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转眼间,大江南北,自然万物,又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自然虽然如此,可惜人事却非。涡水自怀远东侧南注入淮,淮河滔滔,又东泻入海。去冬气候奇冷,淮水竟然一度冰冻了底朝天,加上今春又是暴雨连绵,水位暴涨,据说下游一带,已有数处堤坝决口,无数村庄都变成了泽国。
“人祸而加天灾,老百姓的日子越发难过喽。”叹气的是一位葛衫老者,约摸五十上下的年纪,黑面虬须,看上去煞是威猛。
一个白衣童子跟在他身后,为主人挑着一担箱,这时候擦擦额头热汗,催促道:“老爷,且快走罢,等到了地头好歇。”
老者回身一笑,伸手轻拍童子的头:“累了?好罢,且沿着岸边走罢。”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涡水,迤逦向东行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川回路转,远远的,道边露出一角茶亭来。“是这里么?”童子喘着气问道,“再过去便是怀远县城——想来便该是这里罢。”
老者手搭凉蓬,向正东方向望望,问道:“你未曾错么?尚需多久可以到得怀远?”童子急忙答道:“总须大半个时辰。”“嗯。”老者点点头,伸手摘下了童子肩上的担,左臂上举,横握掌中,大步向那茶亭走去。
这担少说也有五十来斤,童子挑着满头是汗,那老者却似乎当它鸿毛一般。他个子本高,迈跨又大,这一放开脚步,童子竟要小跑才能跟上。
那是一家颇为雅致的乡村茶亭,高挑一面布招,写着个大大的“茶”字,法功力虽弱,倒也端正耐看。茶亭里面四五张方桌,不过稀稀落落坐了三个人。
见到这一老一少进来,茶博士赶忙迎上,刚要开口招呼,忽然西首站起个锦衣长须的文士来,拱手叫道:“连舵主,请这边来坐——兄弟恭候多时了。”
老者笑道:“啊哈,孙先生来得甚早。”忙走过去,靠墙放下担,拱手施一礼,轻撩葛衫,就在那文士对面坐了下来。童子侍立在侧。
茶博士跟过来。文士道:“先来两盏茗茶,一碟椒盐花生,我们还待等人哩。”话音才落,忽听门口一人哈哈笑道:“不必等了——茶博士,再来盏顾渚或是范殿帅,有甚么精致点心,只管将上来。”
二人注目望去,只见一个胖大道人,披一件半旧的皂衣,露出胸口上毵毵长毛,笑嘻嘻走过来,略一稽首,大马金刀地在侧面坐了。茶博士陪着笑道:“似小人这般乡村茶店,哪里去寻甚么顾渚,甚么范殿帅茶?小人只将最好的端上来,道爷将就些罢。”
那道人挥挥手,示意茶博士自去准备。“且待在下绍介,这位是淮帮连总舵主,”文士指一指葛衫老者,然后站起来深深一揖,“兄弟姓孙,草字朝宗,不知师兄是天师门下哪一位?”
