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泽尔会战~

  如果皮科特第一次下跪,给飞云带来的是惊愕。第二次下跪带来的就是不满的愤怒了。强烈的被侮辱感,刺痛着飞云掌管尊严的神经线。飞云整个心中都充斥着无所适从的不快。

  “亲爱的皮科特阁下,敢问一句,是谁赐予你控制别人婚姻和爱情的大权?是上帝?是爱神?还是说,你得到了你们国王陛下的授权?”飞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他的确很气,本来他的气已经因听到皮科特的死讯而消弭了,不过皮科特没死,并再次出来搅局,先前的不忿和现在的恼怒很自然地加叠。

  飞云相信,自己那不愠不火的语气,已经转为灼热的刺针,穿破了皮科特的脸皮,扎在皮科特的身上,假如……皮科特还有廉耻的话。

  被飞云算总帐的皮科特,脸色的确在一瞬间连变数次。

  看着皮科特那张怪异的脸庞,飞云有种快意的畅快感。

  然而,皮科特的话依然出人意表。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还怪我反覆无常。但身为军人的你应该清楚,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局势下,三分钟前做出的正确决定,三分钟后就可能变成致命的错误……”

  “你别把战场跟这事搅混在一起,我和爱美兰怎样,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飞云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皮科特,心中的恼火越来越盛了。

  “请让我解释……”

  “我不想听!”

  察觉到飞云的情绪已经失控,皮科特很奇怪也很正确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爱美兰。

  对上皮科特的双目,爱美兰看到在他那茶色的眼眸中蕴含着的委屈,竟不下于此前的飞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总之,在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飞云的手臂。

  “爱美兰……你……”

  “飞云,我知道你有发火的理由和资格。但……你是否让皮科特先生把话说完,再决定是否继续发火呢?”很大方地,爱美兰把整个身子靠在飞云怀里。同时却向皮科特投以一个充满距离感的眼神,仿佛在说:机会我已经给你了,有话就说吧!

  但皮科特环顾四周后,站起来说道:“这里人多。”

  飞云皱眉,爱美兰用手轻轻拉了飞云一下,飞云只好点头。

  几分钟后,在飞云那可媲美垃圾堆的舰长室里,三人展开了会谈。

  不过飞云和爱美兰坐在床上,皮科特坐在房间中唯一一张凳子上,小狗狗则理所当然地昂然站在爱美兰的身旁,不时向皮科特低吠两声。那种感觉,就像在审问犯人。

  皮科特似乎并不在意。

  “说吧!”飞云道。

  “飞云,麻烦你把这个涂在爱美兰小姐的左背上。”皮科特从怀中掏出一瓶奇特的粉红色药水。这药水很奇特,装在极为名贵的雕花水晶瓶子里面,可是那种略显油脂性的观感却给人一种劣质香水的感觉。

  “这个是……”飞云疑惑了。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跟这东西扯上关系?”很明显,爱美兰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乍听之下,来头不小。只是她的口气中带有一种厌恶的不信任感。

  “既然小兰说不要,那就不要好了。”可惜,飞云这次的护花使者当错了。

  “飞云,我说的是,这东西不应该用在我的身上。而不是我本身讨厌这东西。”爱美兰纠正飞云的同时,被皮科特眼中的认真吓住了:“不可能……你怎么会叫我用这东西……莫非……我……不可能!”

  从刚刚开始,爱美兰已经说了三次“不可能”了。皮科特的脸色一点没变,仿佛写着“就是你”三个大字。

  “这个到底是什么?”飞云糊涂了。

  “验身剂。通常是用来验证皇族失散的子女。”眼睛一直盯着爱美兰,皮科特的语气越发尊敬:“当皇族或者贵族成员预感自己将和子女失散时,都喜欢用独一无二的手法,把家徽和自己的签名刻在子女的背。在平时,这些东西是看不到的,只有用上相对的药剂,才会显形。而辨认埃克罗皇家血脉的显形剂,就是我手中这种‘红粉玫瑰’。”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剩下的,只是必要的程序,以及飞云和爱美兰是否承认这个事实是真正的事实。

  皮科特转过身子了。

  爱美兰则是用很不确定的表情,用力而缓慢地向飞云点点头。

  飞云心中的惊愕丝毫不下于爱美兰。如果皮科特说的是真的,那么爱美兰就是埃克罗的公主了。虽然此刻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一旦证实,皮科特肯定会说明的。

