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转折~

  飞云并不是一个喜欢漂泊的人,但无情的现实,使他像风一样,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但,每到一处,自己的脸上少不了沾染上那个地方的风尘。

  “不幸的败者”、“曾经效力过两个国家的不祥之人”、“只会在卡邦尼战车车轮前面拼死逃生的蟑螂”等等话语,飞云在私底下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共同的危机,使埃克罗人不得不对自己投以信任的一票。但此刻危机过后,那份漠然的冷淡感,又再次亢斥在舰队当中。

  始终还是不受认可吗?

  尽管皮科特和爱美兰他们不断地鼓励着自己,但自己发现,自己的心还是变得越来越冷。

  卡邦尼女皇的阴谋,无疑是完全成功的。她仅仅用只言片语,就在自己和埃克罗人民之间的心上刻下了无法弥合的伤痕,天堑一样的伤痕。

  哪怕往里面填补再多的热情和努力,也是白搭,那是无底的洞。

  到了神圣银河王国,在无形中,自己的作用和地位随之会被进一步削弱,同样是流亡者,掌握着几百万军队,近千项武器发明和大量人力、物力的皮科特,肯定会受到礼遇。

  飞云想到:即便皮科特不想,那边的人还是会这样对待我们。而我们这伙人,大概要像乞丐一样,蹲在人家的门口,以卑微的神色等候一丁点的残羹冷饭吧!

  心中难免有点悲凉……

  在黑暗的房间中,躺在床上的飞云,不自控地哀叹了一声。

  “飞云……”黑暗中传来了爱美兰的声音,然后,飞云感到爱美兰的玉手摸索着抚到了自己的胸膛。

  “怎么了?”

  “飞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才对。你为将来而心烦吗?”

  “不是。”

  “你不用骗我了,你这人从来不会戴感情面具,你有什么想法,总是会写在脸上的。”说着,飞云感觉到,爱美兰那具温润柔软的女体轻轻地靠在自己身旁。飞云下意识地往床里面闪了一闪,但爱美兰却像得寸进尺般整个睡在自己的身旁,并一把搂住了自己。

  “不要这样……我怕……我怕我会忍不住……”女子的动人体香,在黑暗的掩护下,轻灵地越过了彼此之间并不远的距离,飘然荡入飞云的鼻孔中。

  飞云心神荡漾了。

  爱美兰此时却给了飞云鼓励:“忍不住,就无须再忍。飞云,我们结婚好吗?你先把埃克罗掌握在手中,然后你想怎样都可以,即便……即便你要把埃克罗的国号也改掉,我……我也会全力帮助你的。”

  “兰……我……”飞云愕然了,他完全没想到,爱美兰对自己的爱,是如此之深,竟不惜连埃克罗也送给自己……

  一种不知道是悲哀还是痛苦的黯然情愫,缠到了飞云的心窝上。

  “唉——”飞云的叹气,在暗黑的空气中注入更多的伤感元素,他蠕动着嘴唇,低声道:“我也许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非常痛恨我自己为何没有一个好的出身?为什么我不是像那些贵族子女或者商贾后人那样含着金钥匙出世?为什么我甚至连一个明明白白的出身都没有?”

  奇怪地,飞云的声音中,并没有爱美兰想像中的愤怒和悲哀,反而更像带着感激的情绪。随着飞云说下去,爱美兰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但后来,我反而庆幸我没有。正因为我没有,所以我才可以用不带任何偏颇的眼光,看清这个社会。我才可以自由地挥动我的双手,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没有家族血脉的枷锁,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我知道,没有人帮助,我很可能要比一般人多数倍的努力,但我觉得,在达到同样的高峰之后,我会获得比他们更多的成就感和自豪。

  “其实,我也很感谢父母。他们给了我一个强健的身体,一个很好用的脑子,至少,在我从电脑中记下那几千场古今重要战役的时候,我并不需要在理解上下功夫。灵活运用、融会贯通……我的脑子一点都不差啊!

  “既然父母把勇气、智慧、运气都给我了,我还抱怨些什么呢?只不过我的起点比别人要低罢了。”说了一大堆,飞云心中的闷气似乎也消了不少。

  “运气?”很奇怪地,爱美兰问了出来。

  “你觉得我的运气很差吗?”

  “……”爱美兰没有说话,但她想的却是飞云两度被迫流亡的事情。

  “我的运气其实很好啦!”

  “很好?”在黑暗中,爱美兰不解地眨着明亮的眼睛。

  “不是吗?二十岁不到,凭一己之力爬上军队的顶峰,被人称为阁下……当然,没有人付给我薪水这倒是满可怕的。”

  “抱歉了。”默默地,爱美兰把飞云搂得更紧了,或许说,她把自己的身子贴在飞云身上贴得更紧了,似乎要把自己对未来的所有希望都贴到飞云的身躯上,似乎要把自己整颗心都贴到飞云的灵魂上……

  “傻丫头,我可不觉得埃克罗欠了我什么啊!最起码,埃克罗把他们的女皇付给我当工资了,大概,是十辈子的工资吧!”

