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身上有五凤伏魔印?”惊讶之下,就连一向定水无波的闲云脸上也变了颜色。
“是的,师叔,不然英奇也不会落的这般下场,刚刚多谢师叔了。”在恢复原状的宾馆套房里,半拥着被子,斜依在床头的刘英奇面色苍白的低声道。此刻套房里已经看不到刚才做过法事的任何痕迹。
“你确信你没看错?”闲云清瘦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常有的淡漠,可是一双深邃的双眼还是闪烁着凌厉的精光,泄露着他对此事的关注。
“绝对不会错!我看得清清楚楚,不然我不会在退走的时候,连柳枝郎都给甩掉的。可惜还是没能逃出他的魔爪。”有些失意的,刘英奇叹了一口气。
“难怪我在接近的时候,会感觉到那么强的妖气。”低声呢喃着,闲云陷入沉思。
“师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沉默半晌之后,躺在那里的刘英奇忍耐不住了。
“今晚你安心在这里修养,明后天等身体恢复好点后,咱们就赶紧离开这里。”被打断了思绪的闲云沉吟了一会,在站起身来的时候做出了决定。
“咱们就这么回去?”不能接受的,刘英奇提高了嗓门。
从他被救醒之后,他心里就一直被一种失败感和羞辱感包围着。要不是这次出来,跟来的是一向沉默寡言,但又严厉刻板的闲云,他早就找人想办法去收拾方榕了。特别是在听到手下的人说叶枫和小倩又出去了之后。
和整天躲起来修练的爷爷不同,自幼深受不能修练的父亲熏陶的他可没那么死脑筋。
尽管他自己也自小被爷爷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而且也学到和见识过不少外人所无法掌握的秘术,并且也常常使用秘术来做一些正常情况下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打心里,他还是认同着在商界混出极大名声的父亲的观点,这人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是靠权和钱来做到的。
所以,尽管他也隐约知道在修练的人眼里,牵扯到五凤伏魔印的人最好不要招惹,但他还是不怎么信这个邪。因为方榕给他从来呼风唤雨的人生里增添了一项败绩,而且这还和叶枫有关!
一想到叶枫,想到几乎一整天叶枫那神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再次绞痛了起来,怒火更是不能控制的在胸中开始熊熊燃烧。
“不回去你还想干什么?再说还在这里留下命案。”毫不客气的说到这里,闲云看到刘英奇苍白着脸咳嗽了起来,心中不由一软,放缓了声音:“英奇,我知道这次失败,让你心里很难受,而且他又和叶姑娘有关系。可是你要知道,他身负五凤伏魔印,这在咱们这些修行的人里是属于轻易不能招惹的禁忌。其实别说是你,就是师叔我和他对上,都不见得能逃脱。这样的情况下,咱们怎么能暂时不回避一下呢?”说到这里,闲云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其实要不是知道他和叶姑娘有旧,猜想他可能会看在叶姑娘面上不来找麻烦的话,我救了你之后,连夜就回去了。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五凤伏魔印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师叔,这五凤伏魔印不就是巫门所谓的三大镇魔秘术之一吗?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尽管我当时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够,所以按照爷爷当年的再三叮嘱,立即用遁术逃了,可是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啊,当时我要是不跑,说不定还不会落得这么惨呢。再说了,我虽被他击中了,不也还是被师叔你救回来了吗?我看这五凤伏魔印也没爷爷和你说的那么玄。”不死心的,刘英奇继续努力道。
“既然知道那是巫门三大镇魔秘术之一,你现在还这么轻佻?你以为救你回来容易吗?”闻言脸色一板,闲云瞪着他。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难道不是吗?”尽管有些怕闲云的逼视,刘英奇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
“朱雀、青龙,白虎,这三大镇魔秘印分别代表了巫门源远流长的三大流派。古老相传,朱雀印,也就是五凤伏魔印,便是源自商代的殷巫的镇魔秘术,其后巫门凋零,殷巫法统大多被道教灵霄宝录派继承,自北宋年间灵霄宝录派被我龙虎山一脉合并为正一之后,五凤伏魔印在很多人眼中也成了历史的陈迹,可是真正修行的大家都知道,看似消亡了的殷巫却在北方齐鲁之地还延续着他们秘密的传承。历经了几千年传承的宗门怎么可能会说没就没了?就算历史更悠久的夏巫,他们法统传承的痕迹在云贵一带还时有所闻,真正明白的人谁敢说这龙、虎、雀这三大巫门里最古老的宗门绝了门户呢?”说到这里,闲云教训的口气变成了一声轻叹,竟神游物外的站在那里发起愣来。
“师叔,师叔!”已经被引起了兴趣,等着听下文的刘英奇等了一会,看闲云还是在那里发愣,不由便叫了两声。
醒神后的闲云含意不明的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径自道:“五凤伏魔印是殷巫用来镇压、封印妖魔的最高秘术,相传是专门用来封印妖魔中最高级的天妖的。以前隐约听过的五凤伏魔印只是大型的符咒,一般只刻在石板或者画在符纸上来用,但今天你能在人身上看到,而且能够适时的逃避,再加上你爷爷当年为你的苦心安排,才算能捡回这条命,要不然你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你明白你有多么幸运了吧?”
