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人在釜中泣~

  从雕骨仙突袭空雨花到她扔下自己的臭皮囊,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其间之种种变化令空雨花目不暇给,真正惊呆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脑子里都萦绕着雕骨仙撕开血肉之躯的恐怖一幕。

  羽警烛果真如其所言,以一张“嘴”力克雕骨仙。那十对牙齿扔掉雕骨仙的指甲,与另外六对牙齿一道,飞入羽警烛的嘴里回归原位,吻合得一丝不差,似乎刚才根本就没有脱离过牙床。

  羽警烛咬了咬,说:“其实,牙齿也是兵器。以前从不曾尝试过,今日有了成功的先例,今后就多一种克敌制胜之方法了。”

  空雨花还未完全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古人早就说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是利器,关键就看你会用不会用。”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怎么和这话扯在一块了?不过你后面半句话倒是很有启发性,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是利器,我得记住这一点,以便尽可能充分挖掘出身体的潜能。”

  “羽先生的利齿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可以说话咬人。”

  “其实还是我在远远地操控。”

  “远远地操控,可以称之为遥控。”

  “早就有这种说法了,比如魂渊,就是最大最有力的遥控者,所有的生灵死后,其灵体都受魂渊遥控而归于其中,无一例外。”

  “说到这个,我有个疑问,雕骨仙死了吗?”

  “没有,她基本上已是不死之躯。”

  “我也这样想,毕竟她的骨架逃走了,可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自残?”

  “她不是自残,而是壮士断腕、长痛不如短痛之举。我用指甲在她体内割来割去,打算将其捣成肉浆才作罢,这是长痛;她自己撕开血肉之躯,舍弃臭皮囊,这是短痛。若换作我,也会明智地这样做。”

  “她现在只剩下一副光光的骨架,能活多久。”

  “对收骨尊主及其手下的四员干将而言,骨头是生命之根,只要骨架在,生命就不会消失,而且可以重新长出新肉。当然,舍弃血肉是很痛楚的,新肉重生也需要很长的时日,但对几乎与天地同寿的他们来说,这最终都算不得什么。就我所知道的,雕骨仙已有过三次相同的经历了。”

  “这很像蛇类蜕皮,蜕一次就更强壮一些。”

  “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尽管我能打败她,却杀不死她。”

  “记得你说过,斩万竿是杀不死的,但你还是不惜浪费时间和精力与它大打出手,如今你又和雕骨仙重复同样的一幕。这充分说明,羽先生很有雅兴。”

  “羽某也不是闲得无聊,只是见不得任何人在我面前逞英雄,我就是要挫挫他们的傲气和锐气。”

  自从落入羽警烛手里后,空雨花从最初的桀骜不驯到佩服对方,从打算大不了一死了之到期盼得到羽警烛的指点,渐生亲近之意。他的个性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只要是他看着不是顺眼的,无论对方是高过他还是不如他,他都要去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以达到羞辱对方的目的。

  对炫天岚是如此,对谢翼行、斩万竿和雕骨仙也是如此。这种不知所谓的自大自恋着实让空雨花不快。基于这个缘故,空雨花突然对羽警烛失去了兴趣。

  他曾想:如果他有了一技之长,就让他也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他自己没意识到,这种想法其实已经受了羽警烛的影响:因为对羽警烛的所作所为看不顺眼,所以起了羞辱羽警烛的心思。

  他的不自知与羽警烛的不自知何其相似。

  是离开羽警烛的时候了,空雨花说:“羽先生,你看,我已经把你带到炫天岚的毙命之地,也陪你拷问一阵尸骨,还欣赏你教训雕骨仙的出色表现,而且及时地呐喊助威直至欢呼你的胜利,该做的我都做了,咱们是不是应该挥手告别互道珍重呢?

  ”

  空雨花的言语与适才两人所谈论的话题相距甚远,羽警烛一时不能适应,愣了一下,才弄懂他的意思,“你的去留我自有打算,该放时自然就会放了你。”

  “我只是提出请求,最后当然还是由你定夺。”

  “你能明白这一点当然好,也就不必把心思花在这些幻想上了。”

  “羽先生曾说随便指点我几招,就比别人强千倍万倍,我还一直想着这事呢,现在经你这样郑重提醒,就不得不放弃这个幻想了。”

  “这件事不是幻想,只要你配合,就能从羽某这里学到可以受用终生的手段。”

  “配合?不敢请尔,固所愿也,这是我莫大的荣幸。你要溟琥剑,我给了你;你要找炫天岚的尸骨,我也带你来了。你让我别幻想,我也只当自己不再有脑子,天地良心,我一直在配合你呀。”