  说到这里,爱美兰不禁“噗哧”地一笑,道:“你呀!这个人占了便宜还抱怨自己吃大亏,你真的好贪心哦!”说罢,在飞云的脸庞上“啵”地印了一个响吻,弄得飞云心痒痒的。

  “我还不是吃亏吗?当初我救你出来的时候,假如监守自盗,皮科特还要付给我赎金呢!”

  “臭海盗!”爱美兰一个翻身,整个人面对面地压在飞云身上,装出一副要咬飞云一口的凶相,但即便是黑暗中,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飞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巧笑倩兮的爱美兰已经是媚眼如丝了。

  “堂堂女皇甘愿当海盗头子的夫人,这可是一件没出息的事情呀……”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慨叹,飞云在墨黑的朦胧中轻轻摩挲着爱美兰秀丽的脸蛋儿,怜惜不已。

  “没办法了。女人总是愿意为爱自甘堕落的,谁叫你的心地这么好?谁叫你在逆境中如此乐观上进?谁叫你又如此地让我着迷呢?到了这时候,你认为……我还会回头吗?如果,你将来注定要跌入唾弃的泥沼,我就跟你一起进去好了。我这么大了,还没试过在泥浆里摔跤呢!我想,滋味一定不错。”爱美兰打趣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坚定。

  “谢谢你……跌在唾液里面太恶心,还是不要好了,不过,摔跤嘛,倒是可以预先练习……”说完,飞云一个翻身,若真若假地跟爱美兰打闹起来。

  这一夜,两人睡得很甜、很美,虽算不上历经磨难,但他们已开始懂得爱情的珍贵了……

  这一天接近清晨的时候,舰队到达了第一自由都市区周边。

  “劈劈劈劈!”在半夜里,用该死的鬼叫声把飞云从睡梦女神的后花园赶出来的,是那个理论上已经关掉的电脑。

  “飞云……你调闹钟了吗?”睡眼朦胧中,爱美兰勉强记起了飞云从不早起这个习惯,改口道:“飞云!有人找……”

  知道了啦,烦死人啦!在心中用力地咒骂两句,飞云试图努力打地洞重新钻入睡梦中。

  “飞云!既然不是找你,就把它关掉!”爱美兰醒了,在飞云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好心地提醒着飞云。

  唔唔!打扰他人恋情是第一条死罪!打扰他人睡眠是另一条死罪!

  我以善良的恶魔名义发誓,咒你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在没有爱美兰之前,睡觉和吃美食是飞云最大的嗜好。在有了爱美兰之后,飞云心中只是多了一个嗜好排行榜。在原有的排行榜中,睡觉依然稳居第一位。

  现在,竟然有人利用通讯优先权强行打开房间里的通讯器,飞云马上做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他要滥用职权了!

  “喂,请问你的军衔是上校以上还是上校以下,如果是以下,我现在以少将身份叛你死刑,天亮后去丘克那里报到!”拿起通讯话筒,飞云以一种梦游的声调说道。

  “……我是一级上将。”

  “噢!这么大啊!好!这里是接线生,军事问题请找皮科特;舰队运作问题请找丘克;补给问题找强尼;如果是克里斯或者路加乱来,直接枪毙就好!”飞云的回答,让人联想到不经大脑的神经反射,或许,更像是早已设定好的自动电脑应答系统。

  飞云说完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如果你找飞云,他告诉我说他不在。”很显然,飞云精神大地上方的天气并不好,依然笼罩在睡魔的霞霭中,灰灰沉沉的。

  “……”话筒中尽是一片讶然的沉默。

  好一会儿,话筒中才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爱美兰……小姐,可以帮我们掐飞云的大腿一下吗?早餐后我请你吃马尔森雪糕。”

  “不行。”爱美兰从飞云手中抢过话筒说道。

  “两个!”

  “不行!”她的态度更坚决了。

  “从今天起一周内每天早午晚餐后各一个。”

  “啊——”没错,在话筒里窃笑不已的听众朋友猜对了,这是飞云的惨叫声。

  飞云的神经在剧痛的亲吻下,终于忍不住勒令其主人的精神马上结束在另一个宇宙的休假,回到现实世界报到。

  “什么嘛!为了雪糕就出卖我……呜呜!我难道这么不值钱吗?”飞云哭丧着脸抱怨道。

  “大烂人!莫亚先生他们这么晚找你,肯定是有紧急军情!等卡邦尼人都跑到我们房门口,你就真的是一文不值了。哼!”爱美兰赌气地又狠狠扭了飞云的脸蛋一下。

  “呜呜!你吃那么多雪糕,你不怕发胖吗?”

