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丁破,静等他说出来意。
丁破咬了咬嘴唇,眼中露出一抹果决之色,说道:“您作为副帅,完全可以对今天的决议提出反对意见。丁破不明白的是,您明明不赞成他们的决定,为什么却又不提出自己的主张?您难道不怕长此以往,别人会看轻于你,甚至忽略了你的存在?虽然你作为副帅,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如果这次战役,你手下伤亡惨重,没有了忠实手下的强力支撑,你就会被架空,谁还会把你这副帅当回事?”凌云飞能率所部前来和云鹏合为一体,丁破居功至伟。因为这个原因,丁破和凌云飞不知不觉间已走得很近。时间一长,了解互深,两人之间的关系虽不能说是水乳交融,却也到了互相尊重,互相欣赏的地步。有些话,丁破也许不愿意跟师傅、师兄们说,但在凌云飞面前,他却已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甚至可以直言不讳。
“在今天的会议上,除了师弟你表示反对,其余各人全都支持惊天的提议。你想这是惊天第一次积极提出自己的意见,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支持他。在这种比较敏感的时刻,我若提出自己的主张,等于站在了岳父大人的对立面,更等于向全军宣告,我心胸狭窄,容不得惊天。这样一来,我部和岳父大人所部定会生嫌隙之心。在内忧外患的形势下,我们内部的团结是至关重要的,我怎能为了个人的私心置大局于不顾?”闻听丁破之言,凌云飞心中暗暗叹息,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却也不能象丁破这般轻易说出来,也许除了他本人,他根本不想让任何人了解他真实想法,毕竟有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丁破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尖刻道:“于公于私,置大局于不顾?要我说,这全是你的私心在做怪。你不想让师姐伤心,才是真的。大局?现在什么是大局?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稳住中州的局势才是大局。师兄重新振作精神,急着立功,提高自己的声望,这无可厚非,但也要看他提出的主张是否合乎这个大局,需要从大局通盘考虑。他提出的主张明明是急功近利,不顾实际情况的疯狂之见,你怎能因为个人的感情,昧着良心表示赞成呢?你……你……你……,我真恨我当初为什么要劝你兵出铁锁关,都怨我眼光不利,看错了你。”丁破脸涨得通红,眼睛中的一根根微细的血丝似乎都清晰可见。
“真是个大好男儿!好汉子!”凌云飞心中赞叹了一声。
“师弟,你先冷静冷静,平下心来……”
“大厦将倾,我如何能够冷静得下来!”丁破未等凌云飞把话说完便急急打断了他的话。
“事已至此,你急也是无用。能解决问题吗?”凌云飞沉声一喝,“你好好想想,身为一方统帅,刚刚做出决定,便又出而反尔,轻率地将原来的决定推翻,改变了主意,是不是极不正常?”凌云飞见丁破心态大显失常,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对他点拨点拨,以免他做出出格的事来。
“不错!身为首领,一言而决才是正理,朝令夕改确是大忌。”丁破脸色沉重,显然他从凌云飞的话听出了别的意味。
“既然极不正常,却还要不管不顾地去做,这说明了什么?”凌云飞一顿,紧接着说道:“说明了这次改变决定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其欲得远远大于欲失。你想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一个人即使反对,也是不可能改变决定的。还希望师弟能理解我。”
“你委曲求全,我只能表示尊重,但却决不能理解,除非你能说服我,或让事实来证明你是对的。”
“师弟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改变不了决定,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行动将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尽可能降低呢?”
丁破眸光一亮,随即又熄灭了,淡淡道:“你带着手下做先锋,师傅亲率大军做中军,我呢,只能混一个军需官,为你们押运粮草。我一没权力,二没军队,拿什么去降低你们兵败的损失?”
“师弟呀师弟,你怎么竟说丧气话!作用一名军事将领,未出师先言败,这仗还用打吗?我所说的可能的最坏结果,当然包括有可能打败仗这一条。但自来胜败便是兵家常事——世上从来没有常胜的将军,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打败仗。但关键是怎么个败法?保存有生力量的败,我们还是承受得起的。可是师弟,打了败仗便是这次出征的最坏结果吗?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可能发生更出乎我们想象的局面呢?”
丁破眉头一皱,猛然双眼亮了起来,急道:“你的意思是说中州有可能失守?”
“不错!从龙江府到中州,战船顺流而下,只需二天的时间,而我们走陆路却至少需要七八天。等我们到了龙江府,朝庭的水军倾城而出奔袭中州,以中州城中五万战斗力参差不齐的军队,能守个十天半月,等我们回程救援吗?”
“完全有这个可能。”丁破笃定说道,“可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居然还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难道别有用心不成?”丁破眼中充满了怀疑。
“师弟,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能想到这一点,难道别人会想不到?”凌云飞苦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丁破是聪明人,只是因为一心想着阻止这次莫明其妙的战役决定,才未虑及其它,这番得凌云飞提醒,已是完全明白了凌云飞面临的处境。
“我可什么也没说,这一切都是你丁师弟自己想出来的。”凌云飞冲丁破眨眨眼睛,微微笑道。
“看样子你是胸有成竹,不惧别人的算计了。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就对我这般信任,难道不怕我将你这番话泄露给他人?”
