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马来到前军,正好遇上脸色沉重的花荣从老虎岗上返回。
“大将军,老虎岗上果有伏兵!”花荣在马背上向我一礼,沉声道,“以末将估计,人数总在一万上下!这伙人竟事先在这里伏下大军,必是大将军此行走漏了风声,末将以为,大将军还是应该按军师的吩咐,就此打道返回汴梁。”
“返回汴梁?”我微微一笑,说道,“李通摆下如此盛大的欢迎场面,如果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岂非显得太也没有礼貌?”
花荣神色一动,望着我森然道:“大将军之意,是和伏兵打上一仗?”
我嘿嘿一笑道:“莫非花将军还惧怕李通的一万伏兵?”
花荣不屑地笑道:“休说一万,便是十万,花荣又何惧之有!”
花荣说罢,策马而去,号令随着他在大军中穿行连续不断地传达下去……
“第一卫前进三百步,列阵三横列,填药装弹准备射击……”
“第二卫前进一百步,列阵三横列,填药装弹预备……”
“第三卫原地待命!”
“亲卫队随我来,举火燎山,将伏兵逼出来!”
……
三千御林军紧张而有序地运动起来,列成花荣所命令的前中后三军阵形,每一阵又列成三排横列,每列三百余人的宽阔正面!花荣则带着一百余名亲卫队高举点燃的火把,向老虎岗上冲了过去……
我不禁为花荣的想法拍案叫绝。
老虎岗上林茂草盛,现在又是深秋时节,这火一旦燃起势必非同小可,如果伏兵不想待在官道两侧的密林里被活活烧死,又不想空手而返的话,最好的办法便是立即从埋伏的密林里冲出来,向严阵以待的御林军发动进攻。
而且,我相信李通肯定会选择立即进攻,因为无论如何我的三千御林军都显得势孤力单,比他的过万大军相去甚远。
关胜和张清拍马靠了过来,有些担心地问道:“大将军,御林军只有三千人,虽然训练精良,但李通毕竟人多势众只恐难以取胜。末将以为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立即撤退,从最近的州县搬来援兵再和李通开战不迟。”
我微微一笑,向关胜道:“关将军莫非忘了当日皇宫之事?”
我指的是,当日黑衣军行刺赵玲时,关胜率禁军久攻不下,却被岳飞率领的三百神机军轻松击破。
关胜顿时双目一亮,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欣然道:“不经大将军提醒,末将几乎忘记御林军乃是一支以一当百的雄师了,呵呵,看来李通的下场也已经注定了呢。”
我微笑不语,只愣得一边的张清看看我又看看关胜,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当花荣率领一百亲卫队冲到老虎岗下开始点火时,两侧山上的通州兵终于按捺不住了,原本寂静无声的密林里霎时人喊马嘶,黑压压的大军如蚂蚁一般拥了出来,通州兵乱哄哄地从两侧山上涌下官道,在狭窄的官道上挤成一团、乱成一团,我一看便大摇其头,这些通州兵虽然人多势众却实在是一群乌合之众!
如果我手里有一支一千人的骑兵,恐怕只需要一个冲锋便可以将之冲垮!
不过也好,这样的烂兵正好用来给我的御林军练习枪法,增加我麾下这支王牌军的信心!
已经达到目的的花荣并不恋战,率领一百骑打马返回,然后静立阵前,一招手,第一卫的第一列已经趴倒地下,第二列则半蹲于地,第三列采取站立姿势,这样的阵列正好可以保证整整一卫的士兵能够千人一齐发枪而不会伤到前面的自己人。
第二卫的一千人在卫长的率领下严阵以待,一待第一卫鸣枪完毕便立即上前接替。
第三卫的士兵也在卫长的示意下开始紧张地填药装弹。
大约过了盏茶的功夫,通州军终于被组织了起来,阵形向两翼展开比我军两倍的正面,然后开始向前缓慢移动,虽然军中大小各级指挥官竭力喝斥以保持阵形,但这些通州军的阵营还是显得极其凌乱,那松松垮垮的样子给人以一种强烈的一冲击垮的感觉。
关胜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这样的乌合之众末将只需两千精兵便可以轻松击败,以三千御林对付他们当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一旁的张清也不示弱,闷哼道:“末将呆需五百精骑,便可以将之击溃。”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这李通本身并不值得重视,值得重视的却是这次伏击行动传递的一个信号,那就是李纲终于开始插手中原事务了!这是否预示着他的战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可以组织一场大规模的北伐了呢?
他北伐的首选对象会是苏轼呢?还是汴梁?