  “哼!胖了更好,让你没兴趣对我毛手毛脚的。”

  飞云还未答话,话筒里竟然同时传出两个男声的哭叫声:“不会吧!这么久还只是毛手毛脚?”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静默中,似乎用来传导声音的空气都被上帝偷走了。

  三分钟后,在爱美兰帮助下迅速整理好衣装的飞云,来到了舰桥,打开了连结皮科特的通讯,莫亚也在猎豹号上面。

  “海恩斯人来了。”

  飞云打了一个哈欠,并没有反应:“怎么,这么快就到愚人节了?现在好像还是三月份吧!”

  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有种舒快的感觉:终于又要找我了吗?

  一种因实力被承认的得意感充斥着飞云心头。

  “六个整编舰队,八万九千艘舰,半个小时后追上我们。”皮科特没有理会飞云恶作剧式的反应,迳自说道。

  “既然他们那么想拿刺猬来当沙包打,就让他们打好了。”飞云又打了一个呵欠。

  眨了眨清澈的茶色眼眸,皮科特说话了:“只凭六个舰队要灭掉我们,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问题是,假如我们在这里开战,会在整个银河的自由都市中都不受欢迎,被拒绝入境的。海恩斯大概想连自由都市都灭掉,他们当然不在乎,但我们……”

  突然,监控员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之尖锐,使人联想起快要被割断喉咙,正在垂死挣扎的公鸡。

  “发现新的敌人!国籍不明,数量……十一万五千艘……距离……按现在速度,二十分钟后相遇。抱歉,因为他们一直利用陨石群掩饰行踪的关系,我们现在才发现。”

  仿佛是吸入肺部之后,空气中的吃惊因子突然膨胀,三人的胸膛同时挺了一下。

  “啊!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快死的章鱼?谁都要来咬我们几条触须?”莫亚的怪叫可以说是并没有把大家心中的惊吓完全放出来。触目所见,整个舰桥上都是心悸的面孔。显然,大家都知道,在这附近能够派出十万艘军舰的,只有克萨斯了。

  两边加起来二十万艘军舰,至少两千三百万名将兵。被双方夹击,自己这边铁定会在战争的绞磨中被碾成碎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众人的眼睛如老式雷达般不停转动搜索着,企图在附近找到一张不含问号的脸,但看到的,都是深沉且彷徨的脸。结果,空气中的不安像核裂变一样,迅速在舰桥上无声地扩展爆炸了。

  没有工夫顾及部下的感受,皮科特最关心的,是舰队的生存,混合舰队中,满是商船和巨型移动卫星,跑掉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是海恩斯,或许还能靠飞云事前布置的奇策狠狠地给海恩斯一下,希望能使海恩斯知难而退,尽量避免死战。可是现在……

  “飞云,麻烦你尽快过来一趟!”皮科特是这样说的,飞云也照做了。

  可是,当飞云离开舰桥之后,强尼他们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什么嘛!他的脑子填满的都是电脑的二进位数字吗?怎么一点创造性都没有?”克里斯是这样抱怨的。

  “没有办法的时候,飞云就是最好的办法!唉!真像女人在关键时刻总喜欢倚重男人啊!”爱娜笑了。

  “美丽的爱娜小姐,你觉得,我像是你可以依靠的男人吗?”不知是克里斯饥不择食,还是有意卖弄,故意挑战极限,总之克里斯摆出一副自认为英俊的笑容对着爱娜。

  不过……

  “啊!”他还没说完,就被沙芬娜用某种新型防狼器击中,惨叫着瘫在地上……

  “这样子不是很好吗?皮科特全听飞云的。我们日子也好过多了。”强尼说道。

  “问题是‘新娘嫁过门,媒人抛过墙’,假如皮科特每次都只是找飞云去当救火队。那就糟透了!”路加一脸深有体会的样子。

  “这样吗?前途看起来还是一片黑暗啊!”这是大家得出的结论。

  “唔!为了我们的前途着想!我建议,大家都苦练孙子兵法速成班!”克里斯提议后,马上惨遭活埋!

  猎豹号上,莫亚正忙着往自己的脑袋上涂新型生发剂。

  “幸好这是二十九世纪,有无后患速效生发剂可用,不然我真会拔光自己的头发。谈判这种事情不要找我,拔头发总是会痛的。”显然,这家伙已经摆明了要置身事外。

  皮科特也未指望这家伙,他自飞云进入房间后,就一直把视线放在飞云身上。

  “这个嘛!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两种……”飞云又开始背书了。

  “这个我在丘克那里听过了!”皮科特显然很心乱,没有工夫听飞云闲谈。

  “噢!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展现力量,克萨斯人怎么肯为我们深思熟虑呢?”

