愿意进练武场还成问题呢!

  杨颠峰今天练剑的时候,想起了冰之领域,便试着用念动力干扰波谢的防守。他并没有预先警示他,因为他知道这四只手的异星友人并不需要;而且他果然也应付裕如,丝毫没有因此露出破绽。

  两人歇手的时候,波谢笑着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要试我一试。其实你应该也发觉了,念动力应用在鞭法上威力比较大,双方都是使剑的时候,念动力能发挥的影响实在有限。”

  “是这样啊!”杨颠峰笑道:“不,我是听你说了才发觉,虽然这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我念动力高明的乔邦师傅才会选择学鞭法。不过,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对于怎么和拥有念动力的战士交手很有研究?”

  “很有研究谈不上,但是当然得要研究。”波谢答道。

  “为什么?宇宙中天生拥有念动力的超能力战士很多吗?”少年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天生拥有超能力的‘战士’当然很少!”波谢笑着解释道:“不过后天的可就不少了吧,比方说乌德萨……”

  杨颠峰正想在问,突然听见有人敲了敲道场的门,然后是顾社办的社团同学拉长尾音说道:“有——访客哦——”

  “找我们的吗?”波谢惊奇地说:“请进,不过请换鞋!”

  来人虽然听话地换了鞋,不过脸色十分难看,双手还插着腰,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杀意波动,一副来踢馆的模样。但是杨颠峰和波谢都没有因此提高警戒。

  理由一,来人是个女生。

  理由二,来人是个可爱的女生。

  理由三,来人是个可爱的女生,而且波谢和杨颠峰都认识她。

  “灵茵?欢迎你。”波谢笑着说:“我想你来总不会是因为对武术社有兴趣,或者是来找我的。”

  杨颠峰想了想,才反问道:“这么说是来找我的啰?”

  灵茵杀气腾腾地说:“呵呵呵,你现在把手放在胸口,仔细地想一下,我是不是有事情要来找你?”

  杨颠峰还真的把手放在胸口,仔细地想了一下,他想得越久,少女的脸色也就越难看。最后,少年终于惨叫一声,坐倒在地伏首请罪。

  “对不起!我真的忘记了!”杨颠峰哀嚎着。

  “你敢给我真的忘记?”灵茵吼叫道:“我要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理由!”

  波谢好奇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少女两人突然沉默了下去。然后,少女狠狠地瞪了趴着的少年一眼,道:“你自己说!”

  杨颠峰尴尬地说:“真要说的话会很复杂,我先说简单的版本:总之灵茵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答应过要好好酬谢她。”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啊!”四只手的少年严肃又惊愕地说。

  少年被他责怪,比被灵茵半真半假的大发脾气责怪还要痛,悔恨地又向少女鞠了一躬说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一定加倍补偿你!”

  灵茵气鼓鼓地说:“你耳背吗?我不是来要你道歉的,我也不是来要求加倍补偿的,我是来听理由的!真正的理由!”

  其实少女的本意是想要知道少年和他女友到底顺不顺利,可是杨颠峰却为她的这番话陷入了沉思。

  “刚分身的时候,我会觉得两边的身体都得各自吃饭、各自睡觉,很不方便,巴不得各自分开,缩短花费心思做这些事情的时间。”杨颠峰想:“但是回过头来仔细一想,我只要把两边身体的睡眠时间错开,马上平白多出八个小时可以利用的睡眠时间,好处很显然远大过于坏处啊!这么看来,不仅仅是分身本身在消耗乌德萨能力,处理两个身体所接收的讯息也在持续损耗我的精神,如果我不是乌德萨,可能早就受不了了也说不一定!”

  少女等了半天,这时才催促他说:“你找到理由了吗?”

  “是的。”少年诚恳地说:“显然我自以为能负荷的一些事,其实已经远超过我的负荷能力,疲劳渐渐累积下来,已经出现了一些病症;而我忘了答应你的事情这件事,很不巧的正是其中的一部份。”

  灵茵知道他指的是分身,而她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对自己劝他使用分身自认为需要负一些责任;但她还是忍不住心想:“不是啦!呆木头,我只是想知道你跟你女朋友在那边到底顺不顺利……”

  波谢笑着说:“这个理由,这位小姐好像可以接受。不过,不管怎么样,就算只为了让杨颠峰这家伙心安理得,灵茵你也应该让他加倍补偿你吧。”

  “那有什么不好?”灵茵摊了摊手,道:“你要怎么补偿我?”

