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个突起的台子上,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我看不清楚那一张张的脸,但我感觉到他们都在看我。
检察官在台上不停地说着关于我的事情,法官背后的屏幕上反复不停地播放着从我的大脑提取的那一段关于邯郸敬的记忆。邯郸敬的脸一次又一次在屏幕上出现,我一次又一次在屏幕上杀死了他。
还有我注视着躺在废墟中的李伤的记忆。
“……他在提交战斗报告的时候说了谎。真实情况是,他拒绝让跟自己一起执行任务的同伴进入救生舱,让他们随着主船一起在超空间中爆炸,粉身碎骨。他还把另一个受重伤的同伴丢弃在废墟中,自己驾车离开,这简直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能做出的残忍举动。”
我还听到我的律师在作辩护,可我觉得他为之辩护的好像是另一个人,根本不象是我。也难怪,他是法庭指派的律师,而我事先又不肯见他。
在听到陪审团的出“有罪”的结果后,法官盯着全场的人,慢慢地说:“本庭现在宣判,以谋杀、无作为谋杀未遂两项罪名,宣判被告——抹消红蛇资格,终身监禁于死亡行星!”
我的眼睛注视着旁听席,却只看到一片灰暗。
“真他妈的,没想到会派上一个红蛇来协助看守。这下计划全打乱了。”
“我们对付普通警卫是没问题,可是红蛇就……更何况还是个蛇牙。”
“但我们不是也有个红蛇吗?”
“你是说在特别牢房里的那个小男生?靠,你他妈脑子进水,他怎么能行!”
“靠!你忘了他是因为杀死跟他一起工作的另一条蛇而被送到这里来的吗?”
“就算他厉害,可是他的什么狗屁异能被锁着哪!你能帮他打开?”
“这……”
“所以我说这次我们要完蛋了。只好去那个地方了。”
昏迷中,有人脱掉我的制服外套,打开我的衣襟,拿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液体泼洒在我胸口那条红蛇刺青上。我身上的刺青消失了——我的一切努力,一切骄傲,也随着一起烟消云散。
我又昏过去了。
疼痛再次将我从睡梦中唤醒。那是前些天“强制性思维阅读”所残留的后遗症,但愿这种疼痛不会是永久性的,我可不愿被它折磨一辈子。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铁灰色的天花板。唯一的光源是门口的激光栅栏。那上面还显示着我的房间号。沉重的手铐隔着薄薄的灰色囚衣压在身上,不住传来刺骨的寒冷。让我很不舒服。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它了。
身体很疼啊,令人讨厌的感觉……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像剥了皮的老鼠一样,赤裸裸地记录在一片磁卡的思维。那些人现在正在阅读它吗?一边看一边笑?吃着零食?
外面,那些囚犯们在嘶声尖叫着些无意义的音节和脏话,发泄着他们的情绪。我看得到他们的脸,一张张的那么狰狞。那么丑陋。我听得到他们的声音,一句句都那么不堪入耳。
人渣聚会场。
我到这里来已经多久了?
喉咙像碎裂了一样,哑得无法发出声音,身体因剧痛而麻木。还有那即将到来的流放……我对这一切失去了感觉,唯有疼痛还在提醒着我,我还没死。
我面向墙壁,蜷缩起来。
明天就要去死亡行星了。那里是个流放者的地狱,我从没去过。很可怕吗?