联想到林冲驻军山东和江苏边界,我心下骤然一跳,莫非李纲首选的北伐目标会是江苏的苏轼?而林冲亦碍于情面不得已屯兵苏北茂林以为犄角之势?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才真正棘手了,这说明林冲已经和李纲接上了线,那对于汴梁和我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我的茂林之行也和送死无疑了……
正当我深思之际,关胜骤然倒吸一口冷气道:“啊呀不好,大将军不可再往茂林了!”
我深深地看了关胜一眼,从关胜的眸子里看到了真诚的关心,看来关胜是真的担忧此行我会有性命之忧。
我欣慰地点头。
但我心下去另有所想,现在一切都显得迷雾重重,还不宜过早下结论!
林冲屯军茂林也许并非李纲逼使而是另有原因!至于李通伏兵截杀,也并非肯定出自李纲授意!其实我心里反倒希望李通是李纲授意截杀我,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断定李纲不希望我和林冲见面,更不希望我前往茂林!
李纲越是阻拦越是说明他和林冲并没有接上线!我的茂林之行也就越安全。
各种可能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跳来跳去,直跳得我脑筋生痛,只得吸口气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关注眼前的战局。
眨眼间,通州军已经冲到了距离御林军不足百米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御林军的射程!而通州军的阵形也越发乱得不像话,几乎是乱哄哄地一窝蜂似地往前冲!
关胜再度摇头道:“这李通看来并非擅长大军交战,居然让一万人在如此狭小的正面密集摆开,而且全部投入冲锋,连预备队也没有留下!一旦最前面的士兵被击溃,畏惧之下往后败逃将肯定冲散整个队伍的阵形,那时候也就是通州军全军覆灭的时候了。”
张清亦接着说道:“是啊,跟这样的敌人交手真是轻松,只需击败最前面的一千敌人,便等同于击败了整整一万的敌人!这李通真是猪头啊。”
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再想想其实也不难解释。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必然是李通轻视我这三千御林军所致,在他看来,凭着压倒性的数量优势,而且双方都是步兵,只要正面接上手,将肯定可以以多欺少,拖死我的御林军。
可惜的是,我的御林军根本就不会给通州军以欺近的机会。
随着花荣平举手里的火枪发出一声脆响,通州军阵里冲在最前面的那员武将顿时翻身落马,很快便被后续跟上的乱哄哄的士兵踩成肉泥!无主的战马惊嘶一声,落荒而逃……
下一刻,整整一卫的御林军同时鸣枪,一千支火枪齐射汇成巨大的一声声响,腾起的青烟几乎弥漫了天上的太阳!
在极短的时间里,通州军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已经像割稻草一般成片地倒下!
后面的士兵因为冲得起劲,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凭着本能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在这时候,御林军的第一卫迅速后撤,准备停当的第二卫迅速趋前,举枪瞄准,射击!
当第二排齐射射中通州军之后,更多的通州军在瞬息之间倒地身亡,巨大的伤亡终于让这些可怜的士兵反应过来,刚刚还显得密集浩大的冲锋阵形立时显得稀称落落起来!有一位“幸运”的武将好不容易冲到了御林军阵前,环成左右刚想挥刀高呼“杀啊”,可一回头才发现,他早已经成为孤伶伶的一人,在他身后,一路倒毙了大批同伴……
花荣毫不犹豫地一枪击毙了那名“幸运”的武将,然后指挥第三卫的御林军开始踩着整齐的脚步向前开进,整齐的脚步声踩在平坦的沙地上,发出响亮的沙沙声,响应富有节奏的鼓点,是那样地激荡人心。
通州军终于崩溃。
其实他们早在第一轮齐射后便崩溃了,只是一时间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凭着本能还在前冲罢了!当第二轮齐射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之后,死亡的恐惧彻底将通州军的每一名将士笼罩,开始掉头四散逃窜……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狼狈逃窜的通州士兵,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花荣率军追杀了一阵,于乱军阵中居然俘虏了李通!
被绑到我面前的李通脸上尽是惊魂未定之色,显然对刚刚经历的一场近乎屠杀的交战心有余悸,整个人的神经都几乎有点竭斯底里,只是摇着头一个劲地叫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
“他被吓傻了!”我皱眉对花荣道,“找一个清醒一点的将领前来。”
花荣应诺一声,不一会便带着一员獐头鼠目的家伙到了我面前,这厮五短身材身上套着一身极不合身的铠甲,显得滑稽至极!