“师叔,你的意思是,他体内有天妖盘踞,所以才会身负五凤伏魔印?”刘英奇一下便明白了闲云的意思,有些迟疑,又有些不能相信地道。说实在的,尽管他也曾见识和经历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法门和场面,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真正的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还是在心里存着深深的疑问。
“应该就是了,刚才我过去救你的时候,那里方圆十丈周围确实是妖气冲天,所以我才这会这么担心。而且,他背后可能还有个能把五凤伏魔印应用到他身上的巫门中人,这人我自问现在也惹不起。这样的情况下,咱们不赶紧回去还等什么?”闲云看到师侄垂下头不吭声了,便打住话题,径自出去了。
说到底,深知招惹上这类禁忌会有什么后果的他还是不怎么放心这里的安全。
强忍着心头报复无望的失意和隐痛,刘英奇此刻只盼着叶枫她们早点回来。
※※※
目送叶枫和小倩俩人的背影消失在宾馆的玻璃门内,方榕仰望夜空,长长的出了口气。
此刻,在解决了最挂心的事情后,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
连夜离开聊城,是因为自认无法面对叶枫。半道又折回来,还是因为放心不下叶枫。
而今叶枫这边尽管心里不无遗憾,但总算有了个结果。这一下,倒让他在觉得欣慰的同时,发现心里空荡荡的没了主意。
自奶奶、姑姑、姑丈这三个最亲的人在自己这十年的浪荡中相继去世之后,说实话,在他冰冷寂寞的心田里,一直割舍不下的,也就是叶枫这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了。而今伊人已经花落别家,也算是放下了心中最后的牵挂。
那么现在,自己究竟该去那里?夜风中,方榕呆呆的想着。
※※※
“榕哥,你没走?”次日清晨,微肿着双眼的小蒋一冲进书店,便喘息着大叫着冲了过来。
“忽然想起有点事还没办完,等办完了再走。小蒋你不会怪我说话不算数吧?”呵呵地轻笑着,气色颇佳的方榕站起身,伸手半推半迎的冲着小蒋伸了过去。
“榕哥,我不让你再走!”使劲的抱着方榕伸过来的胳膊,小蒋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昨夜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要不是想着不该把榕哥的心血就这么荒废掉,她都不想再来开这书店的门了。
“好了,好了。傻丫头,别哭了,看外面都有人在看笑话了。”体会着心里这一瞬掠过的温暖,方榕拍着小蒋的肩头,柔声劝道。
紧抱着方榕的胳膊,只管嘤嘤哭泣的小蒋在方榕劝了好几次之后,这才放开胳膊,脸红红的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坐下,可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方榕的面颊。
“小蒋,昨天让你担心了。”
“榕哥,你今天怎么不戴眼镜了?”仿佛根本没听到方榕的歉意,小蒋抹着脸上的眼泪问道。
“昨天在路上不小心给摔坏了,等下去再配一副。”方榕心里一惊,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不小纰漏。
“榕哥,其实你不带眼镜,看着更有精神,不如这次配个隐形眼镜吧!嘻嘻。”好像忘记了这两天来所有担心和忧虑的小蒋笑嘻嘻地道。此时,她微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呵呵,这个提议不错,你看着店,我现在就去配。”方榕笑了笑,点着头出了店门。
一出店门拐个弯,估计能避开小蒋目送的视线了,他立即加快了脚步,往城外奔。昨夜诸事纷扰之下,他竟然忘了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眼镜碎片不曾处理。
※※※
假日的清晨,聊城的南郊在淡淡的雾气里,显得分外安宁。临近公路的那片空旷地带里,还未曾砍尽的那几棵老树和满地蓬勃的野草,在五月还有些清冷的晨风里摇曳着,生长着,给寂静而又杂乱的旷野带来一片嫩绿色的生机。
拐往公路的便道上,在方榕和刘英奇曾经一战的那棵老树前,寻觅了一路的赵三,看着手里的眼睛碎片和断裂成几节的金属镜架,浓眉不由的就皱了起来。
昨晚听到回来的王小明奇怪的昏睡遭遇后,已经察觉到聊城近来暗潮涌动的赵三便留上了心。深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的他,在经历了昨天一天那么多事后,若是还没有一点警惕之心的话,那他就不是名震聊城的赵三了。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特意背着王小明,只带着他的小弟黄毛来亲自勘察。他不相信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会无缘无故的睡倒在路边,而且居然连先前自己做过什么事都会忘的一干二尽。
更何况,不知怎的,昨夜自方榕走了之后,就像当年在监狱里那段最黑暗的时候一样,他心头一直隐隐的有种非常奇怪的压抑感和郁闷感,感觉非常的不妥。
“三哥!三哥?”一直因为赵三的钦点跟随而有些受宠若惊的黄毛,发现自己心中至高的偶像忽然对着随手捡起的一副碎眼镜开始发愣的时候,忍不住试探着叫了两声。
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想明白赵三这一路上在寻找什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再往前走走咱们就回。”缓缓地把手里的镜架和碎片包在随身的手帕里放进西服口袋,此时面色有些阴沉的赵三也不看有些紧张的黄毛,径自往前走去。
