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水色庄园最初的主人并不懂得使用武器,可是出于收藏的癖好,那位著名的法师依然为自己建造了一座设施完善的武具库。在这个具有圆形穹顶的大厅中,到处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利刃,从最短小的手里剑一直到最巨大的双手斧,就连空气中也充满了金属的味道。
老兽人无言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对面是即将挑战皇帝的五名战士——雷霆剑圣阿尔萨斯、猎潮剑圣梅洛迪,屠龙者萨迦斯、圣剑骑士团团长布雷斯以及……
“你叫什么名字?”帕西蒙开口问无名的魔法战士,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毕竟,除了神秘的皇帝之外,这个大陆上很少有他不知晓的伟大战士。
“肖恩,我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对方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并不打算成为什么名人。”
“是吗?那你为何如此渴望加入挑战者队?”老兽人眯起眼,“昨天顶级组决赛的时候我有观察过,你对于魔法与剑术的混合应用相当不错,但与身边的这四人比起来,战斗力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说老实话,虽然阿尔萨斯必须履行与你之间的约定,可是我一点都没兴趣让瓶颈出现在如此重要的战斗中。”帕西蒙冷冷地盯着对方,“你究竟凭什么站在这里,告诉我~!”
“我想要杀了雅加西。”肖恩一字一句地回答,脸庞因仇恨而罩上了一层阴霾。那句咬牙切齿的话语回荡在大厅中,逼得其他四人同时回过头来——优秀的战士对于这种气氛是非常敏感的。
“皇帝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二十多年前,我的家族便毁灭在他的手中,几乎全部的人都被杀了,可是雅加西却没有受到任何谴责~!当时我只是个刚懂事的孩子,但也绝对不会忘记那种悲惨的场景。”魔法战士的眼中燃烧着其他人所不熟悉的愤怒,“我明白自己的天赋并不出众,不可能战胜皇帝。也曾经打算采取暗杀下毒,可对方是无懈可击的,所以现在……这次挑战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对于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即使死掉也没关系,我早就有所觉悟了。”复仇者突然将视线转向发呆的两名剑圣,“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用自己的身体封住雅加西的行动,那时候你们便可用剑斗气将我和他一起粉碎~!”
阿尔萨斯张了张嘴,但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其余三人同样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最出色的战士,在战斗中绝对不会退缩,渴望与强敌交手,然而谁都依然对死亡心存恐惧。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完全不同,他并不是因为战斗正酣而忘记了恐惧,也并不是因为有虔诚的信仰而勇往直前,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而不顾一切——他的心遗留在了过去,他是为了被摧毁的事物、被遗忘的事物在战斗。
复仇者吗?而且比帕西蒙还要疯狂得多……顶级组战斗结束至今,年轻的雷霆剑圣才终于再次仔细审视对方,试图从那平凡的躯壳里寻找到令灵魂燃起的某种东西。
“我明白了。”老兽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是有资格加入这队伍的。”
“谢谢。”肖恩似乎松了口气,再度恢复为原来那个寡言的战士。而接着,帕西蒙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传了开来。
“现在我已经没什么问题要问了。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很多疑惑。”曾经的火焰剑圣露出狡黠的微笑,“嘿嘿,我猜大部分人已经想到了,近三十年来最优秀的战士之所以会汇聚于此同场竞技,并不仅仅是巧合的缘故。”
“有些我看好的人其实只是草包,也有一位出乎意料的黑马成了挑战者,不过那些并不重要。现在的帕西蒙只有一个身份——皇帝剑下的生还者。而接下来,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关于皇帝的一切。”
老兽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过五名青年,然后缓缓叙述:“相信你们一定已看过雅加西的战斗,他拥有一种叫做‘云耀’的技巧,是可以大幅度提高集中力与洞察力的方法。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一双能观察到人体神经脉冲流动的眼睛,可以清晰地预测出对手接下来行为。很强大,不是吗?”
