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之前,李远方和父母说过要回家过节,但没说明什么时候回去。主要是他一直打算着把隋丽带回家让父母见一见,但对隋丽愿不愿跟他回去心里没底,所以没法定下确切的时间。只说先到梅山镇调试一下那几台和叶黄合作设计出来的设备,回家的时间则根据具体情况而定。
送完隋丽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和隋丽的关系向父母他们说明,想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按照隋丽的意见,暂时什么都不说,免得父母责怪他对王梦遥忘记得太快,也免得爱管闲事的姐姐多嘴。在隋丽坚决不答应嫁给他的前提下就早早地告诉了父母,万一以后情况有变,到时候怎么跟家人交待?他在父母面前可是个乖孩子,绝对不希望因为一时的兴起而让父母对他有看法。
下午到家以后,一直都在陪着爷爷奶奶说话,连门都没有出。晚饭之前,姐夫和姐姐带着小静来了,另外还来了他一个爸爸的朋友、他上中学时的副校长金保红。
金保红一看到李远方就说:“远方也回来了,门口的那辆红旗是不是你开回来的?你不在古城上学吗,这么远怎么还直接开车回来,是你女朋友家的吧!”李远方叫了声“金老师”,说:“不是的,这车是朋友公司的,他们公司离这里不远,我刚去给他们帮了两天忙,所以暂时借辆车开几天。”金保红“哦”了一声,诧异地问:“这红旗很高档,哪个公司这么大方,这样的好车说借就借了?”李远方没办法,只得回答说:“是梅山集团。”金保红笑了笑说:“梅山集团啊,难怪!他们那个广告做得实在漂亮,很多人一到时间就在电视机前等着看那个美女,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你跟他们有联系就好办了,等你毕业后不愁找不到好工作。”然后就不再和李远方说话,和他的父亲及姐夫寒暄起来。
金保红来找李远方的父亲是有事相求。他们县有个叫“育人中学”的私立学校,是那个从金保红的学校退休的耿老师在几个以前的学生、现在的私营企业老板的帮助下办起来的。那几个老板办学校的目的,一方面是被自己当年的老师说动,认为有利可图,另外也是为了沽名钓誉,借着办学校混个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什么的干干。但办学校不像办别的实业,初期的投资很大,而且资金的回收周期特别长,这两年他们自己公司的效益都不是很好,在学校里只有投入没有什么产出,有些撑不下去,所以只办了三年就打算撤走资金。如果投资方将资金撤走,光凭耿老师自己多年来的那一点积蓄和以前向亲友借的那点钱,学校当然是办不下去的。学生的事情好办,教育部门会将他们转到别的公办中学去就读,但耿老师肯定会血本无归。这个“育人中学”是耿老师多年来的理想和三四年的心血所铸,当然很舍不得,所以到处找自己的亲朋故旧,想大家凑点钱再贷点款,自己把这个学校买下来继续撑下去。耿老师和金保红的关系很好,非常年代被下放的时候,他们都和李远方的母亲在一个学校里教过书,是老同事。凑钱的时候想起李远方家的条件不错,而且听说李远方的两个舅舅的生意都做得很大,这次金保红就是到他家拉赞助来了。
育人中学要出售的事情,李远方春节回家的时候就听姐姐他们说起过,所以在餐桌上很注意地听着。但是长辈们在说话,他小孩子就一直没有插话。李远方的父母都是热心人,金保红一提起,他们就答应尽量帮忙,然后母亲借着再去拿瓶酒的机会把李远方拉到一边,问他道:“远方,你过年回家的时候交给我保管的那些钱现在用不用?”李远方想那卡里只有四十多万,自己现在的资金再怎么紧张也不差这么一点钱,就说:“我不用,妈你是不是想借给金老师?”母亲说:“是的,这么多年的老同事了,再说办学校是积公德做好事,能帮就帮一下忙吧!那我就从你这卡里取出二十万借给他们。”李远方无所谓地说:“干脆都给他们吧,要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想点办法!”母亲有些迟疑地说:“要是钱全借给他们了,过两年你找工作结婚怎么办。等会我问一下老金,如果缺得不多,我们把钱全借给他们也行,如果缺得太多,也不差我们这点钱,借给他们二十万尽点心意就行了。”