“原来是‘长淮望断’连总舵主、朝元观孙师兄,失敬失敬,”道人再次稽首,答道,“贫道龙虎山尉迟鹤,这厢有理了。”
“想不到张天师派尉迟道兄亲自下山,朝元观的面子忒不小啊,”连总舵主连凤鸣微笑还礼,“老朽还道千里迢迢,龙虎山赶不得人来哩。”
“此番劳动二位大驾,实在惭愧,”那文士正是朝元观首徒孙朝宗,当下微微苦笑道,“只是对头忒煞厉害,我四师弟又失陷在他们手中,不得已才……”
“这又算得甚么,”尉迟鹤打断他的话,“正一、全真,道统虽别,终究都是太上所传。你朝元观有事,难道我们龙虎山倒好坐视么?只是师兄的信忒老远递来,本来此刻还未必到得了天师手中,恰巧贫道下山办事,途中遇着了,这才幸能赶及。”
茶博士端上来茶水点心,孙朝宗端起茶盏来,向二人一敬:“请,请——这也是病急乱投医,总盼着多一份人手是好。”
“怎么?对头甚么来历?”连凤鸣捋须问道,“凭咱们几个还拾掇不下?”“请用点心,”孙朝宗叹一口气,“事情起自去年十月。在下与四师弟奉了刘福通大帅的钧旨,去罗山招收那里人马,谁想横刺里杀出个察罕帖木儿来,将城夺了去,城主庄允也死于乱军之中。在下的四师弟,便于那日陷了敌手……”
“贫道听闻,”尉迟鹤问道,“察罕于入城当日,口吐鲜血,大病不起,可是有的?”“此事倒真,”连凤鸣答道,“然而十二月间,朝廷下诏,封了他做汝宁府达鲁花赤,他的把弟李思齐做知府,这病立时便痊愈了。”
“先前四师弟不慎被擒,在下也曾几次试图相救,便是这个‘闪电刀’李思齐太过厉害,”孙朝宗拉回话头道,“又兼防卫森严,一直未能得手。察罕那厮只为了与朝廷讨价还价,这才一直羁押着四师弟,暂未送往大都去也。”
“汝宁府达鲁花赤,娘的,”尉迟鹤还沉浸在先前的话题中,“取个小县城便得正四品大官?”连凤鸣笑道:“听闻先前吏部拟的是罗山县达鲁花赤,李思齐做县尹,后来皇帝说道:‘人言国家轻汉人,如此果轻汉人也’,叫重拟了……”
“察罕这厮,一个色目,他算甚么汉人了——一枚金印到手,甚么顽症不得好了?”孙朝宗道,“大概也是怕解四师弟去大都的路上出事,因此便又请朝廷遣了人前来接应。”
“哦,是甚么人?”尉迟鹤饶有兴味地问道。孙朝宗回答:“据称是理藩院的一个院,唤作渥尔温的色目,还有怯薛的百户翁赤剌。此二人身手都极厉害,加之招术诡奇,大异中原,因此要请二位帮忙……”
“孙先生与他们见过招了么?”连凤鸣问道,“听闻郑三先生也……”“是,在下三师弟也来了,”孙朝宗叹道,“说来惭愧,我二人也试着闯过数回,亏是见机快,退身得早,还未曾受伤。”
“现下他们要解令师弟去大都了……”连凤鸣沉吟道,“令师弟在武林中名号响亮,在香军中却……并非统兵将领。朝廷如此重视,莫非是要对朝元观下手么?”
“怕是确有此意,”孙朝宗点头赞同他的分析,“为此更万不能让四师弟到得大都。这几日探得他们顺淮而下,拟自涡水边弃舟登岸,绕过怀远县城,北上入运河——因此请二位在此聚了,助我劫得师弟下来。”
尉迟鹤奔得满头大汗,一大盏茗茶眨眼间就喝得罄尽,一边招呼茶博士来添,一边以袖作扇扇着风,问道:“孙师兄与郑三师兄,对付那两个甚么渥啊温的,又是甚么怯薛百户长,不知有几分把握?”
“二对二,必不失手,只是他们手下甚众,”孙朝宗道,“再加个李思齐,他还有个徒弟唤作关保的,刀法精湛,一个李保保,膂力惊人……”连凤鸣捋捋虬须,笑道:“他们未必都能到也。此番押解令师弟,我看也只渥尔温和翁赤剌两个,最多再加个关保或者……甚么李保的。”
孙朝宗点头:“正是,正是。此番咱们半途劫车,应是稳操胜券。在下师兄弟两个对付渥尔温两个,二位便请帮忙救人罢。”
“那个李思齐,”尉迟鹤右手三枚手指搓了点茶叶放在嘴里嚼,一边问道,“他却不来么?”“在下以为定是不来的,”孙朝宗摇头,“察罕新取了沈丘城,与香军数度交锋,战阵上须离不得他。”
“可惜,可惜,”尉迟鹤擦擦嘴巴,“贫道听闻他刀法高明,倒甚想与他较量几招呢。”孙朝宗一拍桌子:“奸贼李思齐,某恨他入骨,总待哪日亲手宰了这厮,才得罢休!”