  “你的意思是……”

  “还是要打!”飞云说得很坚决。

  一分钟后,疾行突进中的海恩斯大军收到了一则电文,内容如下:马上停船!你们已经进入银河第一自由都市国境,此处禁止开战,否则贵国将被全银河自由都市视为不受欢迎国家。

  如果,这则电文是由自由都市发出的,那倒是无可厚非,问题是,这则电文显然是埃克罗流亡军发出的,那就让人啼笑皆非了。

  海恩斯第六舰队司令托亚·雷斯中将看到电文之后,笑得“噗!”一声把口中的咖啡全喷出来,洒了一地。他马上联系自己的兄弟——第七舰队司令缪特·雷斯中将。

  由于这对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都是棕色头发,近乎圆形、满是肉的脸孔,络腮胡子,所以在视讯会议中经常出现分不清他们谁是谁的笑话。

  最后还是卡洛尔国王亲自下令,命令大哥托亚只能留长发,小弟缪特只能理平头,才结束了这场延续好几年的笑话。

  无可否认的是,两兄弟的舰队无论是破坏力还是攻击速度,都是海恩斯数一数二的。而其旋风式的作战方式,更为他们带来了“海盗一号”和“海盗二号”这两个不算是美称的绰号。

  他们两人对此是津津乐道的,后来干脆把自己的旗舰用这两个鬼名字命名了。事实上,他们的部下在暗地里大多将他们兄弟俩称为“军装海盗”。

  “喂!大哥,我们的敌人躲到女人的裙子底下去了,怎么办?”缪特·雷斯看着自己那位把咖啡溅了一身都是的大哥,打趣地说道。

  “噢!钻到女人裙子底下的贵公子通常比较值钱,反正我们迟早要征服那个女人,那就先把那小子拉出来好了。”托亚因为太肥了,腰太粗,属于典型的中央型肥胖,他看不到自己的小腹,只好让侍从帮自己擦那流淌到小腹的咖啡痕迹。云~霄~阁“会是陷阱吗?”

  “兵力差距太大,哪怕再厉害的陷阱也只能割伤皮肉,伤不了筋骨。”

  “没错,我们哪怕被困,奈尔特元帅都会来救我们的。”

  海恩斯首席元帅卡帕兹·奈尔特,绰号“风雷”,还有另一个别号“打不死的白发鬼”。刚过五十岁的他,拥有一副精干的外表和钢铁般的结实身躯,虽然一头白发,但双目中常常精光四射,使人觉得其中有风雷闪动。

  人们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年前,海恩斯吞并另一个东北银河强国沙夫守时,在激战中他的旗舰被打中十三炮,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时,曾一度传出他伤重垂危的消息。但只是过了几分钟,士兵们就看到全身被绷带和大量医疗器材包围着的他,在通讯屏幕上一边大爆粗话骂敌人不是东西,一边继续指挥战斗。

  结果那场战事中,因为奈尔特的坚持奋战,海恩斯军在此后的战斗中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实力,硬是把沙夫守的军队击溃了。

  从此,奈尔特名扬天下,成为跟卡邦尼的奥沙齐名的英雄。他们俩和克萨斯的比特以及神圣银河王国的卡洛斯合称“银河系四大元帅”。

  怎么也好,四大元帅的实力是不容小觑的。

  有奈尔特元帅助阵的雷斯兄弟也显得心安理得。他们放心地抢攻了。

  在十分钟后,战事正式开打了。

  相比起大多数舰队司令所奉行的先礼后兵,雷斯兄弟似乎更喜欢那种先把手枪抵在对手的脑门上,然后才开始谈判的海盗式做法。

  开火和发出所谓的投降劝告,几乎是同一秒钟,使人很怀疑他们是否先下达攻击指令然后再发出劝告。

  无疑的是,贯穿了无尽黑暗的数万道光柱,的确是最有效的投降劝告。灼热的能量光柱仿似恶狼的颀长獠牙般咬噬着舰艇的尾部,使猎物的碎末从贪婪的入口中溅射出去。

  充满杀意的光芒流溢四溅着,在瞬间内把两千多艘埃克罗军舰化成了绚烂花圃。

  雷斯兄弟很满意地看着那耀眼的火花,因为每一道炸裂的火光都等于数百条的生命,而这将会为他们的战绩本再添上重重的一笔。

  被海恩斯军队从后袭来的埃克罗联军显得有点慌乱,但他们的舰队马上向左右分开,以圆弧形路线快速地绕圈,企图以夹击之势钳制猛突而至的雷斯兄弟舰队。

  但雷斯兄弟并不在乎,他们知道,只要自己顺着埃克罗人的尾巴,好像大蛇吃小蛇那样,从尾巴一直吞噬上去,必定能造成埃克罗人的大乱。至于敌人的反击,就交给紧跟着自己的奈尔特元帅舰队好了,五分钟内,元帅绝对能赶上来。

  阵地战消耗太大,而此前他们成功抵挡卡邦尼舰队的辉煌也告诉雷斯兄弟,阵地战对他们更不利。

  “混战就好,用数量一下子压倒敌人!”这就是雷斯兄弟和奈尔特元帅事先决定好的策略。

  并不需要通讯,大哥托亚和小弟缪特仿佛是配合多年的宇宙海盗搭档似的,由大哥负责攻击护卫舰队,小弟负责拦截移动殖民卫星和兵工厂等贵重物资。

  担任先锋部队的他们,在半路上歼灭了几个微弱而且明显缺乏组织性的抵抗行动后,继续急速地往前推进着。

  很快,一个巨大的金属柱体进入前锋部队的视讯银幕中——这是一个中型殖民卫星。

  “射击!”