“然而,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并非由于他掌握着‘云耀’,那双宝石瞳也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已。”帕西蒙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雅加西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他无可比拟的战斗经验……七百年来,皇帝曾在无数不同的环境中与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过,并且全都获得了胜利~!那种在脑内进行模拟战的能力恐怕就连神灵都要自愧不如,他可以将对手的能力与性格全部算尽,再结合周围的天时地利,预见到百步之后的事情。”
“那么如何应付这种预测呢?”圣骑士提问,但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大笑。
“我想你们脑子里大概已经有个故事了吧?血气方刚的火焰剑圣试图挑战皇帝,但是却被斩掉半个身子,然后他为了复仇苦心寻找皇帝的弱点,最后集齐五名青年挑战皇帝。”老兽人嘲讽地看着布雷斯,“笨蛋,你以为我是谁?早在三十年前,与皇帝决斗之前我就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皇帝的战斗方式是完美无缺的。”这句话仿佛一道寒冷的坚冰,钉入所有人灵魂的深处。
“那我们该怎么办?”野蛮人皱起眉头,“我还以为你打算说些什么,搞了半天,只是在这里吓唬我们啊?”
“战斗从来都是没有捷径的,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对于屠龙者的不满,帕西蒙毫不在乎,“如果想要胜利,唯一的方法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战斗每延长一秒,你们的胜算就会增加一分。因为皇帝现在已经受到重创,剧烈的运动会令他的身体崩溃,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那时机的到来。”
“当然,我明白有些家伙可能对‘以五对一,以强对病’的行为产生疑惑,但那是因为你们仅考虑到有形的优势而已。皇帝有七百年的战斗经验作为无形的后盾,我相信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火焰剑圣的眼中掠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如果胜利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也能达成……而如果失败了……”
“嘿,死人是没必要考虑太多东西的,所以你们只要想着如何取胜就可以了。配合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的心态,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状况——比如在头一秒内被击毙了两人或其他什么噩梦——你们都必须战斗下去,那样才有希望。”老兽人站起身,走向了大厅的一侧,“距挑战赛还有两星期,抓紧时间培养默契吧,每一秒都是珍贵的。”
我将会来观看你的卫冕战。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话,除此之外别说是署名,就连笔迹也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可是皇帝却非常清楚这封信出自谁之手。
连你也来了吗?雅加西无言地呢喃了一句,但接着,他的思绪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怎么了?”黎瑟西尔轻声地问,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
“没什么。”
“可是你的身体却在颤抖。”精灵将头偎依在爱人的肩上,“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吗?”
“不是。”皇帝摇了摇头。
“那么,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
“也不是。”传说中的战士将视线投向露台外的城市,整个大卢尔德在夜色与灯火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美丽,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般飘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应当是因为我也很害怕死亡的缘故。”
“当初拒绝矮人们的请求就好了,那样的话……”精灵幽幽地叹了口气。