  忽然间,在飞云的视网膜里,爱美兰的形象变得高大起来,越来越高,使飞云有点想去仰视爱美兰。

  我怎么啦?飞云很怪异地哆嗦了一下。

  “飞云,帮我拉开拉链……好吗?”爱美兰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却突显出其柔弱的一面,让飞云不由得有种想要呵护她的爱恋感。

  “嗯。”飞云,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拉着爱美兰连衣裙的拉链。

  “嘶……嘶……嘶——”空气中一片寂静,只有拉开拉链的嘶嘶响。

  第一次看到爱美兰衣服底下的玉体,虽然只是一小片美背,飞云心中却腾起激烈的矛盾感。一方面,无言的激动告诉着自己,爱美兰已经把整个人完全交给了自己。另一方面,诡异的现实却提醒着自己,双方地位的可能差距,流浪儿与公主的差距,天与地的差距。

  皮科特言之确凿,自己很难怀疑他。若属实,也正好解释了他上次棒打鸳鸯的举动。毕竟,自己的加入,必定会导致皇室继承问题的混乱。

  而且,爱美兰是公主这个事实,也恰好说明了为何皮科特竟然会向自己下跪……

  矛盾,不安,更加矛盾,更加不安。

  使飞云心乱如麻的可恶回圈,完全无视主人的想法不停重覆着。

  飞云停住了,直到爱美兰轻轻哼了一声“飞云”,飞云的手才恢复动作。

  谜底,终于揭开了。

  当飞云轻轻拉开爱美兰肩膀上的衣服,把一小滩药水涂在爱美兰的肩膀时,奇迹发生了。就像是浸过水才能看到的藏宝图,爱美兰的左肩膀皮肤立刻产生了惊人的变化,埃克罗的皇家徽章——圣十字金狮,清晰漂亮地呈现在飞云的眼前。

  “啊!”不自觉地,飞云发出一声轻叫。

  “失礼了!为了证实,请恕微臣大胆。”

  爱美兰搂着飞云床上的被子,很不情愿地转过身子,把背转过来。

  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沉默了,剩下的,只有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皮科特隆重地单膝下跪,以一种崇敬的表情配合着严肃的声响道:“臣马斯本·皮科特,参见埃克罗十四世女皇陛下。”

  埃克罗……十四世?

  今天的皮科特可谓语出惊人,使人惊吓连连。前一秒钟才说爱美兰是公主,后一刻就说爱美兰是女皇。

  飞云和爱美兰两人自觉已经被惊愕的波涛淹没了。此时仿佛有只恐龙在两人心里快速地奔跳着,“怦怦怦”地,心脏好像随时要跳出来似的。

  飞云望着爱美兰,爱美兰却对着飞云摇头。比起这份从天而降的莫大荣耀和权力,爱美兰似乎更在意飞云对自已的看法。

  “不,飞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爱美兰慌张无序的辩解、诉说,根本无法将飞云从愕然的漩涡中拉出来。

  “还是由我来解释吧!先说最重要的。”好似要为将要说出的话积蓄力量似的,皮科特停住了,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之后,以一种沉痛的声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任国王陛下——埃克罗十三世已经在今早驾崩了,同时成为天国平民的,还有……现任皇储查克斯殿下。”

  “不——”爱美兰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悲情的眼泪,“哗”地如珠帘般落下,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哭成了泪人儿。

  “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没确认吧?”飞云首先是愕然、僵呆,然后反应过来皮科特话中还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充满可能性的句子。

  “虽然没有最后确认,但也差不多了。总之,皇宫的秘密电脑向我们发出了国王驾崩的信号,而且死因是催眠剂中毒。”

  “不——”爱美兰再次惊叫,不过,这次她激动过头,竟然昏过去了。

  “……她没事。”飞云抱着爱美兰,感受着她开始趋于平稳的呼吸,对皮科特点点头。

  “看来,爱美兰陛下也知道,不,在确认一切之前,还是称呼她为殿下好了。”想了一下,皮科特暂时确定了爱美兰的身分。

  “飞云,这其实是我们皇室的秘密了。埃克罗皇族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家族。先皇们订出一条规炬:宁愿死都不能让人家控制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血脉。所以,皇族中人都有种经过数代改良而成的特殊体质,就是对催眠剂和自白剂等东西过敏。”