“怎么?”连凤鸣笑道,“恁般深仇大恨?”孙朝宗咂了一口茶,缓缓怒气,这才说道:“他原本是罗山的典史,被谄失官,乃去做了庄院主,庄城主起事时,为他素有些威望,便请他出山做个将佐……”
“一个旧典史怎会反叛朝廷?”尉迟鹤笑道,“这可所谓:驱邪找大夫——请错了人。”“旧典史也不尽然不会起义,”连凤鸣悠悠地道,“不过他一个大田主,那便……”“正是,”孙朝宗恨恨地道,“这才出了事呢!”
“那是去年十月下旬,刘福通大帅派在下去收编罗山的人马,”孙朝宗回忆道,“先约了在城外一家小酒馆里碰头。那日忒煞凶险,李思齐领来个番僧唤做唆督,装模做样地打架,哄我动手——我当日也是太小觑了他,堂堂一个‘闪电刀’,竟似那番僧三十招都接不得……”
“唆督?”尉迟鹤沉吟道,“此人号称‘西北第一国手’哩。”孙朝宗撇撇嘴:“扯淡!论他的本领,也便能与我走五十招。倒巧那日蕲州派了彭莹玉来,不然……他还在那里安了个伙计,便是察罕的干儿子王保保,倘若三人联起手来,我哪里还有……说不得,要伤在他们手里哩。”
“听说唆督还有个师弟,倒好手段,”尉迟鹤道,“听闻玄教于掌教提起过,名姓不得了,据称他二人交过一回手,百招以外师兄才得占上风……”连凤鸣皱眉道:“能与于真人交上百招,此人倒确是了不得。”
正说话间,突然身后座头上有人轻声说道:“孙先生,人来了。”孙朝宗抬头向侍立在旁的茶博士使个眼色,茶博士会意点头,急忙走到茶亭门口去瞭望。
连凤鸣凑到孙朝宗身边,轻声问道:“怪到孙先生讲话也不避人——敢莫这三个都是你的手下?”孙朝宗点点头:“少顷再向二位绍介。”
“是郑先生到了,”茶博士招呼道,“人都齐了,快些罢。”只听脚步声匆匆响起,一个青衫文士三两步奔了进来,相貌装束,倒与孙朝宗有三分相似。他一边向连凤鸣等人拱手行礼,一边道:“来了,来了,已过李寨,眨眼便到。”
孙朝宗站起身来,介绍道:“这位是淮帮连总舵主,这位是龙虎山尉迟师兄——我三师弟郑琰。”连、尉二人急忙站起身和刚进来的青衫文士见礼。孙朝宗又指另外两个茶客:“罗山郭汉俊、郭汉杰兄弟。”指那茶博士:“淮东‘铁算盘’缪锐缪兄。”
几个人匆匆行礼罢。孙朝宗又道:“郭氏兄弟随我们去劫车救人。缪兄就请在此地接应罢。”缪锐点头,又问连凤鸣道:“盛价便由在下照料如何。”连凤鸣口里称谢,拉过僮儿来:“连兴,快与缪叔叔叩头。”
僮儿上前就跪,被缪锐一把拉住:“不必多礼了——几位这便请去罢,在下在此,专候好音。”
※※※
王保保一行人押解着囚车,由怀远北上,准备渡过涡水,便直趋运河。
这一路上,他一直小心翼翼的,防人来劫李仲勋,谁料自罗山出发,或水或陆,一走数百里地,竟然平安无事,并不见敌人的踪影。眼看再过去半里多路就是涡水了,忽然同行的怯薛百户翁赤剌拍马走到他身旁,问道:“今日,过河么?”