此时,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的黄毛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学着赵三,盯着路面左顾右盼的装样子。
这会他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三哥忽然的脸色阴沉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冒失开口。对他来说,赵三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非常的意义。
其实他那里知道,赵三脸色的阴沉,就是因为认出了那副眼镜的来历。
“天啊,是死人!”就在这时,不远处那几个看上去像是游客一般的人们拼命的惊叫着跑动了起来。
赵三心里忽的一沉,瞬间身子就跑成了一条直线,飞快的往那边赶去。
“跑什么?跑什么?还不赶快用手机打一一○报警?”在快速的接近中,方榕敏锐的耳力听到前面跑来的人们惊慌的对话。心里也是一沉:“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尽管心里嘀咕,但他脸上还是不显不露,水样的一片平静,只在暗里更是加紧了脚步。
“不要过去,千万不要过去!前面有好几个死人,样子实在太恐怖,太恶心了”
一名年轻人大喊着唤住了急行的方榕,满脸苍白的他一手抱着一个已经瘫软的少女,另一手胡乱的拨打着手机的号码。更前面一点,一名中年人趴在地上,大声呕吐着,泪水挂满了他的脸庞。
“死人?怎么样的死人?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尽管心里气的要命,可是面对一个热心的,苍白着脸的年轻人,此刻的方榕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置之不理或者别的什么举动。
“这里是哪里?”举着手机,随后快速跑过来的一名看上去非常壮实的年轻人苍白着脸,很突兀的冲着方榕问道,话机里隐约能听到接到报案的警察喂喂的呼叫声……
“这里是南郊。”苦笑着,方榕在心里暗叫倒霉。这一瞬间,他再次觉得这老天真的是和自己有仇,非要玩死自己才算开心。他知道,自己这一回答,警察不过几分钟就会赶到,在作为证人需要留在当地的几个年轻人的眼前,自己要想去取回那副可能会惹祸的碎镜片,几乎是毫无可能,除非自己愿意使用别的手段。
可是面对这群善良的青年,他实在兴不起这样的念头。
“反正也已经习惯了!”苦笑着,他默默地在心里准备着迎接霜风苦雨的再次来临。
望着河沟里翻出来的三具干枯萎缩的尸体,赵三的脸色瞬间变的要多坏就有多坏。
“哇!恶心死了,三哥,咱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吐了。”身后跟来的黄毛探头看了一眼后,立刻干呕着说话。情急之下,他浑然没注意到双手沾满浮土的赵三此刻的脸色。
也难怪连他都干呕了,虽然在街上晃荡的这几年里,他自己曾经砍过人,也曾经被人砍过,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血淋淋的恐怖和恶心兼而有之的场面,可他还从没见过眼前这般如此恶心干瘪的尸体。
在强忍着要吐的强烈渴望同时,他不安的心里也在奇怪为何衣冠楚楚的三哥会自己下去拨拉浮土,翻看尸体。
在听到凄厉的警笛声远远响起的一瞬,满脸杀气,铁青着脸的赵三快速拨乱了河沟边的泥土,带着迷惑不解的黄毛迅速离去。
※※※
“你是说你们揍了那司机,却让榕哥给你们掏钱,顶罪?”半眯起眼的小蒋有些异样平静的看着面前有些得意的王小明。
“莲姐你千万别生气,榕哥掏的那两万块钱当天夜里三哥已经还给他了。而且逼着榕哥交钱的那狗屁经理也已经被三哥叫福清他们给收拾过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和榕哥了。你就别生气嘛,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太过熟悉她脾气的小明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发火在即,立刻放快了说话速度,把她的怒气消灭在了萌芽状态。他可不想在好不容易让莲姐开心点后,再次让她生气。
“嗯,这还差不多。对了小明,你们是怎么收拾那家伙的经理姐夫的?”小蒋果然面色转晴。
“嘿嘿,收拾他们那种家伙还不简单?一般人怕他们是官,只能躲着他们,忍着他们的欺负,我们怕什么啊?福清他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半路上拦住那家伙,把几张照片往他面前一摆,他马上就成孙子了,乖乖的掏了五万不说,还一个劲的和福清他们称兄道弟的拉关系请客,别提有多孙子了。哈哈!”得意洋洋的王小明大笑了起来。
“瞧你那小样,一点事就得意成这样子,你瞧瞧人家榕哥,什么时候像你这般的轻狂过?”看不惯往日小弟一般老实的小明得意的样子,小蒋忍不住翻了他一眼。不过话一出口,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
果然,大笑着的王小明一下子便沉默了下来,低着头,向来年轻飞扬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不甚符合他年龄的黯然和苍凉,瞧的小蒋心中大是不安。
小小的书店内,向来姐弟般亲切熟络的两人之间忽然弥漫着一股从未曾有过的尴尬和安静。
