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在意外中失去了重要东西的人,明知徒劳无功,却往往都会心存不甘地试图去挽回,萨克现在就是这种心情。他已经围绕着东岛海域飞行一整天了,又饥饿又疲惫,而莎拉和德纳斯就像凭空蒸发了似的,连一丝气息都捕捉不到。他同时为莎拉和莱卡夫妇双方担忧着,迟迟拿不定主意。直到晚上的时候,他才无奈地回到小城奎斯特,在阿米迪埃的府邸一侧向屋子内来回巡视──他看见两人像往常一样愉快地享用晚餐,他的担忧显得太过多余了,于是便默默来到露易丝酒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
那一夜可以说是萨克有史以来最心神不宁的一夜,他甚至向老板路易点了一杯烈性红酒,灌入空空如也的肠胃里,晕眩的感觉伴随着脸红心跳立刻升腾了起来。他捂着额头,脑中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这使他感到十分苦恼。最要命的是,莎拉与那身份不明的德纳斯?久里安先生所订下的约定,就像个坏情绪的幽灵,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莎拉那时吞吞吐吐说出的一番话,仿佛一条无形的枷锁,紧紧捆绑住他的心脏。
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扯开嗓门向萨克招呼,醉眼迷离地大笑,露出两颗大门牙:“嘿!年轻人,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要不要来加入我们啊?”他的身边有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夜妖精姑娘,穿着性感的衣裙,正向着孤单一人的萨克频频送秋波。
萨克淡然地摇头,远远向他们举起酒杯,忽然间眼角瞥见一个奇怪的背影,令他在意起来。
那仿佛是个中等身材的老人,披着灰麻布的软斗篷,腿上缠绕厚厚的纱布,手里拄着一根不起眼的黑色拐杖──简单的黑魔导士打扮,事实上,萨克也察觉到了他的黑色先天属性。
老人正和路易低声说着话,路易显得很不耐烦,冷着脸,频繁地摇晃脑袋。他本是个热情、好脾气的老鳏夫,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客人,都不至于摆出如此糟糕的脸色,今晚却一反常态,像换了个人似的,声音也显得格外阴郁。因此这时候,过往的旅客们也不由地向柜台投去好奇的眼神。
突然,酒馆老板的嗓门拔高,显得恼火极了:“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莎拉小姐’,几天前她的确来过这里,弄来一群聒噪的召唤鸟,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我不比其他人了解得多。”
冷不防听见莎拉的名字,萨克心里顿时一惊,他刚站起来,那奇怪的老人便戴起斗篷的帽子,低着头匆匆走出酒馆。路易的嘴里仍然大声叨咕:“噢!让那倒霉的小姐见鬼去吧,免得坏了我的好心情!莎拉……噢!莎拉……”
“路易先生!”萨克走近他,打断他的自言自语。
“什么事?”路易低垂着脸,一手支撑脑袋,看着账簿一动不动,“要哪种酒?”
“不了,谢谢,我来结账。”他拿出两个硬币放在桌上。
“……”
路易仍然一动不动,那两枚银币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却视而不见。
“路易先生?”萨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路易就像滩烂泥一般软了下来,仿佛是一堆被抽出底基的积木,刹那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天哪──这是……”萨克倒吸一口气,提起路易虚软的胳膊,在他的脖子间仔细观察,又一次看到了那不详的征兆──“突起的疙瘩”,操尸术!
萨克皱着眉头,二话不说追出酒馆。边追边在心里思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路易就已经成了被操纵的尸体了呢?是在那奇怪的老人离开之后吗?──不,这不可能!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点第一杯烈性红酒的时候,路易还是活着的,他清楚地认出了萨克,因为是阿米迪埃队长的朋友,他甚至还顺道问了声好,那个时候他是正常的!但是在那之后,一切变得诡异起来,不仅是他的声音,还有态度和语气,都有了极大的转变──显然,路易是在和奇怪的老人交谈当中,不知不觉被杀害的,而且,还被人施加了操尸术,控制了声音。
最令他担忧的是,“路易”大声叫嚷的名字──莎拉小姐!