  羽警烛显得极不耐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羽某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结果。”

  “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嘛。”空雨花故意唱反调,见羽警烛脸上露出愠色,又急忙补救,“把剩下这些尸骨每个拷问完毕,自然就有结果出来了。”

  羽警烛没采纳这个提议,“羽某的敲骨之法异常阴毒,没有撬不开的嘴、没有问不出的话,炫天岚知道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已经让自己的尸骨毁在雕骨仙的手下了,所以剩下的这些白骨毫无用处。”

  “羽先生的意思是……”空雨花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

  “羽某自有打算,你等着看好戏就是。”羽警烛胸有成竹地说。

  他滑行到被雕骨仙切下来的树桩前,从第一截树桩里抽出篾条,回到让雕骨仙变成秃子的那堆骨粉前,用篾条将骨粉分成了三堆,成鼎足之势,然后又用篾条拨开雕骨仙舍弃下的血肉躯壳,碾压饺子皮似地将其摊开,成了一块两丈见方的薄薄肉片。

  再把骨虺那硕大的头颅外壳放在肉片上,头顶朝下;把下颚去掉,口腔和脖颈处空隙连成一个大缺口,最后把肉片四边卷起,裹住头颅,至大缺口上。

  如此一包装,骨虺两个眼窝子被蒙上,整个头颅外壳成了一个无耳无盖的圆罐子。

  骨虺生前是骨包皮,现在终于和绝大多数生灵一样皮包骨了。

  羽警烛篾条一挑,罐子飞起,正好落在那鼎足而立的骨粉堆上。

  空雨花见他忙来忙去,最终弄出了这么个东西,心里不禁纳闷:只听说拿脑袋当球或尿壶,却从没听说用来当饭锅的。

  “羽先生,瞧这架势,你好像要煮饭熬汤?”

  “你认为呢?”羽警烛反问。

  “这罐子倒是够大,而且自带骨、肉,油水肯定少不了。既然敲骨之法最为奏效,我猜想你不会另辟蹊径用这罐子去炖这些余下的尸骨。你自己也说过,炫天岚的事尸骨已毁,没必要再折腾这些尸骨了。我现在有两个疑问,一是,此处没有柴米油盐,你如何熬汤煮饭;二是,即使你能无中生有,用幻术熬制出一罐鲜美可口、营养丰富的烫饭来,又有谁来品尝呢?反正我不可能吃这些东西,别说吃,就是想一想,就有把苦胆汁呕吐出来的危险。”

  羽警烛哼了一声,“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也别再叽叽喳喳,到底是不是熬汤做饭,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至于所谓的柴米油盐,有现成之物,我也不必无中生有。”

  “那我就保持安静,用最谦卑的站姿,用最崇敬的眼神看着你,看你如何创造,看你创造何物,不言而喻,最终出现在我眼前的,肯定又是一个奇迹。”

  “羽某所创造的奇迹你见得还少吗?早就应该见怪不怪了吧?”

  “每个奇迹都有其新意,小子乐此不疲,情愿永生永世都与这些奇迹为伍。”

  羽警烛就地取材,搬了二十余截树桩到罐子边。树桩都很粗,需两、三个人才能合围,虽只有三尺来长,份量肯定小不了,但他却举重若轻,就像掂片羽毛似的。他提起一截树桩,双手抓住两头,交错一拧。

  树桩仿佛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湿衣服,一拧就拧出了汩汩之水。

  这水当然不是一般的水,准确地说,是树汁。树汁呈暗绿色,倾注在骨头罐子里,溅起一些细小的气泡。

  羽警烛手上的劲道非凡,几人合围的树桩竟被他拧成了拳头粗细的麻花。

  很快,罐子里就注满了绿色的树汁。

  罐子旁边的草丛中,堆着二十几根树桩“麻花”。

  “果然是熬汤啊?”空雨花说。

  “熬汤和沏茶一样,首先得有好水。泉水为上,井水其次,河水为下。此处无泉水,无井水,甚至也无河水,这草丛下面倒也有液状之物,但总不能拿这些尸水来用吧?虽然我可以无中生有,从虚无中变出水来,但到底费事,不如就地取材来得方便。想来想去,就只剩下树汁。可别小看了这树汁,羽某就要用它熬出梦幻大陆从来不曾有过的鲜美汤汁。”

  “树汁秉天地之灵气,乃自然之精华,用来熬汤,最是相宜。若用泉水、井水或者河水什么的,就显不出羽先生你的特立独行来。熬汤所用不外乎干货、湿物,湿物就是水,干货就是猪头羊排牛腿人参萝卜什么的。恕小子愚钝,你这罐子里已有了湿物,那么干货呢?”