“对了小明,你真的不记得昨夜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了?”沉默了半晌之后,勉强找了个话题的小蒋竭力笑着问道。
“真不记得了莲姐,正事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王小明也努力装出了个笑脸,却不知道自己意兴阑珊的语气已经把黯淡的心境表露无疑。
“你真的长大了。”又沉默了半晌之后,一直坐在那里的小蒋低着头忽然幽幽的冒出这么一句。
“莲姐!”本来半靠着柜台,懒散的站在那里的王小明闻声全身一震,猛的站直身子,在满脸通红的凝视着小蒋喊出两字后,忽然在小蒋微微有些茫乱的眼光注视下,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变得松垮垮了。
“今天可是你自己说我长大了的哦,那以后就再不能说我是小孩子了。对吧,莲姐?”他微眯着眼,半真半假的盯着小蒋,声音、语气都微微有些的颤抖。
“不说就不说呗,你以为长大了好吗?很烦的。”感觉有些不对,振作起了精神的小蒋学着平时的口气说到最后,不禁也露出了点茫然。这一刻,她心里已经再也明白不过的知道,有一段曾经很纯,很真挚的感情开始变化了。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把握不了。
“很烦?烦就烦吧,反正成长的脚步我们都阻挡不了。”不知怎的,王小明心里忽然闪过一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文绉绉的冒了出来。
“哈,小明,忽然发现水平见长啊,也开始读书了吗?”话锋一转,小蒋回到了从前,想都不想的讥讽张口就冒了出来。这多年来,她最气王小明的,就是不肯多读点书,不管她用什么方法。
“嘿,莲姐,你又来了,我算是怕你了,我有事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你。”脸色再次泛红的王小明招架不住两人之间气氛这么剧烈的变化,抬脚飞快的溜了。
望着王小明矫健的背影,小蒋久久无语。
※※※
“为什么?”控制着几乎爆炸开来的杀意,脸色苍白到有些晶莹的赵三就在因强烈的杀气而开始盘旋的山风里低着头,一字一顿的问道。
“不是我!”任由一波波酷烈冰冷的杀气,一次又一次的君临自己毫无防范的身躯,方榕在靠着节奏奇异的呼吸压制着体内越来越濒临崩溃的那股沸腾的同时,诚恳而又平静的望着面前的赵三,同样一字一顿地道。
不远的小山脚下,一头雾水的黄毛只能仰着脖子,看着小山顶上的他们,忽然发觉风变得很冷了。
他发现今天的三哥实在是不可琢磨,先是对着一副捡到的破眼镜发愣,随后又对三具看上去死了很久,超恶心的已经开始腐烂了的干瘪尸体生气,接着又对半路上遇到的方榕像个仇人一样的咬牙瞪视。要不是当时还有俩外地人在场,他都相信三哥当时就会把那书店老板撕碎。
还好看来三哥也很顾忌那几个傻愣在一边的男女和越来越近的警笛,转眼之间,好像也明白什么的方榕就跟着三哥上了这边的山顶。
到现在,他都在三哥那回头一顾的眼神中,感到了冰冷的寒意。尽管他还不明白什么是杀气或者是杀意,但作为一个也经常在刀尖棍棒之下厮混的街头混混,他还是在那瞬间感觉到了无端端发自心头的恶寒和恐惧,感觉到了血腥。
此刻,他只能茫然的盯着小山顶上的俩人,等待着种种一切可能的发生和结束。也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和王小明之间的距离,明白为什么同样都是父母爹娘所生,王小明就可以得到三哥的赏识,而自己始终不行。
“还说不是你?”掏出口袋里的手帕包,赵三瞬间弥漫开来的杀意紧紧锁定接过小包的方榕,就等他打开小包后的一瞬,发动自己最惨烈的攻击。尽管他知道,自己开始攻击的结果,可能就和已经躺在河沟里腐烂的苍狼他们一样,成为另一具尸体。但他还是在看到尸体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接受不了朋友间的欺骗,也不能抹杀掉了朋友间的道义,更不会忘记江湖道上的规矩,血债血偿!
包的很严实的手帕一入手,方榕便明白了里面包裹着的是什么,自然,同样再也清晰不过的从紧紧锁定的冰冷杀意里面,感应到了赵三的决心和马上就要来临的惨烈攻击。
心里长叹了一声,就在赵三应叹将要跃起的前一瞬,方榕本来静静而立的身躯内忽然狂涌出一股仿佛能遮天闭日的强大气息,紧紧锁紧赵三即将爆炸开来的杀意和身躯。
这是一种赵三从没领略见识过的奇怪气息,和此刻被压制在体内,能让全身的肌肉和意志在瞬间达到高度强烈和一致的杀意不同,这股气息既没有让自己热血沸腾狂暴,也没有让自己感到恐惧和冰冷。这股强大到似乎让自己透不过来气的古怪气息和被高度压缩的空气一般,只是紧紧的束缚着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不让被狂暴冰冷的杀意催动到至高的那一临界点,就差那么比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还要细微的一点。
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直低着头的赵三忽然抬起头,冰冷到毫无感情的双眼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的方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双眼在逐渐,逐渐变得发红。
“三哥,真的不是我。我知道这里面是我的眼镜,今天我来也是为了取回它,但是,这次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尽管你也可能已经知道了我身上背负着的某一恶名。”方榕还是静静的站在,神色看似有些痛苦地道。