“如果畏惧与美露基狄克作战,皇帝就不是皇帝了。对于五年前的决定我并不后悔,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学艺未精,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雅加西深邃的目光中掠过一道波澜,“对于隐藏在暗中的势力来说,现在我的衰弱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正在等待着摆脱枷锁的机会。”
“比如写这封信的人?”黎瑟试探着问。
“没错,这是莫巴帝写来的信。”
“那个背叛了你的人~!?”精灵吓了一跳。
“恩。”皇帝淡淡地回答着,宝石般的瞳孔中却不由自主地笼罩上一层阴霾。
自那次失败的黎明以来,逃脱的莫巴帝一直匍匐在黑暗之中,小心翼翼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尽量避开皇帝的影响。然而现在,他居然打算公开在自己面前出现,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而最糟的是,雅加西已经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抑制对方了——在不久的将来,恐怕没有人能阻止莫巴帝扩展他的势力。
等到了那个时候,卡那多斯大陆会变成怎样?世界会变成怎样?神灵们又会如何应对?雅加西思索着,可是得不到答案。与单纯的战斗不同,覆盖着重重迷雾、长达几百年的阴谋并不是光凭一柄剑就能瓦解的。
不过至少,我可以保护好她。
雅加西收回视线,以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偎依在身旁的精灵女孩。即使未来无法控制,但我已做好了一切安排,可以令黎瑟西尔远离开战争,阴谋以及那些会伤害到她的东西。或许对于传说中的战士来说这样的愿望太过渺小,但对我来说,已足够了。
“雅加西?”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黎瑟禁不住有些脸红。
“黎瑟,你还不太了解我和莫巴帝之间的事吧?”皇帝岔开话题。
“我知道他是敌人。”精灵肯定地回答。
“可是他毕竟也曾经是我的学生。”皇帝的语调中透露出久远的回忆,“传说中的雅加西会变成怎样我一点也不介意,可是我希望黎瑟能了解我的一切,了解一个真实的雅加西。这样,即使传说本身被埋葬在历史中,依然有一个人会记得我。”
“恩~!无论世界变成怎样,我都会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女孩以温柔而坚定的口吻回答,然后用纤细的双臂紧紧搂住爱人。
路维丝历四三年一月二十五日,竞技盛典的第七十四天,太阳依然沉睡在广袤的地平线之下,但整个大卢尔德却已迫不及待地苏醒了。可容纳十万之众的巨大竞技场座无虚席,安置在各处的红炎石也已将热砂战场尽收眼底——在魔法网络的操控下,它们能忠实地将影像投射到全城的水之镜中,让整个城市成为一座更加宏伟的竞技场,让所有的市民都跟着战士的热血一起沸腾。
今天是皇帝的卫冕战,但不同于一般惯例,此次卫冕战是雅加西破例答应下来的,挑战者也全都是大陆上最顶尖的战士。在过去的几百年中,皇帝曾创造了无数众所周知或不为人知的传说,这一次,观众们则相信他们可以亲眼目睹传说的诞生。而当战斗结束后,传说的目击者们便会将所见到的一切带回自己的家乡,传遍大陆各地,递送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终于破开茫茫夜空,揭去包裹着万物的黑色面纱,投向这片继承无数传说的土地。光芒令巨石砌起的竞技场恢复棱角分明的表面,令沉寂的热砂战场恢复鲜血一般的红色,也令静待着的人们在一瞬间躁动了起来。
“今天是大卢尔德竞技盛典的第七十四天,而我们眼前这些威名鼎鼎的战士将会在此地对皇帝发起新一轮的挑战……一次由皇帝本人认可的挑战~!近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破例~!”宣讲官浑厚的声音传遍全场,而在经魔法映照后,则传递到了全城。
“现在请允许我介绍这些顶尖的挑战者,他们是——
“逝去的布莱克王族最后的血脉,魔法战士肖恩·布莱克~!
“来自北方大陆野蛮人部落的屠龙者萨迦斯~!
“来自洛伦丹大陆,路维丝女神的圣骑士,圣剑骑士团团长布雷斯~!
“来自千塔海岸的猎潮剑圣梅洛迪~!
“来自雷霆之城的雷霆剑圣阿尔萨斯~!”
伴随着刻意拖长的音调,五名挑战者在玫瑰花雨下步入热砂战场。无论周围的欢呼声多么巨大也好,他们对此根本毫不在乎。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对面那扇依然关闭的蔷薇门,各位怀着不同的心思,等待着力量颠峰的到来。
下一刻,竞技场一侧的蔷薇大门终于开启,传说中的最强战士走进了鲜血染红的热砂战场。数十万观众躁动的欢呼身在瞬间清晰起来,由分散的乱流凝聚成一股极具压迫力的狂风,席卷过整个竞技场。每个人口中都在喊着皇帝的名字,就连曾看过无数战斗的宣讲官也顿时瞪大了眼睛。
“看哪,今次皇帝用的不是铜剑~!还有那件黑色的衣服,那是传说中的‘永恒战衣’,据说连闪级武器都无法令其破损一丝一毫的永恒战衣~!”宣讲官以激动的语调大声呼喊,“看哪~!这一次,皇帝是认真的~!”