  “不要停!”

  “给我打!”

  随着指挥官们的暴喝,前锋部队把近万道死亡的光束,全部集中在殖民卫星上一个普通航行用的引擎上。

  有点像丢入存放烟花仓库中的火星,那个硕大的引擎霎时间爆炸了。在白色的闪光飞散四周后,呈现在海恩斯人面前的是一个急遽地旋转。

  可能是自暴自弃,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不停止其他引擎自己就会灭亡的守卫部队,终于把其他引擎停下来了。

  至此,海恩斯人自开战以来捕了第一件大猎物——一个殖民卫星。

  没有停留,由缪特派出陆战部队进行登陆捕获,托亚继续急行着。

  很可惜,他们忘了一个定理——飞云丢下来的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

  有感于奥沙爆破卡哲夫卫星,飞云稍微把这个计策改版了。并不须把整个殖民卫星都炸掉,他只是让人在里面装满了导弹发射架。五万个导弹发射架以见缝插针的形式,把卫星内部所有的空地都填满了,从公园到广场,从马路到屋顶,连喷水池都被塞满了。所有的飞弹都没有瞄准目标,它们的程式上,只是笼统地定义在飞行到某个距离之后爆炸。

  结果,仿似新年烟花晚会的最后一轮密集连射般,在雷斯兄弟到达卫星附近之后,飞弹群爆射了。

  以卫星为中心,半径五公里至一百公里的圆环形空域都成了飞弹的滥射目标。现在,雷斯兄弟的舰队就像两尾被从头到尾剁了一刀的鱼,整个舰列都疯狂地放流着异样的鲜血。

  另一边,看着刚才还在叫着“不投降就血洗全舰队”的海恩斯人陷入了极度混乱中,皮科特摇了摇头:“哎呀!看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还是小阴谋最好用啊!”

  莫亚则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未进入飞弹射程,就命令舰队发射单轨道惯性导向鱼雷,照轰过去。

  如果在平时,这些定向鱼雷跟移动靶子没什么区别,但现在就不同了。雷斯兄弟舰队上的炮击兵正忙于截击那些看似永远都打不完的飞弹,根本没工夫理会这些看似威力相对弱小的鱼雷。

  结果,莫亚偷袭成功了。他的动作,就像是牵动了被鱼含在口中的鱼钩,引发了更大量的出血。

  “弟兄们!给我上!让我们告诉这些偷糖果的小贼,拿东西之前要敲门。”

  其实,莫亚到底说了什么,下面的人并不是太关心。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指挥官一高兴就乱说话了,反正,眼前有落水狗可以痛打,为何不打?

  皮科特搔搔他那头漂亮的头发,也跟着下命令开火了。

  在埃克罗联军全力齐射的头一分钟内,就有八千多艘海恩斯军舰连同其乘员一同掉入毁灭的黑暗中。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军火库号上,飞云正伏在卡法的身旁。

  “卡法,可以捕捉到敌人的旗舰吗?”飞云问。

  “只能大概感觉到他的位置,不过这不碍事。假如不是有那么多忠犬守在他身边,我就可以把他毁灭的雄姿拍下来留念了。”卡法指着那放大了不知多少万倍的画面,摇摇头。护卫舰太多了,根本无法直击。而且,场面太混乱,监视器上看不清楚。

  “……可以把你的炮火调成红色吗?我知道你一向有这个恶习。”飞云笑了。他指的是,卡法还在联邦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打出去的能量光束弄得与众不同,使他能够在击毁敌舰之后向同僚夸示自己的功绩。

  “可以,但这会减低炮火的威力。那我的炮击将无法穿透旗舰的装甲。”卡法还是不明白。

  “噢!不碍事!你只要向全舰队标示敌人旗舰的存在就好。”

  “啊——我明白了!飞云你真是毒辣啊!”卡法一听,顿时明白了,因为战场太过混乱的关系,普通人根本无法瞄准敌舰,但是,他不同。如果,他能够击中敌旗舰附近区域,给全舰队一个准确地标示,那么就可以……

  “嘿嘿!这笔功劳,一定要记在我的名下哦!”卡法马上兴奋了起来,他那副乱糟糟的面孔上,泛出类似酗酒后的灿烂红光。

  飞云笑着道:“哎!说起来,我也真是过分呢!升作舰队司令后那么久,还赖在舰长的椅子上。椅子还是还你好了,卡法上校。”突然想起自己兼任舰长并不合适,飞云一拍脑门,有种恍然的愧疚感,所以他连忙把卡法给重新升上来了。