“真的不是你?”瞪着已经因为挣扎而变得通红的双眸,发觉还是不能挣脱控制的赵三好像一愣。
“真的不是我。三哥,我以一个男人的尊严发誓。”方榕脸色一整,微胖的脸上一片肃穆。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感觉到赵三被压制住的杀意一缓,方榕在回答的同时,无声无息的敛去了控制着他的气息。说实话,此刻的他要比赵三辛苦百倍。唯一支撑他的,就是他心内对赵三的赞赏和他这十年来坚韧的意志,要不然……
“骗子!”突兀的,苦苦百般挣扎的杀意瞬间以超越赵三自己理解的狂暴在体内炸起,短促的一声厉喝之后,赵三的身子就像被劲弓射出的怒箭一般往方榕的身前射来。
从开始到此刻,怒火攻心的赵三根本就一点都没相信过方榕的辩解。后面种种的举动,都不外是为了获得这次机会的来临。
平静的注视着半空中赵三瞬间似血般的双眸和脸上狰狞的线条,方榕微带笑容的脸上,闪耀着一抹飘忽的淡漠和嘲讽,就那么一动的不动的,用自己有些多肉的胸膛,迎向带着风声,利刃般插过来的手掌,无动于衷。
“蓬!”结结实实的一掌狠狠的砸在胸脯上,错愕的赵三能清晰的感觉到手掌下胸骨瞬间的塌陷。但此时,牵动着他全部心神的,却是脸色瞬间变成苍白的方榕,渗出血迹的嘴角那一抹依旧飘忽着的淡漠和嘲讽的微笑,以及他依旧那般平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双眸。
“为什么?”近乎嘶吼着,就在瞬间陷入沮丧和后悔里,赵三紧紧抓住方榕的肩膀,疯狂的摇晃着问道。他在手掌即将插入方榕胸脯的前一刻,看到了方榕脸上的神情和嘲讽,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纯粹靠着下意识的本能,他前插的手掌变为砸劈,同时更凝结了全身其余的力道,准备迎接方榕惨烈的反击。可这一切,就在手掌砸实的瞬间,变成不可理解的错愕。
随即他的心,就在明白过来的瞬间,被狂涌而来的沮丧和后悔所包围。很多年了,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情绪失去控制。
“不为什么,只是想告诉三哥,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而已。”微笑着伸手轻轻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方榕好似一点事都没发生过的一样道。
“为什么?”已经多少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赵三忽然又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为什么。
“因为当你三哥是个可以一交的朋友。”方榕轻轻地后退一步,随即又在脸上浮现出的苦笑里道:“再者,刚刚我也真的有些希望能借三哥的手解脱一切,有时候活着真的很累!可惜三哥不肯帮我这个忙。”就在他说话中,原本苍白的脸上连续闪过三次看上去有些妖异的艳红,随即脸色便恢复原有的红润。
“这就是你血夜凤凰的实力?”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方榕的变化,赵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荡和疑讶,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冲口而出。
苦笑着摇摇头,方榕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心里忽然一动:“三哥,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血夜凤凰就是我的?”
“是苍狼兄昨天告诉我的,所以他连夜避开,谁知道……”说到这里,赵三的双眼又开始微微变红了。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苍狼他们的死,不是方榕干的了。
“哦,难怪……”方榕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昨天夜里,刘英奇也知道自己是血夜凤凰,看来也是从这个叫苍狼的人那里知道的。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又有些奇怪:“三哥,这位苍狼听起来也是江湖中人,他是从哪来的?”
“你真的认不出他了?”瞪大了眼镜,赵三惊讶的看着方榕。
“我应该认识他吗?”方榕也是一愣。尽管心里隐隐的也明白,这个苍狼就昨天和自己在书店里见了一面,然后就立即认出自己,随后又连夜躲避,应该是和自己有过很深纠葛的人,可自己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难道你忘记了你血夜凤凰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尽管此刻心里乱的厉害,但赵三还是有点哭笑不得感觉,心里更是为已经变成干尸的苍狼不值。“苍兄,妄你也是一方之雄,你仇恨和惦记了人家这么久,现在连命都搭上了,可人家对你连个印象都没有。你若在泉下有知,是不是也会觉得不甘心?”
“他也是狼!难道他是那夜的漏网之鱼?”方榕一直平和的眼中忽然精光一闪,一股刺骨的杀意一现即没。
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刺激的略觉不适的赵三在心里暗惊的同时,黯然的点了点头:“那一夜只有他侥幸逃脱,血夜凤凰这个名字也是因他的刻意的散布而名传江湖的。谁知道东躲西藏了这么久,还是不能幸免。难道这冥冥之中真的有只眼吗?”