  皮科特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其实这个秘密也是家父在二十年前无意中得知……君权国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权力集中。君王好,国富民强。君王坏,国穷民弱。因此国王是绝对不能受别人控制的。”

  “你的意思是,埃克罗星发生秘密叛乱,叛军抓住了国王陛下,并企图控制他时,反而导致陛下驾崩?”飞云很快地理清了线索。

  皮科特沉沉地点头:“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到,我们中计了。中的,是双重调虎离山之计。”

  “现在,我已可以基本确认,是法希特和斯图加特两大家族同时叛变……”说到这里,皮科特一向充满精力的面孔显得疲倦不堪,他以一种夹杂着愤怒和无奈的声调继续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接下来,皮科特就向飞云完整地说出了自己看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推断。

  飞云仔细地听着,再结合至今为止所了解的事态,一条完整而耸人听闻的大阴谋开始浮上台面。

  首先,是第一次出兵。卡邦尼人巧妙地利用了埃克罗和黑泽尔的亲密关系,再加上两大家族的暗中推动,很自然地促成了这次出兵,成功地把埃克罗近四成兵力调了出来,并以奥沙的强绝实力完成了重创埃克罗的任务。

  然后,是叛徒雷蒙·法希特散布假情报。一条他亲自主演的全军覆没假通讯,以超光速传到了埃克罗星,惊撼了整个王国高层。迫不得已,埃克罗派出了所剩的机动兵力,应战随时从回廊中冲出来的敌人,王国内部呈真空状态。

  最后,就是两大家族秘密控制皇宫,同时偷偷打开埃克罗的国门,放卡邦尼人进来,而这当中第一个牺牲者就是身处森玛宇宙基地的第七舰队。

  “现在,王国内部大概已经完蛋了……我好恨!为什么我会调走大部分自动炮塔?天哪,而且大多是在我领地内的。唉!总之,我和莫亚跑过来,是因为国内能够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本来我还想找第七舰队的……看来,晚了一步。”

  “等等!你说莫亚大人也在?他……”飞云近乎下意识地认为,莫亚受伤了,不然怎么会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放心,他没有受伤,但累坏了倒是真的。现在正窝在自己的龟壳里,发誓要冬眠二十个小时,还说谁敢吵醒他就用旗舰主炮将其轰杀……哈!那家伙在短时间内无法指挥舰队……如果你有空,我希望你等会儿去看看他。我可不介意你把那条懒虫从床上掀翻下来。”

  “……”飞云发现莫亚的恶劣脾性,比自己还凶,从现在开始,飞云对莫亚的性格有了初步的了解。他接着问:“还有,你为何不发消息通知军部,法希特的消息是假的?”

  “很可惜,这也是他们阴谋的一部分。我还是从回廊遭到陨石袭击那时候开始说起吧!”

  时间,回到了当天。

  被巨大无比的陨石封住了回廊之后,皮科特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见招拆招的被动境地了——劣势。

  皮科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心思细密而不失大胆的人,在战略的构思上,他远比不上更大胆的飞云,也比不上近乎疯狂的卡邦尼人。

  自从猜到敌人会用陨石袭击后,皮科特就觉得自己想象力的矿山已被迅速挖空,贫瘠得不行了,然而,残酷的现状却逼视他要继续想下去。

  面对巨型陨石,最好的方法是炸掉。对于这种金属成分极高的东西,能量射线类武器是不管用的。飞弹对于它来说,连蚊叮都不如,可以说是隔靴搔痒,也不行。

  那么剩下的只有爆破这条路可走了。

  爆破吗?这法子,自己能想到,敌人也能想到。敌人会如何应对,自己又该如何对付敌人的应对?皮科特困住了。

  不管了,先搜集资料。

  “让A区的自动炮塔改为自行操作,以收集资料为主,我要一份最详细的陨石地形图。还有,执行A计划。”