不知道,同样也不关心。
飞船走廊里传来了模糊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我心中空荡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屈辱,“他”的前途,都已跟我毫无关系。
越来越近了。
全都是些讨厌的东西。
我闭上了眼睛。
“我是心灵理疗处派来的。”一个声音在激光栅栏外说。“诡诸默?醒一醒。”
我缓缓睁开眼睛。
门外站着的是子晚美儿。她脸上挂着一个医生的标准表情,公式化的和蔼。“我受命来检查一下你的状况。请把左手放到接触网上。还有几十分钟飞船就要起飞,所以请抓紧时间。”
我听话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将手放到金黄色的接触区上。像穿过一层温暖的水幕一样,我的手穿过接触网,探了出去。
她用一个形状奇怪的仪器扣住了我的手。仪器的屏幕向着她,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却可以听到机械运作的声响。
在美儿背后,一个囚犯癫狂地吐着舌头,不停做着无声的猥亵动作。
片刻之后,她收起了仪器,右手不经意地在我手中摩擦而过,留下了什么东西。
“你的状况还不错。”她心不在焉地说。“如果没有意外情况,飞行会十分安全。”
我收回手,在手心中发现一粒很小,内含水分的透明胶囊。
“这跟你以前服用的麻醉剂成分很相像,都可以麻痹神经,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幻觉。但就纯度来说,这个却好得多。而且不会产生依赖性。”她眼睛看着别处,低声说。“如果……你开始觉得暴躁,它会帮助你让心情变得平和一些。”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无声地说了句“再见”。而后就顺着她来的方向离开了。在路过那个囚徒的门口时,她突然以专业搏杀的技巧和速度对着他抓着栏杆的手狠狠踹了一脚。疼得他惨叫起来。
地球历2490年9月29日。红蛇骨基地内,司令官办公室。
“诡诸默的审判在三天前已经结束,红蛇骨成员身份也已经抹消。现在开往死亡行星的飞船已经起飞了。”高韶韵合上文件,长叹一声。“一切工作都很顺利。他并没有做出反抗。”
“看来你最早的预感没有错。”霍依兰的手指互相敲击着。“诡诸默的出现使得红蛇骨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难以弥补的损失。事情的背后是什么?是精神分裂还是……那个像定时炸弹一样的心理问题?”
“恐怕是后者,上将。”
霍依兰沉默了一会儿。“有时我想,等战争结束了,我一定要争取让这些孩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战争的负担对他们来说或许太沉重了。”
“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或许要考虑选择两三个蛇身重点培训,使其更早更快地成为蛇牙。尽管……这样做的结果未必就好。异能这种东西常常是勉强不来的。”
“我想,对于蛇身来说,‘蛇牙’这个称号是一生最值得为其奋斗的东西。哪怕要以死亡或精神失常为代价。我相信会有很多的自愿者报名。”
地球历2490年9月29日。
电子声:“目的地——死亡行星出现在视线范围内。预计三十分钟后将到达。”
“喂,你知道死亡行星是个怎样的地方吗?肥仔?”
“那里比死还可怕。”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回答道。他说话的同时,先前说话的一人因疼痛而发出了惨叫。“到了那里,你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生出来。再有一会儿你就会看到将在那里终了一生的地方了。那里还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败类,希望你们能生活得愉快。”
我不用向外面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一个是在我房间的斜对面的囚犯,因连续杀人并且猥亵尸体而遭到流放判决的中年人。他喜欢用牛一般的声音唱赞美诗。另一个则是……
“哐”的一声。
我抬头望去,看到一个肥胖的人影正站在我的房门口,一只手握拳,砸在门框上。
是蓝商顺。他在看着我。没有表情。
我别开了目光。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说:“我早就感觉到可能是你做的。但问题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邯郸敬并没得罪你,从小到大,他对你一直不错。”
我沉默不语。
电子声:“降落开始,请各位做好防震准备。”
“我真想割破你的喉咙。”蓝商顺握紧了手中的电击棍,我听到他指节发出的咔咔声。
地球历2490年9月29日。PM6:00。
地球族流放场,死亡行星。
当我走出飞船大门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透骨的冰凉。
黑幕一般的天空,没有星星,只有一个无比巨大的黑月悬挂在天空,散发着深蓝色的光。地面上铺满了白色的尘埃,宛若一个白雪的平原,一望无际,没有尽头。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几个不规则的突起点,看上去好像是房子。可视范围内,三三两两残破不全的古石柱寂寥地耸立着。石柱之下,偶尔有两三个歪歪斜斜的墓碑,碑上的字迹在岁月的腐蚀下已经看不清楚了。石柱上的花纹内有不少淡黄色的荧光在闪烁,看上去像是一些胶体凝固成的结晶。时不时地,有些细小的光点从石柱里或地下钻出来,在空中飞舞,渐渐远去。看上去就像漂泊无依,充满怨恨的灵魂。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亡世界。如此安静,静得可怕。
这就是我将要终了一生的地方吗?
