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兄弟阋墙 第十章 兄弟阋墙 10

  为了社会无恙地生存,我们也许需要牺牲一名罪犯。但是不应忘记,我们在判定一名罪犯该死的同时,也就判定了人该死。而我们在拯救一名罪犯的同时,也许恰恰拯救的是人类自身。

  ——邱兴隆

  胡凯被诉辩护人妨害作证罪正式开庭。陈可羽和袁卉到达法庭的时候,胡旋已经坐在公诉人席上。而旁听席上居然也有不少的人。其中的一些显然是记者。陈可羽不得不佩服这些记者超级灵敏得嗅觉,这样的一桩案件居然也会有人专门赶来旁听。

  这次林影却没有坐在胡旋的身边,陈可羽进门的时候,她已经在旁听席的前排就座了。陈可羽和袁卉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过去,坐到了林影的旁边。不远的胡旋看到陈可羽,微笑的点了点头。陈可羽不知道胡旋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不过这总不是坏事。也微笑的回复他。

  “你早就到了?”坐下以后的陈可羽问林影。

  “没有,我们也才到一会。不过我是检察院的,而你是律师助理,现在是我们在起诉,而你们在辩护,你就这样坐在我旁边,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后面都是记者哦?”林影调皮的对陈可羽说。

  陈可羽也不说话,扭过头上下看着林影,林影经不住他的目光,娇嗔到,“你看什么?我的身上张花了吗?”

  陈可羽一本正经的说,“没有,你身上没有长花,可是我身上也没有啊,你穿着制服,大家都能认出来你是检察院的,可是我穿的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谁又能看出来我是律师助理?”

  林影笑了,“强词夺理,刚才谁没看见你和袁律师一起进来。”

  “和她一起进来有什么问题吗?我刚好在路上碰到她的啊?”陈可羽还是一副死不认帐的样子,林影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在陈可羽和林影调笑期间,袁卉和胡旋都在紧张的准备着。很少人注意到了法庭的门口进来了两个女人——胡凯的妻子和母亲。当然,陈可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们。她们也看到了陈可羽。

  不过两个女人并没有走过来了和陈可羽坐在一起,而是绕到了法庭的后面,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注意到陈可羽一直盯着那两个女人,林影好奇的问,“她们是谁?”

  陈可羽笑而不答,“你猜猜?”

  林影哼了一声,“猜就猜,你以为我猜不出来?”

  “很容易的,你肯定能猜出来。”

  “哼,算你了解本小姐的智商。既然来这里旁听这个案子,而你又认识,那两个人的应该是胡凯的家人吧?”

  陈可羽倒也不惊讶,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猜到的问题,“没错,一个是胡凯的老婆,一个是他的母亲。”

  林影忽然压低了声音,“也就是说,那位阿姨也是胡检察官的亲生母亲?”

  陈可羽看了一眼埋头整理各种资料的胡旋,他显然还没有注意到法庭之中多出了一个和他关系极为密切的人。“没错,她是胡凯律师的母亲,自然也是胡旋检察官的母亲。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影也不直接回答,学着陈可羽的样子,“你猜猜?”

  “我猜啊,我猜是你猜到的吧?”

  ……

  两人调笑之间,三个法官走进了法庭。他们走进来之后,原本有些嘈杂的法庭瞬时安静了下来。袁卉和胡旋似乎有感应一般同时抬起了头。

  经过简单的庭前准备,胡旋开始宣读他那并没有什么新意的起诉书。好在似乎双方都意不在此,草草的读完之后,便开始了询问被告人。

  胡凯被带了进来。进门之后,他的目光并没有马上落在前面的法官,检察官甚至律师袁卉的身上,而是向旁听席搜寻着什么。

  毫无疑问,他在寻找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并且很快找到了。穿过法庭的空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女人的身上,两个女人也一直盯着他。胡凯点点头后,才转过来,向着上面的法官点头示意。

  再转过来准备坐下的时候,胡凯才发现,胡旋的目关似乎停滞了,他呆呆的看着法庭的后方,胡凯母亲的方向,而胡凯的母亲,同时也是胡旋的母亲也在看着胡旋。不知道老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对簿公堂,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也不会是一种愉快的状态吧。

  再说她已经有三四十年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了,却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特殊的状态下看到,泪水迅速的模糊了老人的眼睛。

  法官却没有注意到检察官的异常,主审法官宣布检察官可以开始讯问被告人之后,才发现主诉检察官胡旋并没有反应,而是看着旁听席出神。法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见胡旋还是没有回头,只好拿起法锤敲了一下,才唤回胡旋。

  清醒过来的胡旋马上意识到自己在不适当的地方走神了,不过还好他还算经验丰富,咳嗽了一声之后就开始讯问胡凯。

  首先自然是有关胡凯身份的常规讯问,之后才开始进入正题。

  “今年的x月x日,你是否找过王长春?”

  “是的,我到他开的网吧找过他。”

  “那你找他是干什么呢?”