  “是!”南十字回廊拿斯特方向一千多座球体形状的全自动炮塔,正默默地等待一个自己无法对付的敌人到来。

  说起来有点讽刺,比起战舰,自动炮塔的优点就在于它的坚实,可是,跟巨型小行星的陨石相比,它的坚实只能算是脆弱。

  如果,它们面对的是舰船,哪怕是它们当中最弱的F级炮塔,也可以一口气报废三艘驱逐舰。

  在对付大舰队的时候,它们只有彼此联动配合不足这个弱点。但是,对于舰队来说,它们拥有的比宇宙母舰还要厚两倍的装甲,以及相当于普通重型战舰三倍的火力系统,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痛的存在。

  不过,在陨石面前,这些让舰队司令头痛的祸源,只可以算是头屑,即使沾在上面,也仅仅是有碍观瞻罢了。

  炮塔放出的飞弹群,准确地击中了目标,扬起一连串感觉爆米花般大小的火花。几秒钟之后,火花也不见了,陨石本来就坑坑洼洼的表面上,只留下了一大片的黑痕。

  感觉攻击无用,炮塔开始撤离了,自身配备的推进系统开始作用了。

  于是,一场壮观但毫无概念的追逐战开始了,企图逃出生天的炮塔在前面如流星雨般飞窜着,巨大无比的陨石却像鲸鱼,大口大口地吞食着眼前这些小鱼小虾。

  一点、两点、三四点……越来越多的炮塔被陨石追上,有的被当场撞个粉身碎骨,有些发生了大爆炸,更多的像芝麻一样被镶嵌在陨石的前部,如果陨石的底色不是灰黑色的话,这些炮塔就会把陨石变成大麻子。

  皮科特的第四舰队早早躲开了,陨石除了千来个炮塔之外,什么也撞不到。卡邦尼人的目标也不在于此,他们要的,仅仅是那三个舰队,至于能否顺带把第四舰队干掉,那并不在预计之内。

  几分钟之后,整块陨石仿如插进泥土的冰棒棍子,前头插在原南十字要塞所在位置旁边的变异星域中,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地打横,拦住了整条回廊,宇宙战机或许能飞过去,但也只限于皇牌飞行员而已。

  显然,所有的一切早已经过精密计算,卡邦尼人事先把陨石的外形修整过了。

  “可恶,算得比赌场老板还要绝。”皮科特如此咒骂着。骂归骂,但这份预期之外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只是,舰队的主角不再是皮科特,而是变成了爆破队的工程师。跟炸巨型陨石这项庞大工程相比,炸军舰、房屋这种爆破工程只能算是小儿科。

  问题是,在舰队中资历最深的工程师,也只有小儿科的经验。以至于他们被告知自己成了掌控千万人生死的主角时,马上脸色发白,“哗”地一下,冷汗说冒就冒,并冲口说道:“我没有这方面的工程师证书。”

  这个堂皇的理由,如果在平日,也许是缺乏想象力的无能者最好的盾牌,可是在今天,就成了迁怒的导火线。

  “妈的!世上什么时候有爆破小行星的工程师证了?你念书那么多年,干什么吃的?没有先例,不会自己按基本原理创造出来?”皮科特稀哩哗啦地骂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办法。

  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连质量和密度分布也不知道(因为部分陨石嵌进了异变星体中,无法准确测知),只凭粗略的陨石外貌地形图,是不可能做到精密爆破的。

  舰桥的屏幕上,标志着莫亚舰队进入回廊的最早时间正一秒一分地倒数着。此时的皮科特,心跳正以每分钟一百二十下的高速跳动着。

  心急如焚,但了无头绪,皮科特觉得自己整颗心仿佛被猛火灼烧着,焦躁不已。

  “陨石的形态倾向于矩形,就表象看来,陨石的密度应该是相对均匀的。如果我们能登上陨石中部,把全舰队的炸药都装上去,我看,至少可以有一半几率能把陨石从中间炸开两半。”其中一个年纪很轻,令人怀疑他是否未满十八岁的工程师是这样说的。

  当然,他的话马上就遭到同行的批评:“蛮干。”

  “有资格说话的人,多的是。”

  “大人为什么要用你的计谋啊!”

  “那么简单,谁都想得到。这也算是办法?”