面对暴风般的欢呼声,皇帝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几百年来,这样的场面他曾经历过无数次,但今天的感觉却特别敏感。那些欢呼声仿佛近在耳旁,又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眼前的热砂幻象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世界犹如梦境般捉摸不定。
这正是死亡临近的景象啊。
雅加西觉得心中有一个冷酷而陌生的声音这样告诉自己,皇帝禁不住因此绷紧全身,但接着,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美露基狄克,你在看着吗?
路维丝,你在看着吗?
莫巴帝,你在看着吗?
还有其他渴望操控命运的人……你们都在看着吗?虽然剩余的时间已很少,但直到最后为止,我都将以皇帝的姿态战斗到底。
而我的信念则会和云耀一起,永远地流传下去。
“各位,战斗已经开始了。”在挑战者面前十米处站定,皇帝缓缓地从怀中取出宝剑,然后拔剑出鞘。精王剑“云耀”柔软的剑身在风中微微摆动,锋利的剑刃挑起一线金黄的阳光。那一刻,整个战场、整个竞技场乃至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
五名挑战者早已摆出微妙调整过的锋矢阵型,圣骑士与野蛮人一马当前,位于最前端,猎潮剑圣与魔法战士分立两侧,而阿尔萨斯则在中央控制局势。皇帝抽剑出鞘的瞬间,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然而对方却并不急于进攻。
“你们战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被我杀死吗?”皇帝以高傲的口吻发问,“你们了解力量的真谛吗?”
“我们都很清楚自己战斗的目的,尽管理念不甚相同,但战胜你的目标是一致的,没必要现在才来说教。”圣骑士不卑不亢地回答,以双手巨剑谨慎地护住全身。
“是吗?你应该就是路维丝的使者吧?”雅加西微微一笑,“你在顶级组战斗中重创对手的招式实在非常精彩,由屠龙者后跳时开始便悄悄转移重心,因此才能躲避过对方迅捷无比的直线突刺,再加上已计算出受伤后身体的摆动,所以事先调整好平衡,在获得攻击时机的瞬间,一举以最大力量将对方的防御破坏。”
“如果记得没错,这应当是艾拉泽亚的剑术中的上级绝技,由此推断你也一定来自那里。”皇帝突然倒转宝剑,放松了自己的姿态,“告诉我,崇尚荣誉的古老国度最终也投身于女神的麾下了吗?”
“你究竟打算说些什么?”圣骑士依然保持着警惕,没有放过对方的一举一动。
“虽然我并不清楚你是因自己的意志还是女神的命令来到此地,但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的话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不这么假设呢?即使是无所不能的皇帝,在看到各大强国投身路维丝联盟之后,或许也会产生一点憧憬吧?”
“你的意思是……”布雷斯的眼睛一亮。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圣骑士依然保持着完美无懈的防御姿态,然后在罅隙之间,伴随着一声闷响,其余四名挑战者却突然发现皇帝已经站在了圣骑士身旁,两人的肩膀相错而过,脚下的红砂飞舞而起。
雅加西的右手并没有动作,还是放松地倒握着长剑,然而左拳却深埋入布雷斯的身体——就算从阿尔萨斯的位置来看,一切也清清楚楚,因为圣骑士的铠甲居然从后背凸了出来,不仅如此,甚至连他的整个身体都挂在了皇帝的拳头上,仿佛一张弱不禁风的纸片。
很难想象正面的铠甲与血肉被挤压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更难想象的是,皇帝仅凭血肉之躯就能将附着魔力的铠甲毁坏~!