  “呃,机械人整备的事情先放一边,另外再说;”杨颠峰说:“先请你把这个星期八空下来吧。”

  灵茵侧着头想了一下,说:“好吧,我把星期八空下来。”

  少年怂恿好友道:“你也来吧。”

  “当然好呀!”波谢说:“对了,我也该做一些像是武术社社长的事情了。灵茵你对武术有兴趣吗?你都做哪一类的运动?”

  “武术运动呀!”少女好奇地环顾四周,说道:“其实我学过剑击呢!”

  “剑击是指细剑吧!”四只手的少年双眼一亮,兴奋地说:“这里应该有,你要不要跟我们交交手,流流汗?”

  灵茵有些意动,迟疑了一下又说:“你开玩笑的吧?杨颠峰姑且不论,要我这样普通的乌德萨跟法路提星的武术体优生交手,未免有点……”

  “那还不简单!”波谢得意洋洋地说:“你们两人一起上啊!来呀!从哪个角度攻过来都可以!”

  他的四只手真的弯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招着,杨颠峰第一次注意到波谢的手非常灵活,弯到背后也不会逼近伸展极限,灵茵倒像是见怪不怪,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要一次应付两个乌德萨呀!听说法路提星的武术高手完全不畏惧从背后来的攻击,我和杨颠峰一前一后的夹攻,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尽管来!请挑剑吧,女士。”波谢笑着说。

  少女果然挑了把细剑,而且还有模有样的戴上了专用护具,显然不是生手;杨颠峰难掩心中的兴奋,深呼吸了好几次,外表倒还算从容;而波谢第一次把四把短剑都拿了出来。虽然他的剑比对手还多了两把,想必不会有人认为他就因此能够和对手打平甚或讨到便宜。

  杨颠峰站在波谢前面,灵茵站在波谢背后,各人摆出架势正要开始,少女突然出声抱怨了:“不对吧!现在这个阵式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波谢维持架势,头也不回地问道。

  “照常理来想,强一点的人攻你的正面,弱一点的人攻你的背面,这样子胜算会比较大。我这个推测,以法路提星武术高手的角度来看怎么样?”灵茵问道。

  “通常正确,除非你想牺牲较弱者来试着创伤对手。”波谢一本正经地答道。

  “既然我的推测正确,为什么杨颠峰站你前面,我站你后面?你两人很自然地面对面了,没把我放在眼里呀!”少女埋怨道。

  波谢哈哈大笑了起来,而杨颠峰皱着眉头说:“我们等一下有的是机会较量,现在可不是起内哄的时候。”

  “……哼,好吧!”灵茵的俏脸写满“虽不满意但可接受”的神情。

  她甩了甩剑尖,没有其他预警就一剑向波谢刺去。灵茵并不打算和少年分进合击,所以完全没有向他打招呼,可是杨颠峰习惯性地用上了感官分享,居然能和她几乎同时出手、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少女十分惊奇,而波谢也露出了注意的神色,凝神化解。

  可惜那也只是开始的一瞬间,两人很快地陷入了各自为政、牛头不对马嘴的境界。波谢巧妙的步伐甚至逼得两人有好几次差点撞在一起,也就更别说要保持一人攻一边的情势了。

  “等一下!”灵茵收剑跳开,十分不满地说:“波谢,你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还半招,都只是闪躲和防御而已!”

  “嗯,对呀!”波谢顺理成章地说。

  少女看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转而向杨颠峰咆哮道:“你这个笨家伙,你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杨颠峰解释道:“我不是没发现,我只是已经习惯了……”

  “什么!”灵茵尖叫着:“你不会觉得丢脸吗?”

  “喂,灵茵小姐。”波谢以挑衅地口吻说道:“如果你觉得很屈辱的话,就用实力逼我还招吧?在没有必要还招的时候,任何人都不情愿动手的吧!”

  灵茵气得揭下了面罩摔在地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检了起来,放到练武场一边去放好。杨颠峰正想劝她戴上,灵茵却走向他说:“戴着我就听不到你的呼吸声了。为了乌德萨的面子,怎么样也得逼他还招才行,哼!我来配合你。来,我们调一下彼此的呼吸。”

  “哦,好。”杨颠峰说。既然灵茵都说了要配合他,他想自己也得振作些,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少女进攻的节奏,然后思考要怎么调整自己的进攻让少女的配合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灵茵不只是“听”少年的呼吸,还观察了他一会儿,才说:“我准备好了。”

  杨颠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可以了,咱们上吧!”

  这次灵茵乖乖地走到了波谢身后,摆出了架势。波谢的架势却比上次还轻松,话语里也充满挑衅意味:“哎唷!你们要开始玩真的了呀?我好害怕唷,请两位乌德萨大人手下留情!”

  “嗯,就算心中不愿意,我们恐怕多少还是会手下留情的。”少年笑着反击回去,说:“我们要上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