王保保抬头望望天色,赤日当空,约莫午未之交,不由皱眉道:“我想敌人若来,也差不多当在此地罢,再北去,便不是刘福通所敢妄为的了。”
“却不见得,”翁赤剌摇摇头,操着半生的汉话说道,“近来盗贼纷起,连京畿也不能定保平安——我倒怕他们在涡水上动手,那便……”
“将军与渥尔温院都不大会水罢,”王保保微微一笑,“万全之计是先停下将歇,寻着了合适的船只,明朝再渡。”
翁赤剌点头,回身招呼一个蒙古兵道:“阿喇,你去探探左近有无居处。”王保保略微懂得几句蒙古话,当下道:“最好派个汉人去找——老谢,还是你去罢。”翁赤剌微微点头:“公子想得周全。”
一行人停下脚步。王保保命手下兵卒围成两个圆圈,一里一外护着囚车。翁赤剌见他法度谨严,心中暗自称赞,也命令带来的十名怯薛,围在汉军外侧保护。
王保保仔细打量这些蒙古兵,但见个个魁梧骠悍,肥马铁甲,弯刀长矛,得令散开,身形一动不动,只警惕地不时向四外张望,不由心中喝彩:“谁道蒙古人不堪一击?只这些怯薛亲卫,便足以保得皇帝无事了。”再看自己的士卒,气势上或有稍逊,纪律上并无不及,心下大慰:“李叔父忒会练兵,不过三四个月,便将这些乌合之众调教到如此!”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忽然蹄声骤起,就见派去探路的兵士浑身是血,直向自己冲过来。他急忙侧身一闪,眼见四蹄翻飞,那匹马直向道旁冲去,马上骑士却吭也不吭,一个跟斗滚到了地上。
王保保急忙下马去扶,口中问道:“老谢,怎的了?”才刚搭上那人双臂,忽然无端地心下一惊,急忙向后跃开,只见寒光闪亮,饶是他躲避得快,胸口已自着了一刀,衣甲俱开,连护心镜都被砍碎了。
敌人一招落空,猱身扑上,忽听耳后风声乍起,百忙中回刀一格,已知轻重,破口大骂道:“臭鞑子,找死!”
袭击他的正是怯薛百户翁赤剌。翁赤剌听他恚骂,也已心下了然:“啊哈,郑琰狗贼,你还未死么?!”
假扮王保保手下的,正是朝元观三弟子郑琰,只听他冷笑道:“臭鞑子,未曾割了你头,老子怎能便死?”左手放到唇边,一个胡哨,路边“刷刷刷”跳出五个人来。
当先的乃是孙朝宗,一个蒙古兵驰马冲来,早被他左手食指周天笔一招插入左腿。那蒙古兵杀猪价大叫起来,虽然受伤,却是悍勇异常,低下头,左手抓住笔身,右手抽出弯刀便向孙朝宗头顶劈下。孙朝宗左手笔拔不出来,只好用右手笔向上猛力一磕,“当——”的一声,手臂被震得隐隐发麻。
正当他和蒙古兵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另外几人也已和敌兵交上了手。怯薛是皇帝的亲兵卫队,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加之马高矛长,连凤鸣等人练的都是近身搏击的功夫,一时竟然逼不近身去。
那边郑琰和翁赤剌打得难解难分,王保保跨上马去,挥动马刀,指挥一半部下保护囚车,另一半人四外撒开,把前来劫车的众人团团围住。
尉迟鹤等正自惊骇,忽听身边长声惨呼,原来孙朝宗拼着左臂轻轻挨他一刀,已自把那名蒙古兵料理了。他一脱身出来,立刻右手笔打旋飞去,划着一道银光,直向正与连凤鸣相攻的蒙古兵面门飞去。
那蒙古兵忙不迭回矛去格,却不料银光才近身前,轨迹忽变,竟然打了个旋,已到自己脑后。只听又是一声惨叫,那蒙古兵后颈鲜血狂喷,向前一头栽了下来。
连凤鸣使的是一柄长刀,见敌人跌倒尘埃,当即弃刀取矛,反手处,已把另一名蒙古兵手中长矛格开,趁势飞跃过去,奋力一拳,把对方面门打得粉碎,也倒撞落地。