“有个狗屁的眼,这老天的眼早就瞎了。”忽然,出乎赵三意料的,一句粗话从神色有些激动的方榕嘴里冲口而出。
“啊?哈哈哈!”似乎有些忍俊不住的赵三哈哈大笑了起来,惹得脸上有些悻悻的方榕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方榕,如果真当我赵三是朋友,那就告诉我是谁杀了他们!尽管苍兄在你眼中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但他对我赵三却有救命之恩,提携之情,这仇不能不报!”大笑声突然一落,面色一转的赵三标枪般的挺直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方榕的双眼,语气中有种非同一般的认真和坚定。
“这……”方榕一愣,心里暗暗叫苦。他没想到赵三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间想装不知道都来不及了。
“方榕,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谁是凶手。我知道你知道的。当我是兄弟,就不要骗我。”根本不容方榕细想,此刻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的赵三紧盯着方榕的眼镜,又踏前了一步。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寸。
“不错,我是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可是三哥,我也有不能告诉你的苦衷。就如不能不出头一样,我也不能不保持缄默。你就当人是我杀的罢,要报仇冲我来,我绝不还手。”就在赵三贴身的逼视下,方榕忽然也变得强硬了起来。他双手背到身后,再次挺起了胸膛。
气不过的赵三狠狠盯着方榕,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他忽然退开了一步,抬头望着天,用饱含深刻感情的语气缓缓道:“当年,我本也是和大我三岁的姐姐相依为命,良善纯朴的普通少年,尽管历经生活的艰难,可还对这人世间抱着美好的期望。可是在我十八岁的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改变了一切。”赵三忽然开始的诉说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悲哀和沉痛,让原本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的方榕也紧张了起来。因为此时的赵三的嘴唇和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着的,显得痛苦非常。
“三哥,三哥!”一时间,方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本能的叫着他的名字。
“听我说完!”微颤着的赵三猛地摆了摆手,有些粗暴的阻止了他的叫声。方榕只好轻轻地点点头,凝神听喘了口粗气的赵三继续往下说。
“其实你大概也知道我说的那横祸是什么,聊城这地面上到处都有关那件事的传言,但是还有很多事,别人都不知道。我也从没给别人说过,这些事这十几年来,一直压在我心里,很多时候压得我都喘不过起来,你就让我说完,好吗?”喘了口粗气的赵三显然平静了些,在发觉了自己刚才的粗暴以后,又似恳求,又似歉然的对着方榕又说了上面这番话,随即再次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径自开始了缓慢低沉的诉说。这诉说再次把自己和方榕带回了那不堪回首的当年。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下着雨,在建筑工地上累了一天的我,带着特意跑了很远买来的两斤羊肉往家里赶。你也知道,那时候街面上卖这些东西的地方并不多,所以在我往回赶的时候,夜幕已经罩住了聊城。
“一路上,或许是心境的关系吧,那一夜我觉得聊城的夜色分外的迷人和安宁,星星点点的灯火透过各家的院墙,刺穿蒙蒙细雨织就的雨幕,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些人家里的狗叫鸡鸣,再加上街上昏黄的街灯下,零星而过的路人被拉长了的身影,一切都给我一种非常新鲜,非常温暖的感觉。
“因为我已经又很多年不曾这么清晰的感受过聊城的夜色了,尽管那时岁数也不大,可是自从父母相继在一年离世后的十年里,我真的好像是第一次这么熟悉的感受到聊城夜色的温暖。
“因为那一天,不但是我十八岁的最后一天,家里有温柔的姐姐在等着给我过生日,而且重要的是那天,经过我三年的苦干和努力后,工地上的同事们终于在组长评选中推选了我,这样每月我就可以多挣一万多,以后就可以让姐姐不再那么辛苦的拼命劳作和省吃俭用,也可以稍微的打扮一下了。所以那天我很开心,看什么都觉得顺眼,舒心。
“可这一切的一切,在踏进家门的时候全部的崩溃了。原本没有开灯的家里,在我奇怪的拉开灯后,竟发现姐姐就那么吐着舌头,衣衫不整的吊在房梁上,往日并不怎么高的身子在惨淡的灯影里拉的很长很长。”痛苦的一闭眼睛,诉说着的赵三脸上滚下两行热泪,全身剧烈的颤抖着,竭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哭出声。
强忍着心头的凄然和惨淡,方榕踏前两步,只是无声的轻拍着他的肩背,一句话都说不来。
无声的任由热泪发泄般的奔涌了一会后,逐渐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赵三迷离着泪眼,沙哑着嗓子继续道:“等回过气来的我手忙脚乱的和在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哭嚎后,赶来帮忙的邻居们的帮助下,一起把姐姐从梁上放下来,她已经全身僵硬了,就连嘴角溢出的血迹都已经变成了乌黑的血痂,她已经早就断气了。
“后来,帮忙的邻居们在翻倒在地的桌子下面,发现了沾满姐姐血泪的一封短信,随即他们在恍然了的惊慌和私语里纷纷离去。