  皮科特冷道:“能者与庸者的最大区别,并不在于其能力,而在于其敢不敢说,敢不敢做。”冷冽的寒光,飞快地扫过全场,数十位工程师的头全部乖乖地低了下去。

  “哼!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不算是办法的办法就是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好了,没有人有更好的办法吗?那大家就照这位工程师大人的话去准备。”

  “皮科特阁下,你怎么能称呼下官为大人呢?这太……”

  “你给我闭嘴。”皮科特-喝,年轻人被吓住了。

  “……”

  “好了,在你变得油腔滑调前,为了惩罚你,从今天起,你就是舰队第一技术主管。”

  “这……”

  “我的话就是命令。”没有回头,解散众人,皮科特迳自走上自己的指挥座。

  “传令,派自动炮塔探路,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清除陨石上的敌人。”皮科特下令。

  “敌人?”监控员望着空荡荡,没有任何敌情显示的监视器发呆。

  “笨蛋!你以为敌人会放着这么大一座陨石,不留任何防卫吗?”

  事实证明,皮科特的话是绝对正确的。当炮塔群挪移到陨石附近的时候,陨石上的卡邦尼军有动作了。那是跟自动炮塔性质相若的陆战用对空自走炮塔。由于整个地方都是金属质的,所以第四舰队的金属探测器完全不起作用。如果舰队冒然前进的话,大概会被这些表面披上金属矿材的鬼东西伏击个正着吧!

  噩梦的车轮,慢慢地碾动着,颇有越转越快的迹象。直到此时,皮科特依然看不到自己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可能性。

  卡邦尼人的计谋实在是太绝了,那些该死的炮塔不是一次冒出来,而是有需要才出现的。因为是陆战用火炮的关系,有不少火炮和飞弹的配置比舰艇用的还厉害。无论是火力还是射程,其单体作战能力丝毫不下于自动炮塔,这使得皮科特不敢轻易拿舰队去冒险,更不要说派登陆部队了——派,也是送死。

  这还不算,陨石原来还有别的功用。那些被炮火打散,飞射出来的陨石碎片,竟然有破坏通讯的作用,特别是远距离超光速通讯,几乎被完全禁止了。

  这时候,皮科特截到了法希特那份宣称全军覆没的紧急通讯,通讯的目的地并不是帝都,而是回廊口。跟莫亚的通讯比较,再联想两大家族的异状,真相昭然若揭。

  皮科特顿时气得肺部炸了,可惜,残酷的现状没有留给他生气的余裕……

  “报告,回廊口的戒备部队传来紧急通讯,说是遭到袭击。”通讯员紧张地大叫。

  “什么?接上来!”

  “接不上了,这只是电文,而且没写完。”

  “给我!”皮科特冲上前,一把从通讯员手中抢过纸条,一看,整颗心都凉了。

  只见上面写着:紧急,本国运输队袭击我们,数目三千,有布雷舰……

  电文只写到这里,很显然当时的情况已紧急到来不及通讯,那位通讯员也仅仅是凭着自己绝快的打字速度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敲下了这段电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皮科特一口气问了自己四个“怎么办?”但脑海里没有一个细胞知道该怎么办。

  偏偏在这时候,又传来了莫亚的通讯。这是通过布置在黑泽尔方向的通讯卫星中转过来的。

  “皮科特老弟,很高兴见到你还没死。”莫亚苦笑着说出这句不像问候的问候。

  “没死,不过也快了。”皮科特的眼睛里,清楚地透露着绝望的气息。

  “我猜猜,是遭到外敌内奸的夹攻吧?”莫亚用玩笑的口气说着无奈而残酷的事实。

  “你知道了?”皮科特惊讶非常。

  “马特用他的命告诉我了。”

  “马特大人他……”皮科特倒吸一口凉气,他无法想像,像马特那种用兵如神的男人,竟会轻易死去。

  “真正的骑士,永远不怕从前面砍过来的利刃,他们只会担心由自己人从背后捅过来的匕首。”

  “……”皮科特开始明白了。

  “糟透了!黑泽尔有部分奸商叛变,把马特卖给卡邦尼了,而且是等马特带人进入黑泽尔星炮火范围才开始勒索……”莫亚没有说下去,但皮科特很容易猜到,像马特那种人,是绝不会投降的。

  顿时,黯然神伤的味道,顺着超越时空的通讯纽带,输入到皮科特的心窝深处。一时间,两人沉浸在怀念和伤痛的氛围中。

  好一会儿,莫亚才缓缓地说道:“在我后面的那头狮子已经把我的屁股和背上的肉都啃光了,我会在一个小时后到回廊……我不想给你压力,假如觉得没有把握,你自己先跑吧!我可不想给那头该死的狮子有加餐的机会。”