这一次,又有什么阴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计划着?老人是谁?和在沓泊里的操尸术有什么联系?和莎拉又有什么关系?!难道──
“噢!不……”萨克停下脚步,停止漫无目标地追逐,他抱着因喝酒而涨痛的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说:“不对,我是知道的──自上一次操尸术起,我就有了强烈的怀疑,这种感觉一直使我困扰,我却迟迟没有去正视它……是的,我之所以逃避去追究,就是因为──我其实心里早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他越是怀疑,潜意识就越是避开这种想法,他总希望自己是错误的,可是事与愿违,迷雾正在被拨开,向着他所不希望的方向,一步步逼近问题的核心。事到如今,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中,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置之不理了。
“无论对错,我也该,下定决心去了解真相,即使它会令我感到很悲哀……”萨克打定主意,施放空间移动魔法,喃喃说道:“莎拉,在你回来之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海底西蒽国王宫──
莎拉正愁眉苦脸地趴在闪闪发光的化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唉声叹气:“啊!这本来是件多好的事,我给德纳斯打气,用尽方法安慰他,鼓励他,帮助他重新振作起来──他现在的确是抛弃了过去种种伤痛,开始敞开心扉,尝试新的生活,可是……看看这种改变……他会不会起劲过头了呀?”
德纳斯?久里安,拥有高贵身份和至高无上地位的年轻人,在莎拉的开导下,愿意忘却过去,作为正常的人类生活在海底。他委曲求全地给丽马海沙国王陛下写了一封信──这还是二十多年来,他破天荒第一次主动与莎拉以外的人沟通。信中的大意是:“尊敬的陛下,我亲爱的父亲,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以及如同誓言的决心……在没得到您的允许和原谅之前,我绝不会离开海底王宫一步……末尾署名:您永远的弗西斯特。”
这封代表完全妥协的信笺,并非出自德纳斯的本意。但无论是出于暂时的权宜之计考虑,还是出于保护莎拉的决心,都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国王陛下读了信后,虚荣和自尊得到极大的满足,不久之后,便命人打开了关押两人的门锁,使得他们能在王宫里自由走动。如此一来,莎拉也受到了贵宾等级的待遇,王宫里无论谁见了她,都会礼貌地点头致意。有关她身份的猜测也很快在这个国家里流传开来。
当然,这也正是莎拉此刻苦恼的最大原因。
“莎拉小姐,您准备好了没有?”一个侍女敲门问道。
“没有!”莎拉大声回答,一边懒洋洋地提起玛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头上磨蹭。
侍女们在莎拉面前说着结结巴巴的人类语言,私底下却用妖精语,交头接耳谈论这位有着鲜艳头发的美丽姑娘。这当儿,门外又响起了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间或能听到“订婚”和“结婚”之类的词语,令莎拉烦恼得皱起眉头。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做错了吗?难道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吗?”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么大的王宫,好像每个人都在谈论婚姻,人人都认为我是王子殿下未来的妻……啊,对了,是王妃……可是这种事情,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她认真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自言自语,“我可不记得,曾经亲口答应过他的求婚呀!”
德纳斯来了,穿了一身合体的华丽衣裳,一头耀眼的金发在肩后摇晃,使他显得尤为优雅。脸上却依然蒙着布,只是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望着屋里的人。莎拉没精打采地站起来,低垂着头迎向德纳斯。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又是来邀请她“海底游览”或者“共进晚餐”,天晓得他的身体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却总是费尽心思安排这些麻烦的事,还装模作样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光所有的东西,才会快活地笑起来。莎拉想,要说之前他的行为算得上殷勤体贴的话,如今便可以说是宠溺过度了。
“呃……我说,德纳斯,我们可以谈谈吗?”莎拉终于忍不住提出要求来。她把在门外张望的侍女们打发走,关上屋子的门,留心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直到确认没有人偷听了,她才拉着德纳斯在床榻边坐下,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你不要先吃点什么吗?谈话并不必急于一时,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啊!得啦,千万别这么说,”莎拉打断他,急急忙忙道,“请你,再也别说这类话了──”看见德纳斯眼里流露出落寞的神色,她又于心不忍,补充了一句,“唔……我确信我现在不饿,我们谈一谈会比较好,真的。”
“好的,我听着呢。”德纳斯点点头,等待她开口。
“那我要说了,德纳斯。”莎拉皱起眉头来,“我想,我们进王宫来的初衷是寻找塔嗒先生的鳞甲,但你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呢,或者说,你并不当一回事,将它抛到脑后去了!”