  但是,卡法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用他那只粗壮好比猿人的大手一把揪住飞云的衣领,把飞云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以长辈教训后辈的表情说道:“臭小子,告诉你,你官再大,在我眼里还是那个臭小子。当初老子把位置让给你,是看在你人品好,能力强,所以才送一块踏脚石给你。现在嘛……你懂得知恩图报,这是最好的,不过话在前头,我最大的兴趣还是开大炮,你多送几艘敌人的旗舰给我就好。指挥军火库号,始终不是我的最爱。”说完,就丢开飞云,这里调调,那里转转,摆弄他的大炮去了。

  卡法以一种怪癖的方法,宣示了心中的理想,使得飞云反而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飞云想:唉!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欠了他的人情……这样吧,看将来,我能否把他的岳父救出来,还他一个家庭好了。

  三十分钟后,军火库号开火了,数十道异样的红色能量光束,仿似麻绳般扭成一团。越过黑暗的空际,射向了正在混乱涡流中苦苦挣扎的雷斯舰队。

  当那股光束到达托亚·雷斯的旗舰海盗一号的时候,托亚的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那是死神降临的感觉。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这种异样的感觉中过活了,历经数十场大小战争的他,对这股感觉从不陌生。可是,在这次,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从未试过离死神如此地接近,就好似死神正用他空灵虚无的嘴巴在自己耳边吹气一般,整个人毛骨悚然。

  红色的光芒,被旗舰上优异的能量防护罩给隔绝了,透过旗舰的显示幕可以清楚地看到,旗舰四周多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磁性粉末。

  但正是这层粉末,使得整艘旗舰在因爆炸而一片白芒的战场上,位置渐渐清晰……仿佛就是一个猩红的……

  “靶子?”托亚惊叫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按动了联系弟弟的通讯快捷键,不消一秒钟,弟弟缪特肥胖的脸孔就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屏幕中。

  “老弟!我完蛋了!干掉我的就是刚才用红色能量束开火的家伙……照顾好你自己,有机会为我报仇!”

  “老哥,你怎么……”疑惑的问话刚说了一半,缪特就知道原因了。

  飞云舰队整个前锋两千三百艘舰,同时瞄准了战场上那个异样的红色光球,进行一点集中的射击。

  白色的光芒,是如此地集中,感觉上好像飞云舰队抛出来的不是代表厄运的能量光线,而是一个可以将人掏心掏肺的锥子,死亡的锥子。

  三月十五日七时二十分,托亚·雷斯中将的旗舰:海盗一号,被飞云舰队的火力锥子刺中了。此前一直奋战在旗舰周围的护卫舰队,也在超高密度光束团刺入的瞬间,化作宇宙的尘埃。

  仍然孤独地飘浮在空际的,只有这艘比普通级战舰防御力还要强四倍的巨型旗舰。不过,此刻的它,只能算是一个彻底烂掉的茄子,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很不幸的,就在刚才的瞬间,一个在舰桥内炸裂的火球击中了闪避不及的托亚。

  回想着刚刚因为自己动作的迟钝而被火球击中,托亚不禁假想着:如果我不是那么胖,如果我的身体敏捷一点就好了。但幻想无补于残酷的现实,此刻,千万道痛楚似螺旋般地扎入大脑内。托亚几乎是当场瘫软了。

  努力地挤压自己肥厚的双下巴,托亚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悲壮——整个腹部被焦热的火球击中,好似被火龙狠狠地咬了一口,不但原先凸起的小腹不见了大半,剩下的伤口也呈现一片灼烧过的样子。

  托亚的眼睛里反射出近似金属的光芒,了无生气。

  “真是讽刺啊!从五岁开始,我就想减肥了。但从未想到,我竟会以这种方式减肥成功……兄弟啊!我现在这副苗条的身材,大概连你也要羡慕不已吧!呕……”

  一股无法压抑的涌出感,使他把一大口自受伤肺部挤出的血吐了出来,“贪胜不知输,没想到一时的兴奋和任性,换来的竟是无可挽回的后果……飞云……果然厉害!巧妙的阴谋,狠辣的追击……兄弟,我不应该叫你帮我报仇的……不要打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强烈无比的痛楚再次侵袭而来,化作鲜血的鼓涌自嘴角喷出。在愈来愈暗的视线之中,他感觉到硝烟和尸臭的气味越发浓烈了。透过他并没有完全毁坏的舰桥屏幕,他再次看见了红色的光柱,死亡的光柱……

