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周遭的一切慢慢地融入一片静谧之中。长距离的逃亡之旅,抽光了大伙喧闹的气力,让众人早早地回房安睡。
别墅很大,即使把整条军火库号的船员都拉来这里,一样都可以住下。
无法拒绝,飞云在主人楼里挑了间典雅的柔色睡房作为自己的卧室。由于并没有配备狗窝的关系,白色的小狗狗也当仁不让地钻进了飞云的被窝里。
可是,在这个温暖广阔的天地里,飞云怎么都睡不着,耳中满耳都是风吹树林的沙沙声。
奇妙地,飞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小时候,家里很小,飞云不得不睡在一个用木柱搭建的小楼阁上。
楼阁很小,小得只够飞云坐起身子,如果想跪着的话,头一定会撞到天花板的。曾经有小伙伴笑自己的楼阁是箱子,自己也曾经默默发誓,长大后一定要为自己买一千张大床,而且是左翻四个圈,再右滚八个圈,还没掉下来的那种。
可是,妈妈却对自己说:“哪怕是再富有、再有权势的人,一天也只吃三顿饭,睡一张床。”
现在,飞云可以深深体会到这一点了。
这句话,说的是床,也说的是名利。名利这东西,只要把握好机遇,是会随着个人实力的上升自然而至的。对于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来说,名利或许是必要的梦想。
然而,在获得名利之后呢?
自己的人生追求,又变成什么?
难道说,自己只是一个为名利而战的浅薄之人,在得到名利之后只会一味追求更高的名利?
不!不是的!我还有别的东西!
但,那又是什么呢?
奇怪地,在此时此刻,飞云想起了自己那些战死的朋友。
大概是长期身处战争乱流中心的关系,生离死别的感情线已经变得淡薄而粗糙,想起那一张张曾经熟悉又变得陌生的脸孔,飞云并没有惊恐或者不快。
只是清楚: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对于死者,从理性的角度来讲,应该像对待那些在竞争中被淘汰的人一样,仅仅保留一颗怀念的心,这就够了。实际上,在可怕的战争大潮中,也只有这样的心态,才可以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可是,回想着死者的脸孔,却可以让飞云深切地体会到一股责任感,一股让五万将士更好地活下去的责任感。
想到这里,飞云不禁觉得自己的肩膀沉重起来了。一种莫名的慨叹,涌上心头。跟那些死者相比,自己可真是幸运啊!
不过,在一片模糊中,飞云开始渐渐地分不清,自己获得地位和财富,到底是幸运的必然,还是必然的幸运。
他只是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多了一项崇高的使命……
第二天早上安排了国王的接见,无可奈何地,飞云只得用闹钟这东西,提醒自己该理智地拒绝睡眠之神的邀约,提前醒来。
强提起整理仪容的积极性,飞云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心地整理自己的发型,谁知道……
“哈哈哈哈!飞云!你该不是用了小狗狗的口水来当发胶吧?”笑得当场在地上打滚的路加,不断从他的狗嘴中吐出可以用恶毒二字来形容的讽刺话句。
实际上,看到飞云发型的人都在拼命摇头,仿佛在叹息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笨蛋。
发型,只能用噩梦来形容,大概是发胶用得不均匀,或者是飞云还没睡醒而乱来,又或者是本来很好的,因技术不精而导致没走上两步发型就完蛋了。总之,出来的效果就是左半边头的头发高高隆起,像个小包,右边则是向外开叉。
“这样子不行,虽说国家已亡,谈不上有辱国体,可这样子,即使是流浪汉也不屑与你为伍的。”强尼说话的同时,眼睛不怀好意的光芒闪烁连绵,认谁也可以看出他正就地策划阴谋。
飞云刚刚醒觉,可太晚了。
“哇……你们干什么?救命啊——”
没有给飞云反抗的余地,以残阳和乔治为首的‘突击队员’,迅速完成了对飞云的绑架。二十秒钟之后,飞云被几个大汉压倒在一张理发椅上。
爱娜和蓝碧丝狰狞地拿着理发剪走过来……(至于所谓的狰狞,仅出于飞云的角度。)
十分钟后。
“知道吗?老大,现在社会竞争激烈,如果某个员工一星期不理发,老板就会觉得他不注意仪容而很容易动解雇的恶念。至于你嘛……考虑到你太懒了,所以短平头这种发型最适合你了。”对着被强行剃掉大半头发的飞云,路加是这样说的。
“……”飞云欲哭无泪中。
“是了,每个月内,都要去理发店报到!不然,下次我们用剪草机帮你理发。”
飞云晕倒了。
尖塔、高墙、深河、吊桥、枪炮的射击孔,这些东西对于现代战争来说,是毫无用处的东西,一颗定向爆破飞弹就可让这些鬼东西全部完蛋。这些东西的唯一用处,就是突显皇帝陛下的威严。
做旅游景点还不错,飞云是这样想的。
然而,国王的接见,对飞云来说是一条很漫长的征途。
从穿过宫城的吊桥,下车步行开始,飞云就意识到自己大概得在这里转悠上大半天才可以见到国王。
实际上,宫墙之内的皇宫就是一座坐落在花园里的别墅群。在精心铺制的雕花石路之外,全是如茵的绿草。修剪得恰如其分的小小灌木丛映衬着各种美丽的花朵点缀其间。树木参天而不至于太茂盛。攀爬在建筑物外墙上的藤蔓舒心地展伸着它们的枝叶。
所有的一切虽不见得耀眼夺目贵气迫人,却和谐幽静朴雅大方。
可这一切在飞云的眼中……
“真是一个连猴子也藏不下的地方”飞云在心里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他的咕嘟是有理由的,凭着武人的敏锐触觉,他知道自己最少被保安系统扫描了不下二十次。而且在走路的过程中,自己在三十二支枪炮面前通过。
如果来的是刺客……算了!飞云马上放弃了想象那蜂窝状的肉块是什么样子。
领路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飞云到达了皇宫的翡翠厅。
“请在这里稍等!”侍卫官说完之后,礼貌地关上大门,退了出去。
等待是一件无聊的事情,除了打量四周,飞云也找不到可做的事情。
对于喜欢有时候抱着小狗狗睡地板的飞云来说,坐在偏软的沙发上可以算是一种折磨,所以他选择站起来悠晃悠晃。
这是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房间,相比于小说中那些喜欢用刀剑盾牌来炫耀武力的国王,现任埃克罗国王比较偏向于文质。
房间里,放满了书。并不需要翻开,飞云一瞄就知道这些书经常被翻弄,因为经常的摩擦让书皮显得有点破烂,但这并无损其主人的知性和威严。
装有咖啡的杯子依然在茶几上缓缓地腾散着只属于自己的独特香气,可是飞云对咖啡并不感兴趣,点上一杯咖啡,仅仅是对女侍的礼貌而已。本来他想要冰红茶的,但皇宫里大概没有这种平民化的东西吧!
