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笑起来,手指在凉席上划弄着,道:残忍就是我的专利,你不知道吗?无毒非女人。
我那开始发红的眼珠子狼一样地盯着她粉润的双唇,道:最毒妇人心。
她看着我,本来还在微笑的表情突然变得刻板了,淡声道:算你聪明。
欲念排山倒海而来,哥们胀得发痛,她的脚伸在我脚前,我猛地一把抓住她脚脖子,入手柔滑无比,她还是那淡静的神情,两眼凝视着我的脸。
天色已经微黑,隔壁楼宇里传来歌声,朴树的《生如夏花》,歌声入耳却令得我有格外异样的感受: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象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啊,……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啊,惊鸿一般短暂,象夏花一样绚烂。
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
这首歌被那人重复地放着,我重复地听着,她也在重复地看着我,她突然柔声说:你真想把我吃了啊?
我的心剧烈地抖动着,她挪过身子,一双小手摸着我手腕,微笑着说:你听,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一首破歌放了三四遍。
知道什么叫做刀子剜心么?
我咧嘴,露出紧紧咬住的牙齿,我的牙齿上积了一些烟垢,陆子亨早就对我说过该去洗洗牙了,影响美容。我一直没去。这烟垢只有在镜子里才看得见,现在我没有镜子,我面前只有她的瞳孔,而在她的瞳孔里我看不见烟垢,就连牙齿都看不见,我只看得见她瞳孔里有我的这个人头。
我这房间里没有空调,眼下正值酷夏,热气难当。我翻身就下床,向洗手间走去,走路的时候我低头看得见哥们正将裤衩高高顶起。我脱掉衣裤,打开水龙头,让水从头淋下,然后右手紧握,疯狂地动作着,将欲望释放出来。
待我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她的神情居然呈现出一种哀伤,见我进来又马上微微含笑道:刚刚才冲凉,干吗又要去洗啊?是不是干坏事去了?
我坐在床边抽烟没说话,她用脚蹬蹬我,道:问你话呢。
我没有再去抓她那白嫩的脚脖子,虽然她的脚脖子盈盈一握,如同莲藕。我叹了口气,说胡灵,这是一个美丽而遗憾的世界。她嗯了一声,说美丽的世界里当然会充满生活的遗憾。
我看着她澄澈的眸子,道:我有一个很好的兄弟,他死了,我知道他很想得到以前女友为他掉几滴眼泪,可是直到他的遗体变成了骨灰,他还是没有得到。
她沉默了,缓缓道:他,是不是那个……
我顿了顿,点点头,道:知道他有什么病吗?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AIDS,俗称爱滋。你记着,我叫甄假,他叫陆子亨,他有了,我也有。
我拉开放在床边的提包,从里头掏出一个手机,这手机本已成了碎片,被我用强力胶一片一片地粘合。我接着道:这是他的手机,手机里有他的遗言,他没有给这个女人留下只言片语,而且我也知道他一定没有告诉这女人他感染了这病,虽是如此,可我知道这女人是他心里最痛的一滴泪。
她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我,没有恐惧也没有讶异。
我沙哑地说着:胡灵,我谈过很多次恋爱,交往过很多女人,和几十成百的女人上过床,现在绝大部分都被我忘记了,还能记得的也就一点点回忆。我是赌徒,你是小偷,我经历复杂,你也不单纯,按说我们是绝配,现在我们又孤男寡女在一张床上,笨蛋都知道做爱是顺理成章一伸手的事,可我不要,我有这病了,我死只是个迟早而已,可我既不要你为我掉泪,也不要你成为我心里最痛的泪。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耸耸肩,咧嘴笑了:算到今天,我们才见第四次面,这就够了,这个世界我本来就不能停留太久,我不虚此行。
她过了好久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站起身,伸个懒腰,笑着对她道:走吧,别闷在家里坐着,我们去草地上喝啤酒去!
我把卧室门带上,让她在屋里换衣服,她出来后滴溜着眼睛问我:喂,你家就一张床,晚上你睡哪啊?
我指着地板道:我待会去买床草席就是。
她张大嘴巴,我嘿嘿一笑,道:城市里睡马路的到处都是,我这还是睡在屋里呢!
草地上三两人群,我和她坐着张望马路上过往的车辆和对面楼宇的灯火,半弯残月残缺地悬在头顶,晶亮的星星稀稀疏疏地钉在夜色天宇,月和星散射着渺渺的光辉,夜风依旧那般暑气,蚊虫嗡嗡飞着,车辆唰唰而过,间或还有狗叫声,城市的夜色本来就没得乡野山间的恬静。
她轻轻伸手过来挽着我手臂,头偏在我肩上,极温柔地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这句话让我的心都碎了。我紧紧揽着她肩,温声回到:XXXX年XX月XX号。
她轻轻拧我一下,娇笑着道:傻瓜啊,你应该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嗅着她全身传出的幽香,指着天上残月道:你才傻呢,今天不是中秋节,也不是十五,月是残的,人也是缺的,残缺的美才是震撼人心的美。
她的声音变得极为细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甄甄,我不喜欢残缺,我喜欢团圆。知道吗?我爹地妈咪哥哥都死了,全家啊,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天啊,她是孤儿!
我猛地将她搂在怀里。
深夜三点,我躺在客厅地板上,她睡在卧室里,她没有关门,可我也没有进去。第二天等我醒来时她已经离去,我枕头旁摆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就写了三个字——“别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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