  三月十五日七时二十五分,海恩斯自五年前发动战争以来,第一位将级军官战死,死者是托亚·雷斯中将,享年二十八岁。

  他的战死则直接导致了海恩斯前锋军的彻底崩溃。

  时间和足以炫耀的战绩——这就是飞云真正想要的。

  此时,埃克罗联军撤退了,他们的动作使人很难想像到这是一队初尝胜果的勇士,他们给人的感觉跟偷窃得手后迅速逃离作案现场的小偷没什么两样。

  从雷斯兄弟中伏到整个埃克罗联军撤离,只用了不到五分钟以及极为有限的两轮炮火,但这就造成了海恩斯军无可挽回的损失。

  敌人的损失,就是自己人的兴奋。

  近乎完美的操作,使得埃克罗联军的死亡人数刚好达到四位数。要知道这种程度的损失,只等于大决战中几秒钟内的人命损失。

  在每一艘联军军舰里都洋溢着胜利的兴奋剂,几乎每个人都在向同僚夸耀着自己的战绩。能够依然保持冷静的,大概只有最高层的指挥官吧!

  在最高级的通讯回路中,埃克罗联军三首脑开会了。

  “真是惨啊!打败仗要挟尾巴逃跑,打胜仗也要挟尾巴逃跑。这年头,军人真不好当啊!”莫亚抚着胸口,以一种心脏病随时发作的语气抱怨着。

  “你那么想舒畅的话,去玩泥巴摔跤好了,够烂,够脏,而且保证可以连你藏在骨头里面的力气都挤出来。”飞云的毒舌毫不客气地向莫亚开火。

  “好啦好啦!用几千艘军舰空壳外加一个动力有问题的殖民卫星,就能取得这样的战果,我已经很满意啦!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替我想想接下来该怎办?顶多再过十分钟,海恩斯就会追上来了。”

  哎呀!前有卧虎后有恶狼!我的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莫亚使了一个眼色,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克萨斯人怎么了?”飞云问。

  “不妙,他们从陨石群中跑出来了,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摆出一个V字型口袋阵等我们。”皮科特一开口,另外两人顿时陷入沉默中。

  要做出抉择了,是战、是降,是死、是生,全在此抉择中。

  舰队在高速航行着,但三人很清楚,自己的抉择将决定整个舰队到底是驶向和平的彼岸还是末日的尽头。

  打,是绝对打不赢的,皮科特刚才说完话的时候,就亮出了侦察部队传回来的情报。很可惜,银河系四大元帅之一的比特就在大家前面。

  如果说,要埃克罗人在两个傲慢的混蛋中选择一个做自己的主人,那无异于在两只恶魔中挑一只比较善良的。

  死?

  当部下?

  当奴隶?

  能够给联军挑选的选择答案越来越少了。

  “你想让我负责谈判?”飞云问。

  皮科特和莫亚同时点头。

  “……有什么底线吗?”飞云又问。

  这次,莫亚摇摇头,而皮科特却说了一句飞云无法想像的话:“我的飞云,你,就是我们的底线!”

  震惊不已,惊讶莫名,飞云完全想像不到,他们竟然会说出这话来。

  “下面的人怎样想,我不管,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真相。但我想告诉你,飞云,我们的立场是从来都没有改变的。既然女……她如此信任你,那么我们作为臣下,更应该对你投以信任票。”莫亚是这样说的。

  皮科特接着道:“埃克罗已经不是往日的埃克罗了……现在的埃克罗什么都不是了……对我个人来说,当然希望能够恢复往日的光荣……但若是不可以的话,那至少得保住……唉,在混乱的世界中祈求秩序的降临,或许是一种奢求吧!未来已经变得不可期待了……既然这样,那就请飞云您为我们埃克罗选择一个未来!”话语到了最后,皮科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把话吐出来的。他的忠诚,他的坚持,他的希望,统统包含在这话中了。

  飞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血脉中,有种沸腾的感觉,这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澎湃,让他不再觉得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一副重担。

  那,不再是压力,而是动力。

  对!我有责任,有义务,为埃克罗人民,为爱美兰,为皮科特,为莫亚,为一千万士兵和民众,挑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

  飞云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很灿烂,也很怪异。

  “好!既然你们如此信任我,既然上天注定要给我如此多的磨难,那……我就接受他,接受这一切。”飞云眼睛里的神光,越发坚定,越发慑人了。

  几分钟后,克萨斯第一舰队的旗舰上,比特元帅看着电脑上的军情显示,陷入一种沉默的讶然中。

  “埃克罗人怎么搞的?不乖乖投降,却摆出这个突击阵型来,真的想惹怒我们,弄个死无葬身之地吗?”副官抱怨着。

  比特轻轻地拢了拢自己金黄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中不停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想了一下,他开口纠正自己的副官。

  “不!他们想谈判!”