“那一夜,几乎被悲伤和怒火彻底击垮了的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地流着泪,坐在地上抱着姐姐冰冷的尸体一直坐到了天明,也就在那一夜,我对着她那双尽管失去了明亮的光泽,但一直圆睁着几乎突出眼眶的眼睛,和半含在嘴里已经全部断掉的舌头,发下了这一生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毒誓。一定要把糟蹋她的那家伙千刀万剐,跺成肉泥!”体会着咬牙切齿的赵三身上瞬间爆发出的惊人杀气,同样觉得杀意盈胸的方榕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的点着头。此刻,他身上,竟然在狂散着不逊于赵三杀气的同时,还隐隐弥漫着一股蠢蠢欲动的魔气。
就是这淡淡的魔气,让身边沉浸在愤怒和悲伤中的赵三,都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他一抬头,就看到一脸冰寒的方榕那已经开始变得微微发红的眼睛,在那双眼睛深处,已经看不到任何牵扯到人类应有的感情,充盈着的,是宛若地狱鬼火般冰冷的寒意和一种能让注视这着双眼睛的人在瞬间崩溃和窒息的沉闷压力。
看着这双不似人类的眼睛,就连以他自己的强横,胸口都不由的一窒:“方榕!方榕!”就在察觉到自己即将被周围不知时候也变得沉闷无比的空气压得完全窒息的前一瞬,他拼尽全力挣扎着叫了方榕的名字。
“哦!三哥,对不起!”在方榕一愣回神的瞬间,一切瞬间又变回原来,只有体内瞬间狂跳个不停的心脏和转眼汗出如浆的身体,忠实的反应着刚才那一刻的反常和压力。
“难道这才是他血夜凤凰真正的实力?”在震撼过后的赵三心里电一般的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随即便被一种温暖的感觉所包围。
“就是这样一个具有魔神般惊人实力的人刚刚还袒露着胸怀,毫不防备的挨了自己的一掌。原来,原来他真的当自己是朋友啊。”想到这里,赵三就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和颤栗电闪过自己的神经,这让他的双眼再次有了点湿意。
“三哥,对不起,请继续。”显然,略有些失神的方榕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激动,只是歉然的提醒他继续。
心头闪过一股强烈到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的冲动,赵三张了张嘴,话都到嘴边了,却又黯然的咽了回去。
刚刚他实在是只想握住方榕的手,袒露开自己的胸襟,结交这个直觉里可以生死相托的知己和兄弟,可骨子里这多少年江湖生涯刻下的烙印,和当年仅有过的另一次同样让他差点哭出声来的感动及情意却突兀的横亘在心里,使他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来。
低下强忍着因心中的剧烈冲突而变得有些沉重麻木的脑袋,忽然觉得心里好累好累的赵三轻轻而又缓慢的退后了两步,也不看有些纳闷的方榕,扭转过身子,对着山那边高挂空中的朝阳,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后来的事估计你也听说了,我在安葬了姐姐之后,立马去找那家伙,可那家伙早就听到风声,避到外地了。
“与此同时,不时有些背景强硬的来找我,要代表他家和我私了,在我多次拒绝之后,先是我在工地上的工作莫名其妙的没了,随后又无端端的被警局找理由拘留了好几次,就连我都不怎么回去的家里,门窗上的玻璃都被无端飞来的黑砖打光了。
“后来我知道,再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不但报不了仇,而且到最后自己都可能先被他们祸害了。所以我干脆选择暂时远远的离开,直到过了好几个月后,这才悄悄回到聊城,在十字路口将那以为没事了的家伙乱刀捅死。
“在第一刀捅进去的时候,我也明白,自己的这辈子也就算完了,可是我那会满脑子都只想着姐姐关爱的眼神和她就连下葬时都不曾闭上的眼睛,于是我的刀就不受控制的不停的一刀连着一刀的捅下去。
“最后直到砍下那家伙的头,我身上的力气才忽然空荡荡的全部消失,不但力气没有了,就连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一片平静,那是自姐姐走后的几个月里,我头一次觉得那么平静,也是头一次才再次发现这世上,天空还是蓝的。
“关进拘留所的第一夜,我睡了这几个月来再也没睡过的好觉。本想着这一生就这么痛痛快快的走完了,可没想到我这些聊城的父老,这些千百年来一直格守着“自扫门前雪”这句老话信条的父老,却破天荒的弄了个全城联名。在他们的全力周旋下,我这个自认必死的杀人犯,竟然只判了无期。
“聊城父老们的一片义举和好心,当时让自认必死的我心里也受了很大的震动,再一次,我在等候押解的期间开始整夜的失眠,就在这种震撼和感动中,我已经死了的心再次活了起来,记得当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及早出来证明给父老们看,他们没瞧错人。
“可谁知道,去了位于沙漠中心的监狱农场后,等待我的却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说到这里,赵三英挺的背影再次就在朝阳的光辉里,伴随着些微的颤抖,萎靡灰暗了起来。
“怎么?”方榕不解的踏前一步问道。
“那里的一切和外面的世界绝对是两个极端,在政府强大的压力控制不到的地方,那些光亮照不到黑暗里,随时随地的都发生着叫人觉得生不如死的羞辱和欺压。
“如果在外面的人眼里,当街杀人的我是恶狼的话,那里的很多人就是成了精的妖魔和精怪,种种超越了常人理解的丑恶和龌龊是那里生活中再正常不过的一部份。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暴力和血腥是那里最好的注解,拳头和实力就是那里生存唯一的保障。
“就在那里,就在那个连打个盹都会作恶梦的地方,在我最危险最难堪的关头,我遇到了一双肯扶我站起来的手,一双带给我一丝暖意的眼睛。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在狱中却没几个人敢惹的苍狼。
“就是他,一直毫不保留的在里面罩着我渡过了我最痛苦也最开心的三年,在那三年里,他就像父兄一样,手把手的教会了我在那里作为强者生存的能力,也因为他无意间的感慨,让我在他出去后,在磨练自己成为那里无人敢惹的强者的同时,也逐渐成为那里的一个异类。