  羽警烛斜睨了空雨花一眼,不怀好意地说:“你太矮了,连罐子边沿都摸不到,当然看不见罐底的干货了。这干货为本地独有,别处皆无。你想看看吗?”

  “当然想看,可小子双腿乏力,不能像羽先生这样上窜下跳、横飘侧滑、左腾右挪,优游自如啊。”空雨花毕竟年少,好奇心重,忍不住要看看罐子里有何乾坤。

  “你不是有幻刃功吗?你也能自由飞跃。”

  空雨花笑道:“羽先生也知道幻刃功是怎么回事,你就别隔靴搔痒乱挠一气,结果痒处没挠着,反把伤口的疤揭开了。”

  “明白,不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总是不那么方便。”

  “对对对,想用时偏偏莫名其妙施展不出来,就和根本没打算用时它却自告奋勇出来臭显威风是一样的道理。”

  “要羽某助一臂之力帮你上去看看吗?”

  空雨花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羽警烛,慢条斯理说道:“无论我有无这个要求,羽先生都会送我上去,是这样吧?”

  “你不笨,甚至可以说很聪明!”

  “因为不笨,所以我不如顺水推舟配合你一下。我郑重提出要求,请你送我上去用罐子里的树汁照照自己,验证一下自己是否生就一副假聪明的模样。也许,照出来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猪头。”

  “你有先见之明,在前面已经提及猪头二字了。”

  “作文需前后呼应,说话得瞻前顾后。”

  “羽某满足你的愿望,就送你进去泡泡澡、脱脱皮。”羽警烛右手拇指和食指拈住空雨花的衣领,一提一抛,他不由自主向上飞起,张牙舞爪的身影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进罐子里,但闻噗通一声,溅起老大的水花。

  树汁很浓很黏,他没有沉下去,双脚踩不到罐底,只能悬浮着,树汁恰好淹及他的脖子。树汁虽是流质,空雨花四肢浸在里面,偏偏无法搅动。对他而言,树汁就是铜墙铁壁,他现在镶嵌于其中。这让他想起在不羁山碧玉潭的经历,两者十分相似。

  “我是干货,更是蠢货。”空雨花说,责怪自己在明白羽警烛的用心之后,没有立刻借助蓝魔的尸骨“东西”隐身甚至遁形。

  但下一刻又为自己开脱,“东西”已用过一次,以羽警烛之精明,根本不会给他再使用“东西”的机会。

  “我对你没有恶意。”羽旌烛不愧是奇人,在此时此刻,竟然可以说出这等“鼓舞人心”的话来。

  “我懂羽先生的好意,无非是让我洗澡,去除一身臭汗,做个清爽爽、香喷喷的人。此处林木阴森,臭气四溢,真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好地方,何等安静啊,不用担心外人闯入,所以可以不受任何拘束,像锅里的鱼那样优游,静等锅里的水温渐渐升高,鳞消肉化,最后只剩下俊俏之极的骨架。”

  “你怎么知道羽某要用蒸鱼功来炼你?”

  “蒸鱼功?”

  “就是你所说的,将鱼放在锅中,用小火慢慢加温,鱼根本感觉不到水温的上升,依然像在大江大河中摇头摆尾,等到水稳上升到一定程度,鱼感觉到不妙,却已经没有挣扎之力了。而如果一开始就将鱼放到开水里面,它在强烈刺激之下,反而能猛然向上跃起,从锅里跳出来。蒸鱼功就是依据此理而悟出的一门奇技,本来可以不借助真实的锅啊水啊什么的,而直接以天地为锅,以你周围的空气为水,但实施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就用了现成的这些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

  “这么说来,我尝不到原汁原味的正宗蒸鱼功?”

  “不要太在意形式,而应注重其精髓。羽某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滋味差不多。”

  “的确,我很注重形式,精髓反而显得不重要。比如,现在你用蒸鱼功蒸煮我,这是精髓,但在我看来,无非是洗澡罢了,这是形式。而且我要说,目前的形式很不完整,为了抵消这死气沉沉的景致所带来的视觉不快,至少也得撒几片花瓣在罐子

  里,让我洗洗花瓣浴吧?”

  “花瓣?有啊,你看这些骷髅花花瓣怎样?”