他趁势跃上马背,振臂长呼,手里长矛展开,指东打西,指南刺北,顷刻间又连杀二敌。原来他在入淮帮以前,本师从河南枪术名家徐绩,学他祖传的岳家枪法。徐绩乃是南宋名将岳飞第一爱将徐庆的后人,徐庆得过岳氏亲授,当初与岳云、牛皋并称“军中三勇”,在与金军屡次战斗中厥功甚伟。徐绩得了乃祖十之七八的功夫,连凤鸣刻苦勤练,又学得了四五成。后来行走江湖,这种马上击刺之术已经多年不用,今日重为冯妇,虽然略显生疏,却也不是那些蒙古小兵所能抵挡的。
尉迟鹤等人见了,精神大振。郭氏兄弟亦先后夺马取矛,他们跟从庄允防守罗山,曾与蒙古兵交手数次,马上功夫颇有根底,此刻大呼酣战,勇猛无俦。不多时,十名怯薛已被连杀七人,剩下三个却实在悍勇,兀自死战不退,把刀矛舞得滴水不漏,苦苦相持。
王保保把腰刀一挥,立刻外围的八九名汉兵也包围了过来,挺枪跃前助战,双方一时间又杀了个平手。
尉迟鹤、孙朝宗腾出手,一齐向内圈扑来。孙朝宗叫道:“师兄,你去拦住那个王保保,我来救人!”尉迟鹤答应一声,长剑舞开,直向王保保马前杀来。
王保保看了他的身法,自知武艺相差太远,急忙收刀摘枪,想要利用兵刃之长,把敌人隔在外围。果然尉迟鹤缺乏与骑兵交战的经验,只在马前乱跳,一时间却无法攻入,奈何王保保不得。
那边孙朝宗已经冲近囚车。此次王保保共带来二十名骑兵,一半围住囚车,此刻各自立马拧枪,枪尖向外排成个圆圈。孙朝宗杀到近处,左手食指周天笔格开当面一柄长枪,却不料一左一右又有两枪从斜刺里探了出来,他急忙抽步后退,“嗖嗖”两声,左右衣袖都被对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相持,倒象是王保保一边占了上风,可是与连凤鸣、郭氏兄弟厮杀的十余名兵卒,勇气可嘉,长力不足,战了约摸一盏茶工夫,又有两名汉兵被刺落马,气势稍遏。连凤鸣大吼一声,拍马冲出重围,直向翁赤剌杀来,口中叫道:“郑先生,这鞑子且交与我,你去相助孙师兄罢!”
郑琰短兵步战,早已处于劣势,闻听此言,急忙一招“进步撩刀”,卖个破绽,跳出圈子来。翁赤剌挺矛欲刺,却被连凤鸣匆匆格住。双矛相交,两人心中都是一震,对望一眼,齐道:“好力气!”
郑琰喘了口气,飞步奔到师兄身边。这边孙朝宗已经连续冲了三次,都告无功而返,因此圈阵,一人受敌,左右二人来援,比之三人合战,威力更大。他正不得其门而入,看见郑琰到来,大喜道:“三师弟,护着我后背。”郑琰依言与他背脊相贴,二人舞开兵刃,左右旋转,仿佛一个大陀螺般,直向敌阵冲去。
只听一声哀鸣,当先的一匹战马已被郑琰挥刀劈中脖颈,负痛狂跳,往斜刺里冲了出去,马上骑手控勒不住,圈阵立刻出现一个缺口,左右两人挺枪欲补,哪里还来得及?孙朝宗早一把抓住郑琰左臂,奋力一挥,郑琰跃空而起,就如腾云驾雾般,从一众军士头顶飞过,恰好落到囚车旁边。
几名军士忙不迭催马来救,步伐一乱,圈阵已自破了。郑琰右手长刀隔开诸敌,左手急忙去扶住囚车,口中唤道:“四师弟莫慌,是我来了!”
囚车里的人长发披肩,遮住了面目,自始至终垂头不语。郑琰只道他被点了穴道,不能活动,刚要挥刀去劈笼锁,忽然那人猛一抬头,“哈哈”大笑,双臂一振,“喀”的大响,碎木纷飞,囚车已被震得四分五裂!郑琰心道“不好”,急忙抽身欲退,才一撤步,那人一双鲜红的手掌,已经无声无息地印上了他的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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