布雷斯并没有感到疼痛,在被击中的瞬间他已立即毙命。几秒之后,圣骑士的口中喷出一股浓稠的血雾,接着那沉重的身躯便连同巨大的重剑一起缓缓歪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防御实在处处是破绽啊。”皇帝以冷酷无比的语调对着脚下的败者如此评价。
下一瞬间,回应这一评价的是野蛮人的咆哮声,在咆哮声如波涛般传开的时候,枪锋划破空气的尖锐鸣叫也跟着到了。而当刺向皇帝的瞬间,精王枪居然再一次加快了速度——萨迦斯早已计算了距离,第一次踏步冲出后,枪锋即将到达时恰好可以获得第二次蹬地发力的机会——这是无法闪避的二段突刺。
雅加西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只是翻动手腕抖出长剑。两柄武器接触的瞬间,一片银光四下溅射,而当金属的碰撞过后,歪向一边的不是柔软的“云耀”,而是足以贯穿龙鳞、足以斩开虚无的精王枪~!
什么~!屠龙者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帝居然能够直接攻击凝聚着全部力量的枪尖而不受到反噬,并且仿佛引导水流一般,巧妙地令自己长枪的轨迹产生了偏差。
对于攻击者来说,这一偏差就相当于生与死的距离。
皇帝的手指抚过擦身而过的长枪,接着整个人一跃而过,瞬间欺近持枪者身前。他手中的软剑在空中闪出三道光芒,其中两下切断野蛮人颈项左右两侧的大动脉,最后一剑则从中间穿入,绕过气管直接刺穿脊椎。如此一来不仅节约了斩开肉体的时间,而且屠龙者即使有最后的爆发力也无济于事了——他已彻底瘫痪,双眸中的光彩也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涣散而去。
“去死吧~!”在圣骑士倒下的时候肖恩就冲了上去,可是跑过几米的时间中,野蛮人也倒下了。两名剑圣还在五米之外,从皇帝杀人的速度来看几乎来不及支援,魔法战士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胜算。但即使如此,他也毫不畏惧地迎面进攻。
肖恩手中的武器在第一回合就被挑上了半空,接着云耀削向目标,一下便埋入了魔法战士的身体。
“咦?”皇帝有些惊讶,这一剑原本是应当将对方斩成两半的。
肖恩早已为自己施展了强力的防御魔法,虽然不能保障他的生命,但也足够夺走皇帝的性命。浑身飙血的魔法战士竟然用双手去抓皇帝的宝剑,然后咬着牙再度念出了一个单词,冰霜立即爬满他的全身,将伤口连同雅加西的武器一同冻结。
“就是现在~!干掉他~!”无须肖恩提示,两名剑圣早已发动了各自最猛烈的剑斗气,狂暴的龙卷风与锐利的无形剑一同扑向被封锁住动作的皇帝,整个竞技场都在这股巨大的波涛冲击下颤抖着。
双重共鸣的“断山”级剑斗气,阿尔萨斯相信对方绝对不可能破解得了。
然而紧接着,他却看到皇帝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冰霜中抽回长剑,然后在那撼动着大地的剑斗气面前划出一朵绽开的银色花朵。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降临了,被风声鼓荡的耳膜因无法适应这突然降临的死寂而鸣动着,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意识,失重了。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狂暴的巨龙消解于无形,怒气凝聚的刀刃断成碎片,雷霆万钧的剑斗气此刻却像幻象般可笑。留在阿尔萨斯眼中的,只有身着黑衣的皇帝,以及他那柄让一切归于死亡的传说之剑。
“梅洛迪~!”雷霆剑圣的眼角扫过同伴,却发现对方已经死去——猎潮剑圣依然僵立原地,可是头颅却被一柄长剑完全贯穿。
在刚才反击的间隙,皇帝飞起一脚,正中落下的长剑——肖恩脱手的那柄武器——被踢中的剑仿佛利箭,直射入旋涡般的剑斗气,穿越过被瓦解的风暴中心,然后精确地钉进了梅洛迪的额头。掌握着“断山”的猎潮剑圣根本没有想到,致命一击居然会从自己最得意的绝技中钻出来,而现在的他再也没有机会后悔了。
雷霆剑圣没有为同伴悼念的时间,他惊讶的话音刚落,皇帝已来到了面前,一柄软剑仿佛一条银色的蛇,咬向阿尔萨斯的喉咙。
不能使用剑斗气~!