“你搞错了,太太,我没有忘记,也没有故意忽视。”德纳斯垂下头回答,显得底气不足。
“不,你这么说是无法让我相信的。瞧瞧这些天来你所做的一切,除了到国王陛下那儿去问候,便是带着我消磨时光,从早到晚,一天接着一天,却对塔嗒先生的事只字不提。噢!我受够了!我讨厌这样的日子!”她的情绪开始激动。
德纳斯慌张地站起来,不知所措。“久里安太太──”
“别叫我太太,我的朋友,像我叫你的名字一样称呼我,我叫莎拉,不是什么久里安太太!”莎拉恼火地敲着额头,把背对着他。
这下德纳斯焦急了,他试图抱住她的肩膀,却被一把推开。莎拉叫起来:“我是认真的,德纳斯!我再一次恳请你严肃地对待我的要求,那就是──寻找乌龟的鳞甲!我早对你说过,我们只有十五天的时间,过了这个期限,所有的努力将会化为泡影,可是、可是、现在只剩下三天了,你却迟迟没有表示,你叫我怎么能不急呢?”
德纳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声也不出,待莎拉平静之后,他轻声问道:“这样的生活,不能使你满意吗?海底的首饰不够贵重,风景不优美,还是食物不合胃口?我如此花费心思讨你欢心,还是不能使你忘记那件事、那个人吗?”
莎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她的诧异,目光笔直地瞪向眼前的蒙面男人。“你在说什么呀?德纳斯……”莎拉叫道,“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话吗?多奇怪啊!在几天前,你还万般痛苦地拒绝进到王宫里来,仿佛这是座可怕的坟墓似的,可现在倒夸赞起这里来了,甚至还想用首饰、美食来打动我,企图让我忘了外面的世界,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我究竟打动你了没有?告诉我,高贵的地位,无忧无虑的生活,这些都没有使你心动吗?”
“啊!如果我手里头有根棍子,我发誓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用它敲你的头,把你打醒!”
“回答我,亲爱的人,你有没有心动──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愿意在这里生活,和我永远在一起?”
莎拉用力跺了跺脚,扮了个大鬼脸,冲着他喊:“没有、没有!我所要的全部,只有那片鳞甲而已!其他再好的东西,我都不稀罕!”
“那么说,你是为了它而留下来的了,那该死的鳞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是的,我就是为了它才到海底来的,这你很清楚。”莎拉干脆地回答,抬起头,没有丝毫闪烁其辞。
“你的意思是说,一旦拿到了鳞甲你就会离开海底,离开我?”
“是……不……”莎拉刚张开嘴想回答,又神色狼狈地把话收了回去。
“啊!啊!”德纳斯突然叫了起来,痛苦地把脸埋在手臂中,拳头紧紧握住,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自从那一晚开始,不知什么原因,我对于你即将离开我的可能深深恐惧起来。我是那样害怕,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离我远去的背影,我越是想把你独自占有,就越是害怕失去你之后的孤单──噢!那种孤单寂寞,我简直不敢想像!你是知道的……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你了!”
一阵可怕的沉默包围住了他。
“你干吗不说话?反驳我,嘲笑我,说你不会离开我……久里安太太!”一双炽热的手抓住了莎拉,把她紧紧攒住,一对难过的眼睛望着她,充满如同哀求般的神情。他又低下头来,带着看似平静却并不平静的表情,突然涌上的悲哀使他说不出一个字,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爆发出来。
“你是知道的,久里安太太。”他仍然坚持这么称呼她,显出一股执拗来,“我活着的日子里,恐怕再也无法走出这座王宫了──在踏进这里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我还是进来了,进到我的坟墓里,依靠魔法屏障来呼吸度日,这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因为相信你会做我的妻子,陪伴在我左右,成为我的一部分,我生活的依靠,永远永远,就像我珍惜你一般珍惜我……我相信只要有你,再大的不幸我都能忍受,因为长久以来折磨我的最大痛苦──寂寞,就要消失了!噢,我曾发誓愿意牺牲所有的一切来摆脱无止境的孤独,现在上天发慈悲,把你恩赐给我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果真不再孤单,这些天所获得的快乐比二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多!我想,我终于可以得到幸福了,不是吗?”
“可是恐惧像只阴冷潮湿的魔鬼的手,接近了我,把我捏在掌心里。我开始担心起来,一旦你拿到了塔嗒先生的鳞甲,就会离开我,再也不回来,而到那时候,我却会被困在冰冷的坟墓里,独自一人,寸步难行了……噢!请你原谅,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诚信,但不得不为此担忧,倘若这样的事真的发生,我心中的支柱便再也无法支撑了!──这便是我为什么迟迟不给你鳞甲的真正原因,久里安太太,你能明白吗?”