果然,一出去母亲就问了金保红现在还差多少钱,金保红喝了一口母亲给他倒上的青梅酒,叹了口气说:“育人中学到目前为止已经投入了六百多万,老耿自己只占五十四万,就算别的人不要利息原价卖给我们,也得准备五百五十多万。但学校的日常开支要钱,高薪聘请那些好一点的老师也要钱,而且我们这种私立中学政府没有拨款,这几年为了打知名度多吸收一些生源,学费又不能收得太高,所以至少还要多准备一两百万的资金放在学校的账上,要想收回这些投资,可能要到五年以后。那些有钱人一听说办学校都不愿意投资,银行也不怎么感兴趣,现在我们只有找以前的同事凑钱,我和老耿跑了大半年,到现在只凑了不到三百万,还差一大半。”
李远方对办学校没有什么概念,一直以为动辄好几千万,一听说只要六七百万,不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大脑就开始高速运转起来。自从有了钱以后,李远方一直在琢磨用什么方式来回报社会,在望河县办土特产公司是一个办法,把梅山镇从一个偏僻小镇建成一个新兴城市也是一个办法,但他最想做的,实际上是另外两件事。一是投资在三北地区植树造林,他始终认为,王梦遥之死,张利辉的谋杀是一方面,但也和当时的沙尘暴天气有极大的关系。如果当时天气好点,能见度高一些,对面开来的那辆大货车的司机就来得及提前采取措施,王梦遥很可能不会死。另外就是投资办学了,教育是当之无愧的立国之本,要想让国家的发展有后劲,必须先把教育办好。但要想把这两件事做好,所需要的投资是非常大的,而且基本上是只有投入没有什么产出,目前他的梅山集团和行星数据都是刚刚起步,无论从资金上还是他个人的精力上,都是负担不起的。所以李远方打算等到三五年之后,等到两个公司都完全上了轨道,他的个人收入也基本稳定的时候,再投入大量的资金在榆林以北的毛乌素沙漠进行绿化活动,从某种程度上切断沙尘暴产生的源头。如果投资兴办一批以“梅山”为名的学校,就可以使梅山集团本身的文化产业和教育这个文化产业紧密地结合起来,如果可能的话,连大学都办他一两个。这些学校,由梅山集团提供运营经费,像以前的公办大学一样连学费都不收,而且为学生提供一些基本的生活补助。这样的话,就可以使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能完全上得起大学,真正做到“教育以人为本”。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问起金保红:“金老师,你们打算怎么定位这个学校的教育方针,是以提高升学率为标准呢,还是以素质教育为主?”金保红诧异地看着李远方,觉得他好像有些小孩子在说大人话,不过现在正在兴头上,就没有在意李远方的唐突,耐心地向他解释说:“升学率是公立的重点中学追求的事情,实际上他们的升学率里面有很大水分。高二的时候还有四百个学生,但从高三开始就把那些成绩好一点的学生集中到两三个班里重点教育,差点的学生干脆不管,到最后参加高考的可能只有那一百个学生,考上了九十八个,升学率就是百分之九十八。大部分的学生,连高考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耿老师的想法是给所有的学生参加高考的机会,只要想参加高考,又通过了全省毕业统考的,都让他们去参加,充分尊重所有学生的权利,杜绝因为不让参加考试而在他们心中造成阴影的现象发生,在上课的时候也一视同仁。耿老师说不公平待遇可能会影响到学生的自信心,从而影响到以后的人生道路,这和我们办教育的目的是相背离的。另外,在那些公立重点中学里已经不再开的美术、音乐等与素质教育密切相关的功课,育人中学仍然保留着,课外活动也要比别的学校丰富得多。本来育人中学的师资力量就严重不足,整体实力不如重点公立中学,这样一来,升学率就更低了。育人中学没有政府拨款,所以学费要比公立中学收得高。因为这些原因,今年高考以后,这个学期育人中学的生源更少。照这样下去,想收回所有的投资要到何年马月。不过我相信,从育人中学出去的学生,综合素质都是很不错的,比那些公立重点中学的学生强得多,以后肯定会更有出息。”