“跪下!”花荣冷喝一声,在这厮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这厮顿时吓得魂飞天外,以为我要处决他,滚倒在地一个劲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啊……”
“没人要杀你。”我冷冷一哂,说道,“只要我问一句你便老实答一句,你便什么事也没有。”
“听到了吗?”花荣冷冷地断喝一声,将火枪冷森森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这家伙的脑后,顿时让这厮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僵再不敢有丝毫动弹,只是嘴里连声叫道明白了、明白了。
我满意地看着花荣的举动,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白胜,一直在家靠卖酒为生,一年前被李通强行征入军中,只因机灵被派做文书记录一些档案。”
“白日鼠白胜?”我心下微微一动,问道。
白胜脸上露出愕然之色,竟是忘了说话。
“很好。”我点头,接着问道,“既然你是文书记录,那么说说李通最近时间都有些什么书信往来?跟什么人?”
“这个……”白胜鼠目一阵乱转,犹豫不决。
“嗯!?”花荣双目一厉,手中的火枪重重地往白胜脑后一顶。
白胜杀猪般叫了一声,连声道:“我说,我说!李通乃是伪南宋大将李纲族弟,一向和李纲有书信往来,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书信往来突然频繁了起来,书信内容也渐渐涉及一些大逆不道之事,两天前突然接到李纲密信,声称汴梁大将军西门庆将会经过老虎岗,让李通率兵埋伏两侧截杀。”
我冷哼一声,向花荣道:“花荣,把这厮拖下去,毙了!”
花荣喝应一声,顿时像拖小鸡一样把白胜拖了起来,倒着便往一边拖,白胜疯狂地手舞足蹈,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叫着:“大人,小的所说免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假呀!”
我冷冷一笑,示意花荣又将白胜提了回来,瞪着他的鼠目森然道:“既然你坚持你所说句句都是实话,那么我便告诉你本将是如何识破你的谎言的,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我来问你,李通接到李纲书信是在几天前?”我冷然问道。
“是两天前!”白胜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好!”我点点头,接着问道,“此地远在苏北,距离临安将近千里,其间多有山河阻隔,道路艰险难行,不提中间还隔着江南王苏轼领地,便是毫无阻碍快马加鞭也要走上至少两天两夜!对也来对?”
事实面前,白胜无从抵赖,只得点头应是。
我再说道:“汴梁距离临安也足有上千里之遥,李纲布在汴梁的密探即使刺探得大将军将经过老虎岗的消息,再将消息送到临安,只怕也要花上至少三天三夜吧?”
白胜面有苦色。
我冷冷一笑接着再说道:“如此一去一来,至少要花上五天五夜的时间!嘿嘿,可五天之前,本将军还根本没有出汴梁前往茂林的打算,又何来经过老虎岗?嗯!”
“这……”白胜直急得鼠目乱转,但急切间再无法圆谎,只将一张白脸急得又青又惨。
我淡淡地掠了他一眼,再次对花荣道:“花荣,把他拖下去砍了。”
花荣反手从一名亲卫腰间抽出了利剑,清脆的金属磨擦声令白胜整个身躯轻轻一颤,脸色大变之下,终于哀叹道:“大将军饶命,小人真的招了,真的招了!”
花荣见机收剑后退。
白胜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小的知无不言,只求大人答应小的一个请求,事后定要将小的收留军中,若非如此,小的定然难逃那些人的追杀,必死无疑!”
“你尽管说来,本将军定然保你性命无忧。”
“谢谢大人。”白胜听得连连点头道谢,然后才说道,“其实这些书信都是小人借李纲手迹伪造,李通的书信根本就没有被送到李纲的手里,李纲也根本就没有书信送来李通这儿!”
我心下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看来林冲还没有和李纲牵上线。
“那么这一切都是谁指使你干的?”
“小的也不知道。”白胜摇了摇头道,“那人浑身裹在黑衣里,看不见她的样子,只听得见她的声音,是个女人!而且声音又清又脆,一定是个年青漂亮的女人!她的身边还有一大群黑衣人,身手了得,小人村里的张武师被其中一人像捏小鸡一样捏死了,实在可怕。”
“女人?”我心中一颤,脑海里很快掠过薛可儿的影子,冷声道,“接着说。”
白胜吸了口气,接着眸子里露出灼热的神色,接着说道:“那女人带来了好多金子,小人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黄金,一时财迷心窃便答应了那女人的要挟,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了,没想那女人果然神通广大,居然在短短的一年时间,便让小人当上了通州都尉李通的文书档案,接触到了李通的核心机密。”
“一年前!?”我听得心头一寒,森然问道,“你是说一年前那女人便找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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