青年立即判断出自己的速度、力量和准确度全都在对方之下,如果现在还打算使用剑斗气,恐怕尚未凝聚起怒气便已毙命,他唯一能想到的应对方式就是以剑对剑。金属表面泛出的冷峻光芒顿时将战场中心的两人包裹,长剑相互咬合的火星四下溅射,亮得刺眼。
过了好几秒——对于战斗中的人来说,这几秒就如同数个世纪般漫长——那片银光突然灭去,两人在同一时间跳出交锋的距离,在相隔五米的地方各自站定。看着眼前残酷无比的战斗,整个竞技场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尽管再敏锐的眼睛也追踪不到那两柄剑的轨迹,不过他们却从现在映照入眼的景象中预测到了结果。
阿尔萨斯已浑身是血,甲胄到处都是割痕,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外翻的血肉令他的模样变得十分骇人。而皇帝却毫发无伤,气定神闲,那柄精王剑依然如拔出时一般,散射着清冷的光辉。
他的剑快得连血都沾不上去。阿尔萨斯觉得自己的舌尖正泛起四分五裂的恐惧感,这就是“云耀”的力量吗?这就是皇帝真正的实力?在不到十五秒的时间内解决掉了四名最优秀的战士……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差得太多了~!
阿尔萨斯竭力压制下想要逃跑的可耻念头,不顾全身的伤痛,再度摆出防御的姿态来,可是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防御。
“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容易便被击败吗?”皇帝再度开口,声音凝重而冷静,“因为在战斗的时候,你们所依赖的是平时训练出的成果而非自己的头脑。成年累月的练习令剑术深深地烙印入战士的体内,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地做出反应,当中并不需要思考,这的确是令实力大大提高的唯一方式,可是……若要成为顶尖的战士,必须取回在战斗中思考的能力。”
“所以了,剑斗气尽管威力巨大,可是那依然只是一种通过训练而获得的条件反射,对于创新根本没有帮助,只是一味引诱人们加强,再加强,如果所有人都以为剑斗气便意味着剑术的最高境界,那便不会有进步的时候。”
“你有很高的天赋,应当来学习云耀,让自己重新获得选择的权力。这样,即使在两剑相错而过的千分之一秒内,你也有思考的余地并选择该采用何种方式来击败对手。”雅加西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渗透着热砂的低鸣,令青年的全身颤抖,“怎么了?你难道在恐惧吗?身为一个渴望着力量的战士,难道你不想亲身体验一下云耀最高境界的力量吗?”
皇帝的话语令阿尔萨斯的双眸在瞬间燃起了灼热的火焰。
对了,我想要体验力量的颠峰……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好,我也要正面迎战皇帝的剑锋,否则之后的一生便毫无乐趣了~!只要全心全意地战斗,并感受战斗带来的一切即可~!
四指压在剑身上缓缓推出,阿尔萨斯的身体下沉,长剑在他的双臂间以最大限度拉开,仿佛满弦之弓上待发的箭。这是很久以前青年曾经学习过的剑术,最基本突刺的变形式——牙突,攻击面狭窄且不可逆转。不需要精妙的连续技,不需要威力强大的剑斗气,阿尔萨斯觉得选择它作为自己最后的一剑再合适不过。
那真是非常出采的眼神啊。越过精王剑的锋芒注视着等待一搏的青年,皇帝不由露出赞许的表情。没错,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象是一柄精心打造的名剑,总有一天会焕发出夺目的光芒。他正是传播“云耀”最合适的人选~!
雅加西这样想着,然后一口咽下喉头涌动的鲜血,忽略全身刺痛的烧灼,举剑面对挑战自己的青年战士:“来吧~!”