说完这些,金保红不住地叹气,可能是想到,要想贯彻这种以素质教育为中心的方针,对育人中学这个私立学校而言是何其困难!李远方的父亲安慰他说:“老金,现在的社会就这样,你想开一点,喝酒吧!”金保红依言举杯,喝了大半杯的青梅酒下去,然后好像酒劲上来了,发起了牢骚说:“你说现在的孩子都被学校教成什么样子了,十八九岁的人了,连自己的衣服袜子都不会洗,饿了只知道泡方便面,一离开父母了就什么都不行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死读书,没有一点社会经验和独立生存能力,还一点点挫折都经受不了,动不动就要自杀或者离家出走什么的。要是这样下去,他们这一代以后还怎么跟别的国家竞争?”说完后,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李远方,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了,对李远方说:“远方我不是说你,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看来三年兵没有白当。”
李远方也皱起了眉头,深深地想了一会,然后对金保红说:“金老师,要是把学费定得更低一点,另外再花重金多聘请一些退休的好老师,到育人中学来报名的学生能不能更多一些?”金保红摇了摇头说:“这不行的,老耿早就算过了,要是这样的话,不但投资会永远收不回来,一个学期下来连保本都不够,靠我们自己是负担不起的,人毕竟不能光靠理想而活着是不是?除非有一个财团良心发现了不计代价地给我们投资,那还差不多。”
李远方没在意金保红话语中的无奈,继续追问道:“金老师你告诉我,除了买学校的五百多万外,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做,每年要亏多少钱吧!”金保红被李远方这话问懵了,连酒都醒了一些,睁大眼睛看着李远方说:“你老问我这话干什么,难道你有地方拉赞助?”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我怎么忘了,你不是在梅山集团有朋友吗,连车都能借出来,梅山集团的总资产有好几十亿,这几百万的确不会放在心上。其实以育人中学目前的规模,一年的开支并不多,也就教师的工资加上福利,还有一些日常开支,有学生交的学费作为补偿,一年有四五十万就可以了,如果你真能从梅山集团拉到赞助就好办了。”然后发愁道:“但是一下子投进五六百万,以后每年还要陪进去几十万,你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远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家里,斩钉截铁地对金保红说:“那就这样吧,梅山集团一次性拿出六百万买断育人中学,然后将育人中学改名为‘梅山中学’,以后你们只要按照耿老师的理想去办学就行了,资金方面不用考虑。如果金老师你觉得可行的话,过完国庆节后梅山集团就来人和你们谈。”
李远方的父母都以为李远方喝多了酒在说大话,父亲瞪了他一眼准备训斥,母亲更是在桌子底下拉了他一下。坐在母亲身边的姐姐则笑着对父亲说:“爸,梅山集团的总裁不是舅公吗,远方和他关系那么好,会给远方点面子也说不定,就算他不愿意拿出全额资金,适当地投点资应该没问题吧!”李远方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对父亲说:“爸,舅公人特别好,等会我给他打个电话,要是他肯帮忙,事情就好办了。我和梅山集团的另外几个副总裁也很熟,集团的常务副总裁还是我校友,到时候我给他们也都打声招呼。”
金保红兴奋地问:“真要这样就好了,远方你有多大把握?”李远方看了姐姐一眼,然后说:“应该差不多吧,你跟耿老师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的话,尽快拿出一个具体的办学方案,我放假前要把车送回去,顺便把你们的方案带到梅山集团去。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放完假后,梅山集团的周副总会亲自来一趟,和你们具体协商。”
金保红现在是急病乱投医,也没有细想李远方到底能不能帮上这个忙,就兴奋地说他今天晚上就找耿老师商量去。正好这个时候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就匆忙向李远方的父母告辞准备走人。李远方本来想自己开车去送,但父亲把他叫住了,只得把车钥匙交给姐夫,让姐夫去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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