在一个被山崖包围的银色空场上方,飞船放出了一大片桔黄色光,组成一个长方形的透明平台。从平台中央延伸出一条通往对面断崖的通道,很狭窄,只能让两个身材正常的人并肩行走。现在,大多数囚犯都已到了断崖上,用最大声音咒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其中有很多我从未没听过,非夷所思。他们的声音如此响亮,一声叠一声,仿佛充满了整个天地。
我在两个警卫的护送下穿过那条狭窄的通道,穿过那一群囚犯。他们并没有远远避开我,而是仅仅让出了可以让我行走的空间。而在我过去之后,他们的队伍又迅速恢复成原样,所有人聚在一起,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就是我将要终了一生的地方吗?
我从高高的山崖上,俯视这寂静的,死亡的星球。这里没有白昼,只有永恒的黑夜。我相信,这里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所有意志。
我呢?我也会变得精神崩溃吗?还是会正常地活下来?……正常地,清醒地,在这个地方终此一生?
我感到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了。皮肤收紧,像一层僵硬的壳一样包裹着我。
我闭上了眼睛。
一阵强烈的绝望感在黑暗中涌上心头。我除了站在这里伤心地发呆之外,其它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没有这手铐……只要发射辐射波的手铐不在……”。我从未感到像现在这样软弱无助。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皮肤,冰凉的,湿漉漉的。我抖了一下,睁开眼睛。
一张女人的脸在我面前,冲我神经质地笑着。她瘦得像骷髅,脸上布满了斑驳的刀疤,几乎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她的手放在我的手铐上,而在她手中,正捏着一个激光软锯。
手铐正在软锯下渐渐断裂。那些囚犯的骂声掩盖了金属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听我说,小子。我们呆在这儿,这里比死还可怕。我们想劫持这艘船,随便飞到哪里去。”她用口形对我说。“但前提是必须要把那些碍事的警卫全部干掉才行。全靠你了。”
最后一点连接断开了。激光保护层瞬间消失,电子芯片落到了地上,我的手在一瞬间恢复了自由。
一时之间,我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我在一秒钟内把怀疑的念头挤出了我的脑袋。我把意志力凝结成团,击在地上,借助反弹力把自己弹起来,掠过人群头顶,落向那条桔黄色的光桥。
或许是人类的本能,正在桥上行走的两个警卫恰好在此刻回头,看到了尚在空中的我。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拔步向飞船跑去。让我的袭击落了空。左膝盖撞在光桥上,有些疼。
而飞船那边的警卫在一秒钟的停滞之后一齐转向我这边,一边怒吼一边动作迅速地做出了攻击。
子弹撞击在我的抵挡光壁上,纷纷粉碎,四处飞散。我朝他们奔跑过去,速度越来越快。当我擦过速度比较慢的警卫身边时,我从他腰部的皮鞘里抽出两把装饰小刀,顺手在他的喉咙上抹了一下,把他推下了光桥,借助这个动作,我的速度陡然加快,左手抓住了前面那个女警的手腕,用力一拧,用她手中枪的枪口射穿了她的肚子。
就是这样……杀死这些人,抢走这架飞船……
我已经无法调动理智或道德来评判自己的行为,一种疯狂的意志彻底控制了我。这一刻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犯,为了求生而不惜与人类为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前不久我还是人类崇敬的大英雄呢。
剩下的三个警卫似乎对我的强悍估计不足,他们在惊惧中失去了抵抗的意识,飞速冲飞船门口,口中不住呼唤着蓝商顺的名字。
我推开女警的尸体,加快步伐追上去,用小刀从背后刺穿了离我最近的警卫的心脏。剩下的两个已经踏入了飞船的入口。我看得到,在走廊深处,正在飞速向这边赶来的蓝商顺。
我把刀子在手里抛一下,像飞镖一样投向左边一人的咽喉,用从女警手里抢来的枪击毙了另外一人。
蓝商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伸出手,想发射意志力来阻挡那把飞刀,但还是晚了一步。警卫脖子上喷出的血溅上了他的脸。
警卫的尸体从蓝商顺的手臂上滑下,倒在地板上。身后,那些囚犯地叫骂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一切都似乎凝固起来了,只有不安的气氛在我们周围动荡,一触即发。
蓝商顺本来就很小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摄人的寒光从他眼眸中流露出来。“你想越狱?你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你能去的?”