  “抱歉,我那边的回廊口也被宇宙水雷封住了。”

  皮科特一说,莫亚马上敏感地察觉到皮科特的意思了。他很清楚,那点水雷是拦不住皮科特的,顶多放点血,怎么也可以冲出去。

  “这样吗……那就谢谢了。但,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莫亚感激的同时,少不了忧心一番。

  “被一只老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在屁股后面追杀,怎么会没问题?我只是觉得,多一对牛屁股在狮子的大眼睛前面晃来晃去,或许那只可爱的狮子会为决定到底先吃哪一只牛而发愁……”皮科特眨眨漂亮的茶色眼睛,笑道:“你说,不是吗?”

  “哈哈哈!有趣!有趣!”

  “这还不算,运气好的话,我们跑一段路,或许还能找到第三只牛。”

  莫亚一听,来劲了,马上接着道:“这样的话,把三对牛角并拢在一起,这下要哭的家伙就变成狮子了。”

  “说不定还能把它戳个肠穿肚烂呢!”

  “嗯。”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但皮科特这个决定,除去自己的坚持和对莫亚的深厚友情之外,还有一些另一层次上的理性:没有莫亚,自己肯定不是奥沙的对手,那只能以溃军的姿态逃走了。

  卡邦尼人不可能永远封住南十字回廊,此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允许他们这样做。那就是说,陨石上一定提早装置了炸药,只是位置和引爆方法自己不知道罢了。如果奥沙成功歼灭了莫亚舰队之后,兵力损失并不大,那么接下来就会引爆陨石,通过回廊,进而追杀自己的舰队。

  暴风金狮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无论是速度还是破坏力,都是超一流的,除非自己疯狂使用短距离空间跳跃,否则不大可能逃过其追杀。

  但若是加上飞云的话,那就意味着双方都要重新把棋盘上的棋子重置一次了。

  唉!为什么暴风金狮的徽号是狮子,埃克罗的皇徽也是狮子呢?卡邦尼人大概会预言说,这是预示奥沙将会成为征服埃克罗之主吧!

  皮科特用力地摇着头,努力把这不吉祥的念头从大脑中驱赶出去。

  “对了,想到解决国内那些蛀虫的办法了吗?”莫亚突然问。

  “唉!连第一个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人,没资格伸手去拿装有第二个问题的信封。反正我心意已决,那就先干了再说。剩下的时间,让我们祈祷吧!”

  “祈祷?如果祈祷是万试万灵的话,我早就当信徒了。”

  “你这种无神论者别在这里胡扯了。”

  “好了好了,祈祷就祈祷,不过话在前头,如果上帝不回应我的祈祷,我就去找大魔王撒旦。反正哪边让我活命,我就去哪边。”莫亚摆出一副极不负责任的样子。

  “卡邦尼女皇呢?”

  “抱歉,我对人世间自封的‘活神’从不感兴趣,特别是那些拥有女皇头衔的大骗子。”

  “算了吧!保住小命再说。”

  “好!”

  繁忙而不见得有成效的工作全面展开了。

  皮科特一边努力地清空埋伏在陨石中部的卡邦尼自行火炮,一边让人通过互联网路对陨石上的电脑系统进行入侵。但,两方面的成效都不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皮科特觉得在自己面前消失的,不是沙漏中逐渐变少的沙子,而是生命……

  他很清楚,直到现在,自己的动作和反应,依然没有超出卡邦尼人的估算。这样下去的话,等待自己和莫亚的,只有永恒的灭亡。

  但,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莫亚切断通讯不久,就告知皮科特他已经被卡邦尼人的无人战机追上了,损失很大,更可怕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受伤的军舰都没有逃命的机会。

  四十分钟后,他第二次把千艘以上的受伤舰队从主舰队中割离。至于是降是战,由该分舰队的临时指挥官决定。据莫亚所知,他们都选择了死战……

  连马特给莫亚留下的舰队一起计算,此时莫亚舰队的总数已经减少到九千艘了。

  “我来了,你那边没有进展吗?”莫亚的影像再次出现在皮科特面前。

  皮科特摇摇头。

  “算了,十分钟后,我的前锋部队就会把陨石的中部当作炮靶子……”

  “等等!有埋伏……”皮科特刚打断莫亚就发现自己失言了,莫亚怎可能猜不到,另一面也有自行炮火呢?