直到这时,莎拉才发现自己的嘴一直是张着的,由于惊讶和不知所措,始终没能插得上一句话。她轻轻挣脱德纳斯紧紧拽住她的手,退后一步,喘了好几声才问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你已经得到乌龟的鳞甲了?”
德纳斯没有抬起头,沉闷地回答:“是的。很抱歉,隐瞒了你许多天。”向一个领主要一小片额头上的鳞甲,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你是说,你欺瞒了我?!耽误了我那么久?”
德纳斯看了她一眼,猛地跳起来,发泄似的把桌上的瓶瓶罐罐统统砸到墙上,咬牙切齿地吼道:“看起来,我刚才的那番话是白说了。噢!从来……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你一样,既那么善良,又何等残忍,让我在幸福和不幸之间摇摆不定──”
“冷静点吧!我恐怕你弄错了,德纳斯,事情不是这样的!”莎拉打断他,有些生气地回答,“不错……我不否认,在这件事当中我的确产生了利用你的心理,而且,从未想过要对你付出什么,这令我很惭愧。可是你想想吧!一开始,是你用强制的手段,从我的同伴手中捉住我,不仅如此,你还用卑劣的‘交易’换取了我的同意──没错,我说同意考虑你的求婚,但是却没有真正答应过你──更何况,这份约定至今还没有兑现,我还没有拿到鳞甲!所以我只能说:对于你的帮助,我将十分感激,但是你的要求,我却没有义务做到!”
这一番言辞如此激烈,彻底击溃了德纳斯残存的希望。屋子里出现短暂的寂静,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
一阵暴风雨降临了。他大嚷大叫,顿时像头失控的狮子一般,疯狂地破坏眼前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那个柔弱的身体此刻变得尖锐激动,那双曾温柔地牵引莎拉的手被碎片割伤,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颜色。
“噢!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莎拉急得哭起来,心疼地抱住他的手,使足劲把他的脸摁进自己的胸膛里,尽管他的挣扎叫她吃了不少苦头,最终还是成功地使他屈服了,安分地卧倒在怀里。他的手紧紧揪着胸口,粗声喘气,却倔强地不发出呻吟,默默等待疼痛过去。
“德纳斯,承认吧!有的时候,你简直像个臭脾气的小孩子!”莎拉气喘吁吁地用胳膊环抱他的脑袋,让他舒服地靠在她身上,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她一本正经地训斥道,“没错,就好像孤儿院的托姆、拉斯他们,稍有不顺心便大发脾气,打翻桌上的奶瓶,甚至伤害自己!啊,你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才五岁,而你已经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了!”
她听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发觉手底下的躯体正克制不住地颤抖,心里忍不住又阵阵酸涩,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角──德纳斯闭着眼睛,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说,我的朋友,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现在也该听听我的话了吧?”莎拉擦拭眼角,刻意对他露出亲切的微笑,说道,“呐!我早说过,你太悲观了,什么事都往坏的方向想,那样怎么行呢?你说你‘只剩下我’了──这当然让我很高兴──但事实上,你还有你的父王,你的臣民,怎么可以说一无所有呢?”这时德纳斯动了动,想反驳,莎拉制止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嘿,我开始了解你了!不过,试着与别人交流吧,写信或者做手势都行,总之想要得到别人的理解,首先必须对人敞开心扉不是吗?尤其是对于你的父亲,国王陛下,你一定要让他知道真相。相信我,他对你存有感情,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德纳斯摇了摇头。莎拉发觉他的抵触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这是个好现象,她于是接着说道:“你不像我,我的父亲──我知道的,我们相互憎恨,永远也不可能和解了,可你还有机会!等到那个时候,你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便不会像现在这样看重我了,当然啦,也不会要求我嫁给你了──因为你对我的感情并没有到达婚姻的程度。”
这一回,德纳斯狠狠摇头,把莎拉的手都摇疼了,逗得莎拉大笑起来。
“亲爱的德纳斯,”最后,她这样诚恳地告诉他,“我并不讨厌你,但这不能使我成为你的妻子,和你结婚这样的事我简直没有办法去想像……但是那个人就不同了。每当想到他的时候,心里便会觉得温暖、平静,我想我是无法离开他的。”
“噢!可是我更需要你!”他徒劳地哀叫了一声。
“需要我……啊,我记得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莎拉苦笑着摇头,“的确,萨克是比较坚强,他的稳重和成熟使他能够完全独当一面,可是──坚强并不是错,不能因为他坚强就让他承受不公正的命运,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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