  “谈判?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副官愕然了。

  “错了,正因他们知道,所以才这样做。”瞥了副官一眼,比特开始用他那粗糙的手摸自己的鼻子。粗大的手指关节,在坚挺的鼻梁上晃来晃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副官知道,上司认真考虑问题时,就会这样子。

  “这是……”副官望着屏幕,也开始陷入思索的海洋中了。

  屏幕上,所有的机动兵工厂和殖民卫星,被派到最前面,而军舰则像侍候公主的仆人般,全部躲在后头,一副胆小的样子。

  这时候,比特突然说话了:“很厉害的招数,不过,你们……真的有执行的决心吗?”比特的话,有点近乎自言自语,使副官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

  忽然,监控员叫出声来。

  “埃克罗联军传来通讯,要求跟大人您对话。”

  “接上来!”比特道。

  “大人,是不是该等一下?”副官好心地提醒着上司,因为让对方等,也是一种谈判的技巧。但是,比特完全不理会他。

  “如果可以,我绝对愿意等到他们自愿当奴隶,但问题是他们不能等,我们……也不可以。”比特用近乎训斥的语气对副官说完之后,再重覆说了一次:“接上来。”

  于是,一个极为英伟的茶色头发年轻人出现在屏幕上。

  “比特元帅,您好!我是埃克罗联军总指挥皮科特一级上将。”

  “你好,我是比特。”

  “我现在正式知会贵方,我方将全权委任飞云少将作为我们的谈判代表,他的话,就代表我们的全体意愿。”说完,也不管比特反应如何,迳自把画面切换了,一个相貌极为普通的黑发黑眼睛年轻人出现在屏幕上。

  他,没有说任何话,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他,只是用一种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素的眼神,就这样凝视着比特的眼睛。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到虚张的激昂,也看不到胆怯的懦弱,有的,只是无边无尽的平静,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显然,他把是否发动这场暴风雨的权力推到了比特的手中。

  比特,不年轻了,四十岁的他,不知看过多少军人,多少政客,但是,他从未看过一个人,能够不说话,也把自己的心向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表露得如此淋漓尽致,会说话的眼睛,可怕的眼睛,这,就是飞云给他的感觉。

  忽然间,比特有一种冲动,一种想给对方一个舞台,看对方能表演出什么东西的冲动。比特不是一个富有好奇心的男人,他知道,好奇心本身就是危险。然而,飞云却给他一种明知道是危险,也要看看他到底玩什么把戏的冲动。

  比特心中哑然失笑了,终于,他对这个使自己完全兴不起厌恶感的奇特年轻人做出了让步:“我拥有尊贵伟大的克萨斯十五世陛下的完全授权,现在,我给你三分钟。”

  只用三分钟说服一个本来就不愿意被说服的男人,这是什么样的难度,只有经验老到的推销员才会知道。

  精练,智慧,勇气,口才,少一寸不可,多一分不行。

  比特话一出口,站在飞云身旁的皮科特和莫亚顿时捏了一把汗。

  飞云的脸上却连一丝感情变化的水波都没有,他,只是说出了早已想好的答案:“埃克罗军全员以邦联的形式作为贵国的附属国,由贵国安排永久驻地并在前二年以月份为单位提供我方发展所需的一切物资。我方负有与贵国攻守同盟的责任,出击范围为驻地星系周边星系,不超过五天航程。当然,假若我们能找到共同的敌人,则不在此限。”

  飞云停了一下,接着道:“至于我的飞云舰队,则无条件加入贵国军队,军阶与我方现军阶平齐,我方人员享有与贵国军人同等待遇,不得低于贵国军人平均待遇的中位线。”

  “我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苛刻的条件呢?”比特十指交叉,轻轻托在自己的下巴上,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飞云并没有被吓倒,他只是微微地仰起自己的下巴,用一种更加坚定的表情说道:“很简单,因为……你我都别无选择!”

  说罢,飞云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而同一瞬间,整支埃克罗联军的宇宙战机出动了,动作快捷而整齐,全部是飞出母舰之后,马上掉头,跟在母舰的后面。

  比特当然清楚,这是玉石俱焚的战法——用卫星和宇宙母舰为盾牌,冲进敌阵,以达到混战的目的。

  在混战中,向来都是兵力和训练占优势的一方获胜,但同样地,水准接近的混战则意味着绝对值几乎相等的消耗。

  如果按飞云的方法真的开打,那就意味着拥有殖民卫星掩护的埃克罗联军,在被全歼之前,至少可以把三支克萨斯舰队拉入毁灭的深渊,一同陪葬。

  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送死的。

  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这瞬间,一种共同毁灭的恐怖感觉,捉住了比特的心。飞云的目标,很显然就是自己最精锐的三支舰队,如果真的开打的话……如果跟在飞云他们后面的海恩斯人又冲上来的话……

  千万种假设,飞涌到比特的心头,构成了一幅幅不祥的图案,而且每一幅画所指向的终点,都是绝对的毁灭……

  无法再想像下去,又瞄了飞云那张坚决如铁的面孔,比特心中长叹一声:唉!败给你了。

  当然,在表面上,比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