  “我说啊!战争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我知道,卡邦尼预先装炸弹的方向肯定是我这边……方便嘛!哎!不管怎说,我也感谢你留给我的两千个自动炮台。在狮子继续品尝我的屁股肉之前,让他吃吃没肉的干骨头也好。”

  接下来,莫亚把舰队驶入了回廊,用炮台把回廊口封住了,把大舰队停在陨石上自行炮火射程外,然后以两百艘舰为单位,一波波送死似地派上去,把自己能发射的所有炮火倾泻在陨石上,企图在渺茫中击中那潜藏在地底深处的卡邦尼炸弹,或者击中陨石的某些关键部位,幸运地使陨石发生龟裂。

  在牺牲了三支小舰队后,奥沙的舰队也杀到了回廊口,可怕的无人战机也正以每秒一座的速度破坏着炮台。一队五百架的无人战机,更企图直接杀入回廊之中。

  惨劣的败势,似乎已不可挽回,就像那决堤的洪水,蜂拥而至,一发不可收拾。绝望的阴云,开始如慢慢收紧的绳索般,勒紧了埃克罗人的心。

  “最后五分钟,五分钟后,我让全舰队原地回转,并布置水雷,为你拖时间。”莫亚在通讯中说道。

  “但是,这……”

  “抱歉,没工夫跟你开玩笑。这是命令!”说完,莫亚刚硬起来的口气又软了下去:“只剩四分半钟了,不行的话,你自己逃吧!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莫亚大人……”

  然而,不知道是莫亚向恶魔的祈祷显灵,还是命运之神那种公正得近乎冷酷的作风有所改变。陨石突然间没有任何徵兆地爆炸了。耀眼的光芒、飞溅的碎石、猛烈刮起的宇宙风、瞬间混乱一片的通讯,无一例外地说明了这是事实。

  “万岁!”

  “上帝保佑!”

  “恶魔胜利!”

  乱七八糟的庆祝之声,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一个一贫如洗的人,突然间被告知中了上亿元的彩金,那种暴发户式的狂喜,一瞬之间充斥埃克罗士兵们体内的所有神经线。

  “好像……太幸运了点吧!”在猎豹号上,皮科特不信地喃语着。

  而在另一边,莫亚却像一个刚在赌场靠出千赢了大笔钱财的骗子,一面着急地想立刻跑路。

  “快!快!快!快走!”这种命令,毫无幸运感可言。

  莫亚那副东张西望、害怕被奥沙追上的贼样,使部下不禁怀疑:日后,曾经眷顾过莫亚的幸运女神,会否因为莫亚过于现实的世界观,而选择将其彻底抛弃呢?

  巨大陨石,从中间裂开两半,露出一条足以让五百艘军舰并行而过的宽敞大道。

  莫亚舰队的众人,一边争先恐后地大声鬼叫,说要自己先走,一边却像绅士一样克制自己,有序地离开。

  这点是最让皮科特哭笑不得的,看来,司令官的恶习,早已毫无保留地传染了整个舰队。

  奥沙并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他知道从现在起,逃出生天的埃克罗人对自己的反击必定是坚决而可怕的。

  有点可笑,他最担心的居然是敌我双方的士气。

  从这一刻开始,埃克罗人大概会坚信自己受到幸运女神的庇佑至少一个月。而自己的部下却会猜疑己方是否已被幸运女神抛弃。

  这种心理上的失败,是奥沙停止进军的一个考量因素。

  另一个因素则是莫亚那家伙逃跑时不忘留下礼物——大堆大堆的宇宙水雷。如果在平时,这是很容易清理的,问题是这次,大部分的水雷跟金属质的陨石碎片搅和在一起,探测器根本无法作用,造成了销毁的不彻底。可以说,南十字回廊现在不安全。

  还有,突入回廊的五百架无人战机也报销了。

  连同埃克罗那些装甲薄弱的驱逐舰一样,全都成为宇宙里的尘埃,归于虚无了。

  至此,作为卡邦尼争霸天下的终点——“黑泽尔会战”正式降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