“方榕,你相信吗?像我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居然会拥有法律和哲学本科的学位,文学和历史的大专学历。”忽的转过身,就在朝阳作为背景的小山顶上,赵三的脸上闪烁着一抹又似悲哀,又似开心的笑容,看上去怪异无比。
再次仔细打量着衣冠楚楚的赵三,方榕缓缓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一个无期犯在里面因为表现良好,成了改造成功的典范,连连获得减刑,最后只蹲了短短八年便得以重见天日。出狱的那一天,我以为这消磨了我整整近十年最好时光的噩梦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可是哪里知道,这又是一个不是噩梦的噩梦的开始。
“出来后,我那些当年曾经为了我而伸出了他们温暖的双手的聊城父老们,竟吝啬的收回了他们的手,我在聊城整整找了大半年的工作,可到最后,就连一个小店打杂的活儿都没人愿意给我干。
“到了最后,我终于在他们又紧张又害怕,可又对我强笑着的脸上,明白了他们在怕我,在躲着我,因为我不管怎么样,就是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杀人犯。哪怕是他们当年同情我,帮了我,可这一点我无论怎么去做去努力,都无法洗脱。
“那种被你信任和期待着的人群抛弃了的感觉方榕你有过吗?那种注定了你只能生存在黑暗里的失落感和撕心裂肺却又无处可以发泄的伤痛感你体会过吗?整整大半年将近两百多个日夜啊,我就是这样在被抛弃的孤独里度过的。那感觉,那滋味,比我在狱中最难熬的那段岁月还要残忍,那时节,我连去死的心都有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容扭曲到只能用狰狞来形容的赵三痛苦的看着方榕,不能克制的呻吟着问道。
缓缓的,双眸中凝结着比最冷最寂寥的冬夜还要冰冷寂寥的阴影,方榕无声的点着头,心里只在默默地嘶吼道:“十年,整整十年啊,我怎么会没体会过,我怎么能不明白?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整整过了十年啊,而且还在延续着,一直要过到这他妈的生命完结的那一天!”
显然,沉浸在自己苦痛中的赵三这次并没察觉到方榕的异样,只管自己喘息继续着继续道:“就在我彷徨无际的要命时刻,我又遇到了已经衰老了不少的苍狼,尽管当时就连一切都槽糕到极点的我,都能察觉到他当时的处境相当的不妥,而且好像始终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处在崩溃的边缘,使他狼狈不堪。
“可就在那样的状况下,他还是再次伸手帮了我一把,是他几乎自虐般的和我疯狂的对打和嘶吼,点醒了我,让我在一片漆黑中找到了勉强可以说是路的方向,就是藉着我在里面磨练出的,就连他都不再是对手的强横实力和经验,一统聊城街上的地痞,用另一种方式为曾经帮过我的父老做点事。
“就这样,我一边用霹雳手段收服街上的混混,一边用他留给我的三百多万开了我现在的聊城酒楼,经过苦心经营,终于有了今天聊可自慰的局面。
“可以说,要是没有苍狼,就不会有我现在的赵三。这么多年来,自从他那次帮我重新振作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一直只能在路过的同道口中,偶尔探听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这才知道他上次帮我的时候,他所在的狼帮已经被一个叫血夜凤凰的杀星在一夜之间连根拔起,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道上飘忽不定的仓惶浪荡。
“有幸最近因为一些意外的事故才知道了他确切的消息,恢复了联系,可生性傲岸的他不管我怎么去请,都顾虑着连累我,不肯来聊城和我一起生活。就是这次,他也是因为想着要帮我解决一些麻烦,这才来到聊城。可没想到就在聊城,他遇到了你这命中的煞星。
“方榕,说句你可能会生气的话,当他说出你就是逼得他颠簸流离了这么多年的血夜凤凰的时候,我心里都有过帮他干掉你的心。可没想他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霜之后,真正的已经老了。他怕定了你,拼着面子不要,决定连夜离开,远远的避开你。
“但就是这样,他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横死在我这个几乎受了他一辈子恩惠的兄弟地盘内,你说我这个仇怎么能不报?要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做?”再次挺直了腰杆,双眼饱含着泪水,赵三一瞬不瞬的盯着一脸恍然的方榕问道。
“我也一定会为他出头报仇的。”有些吃力的,方榕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觉,可是心头却在这一瞬间,乱得一塌糊涂。
“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谁是杀他们的凶手了吗?”顾不上盈眶的泪珠的悄然滑落,赵三抢上前来,抓住方榕的双手,有些哀求的望着他道。
红润的脸上,血色一点一点的逐渐褪尽,在内心痛苦的剧烈挣扎中,方榕缓缓一寸一寸的从赵三手掌中拉出已经变得冰冷的双手,艰难的,有些干涩的低着头,轻轻道:“抱歉,三哥,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我自己的命可以交给你,但是这个人,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有不能不这么做的理由。对不起了,三哥。”
“方榕,我错看你了。你太叫我失望了,太叫我失望了。”白着再也没半点血色的脸,赵三不停的摇着头,不停的往后退着,不停的轻声惨然的呢喃着,猛然一个转身,箭一般地往山下冲去了。
方榕同样白着再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只是目光迷离的盯着赵三再不回头的背影,轻轻的,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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