  “当时我是卢青一案被告人卢青的辩护人,而王长春是卢青和于强起冲突的见证人,我去找他,就是为了获得证词。”

  “哦,除了获得证词,你找他还后别的目的吗?”胡旋眯着眼睛问。

  “有,我当时身上带好了钱,准备收买王长春,必要的时候,诱导他按照我的设计来改变证词。”胡凯坦然回答道。

  胡凯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他自己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问题,而他就是用最平常的方式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可是法庭之中的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回答而色变。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与袁卉还有旁听席上胡凯的妻子母亲的震惊想必,胡旋更多的是疑惑。那个问题对他来说只是公式化的随口问问,他根本没有指望胡凯会回答,可是胡凯偏偏给了一个这样石破天惊的答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惊疑不定的胡旋往向辩护席,发现袁卉的表情也是同样的震惊和不解,这才敢确定这不是他们设计好的坑。可是他实在难以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咬的很紧的胡凯在法庭上突然开口。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在法庭里的很多人都还沉浸在或怀疑,或悲伤的情绪中的时候,胡旋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那你是否真的按照自己的计划,收买王长春,并且要求他按照你的安排来改变证词了呢?”

  “是的,我在询问完王长春的证词之后,发现情况对卢青和不利,于是就下定决心,给了他5000块钱,之后指导他在法庭上应该怎么说。”胡凯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

  如果他转过头,可以看到袁卉的苦笑,如果他回头,则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子和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可是他没有,他依然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同被施了魔法,又像所说的事情完全与己无关。

  胡凯没有回头,可是胡旋却稍稍的偏了一下身体,余光瞟向了旁听席的后方。“好,既然你承认了,那么请你现在从头开始讲讲那天你见到王长春,如何向他询问证词还有收买他,以及如何向他指定法庭上的回答的。”

  胡凯点点头,“那天我和陈可羽,也就是我的助理,一起到星空网吧去找王长春,结果在他的网吧里面找到他。之后他很配合的回答了我的全部问题。回答完了他送我们出去。”

  “这么说你没有在他的店铺里面提出,为什么呢?”

  “很简单,陈可羽一直在我旁边,而我要做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实际上,这是一件违法的事情,所以,我当然不会希望他知道我要干什么。所以我在网吧王长春的办公室里面一直都没有说到改变证词的事情。”

  “那你又怎么知道后来王长春会提出和你们一起去工地呢?”胡旋不解的问。

  “就算他不提出来和我们一起去,我也要邀请的,如果他没空,那我只好改天再找他了。总之就是一个原则,要安全!”

  “好,你接着往下说吧。”胡旋示意道。

  “之后是他主动提出的陪同我们到工地,我当然求之不得的答应了。三个人在工地看了一会案发现场之后,我就让陈可羽先离开了。”

  此时,原本胡凯将要讲到的是一个关键的地方,可是由于他在之前已经将罪都认下了,这里也就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了。

  “那你之后是怎么和王长春说的呢?”胡旋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我先是问他知道不知道我留下他干什么,不过他装傻,说不知道。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说我留下他是为了卢青这个案子,希望他能在庭审的时候,稍稍的修改一下证词。之后我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五千块钱放到他的面前。”

  “他马上接走了?”

  胡凯摇摇头,“没有,我看的出他应该是有点疑虑,我也知道他担心什么,就给他解释证词要怎么改,他一听证词的改动都是隐性的,就收下了我的钱。然后我再给他说了几遍证词的改动要他记下,之后我走了。”

  “后来呢?”问到这里,面对胡凯有问必答的态度,连胡旋都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些多余了,此时的提问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思维习惯,而非庭审需要。

  “后来是在庭审之前我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我在电话里面再给他强调了一下到庭审的时候,面对我和检察官的提问应该怎么回答。他告诉我他全部记下来了我才放心。再后来就是卢青案的庭审了,想必你们也看过庭审记录,上面他的回答和我之前授意的一模一样的。”

  今天来之前,袁卉对帮助胡凯摆脱罪名就不报太大的希望,因为这几天的调查使她知道,对胡凯不利的证据实在太多,太确实了,在这样无法推翻的证据,再雄辩的律师作用也是有限的。

  可是尽管如此,袁卉还是准备了几套方案,以力图最大限度的帮助胡凯减轻罪名。可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胡凯在庭审上的表现已经完全的打乱了她的计划,使之成为一张无用的废纸。看着平静的胡凯,袁卉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相较与袁卉的不知所措,胡旋则显得有些茫然。胡凯居然都承认了,他居然对自己的行为完全不掩饰和否认。在今天的庭审之前,他不会想到这样的结果,就算是现在,他一样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也许这个案子到这里,就可以断定自己是一定要赢了,可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击败了他,并且将他送到监狱里面,自己就一定会开心吗?胡旋忽然觉得胡凯的溃退没有让自己得到预期的快感,反而更加空虚起来。

  “胡律师为什么会这样?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在胡旋暂停的这么一会,林影凑近了陈可羽的耳边问到。

  陈可羽摇摇头,“我也很奇怪,猜不到胡律师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很显然,他现在的供词正在将自己推到危险的边缘。当然,也许被审判正是他想要的呢。”

  林影点点头对陈可羽的话表示赞同,“是啊,胡律师今天的表现,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在认罪伏法,这样有问必答的嫌疑人我还没见过呢。”

  说完她回过头,看看后面两个哭泣的女人,又看看袁卉,还有静默的胡旋,尽管时间不长,可是此时的法庭确实出于一种怪异的气氛之下。“阿羽,你不觉得胡检今天表现的也很奇怪吗?他们兄弟俩今天都奇奇怪怪,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可羽回以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去?兄弟反目,本来就是一件奇奇怪怪的事情,出现更多的奇怪,又有什么奇怪?”

  对陈可羽绕口令一般的回答,林影报以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