是啊,越狱……去哪里呢?当然是二号开发星球……去做我想做的事情。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成了我的唯一。
蓝商顺从背后抽出一把镭射光剑的手柄,按动开关。“阻止越狱,是我的职责。”
我“嗯”了一声,把那另外把小刀上的血甩干净。
他的目光并不是履行职责的目光,而是“想杀人”的目光。这头肥猪啊。
蓝商顺肥胖的身躯现在一点都不滑稽了。斗士的精神在他眼神中澎湃着。我没想到这个人也会有这样认真并且令人恐惧的时刻。
他的速度绝对比不上我。但他会使用重压,让我的速度降至比他更低。
我把手中的刀子抛了一下,捏住刀刃,像飞镖一样甩向蓝商顺。
他紧皱稀少的眉毛,伸出指头在刀刃上轻轻一弹,飞刀立刻调转方向,向我飞了过来。同时,一种沉重的感觉随着刀子的接近而笼罩了我。当我接住刀子的那一瞬间,蓝商顺的重压突然完全施展,我的身体在半秒钟之内加沉了数十倍,我差点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倒在地,后退半步才站稳。
当我站稳的时候,发现蓝商顺已经冲到我面前,手中的淡蓝色光剑正在落向我的脑袋。
“胜负已定了!”他口中大吼着。
我一笑。左手突然伸出,紧紧抓住光剑的剑峰,右手却舞动刀子——干净利落地切下了他持剑的手腕。
蓝商顺顿时惨叫起来。鲜血从断腕中流水一般喷出,染红了光桥,也染红了我。
“不可能的,这小子的动作怎么如此灵巧?”
我发现光剑在我手里无法启动,看来好像是为蓝商顺定做的。因此我扔掉了它,舔舔手心中被光剑弄出的创口。疼痛感似乎十分迟钝而模糊,我知道我已经进入战斗的最佳状态。
战斗吧……战胜一切阻碍……然后回去……
蓝商顺不管被我抛掉的光剑,缓缓后退几步,突然大吼一声。
顿时,我感觉到一块无形的石块落到了我头上,其沉重比之前增加了数倍。我用尽全力才保证自己没有趴到地上去。全身骨骼却开始咯咯做响。脚下的光桥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然好好的。
他喘息着,用完好的左手费力地包扎着断腕。
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到二号开发星球,去找邯郸残……去杀死他,用我的双手……
“接招吧!”蓝商顺原地一跺脚,朝我冲来。重压这么沉,我无法移动。他却能不受重压影响,保持原先的速度。淡蓝色的意念薄膜凝结在他拳头上,可以想象,这一拳如果打中会产生多么大的创伤。
我用力抬起手臂,在他跑到我面前时在一个巧妙的角度推了他肩膀和胳膊一下,让他从我身边滑过。
他似乎有些吃惊,落地之后没有立刻发动下一击。
我尽量不耗费力气地转过身,再次面对他。
他沉默不语,慢慢站直,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分钟左右,他才终于说:“你比我想象中更难对付。力量上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看来,你的速度竟然也超出了我的估计。这样打下去,我会赢得很痛苦。但你或许忘了,我还有另外一个能力。”他一边说,一边开始从口袋里向外掏什么。但因为他身体太胖,口袋又太小,因此拿得很慢。
另外一个能力……他是指心电感应吗?从他的眼神来看,简直是信心十足。可是心电感应这种程度的能力,能做什么?而且他现在这样一直维持着这么强大的重压领域,用不了多久他的意志力就会消耗光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色的扁型方盒子。“看着吧,现在你失败定了!”说着,他单手打开盒子。应着光桥向上放射的光在盒子里引起了反射,投在蓝商顺脸上。
那是一面镜子!这时候他还有心情照镜子?