“我相信你。”凌云飞淡淡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吧,我能帮你什么?”丁破心事暂时放下,微一转念,对凌云飞的心意已猜了个几分。
“师弟能不能假托患装,留在中州?中州有了你,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出征。”
“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权力有限,能力有限,留在中州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我相信你。”凌云飞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那好吧,为了你对我信任,我就装一次病。”
看着丁破渐行渐远的身影,一种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了凌云飞的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丁破会有什么危险不成?”凌云飞心中犯嘀咕,“不可能吧?丁破只是与自己来往的多了些,难道他们便会对他下手?”凌云飞呆呆站立,越想越是不安,“管他呢,自己偷偷跟着他,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没事岂不更好?”想到此处,凌云飞身形微晃,跃上高处,远远蹑着丁破,跟了下去。
丁破心结得解,心中却是沉重非常。想当初,他在中州和昭宁之间来回跑了三趟,才将凌云飞说动。又是他冒着至险,带着一只军队奇袭龙江府,牵制了龙江府的有生力量,凌云飞才能顺利地带着军队兵临中州。正因为有了凌云飞的加入,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面。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自己的这帮师兄便容不得凌云飞了,竟然想自毁长城,对付自己人。
“鼠目寸光、心胸狭隘、不顾大局,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不行!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管不了这么多了,如今也只有去找师傅,向他陈说厉害,力劝他改变决定。即使师傅、师兄们以后怪罪自己,那也顾不得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一想到师傅有可能从此对自己更加疏远,师兄们以后很可能与自己成为陌路之人,深深的悲哀不自觉涌上心头。丁破咬咬牙,直奔云府而去。
凌云飞一路跟着丁破,见他突然改变方向,不由一楞,他展目向前一看,已明白了丁破的用意。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丁破虽然心思敏捷,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他略一沉吟,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眼见丁破平平安安地进了云府,凌云飞才放下心来,沿原路返回。
走了一段路,心中的不安之感又升了上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不会是有人想对自己不利吗?”凌云飞想到这儿,气运全身,绷紧了神经。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一声低低地喊声。在这寂静之夜,这声音虽低,凌云飞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联想到自己心中的不安,凌云飞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飞,向发声外奔去。
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拼命向前狂奔,他身后不远,有七八个黑影在紧紧追赶。凌云飞眼光何等锐利,只一眼已看清被追赶之人的面目,心中大急,忽地一下,全力尽展,如一只硕大的鹏鸟,迎着赶了上去。同时口中低喝一声:“弟兄们,将这些人全给我抓起来。”
那些黑衣人突然听到喝喊声,略一迟疑,分散开来,四散而逃。前面那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松,脚下一个踉跄,向地面裁去。头刚刚要触到地面,突感一股大力传来,倒地的身体向上仰起,身子又向后面跌去,随即一只有力的胳膊伸了过来,搂住了他的腰,将他的身体支撑起来。
“诗人,你受伤了?”凌云飞将梅念臣的身体固定住,只觉他全身松松软软,似乎是没有了骨头一般,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忙关心地问了一句。
“就凭那几个毛贼,能……伤得了我?今晚合该倒霉,关键的时候,老毛病又犯了。”梅念臣大喘一口气,急急说道:赶快背我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要是让别人发现我们在一起,可就麻烦了。“
凌云飞双手伸出,将梅念臣横着抱起,身形一闪,几个起落间,已是失去了踪影。
“好轻的身体呀!比之一个苗条的姑娘犹是有所不如。”凌云飞抱着梅念臣的身体,感受着他的骨瘦如材,只感心中酸酸的,非常不是滋味。
凌云飞走后不久,远远两个黑影闪身而出,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好玄!差点就被他发现了。这人是谁?武功如此厉害。不会是云鹏吧?”一个黑影心有犹悸,边跑边问。
“极有可能是他。在中州除了他,谁还能一跃三丈。奇怪,他现在身份贵重,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这是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
“哎呀!大事不好!若真是他,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刚才那个人根本没有看到云惊天的正面,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再说了,你没看清吗?那个人只是一个瘦瘦的老者,你看才跑了多远,就累得撑不住了。让你选人跟踪云惊天也不会选择这样的人吧?或许他只是碰巧经过也说不定呢,你想云鹏会派人跟踪自己的儿子吗?”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与云惊天接触这件事牵扯太大,绝不能出一丝差错。我看我们很有必要再见一下云惊天,向他核实一下情况。”
“不成!今天我们能瞒住他,只是因为他太想念燕纪香了,以致于心情激动之下,方寸尽失,根本没有注意到具体的细节。下次,很可能就会被他发现出什么破绽,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也许我托事不在,由你一个人去见他,反而更好。”
“那好!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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