  “也行,迟早我也就是一具骷髅,早点与骷髅花接触一下也好。”空雨花叹息,“

  我还有一个请求,骷髅花太小了,撒在水里根本看不见,依旧无法扭转视觉不快的现状,所以敬请羽先生小施手段,那骷髅花吹大一些,就像你拷问尸骨时所做的那样。”

  “我也正这样想着呢,看来你我真是心有灵犀。”羽警烛拔了一大把骷髅花在手里,对着花朵连连吹气。

  骷髅花随之疯长,每朵花都有拳头般大小,花朵依旧开开谢谢,依旧如焰火明明灭灭,骷髅花捧在羽警烛手里,就是一道熊熊的烈焰。“你我都想到了骷髅花,唯一的区别在于,你要把它放在罐子里,羽某却要放在罐子外。”

  他一伸手,将骷髅花放在罐子下面。骷髅花开开谢谢所形成的“烈焰”舔着罐底,开始烧煮罐子里的空雨花。

  “羽先生,瞧你这架势,十足十就是伙夫。”

  “你脸不变色,十分镇定啊。”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不能反抗,就要学会享受。”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襟怀,不容易呀。”

  “我问一个敏感的问题,你准备用多长时间把我煮熟煮烂?”

  “优游于锅里的鱼是快乐的,被蒸鱼功蒸煮也是幸福的。说到蒸煮的时间长短,就得看你希望将这种幸福感维持多久而定。”

  “羽先生好大方,把决定权交在我手里。这样的幸福不要也罢,我当然希望越快结束越好了。”

  “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羽某根本没打算把你煮熟。无论蒸煮多久,你的肉体都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肉体不受伤害?那么灵体定要大吃苦头吧。”

  “准确地说,是炫天岚的灵体。”

  空雨花恍然大悟,“原来你要将炫天岚的灵体取出来。”

  “炫天岚的尸骨已毁,只有在他的灵体上下工夫了。”羽警烛点头答道。

  空雨花脑子里顿时浮现羽警烛从雨花石里取杂质的那一幕,想起羽警烛说的为取出杂质而不惜摔碎雨花石的那番言语,心想对方既然开始取灵体,那么谁能保证他真能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呢?

  “难道炫天岚的灵体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除了溟琥剑,就只剩下灵体这条线索了,而且这是最直接最重要的线索。”

  在此之前,光灵曾经试图将空雨花身子里的炫天岚的半个灵体接引出来,结果发现这半个灵体和空雨花的灵体已经融合在一起,于是和他约定同赴灵山。后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使原先的计划完全落空。

  空雨花可以想像,光灵久候他而无果,肯定会去隼翔红,自然就知道他被羽警烛带走了。现在,他既希望光灵追来,又担心她追来。

  ? 光灵无疑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陶淬霜不是被她整治得半死不活吗?但是,羽警烛远不非陶淬霜之可比,光灵若与其拚杀,估计是胜少负多。

  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也许光灵能够克制羽警烛呢?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羽警烛还不知道光灵和炫天岚的灵体被撕裂成两部分的事情。

  空雨花决定继续瞒下去。

  毕竟现在还没有到最后关头,毕竟羽警烛暂时还在口头上保证不伤他一丝一毫,他没有必要过早把救命稻草拿出来。

  “看来羽先生非常关心炫天岚,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若无排名在我之前的这七个人,我都觉得活着没意思。因为有了他们,羽某才有超越的目标。”羽警烛露出很落寞的神情。

  “高处不胜寒,寂寞无敌呀。”

  “羽某心里颇为矛盾,一方面见不得有谁比自己高明,另一方面又不愿孤独站在绝顶看云舒云卷。”

  “生活在这等矛盾之中,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大大强过我孤独地泡在这罐子里受煎熬。”空雨花的话意又来了一个大的跨越。

  “什么?”

  “你是高处不胜寒,我呢,是低处不胜热。这一束骷髅花热力四射,我等平庸之人的确难以抗拒。”

  羽警烛“哦”了一声,明白“蒸鱼功”发生作用了,“别看这小小的一束骷髅花,热力强劲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这种热力可以持续亿万年,如果羽某不打算熄灭它的话。”

  空雨花脸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羽先生,我请求暂停。”

  “才刚刚开始,早着呢!炫天岚的灵体如果还有侠义之心,就应该脱离你的身子,不连累你。”

  “你误会了,我说的暂停不是指这个。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暇和你聊天,所以暂停对话。请羽先生站在罐子旁,看着我垂死挣扎的可怜模样而自得其乐;另外,我会尽量不发出惨叫,如果实在忍不住而弄出点不雅的声响来,还请羽先生见谅。到时倘若你愿意,我也允许你把我打捞出来。”