“我是最强的,我的力量是最强的。”镜子之上,蓝商顺充满刚强战意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温柔玄惑又奇诡。我被这个变化所吸引,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抬起,与我相对。那双小眼睛现在看来竟然流光异彩,宛若宝石。
“而你,”他用缓慢的语调说,“是最弱小的。你动也无法动一下,力量离你而去,生命之神不再眷顾于你,喉咙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你必然会在此地被我击败。”
一阵前所未有的感觉随着他的语声席卷而来,笼罩了我。重压领域之中突然涌起一道看不见的暗流,凝固住我的手脚,紧紧挤压着我的喉咙和我的身体。我的手指使不出一分力气,不受控制地张开,那把小刀从手心里滑落,“当啷”一声落在地板上。
我大吃一惊。也就在这个时候,蓝商顺抛开镜子,飞一般向我扑过来,狠狠一拳打在我的脸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拳头到了眼前,却避也避不开。左脸颊颧骨几乎碎裂。
蓝商顺第二拳又飞过来,这次攻击的是我的胸口,力量比刚才强大了一倍,拳风当中隐约可见蓝色的闪烁光点。
我随着他的力量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撞在船舱墙壁上。
我落地之后,忍不住咳嗽起来,没有声音,但却吐出了一口血。
“对于你来说,流放这种处罚实在太轻了。”蓝商顺慢慢地朝我走过来,“幸好你这个蠢货不知道感恩,做出屠杀警卫,企图越狱这种愚蠢的举动。现在,我可以以警卫的身份杀死越狱者。这是完全合法的。不必担心我会跟你一样遭到组织处罚。”
地球历2490年9月29日。死亡行星。
我无法从地上站起来。满身满脸都染满鲜血。我的肋骨肯定断了三四条,其它皮肉伤不计其数。这场殴打进行了多少时间我已无法估算。
但我感觉不到太多疼痛,也没有晕倒。我透过蒙在眼睛上血雾,看着蓝商顺。静静地,毫无表情地。
蓝商顺似乎打累了。喘着粗气,他后退半步,看着我。
“诡诸默,这招‘催眠术’是从心灵感应中延伸出来的,最近才刚刚完成。没想到第一个对付的人竟然是你。怎么样?”他气喘吁吁地对我笑着,“再强的人遇到了这种招式也只有俯首认输。”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源自心电感应的招式是目光发出的,言语则是辅助作用。如果刚才就想到这一点,不跟他目光相对的话就好了……我在小说里看过,破解催眠术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比施术者更强的意志力破坏催眠。但我已经卯足力气了,却还是没什么效果。
“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心里也十分不爽吧?”蓝商顺踢了我一脚,“这一切的起头是你自己,如果要怨恨的话,就恨你自己吧。”
催眠的原理好像是通过麻痹人脑的中枢神经来达到目的。但我总不能把中枢神经破坏。
我整个身体被给他提起来,一步一步走入宇宙飞船,在门口第一个分岔口右拐,进入了垃圾分解间。
“就算你能复活,在分解箱也无计可施。复活的瞬间就会再次死去。”他突然提高声音笑起来,“记得我对你做过的预言吗?‘会有不可抗拒的事情让你英年早逝’,一点儿都没错吧?”