下一刻,弓已满劲箭已离弦。阿尔萨斯手中的长剑直刺向皇帝的胸膛,然而在即将到达的那一刻,一片雪亮的光弧却自他的头顶,以不可截断之势斩了下来。雷霆剑圣手中一轻,闪剑已在瞬间被一分为二,接着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以及从周围蜂拥而来的黑暗与窒息。
皇帝的那一剑斩开了据说永远也不会断裂的闪级武器,余势则在阿尔萨斯的身上带开一道从左肩直到腰际的伤口,腾起的大片血雾为卫冕战画上了血腥的句号。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萨斯努力地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片血红,四下的嘈杂声、呼喊声、哭泣声混在一起,可是他听不见,耳边只有一片空白,好像世界上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
我居然从皇帝的剑下生还了吗?青年用尽全力要撑起身体,从左肩到腰间的剧痛却令他几乎晕厥,然而即使如此,阿尔萨斯还是很清楚——那一招是皇帝留情了,否则自己便会被斩成两半。
自己彻彻底底地输了。
对了,皇帝呢?神志清晰过来的第一时间,剑圣就想到了雅加西,他定了定神,立即寻找起来。
首先映入青年眼中的是环绕于四面八方的观众们,他们的眼神让人难以形容,有的带着惋惜,有的带着崇拜,还有的仅仅是困惑与呆滞,就连宣讲官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接着,老兽人茫然的表情进入了阿尔萨斯的视线,曾经的火焰剑圣已经走进了热砂战场,他环顾着每一具尸体,最后叹了口气。
“我失败了。”帕西蒙喃喃自语,“原来曾经战胜我的人是如此地强大……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这就是‘云耀’吗?”
美丽的精灵女孩哭喊着想要冲上前去,好几个人全力阻挡才终于制止住她。而顺着黎瑟西尔的方向望去,阿尔萨斯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皇帝。
现在的雅加西已被包裹在一股升腾的火焰之柱中,他的表情安详无比,但是双眼却再也不会睁开了。那直插天际、光彩夺目的火柱远在几百公里外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就好象是来自苍穹的呼唤,正一点一点地带着皇帝的躯体离开人间。剥裂的碎片仿佛轻盈的羽毛,跳跃的火星,萦绕着火焰之柱逐渐升腾到黎明的天空中,散落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是美露基狄克的诅咒。”老兽人轻声地说着。阿尔萨斯却挣扎着站了起来,雷霆剑圣不顾残破身体的悲鸣,一路洒下热血,蹒跚地走向那高塔般矗立的火焰,最终在皇帝熔化的影子前站定。
接着,高傲的青年弯下膝盖,跪在了地上。
两周以后,阿尔萨斯与帕西蒙踏上了返回雷霆之城的旅途,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圣骑士——利奥·奥古斯特,圣剑骑士团副团长。多亏了利奥的圣光术,遭受重创的青年才能在短短两周内就得以康复。
“你们如果就这样走了的话,最后依然只会一事无成。”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令即将进入法阵的三人停下脚步,一位美丽的精灵女孩怀抱着狭长的布包,缓缓走了过来,“光凭你所受的那一剑是无法体会出云耀的精髓的。”
“按皇帝的允诺,请你务必带着此书离开。”黎瑟西尔递过一本薄薄的书,“这本书是由雅加西本人撰写的,其中记载着关于‘云耀’的全部,原理其实并不复杂,需要的只是纯粹的心灵,所以它可以算是永远都不会失传的技术。”
“这是……这是皇帝给我的?”阿尔萨斯的话音颤抖起来,青年恭敬地双手捧过那本书。
“那并不代表什么。”精灵的话锋突然一转,“不要以为读了这本书便能成为真正的云耀使用者,那仅仅是入门级的水平而已。更高的境界只有在属于自己的战斗中才能体会并学习。”
“还有这个。精王剑云耀,也是给你的,因为……因为皇帝已经无法再拿起它了。”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突然慢了下去,双眸无法抑制地蒙上了一层雨雾,“雅加西希望你能成为云耀的传播者……可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以你的资质,永远也无法达到云耀的最高境界~!”