  “羽某自有分寸。”

  骷髅花熊熊燃烧,火舌舔着罐子外层的肉皮,肉皮没有发焦流油,上面的毫毛也没烧掉一根。

  很明显,骷髅花的热力是直接传递到罐子里的树汁中去了。树汁越熬越浓,就像一罐浓得搅不动的玉米糊。不时有气泡从罐底冒出,到了表面,破裂开来,散发出树脂香与肉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这些气泡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呈圆环状擦着空雨花的脖子向上冒。

  空雨花不仅四肢躯干无法动弹,脖子也转动不得。气泡破裂产生的热气蒸腾上去,罩住他的脑袋。第一个气泡破裂时,他以为脑袋会立刻被这涌出的比开水还烫百倍的热气烫熟,一丝血肉也不会剩下。其实不然,当一个又一个气泡冒出破裂,当一股又一股热气冲击他的肌肤,他头部没有受到任何可以看见的损伤。

  他的脸色没有变得更红或者更白,他的头发没有卷曲,他的呼吸依旧顺畅,他如果愿意,也依旧可以谈笑风生。

  而在此时,他已经不关心这些,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去感受那匪夷所思的炽热滚烫。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伸进了火炉中,火炉又掉进了火山的岩浆,而火山周围还有一万个太阳在烘烤。

  在这样的烘烤之下,方圆一千里的大海海水可以瞬间沸腾;方圆八百里的冰陆可以瞬间融化。

  空雨花只是血肉之躯,哪里受得这等生不如死的煎熬?终于忍受不住吼道:“羽警烛你这个王八蛋,杀了我吧!”

  “果然是不雅之声,你有言在先,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杀你是举手之劳,不过那样一来,炫天岚的灵体就会直飞魂渊了。所以,你得活下来。”

  “你休想得到炫天岚的灵体。”空雨花想到了自杀。

  羽警烛一眼看穿了他的企图,“想自杀?没有我的允许,你想死都死不了。你现在的自尽方式只有一种:咬舌。而你嘴上的力气只够用来说话,咬舌是行不通的,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多谢提醒!”空雨花上下牙齿猛力一合,咬在舌头上。牙齿很锋利,照理说这样一咬下去,柔软的舌头立即就断了。

  可是,正像羽警烛所说的那样,牙齿非但没有咬断舌头,反被舌头弹回。看来咬舌没什么用处!

  空雨花一边呼痛一边说道:“老子偏偏不死,老子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硬骨头。”

  “很好,我喜欢硬骨头,希望你不要被泡软了。”

  “我要好好活着,终有一日,我要让你这第八奇人变成第九怪胎。”空雨花发狠道,接着是一连串呼天抢地的惨叫。

  “如果炫天岚的灵体继续留在你身上,或许会让你的愿望成真,但羽某立誓非得到炫天岚的灵体不可,所以你超越我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所以你不可能把我从第八变成第九。”

  在此之前,因为受炫天岚那撕裂成两半的灵体的相互吸引的连累,空雨花曾经饱受疼痛的折磨,当时认为那是世间最不堪忍受的,但和目前所受的煎熬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想一想,自己并为无辜冒犯羽警烛,只是因为在自己不觉察的情况下得到了炫天岚的半个灵体和溟琥剑,就得如此遭罪,实在是太冤。

  他吼道:“你想要的是炫天岚的灵体,却让我遭受痛苦,还有没有天理呀。”

  “因为有炫天岚的灵体,你能莫名其妙以幻刃功伤我,这是好处。同样的原因,你也会没有任何理由饱受蒸鱼功的折磨。认真说起来,这只是一报换一报。而且此事纯粹是机缘凑巧,与天理无关。话又说回来,羽某没伤你性命和身体,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可我宁愿死!”

  “你不是要将我变成第九怪胎吗?宏愿未了,岂可轻易言死!”

  空雨花毕竟还是半大孩子,受不住了,哭道:“我什么都不想了,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我帮不了你!”羽警烛说,这不是冷酷,而只是他本性的流露,“现在有三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条,炫天岚的灵体不忍心你继续受折磨,主动从你身子里脱离出来,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第二条,你自杀以求解脱;第三条,你破了我的蒸鱼功,打碎罐子,立刻将我变成第九怪胎。这第二条、第三条我帮你排除,只剩下第一条。而这一条你无法左右,只有等候。在等候中,你还得继续待在水深火热之中。炫天岚的灵体一百年不出来,你就受一百年的蒸煮,一千年不出来,你就受一千年的蒸煮,永远不出来,你就永远受蒸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