蓝商顺把我放到坚硬的滑道上,按动开关。传送带开始慢慢滑动,越来越快。“永别了。”他对我挥挥手,转身走向正仓,顺便关上门。
子晚美儿在飞船起飞前,曾经给了我一粒毒品胶囊。她当时的确说过,这胶囊跟我以前所服用的毒品非常相像,可以迷惑人的意识,但纯度却大得多。
这种毒品也可以引起人的幻觉,跟催眠术多少有些相像。姑且试试看吧。或许陷入深度幻觉,就不会再受催眠术的影响了。
我轻扣牙关,果然感觉到一个不正常地凸起点。毒品胶囊在我的牙齿中迸裂了,甜甜的汁液流进我的咽喉。
我穿过层层走廊来到主船舱驾驶室门口。门没有关好,意料之中地,我透过门缝看到了蓝商顺的脊背。他在对驾驶员大声说:“起飞吧,不用担心我!”
驾驶员从驾驶座上回头,似乎打算说什么,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正好和我的目光相对了。
在驾驶员露出震惊表情之前,我的拳头穿过了没有关好的门,狠狠一拳打在正准备转身的蓝商顺的脖颈上。他像炮弹一样扑倒在地,低声呻吟着,试图翻身。
我提起脚,用力踩住他的后脑勺。
“你失败了。”我说,“用毒品麻醉自己的神经,就可以抵挡催眠术。现在你休想在让我第二次中计了。”
他的脑壳在我的脚下发出可怕的卡卡声。
“永别了。”灰色的意念力凝结在右手上,突然暴长,演变成一把光剑,贯穿了蓝商顺的后脑。
他痉挛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甚至连尖叫都没有发出。
我把脚从他脑袋上提起来,用后脚跟踢在他的脑门上,把他的尸体踢进走廊。
我看着驾驶员,他也瞪大眼睛,像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我。同时慢慢地站了起来,右手背在背后。突然之间,他手臂的肌肉抽动一下,仿佛做了一个什么动作。
我冲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操纵台上的一个红灯亮了起来。灯下面的文字显示:“自爆系统启动!”
“喂!”我狠狠抖了他一下,扯住他的衣领,却发现一道黑色的血正在从他的口中慢慢流出。
服毒自尽了。不愧是地球族培训出来的飞行员。
我看了一下仪表盘,眉头顿时紧皱。这种飞船我从来没驾驶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取消自爆系统。
“弃船!即将开始倒计时……倒计时开始9,8……”
不行了。
我开启了顶舱,跳了出去,沿着飞船的弧形外壳下滑,终于落到了那条窄窄的走道上。我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向悬崖跑去。
一片爆炸声和飞腾的火焰吞噬了整架飞船。滚滚烟尘之中,透明的桔黄色平台飞速变淡,终于消失了。庞大的飞船落入了下面的银沙中,开始渐渐下沉,很快就只剩下一个支架了。
我站在悬崖的边缘,喘息着。
我转头去看那些罪犯,他们的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愤怒,震惊,绝望和茫然。
“靠,蛇牙也这么没用!”
我望向那个说话的光头。他脑门上纹的字在闪闪发光。
“你!你看什么!”他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看着我。因为没有眉毛,所以这个表情显得很古怪。“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离不开这个狗娘养的行星了!”
我伸出手,慢慢伸向他。
他停住了话,开始后退,但他后面不远处就是绝壁,因此两步之后他就已经无处可躲。
我抓住了他,捏住他的颧骨,像提衣服一样轻易地把他提了起来,悬挂在悬崖之外,然后送了手。
他的惨叫像刀子一样撕碎了空气。当他的身体落入银沙的一瞬间,银沙像水一样荡起层层波浪。当波浪平复时,他已经不见了。
流沙。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因为不可能下去打捞飞船,检查飞船配件的炸毁程度了。
我转身,面对那些囚犯,他们的目光比刚才多了一些恐惧。我慢慢向他们走去,从他们为我让出的道路走下山去。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而且,我也一定会离开这里。
因为我是诡诸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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