“如果不是因为美露基狄克的诅咒,雅加西他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需要你这样的陌生人来帮忙……”黎瑟终于低声地哭了起来,精灵纤细的手指按着胸口,整个身体弯了下去,就好象心口的地方在剧烈地疼痛一般。
身旁的两人沉默地紧抿嘴唇,接过精王剑的青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传承的武器抱在胸前,然后对着皇帝的恋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或许吧。或许我的资质的确不够高,我既没有无尽的寿命也没有宝石的眼睛,可是……我可以在此保证,阿尔萨斯绝对不会让这柄武器蒙受一丝一毫的耻辱。”青年说完,大踏步地走进移送方阵中。
路维丝历四三年,圣剑骑士团副团长利奥收回了精王剑绯莲与团长布雷斯的尸体,并将他们送回远在海洋另一头的路维丝联盟,而他本人则决心留在卡那多斯。之后,阿尔萨斯,帕西蒙与利奥·奥古斯特一同回到了雷霆之城,阿尔萨斯当即舍弃雷霆剑圣的称号,发誓再也不会使用剑斗气,转而潜心学习云耀。
在接下来的三年中,他们成为了第一批云耀的使用者与传播者。在雷霆族内部短暂的斗争过后,雷霆之城也终于成为了云耀的发源地。尽管剑斗气以巨大的威力依然受到许多战士的青睐,可是更多时候它被使用在了战场上。对于战士们来说,“剑斗气”已经无法再代表剑术的最高境界,“云耀”才是。
剑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创新与思考的理念成为了主旋律。
路维丝历四六年,为了从实战中提高自己,阿尔萨斯离开了雷霆之城,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旅。次年,利奥带着云耀回到了路维丝联盟,皇帝的遗产从此在洛伦丹大陆生根发芽。
[七 尾声]
路维丝历四九年,这里是北方大陆的阿雷特山脉,一名矫健的登山者越过重重障碍,最终攀上了卡扎克峰——仅次于山脉最高的特里亚峰。与想象中的不同,展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嶙峋的山石,而是一块人工造就的平地,而在这个巨大平台的中央,一柄渗透出冰冷气息的巨剑就在眼前。散发出幽蓝光芒的武器被禁锢在透明的冰座中,只留下剑柄等待着将它唤醒的主人。
这就是霜恸,传说中能为持有者带来无尽力量的武器。
“哈,果然在这里~!不过这么大的话,使用起来可不方便啊。”登山者围着冰座转了半天,然后开玩笑般用冰镐去敲了起来——当然,这些不同寻常的冰晶是绝不会因此碎裂的,可是他的行为显然令隐藏的旁观者按奈不住了。
“战士,在这里并没有捷径可寻,你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和力量经受考验。”一名巫妖从空气中现出了身形,他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冰蓝色的瞳仁中涌动着一股琢磨不定的火焰,不过这形象显然未对来客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不希望我敲的话,直接树个牌子就可以了。”对方笑了起来,然后又摆了摆手,“别在意,我只是看看而已。”
“千辛万苦来到此地,你只是想看一看霜恸的样子?”巫妖的眼神中带着好奇,“你难道不渴望力量吗?”
“我已有趁手的武器了。”那名战士拍了拍腰间的长剑,“之所以到这里来也的确是渴望着力量,可是我要的不是霜恸。”
“那么?”
“我在等待着那个能拔出霜恸的人,我渴望着与强者战斗,然后从战斗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回答者的双眸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而等到那一天,在突破了云耀的瓶颈之后,我便可以回去……回到那片属于我的地方。”他说着望向了南方,远在万里之外的那片热砂的土地仿佛就在眼前,令喃喃自语的战士在一瞬间回想起了过去。
死亡骑士 番外篇 剑之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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