飞云正在饶有兴趣地思索自己到底该用哪本书来打发时间的时候,门,打开了。
皮科特谦卑地跟在一个白发苍苍的管家身后,步入房间。
天!堂堂王国中将,竟然连国王的御前管家都不如?封建制国家都是这么可怕的吗?飞云开始想打退堂鼓了。
但管家的话,却让飞云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下来。
“你好!你就是飞云先生吧!万分感激你救了朕的皇儿!”这位‘老管家’用他显得稍微干枯的高贵之手,主动握住了飞云在下意识中伸出去的爪子。
在见到国王之前,飞云曾幻想过国王的千百种面孔,可是他怎都想象不到,国王竟是这副样子。
埃克罗十三世,六十三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慈眉善目,白花花的头发、白花花的眉毛,就像那些经常坐在街心公园给小孩子讲故事的老伯伯,当然,把他说成是圣诞老人,也毫不为过。
他这副样子,即便是把世界上所有的黄金珠宝嵌到他的衣服,也无法垒高他身为国王的威势。
实际上,正因为国王是如此平易近人,飞云才想起了自己在临行前强尼对自己说的话:“老大,能赚多少就是多少,为了弟兄们的明天,请努力地张开你的狮子大口。如果你的想象力贫乏至无法想象什么是狮子的话,那么请自我催眠,告诉自己:埃克罗是一杯公元1688年出产的法国葡萄酒。”
“……即便明知喝了会醉,但仍然要喝吗?”飞云没好气地回答着。
“呵呵!请慢用!”强尼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充满了敲诈的意味。
虽然飞云并不喜欢提出那种勒索性的要求,但强尼的话,还是成功地让飞云心中产生了诸如:“即便是再贫瘠的矿山也能从墙壁上刮下一点能卖的东西,那在埃克罗这个遍地金矿的土地上,随便弄一棵植物出来都可以榨出含有黄金的植物油吧!”这种公私混淆且有失偏颇的潜意识。
幸好,这种带有强烈利益化倾向的恶劣因子,也仅仅浮游于飞云大脑理性皮层的外围。
不过,现在看来,眼前这位应该是有求必应的圣诞老人吧?
事实上,飞云想错了。圣诞老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大概是飞云的年龄业已超过可以称之为孩童的警戒线,所以自动地失去了索要礼物的资格。
在短暂的公式化问答之后,圣诞老人亮出了自己的礼物。
“飞云先生,对于你勇救皇儿一事,朕万分感激。朕本想厚颜无耻地请求你加入我国,可是考虑到你的立场,或许这样做会让你更加困惑。这样吧!如果你不反对,我代表埃克罗授予先生客座提督的准将之位,以及名誉伯爵的称号。允许先生利用我国作为基地,招募反抗卡邦尼的志愿军。先生作为志愿军的最高统帅,直接向我负责,在战场上则听从皮科特中将的命令。这样子,先生觉得如何?”
合情合理,飞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忽然发现,埃克罗十三世绝对拥有身为主君的魅力和资格。
并没有马上答应国王,飞云反问道:“陛下准备跟卡邦尼开战?”
“应该说是卡邦尼准备和我国开战吧?”
“那……”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国并未做好打仗的准备。实际上,这也是朕无法公开犒赏你的原因。”
飞云不语,他开始明白,接见为何如此秘密的原因了。如果要公开赏赐自己,那定必要公开说明赏赐的理由,那无异于公开地狠狠扇卡邦尼女皇一记耳光。虽然耳光早已打了下去,可在公开场合打和在私底下打,这在外交上的确是有天渊之别。
“那下官明白了。下官定必全力以赴,配合贵国对抗卡邦尼。”小心地从词典中选择出词汇,飞云最终说出这句保持彼此距离的话来。
会面结束了。
走在回廊上,飞云突然问皮科特:“是了,贵国若要打仗,动员需要多长时间?”
“三个月,或者更久!”
“什么?”
“王国和帝国的最大区别在于王国拥有更大程度的民主。可是在危险时期,这却是要命的民主。”
“难道说……”
“你猜对了!对于实行变相邦联制的埃克罗来说,陛下只有在国家受到实质性威胁的情况下,才可以颁布‘紧急状态令’,独揽全国军政大权。在实际中,如果没有受到正式攻击或者是敌国向我国宣战,陛下很难向国民说明到底什么是实质性威胁……”说到这里,皮科特沉沉地叹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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